小岛走出厨房，门口身着貂皮大衣豹纹小皮裙的中年女人长筒靴脱到一半，停在半空中，以为走错了家门。
“妈，这是我同学。”万眷警觉地跑出房间，“你，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哦，同学啊”赵美兰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继续换鞋。
房间门口，万眷哑声比划“洗好了吗？”
小岛点头回应，万眷招手示意她进屋。
这是演谍战剧？
赵美兰走进客厅不冷不热地说，“怎么想起喊同学回家，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哦，我好朋友，余小岛，”
“你还有好朋友呢。”匪夷所思的语气。
赵美兰忽然嗅嗅鼻子，板起脸厉声喝道，“你是不是偷吃东西了？”
“我，我没有，”万眷退后一步不小心踩到了小岛的脚。
“我提醒你，你最近体脂率——”
“我知道，”万眷抢道，“妈，小岛她特厉害，英语能考满分。”
小岛像一只巨型挡箭牌，毫无征兆地挂在万眷身前。
“啪”地一声，客厅亮了，光透过水晶球折射进小岛双眼，绚目而耀眼。
赵美兰犹如一台Ｘ光机准确无误地对小岛从头到脚进行全方位扫描，从她的眼神中，万眷大概能解读出，长相达标，皮肤达标，身材达标，成绩达标，性格……
赵美兰的脸，喜笑颜开，“好，你们互相学习，小眷你考雅—— ”
“我们进去了。”万眷迅速打断了赵美兰，砰地一声关上门。
而门口的人似乎早已适应被打断，拖鞋声转身响起，啪嗒啪嗒很快消失在客厅另一头，并以同样的关门声礼貌地遥遥回敬。
“竟然忘记开窗通风了，不行，煎的东西还是会留味道。”万眷在进行战后战术战略分析。
小岛坐到书桌前，冬天的夜来得很快，窗外刚还是灰蒙蒙的天，转瞬就变得漆黑一片。
原来妈妈也可以这样。
万眷拿出试卷很快进入状态，小嘴叭叭地讲，手舞足蹈声情并茂，而对面那个人却恍恍惚惚。
突然间，万眷朝小岛竖起大拇指，小岛一愣，“夸我干嘛？”
万眷竖起的大拇指顿时蔫下，她抓狂地跳起脚四处翻找，“空调遥控器呢，我家空调遥控器呢？”
“你冷？”小岛呆呆问。
“我热！我要开冷气！”
“不热啊。”小岛还打了个哆嗦。
“我要冷静！”万眷炸了，她大叫着埋头掀开每只抽屉翻找，“余小岛，我们在讲电磁场！电磁场！”
写字桌下第三个抽屉好像被卡住了，万眷扯不出，她涨红的脸变得扭曲，最后她拼尽全身力气一拽，随着最后一个场字，哗啦一下，抽屉翻了，试卷散了一地。
万眷一愣，随即慌张铺倒在地，将那满地狼藉一股脑儿摞进怀里，“我自己来，你别帮我，你去做题！”
小岛怔怔看向半跪在地的万眷，没头脑地应了句“噢。”
待到万眷收拾完所有试卷，她的满腔怒气也仿佛挥之而去，她侧身瞧了一眼小岛在算的题，刚走的怒气又热腾腾地杀了回来，小岛耳边突然一炸雷，“电磁感应！”
万眷竖起巴掌，拇指与其余四指呈九十度，翻转的四指恨不得打向小岛的脸，“余小岛！我知道你聪明，你随便动动脑筋就能不费功夫地理解我们这种普通人花大功夫才勉强弄懂的定理公式，但如果你不认真不专心，连题都不做，那你也考不了高分！”
“你还普通人哪？”
“哼，不然呢，跟你一样，脑袋上四个旋儿？”
“我的脑筋也不是随便就能动的，”小岛的回应如同树懒，“得吃饭！”
“你！”万眷气绝
“我要回家吃饭，你们家应该没有晚饭吃。”
万眷撇撇嘴，表示无异议，“说了你聪明吧。”
小岛收拾好书包，万眷执意要送她下楼，还免费赠送她四本试卷。
小岛望洋兴叹，“等高考结束了，我也写不完。”
“就是因为你懒，才叫你刷题！”
万眷依旧苦口婆心，两人推搡间，小岛被楼梯口一辆芭比粉色奔驰轿车吸引住目光。
“哇，好骚气的车！”小岛跳下最后一级台阶直奔过去围观，“这车的主人一定是个芭比娃娃！”
“我妈的。”万眷尴尬地掩过脸，好似多看一下都会脏了她的眼。
小岛呛了一口风，“咳，咳，你，你妈和你还真是，不一样。”
“有时候我宁愿没有她，她想要的女儿和我想做的自己根本属于两个世界，我想要的妈妈和她喜欢的自己也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上天为什么要让这样的我们绑在一起做母女？我永远达不到她的要求，永远不能让她满意。你说，这个世界夫妻可以离婚，可为什么没有一张证书能终结令人痛苦折磨的亲子关系呢？”
万眷一口气吐槽完，回头瞧了瞧余小岛，夜色下，她脸色不算好。
“你妈妈一定不会这样吧？”万眷羡慕地问道。
小岛惨白的脸上浮起一道淡淡的笑，“我妈妈，不在了。”
万眷顿住。
好像有什么梗塞在喉，她说不出一句话。
视线里，那个背影快速超过她，高高摇手，“快回家吧！”
小岛的身影顺着蜿蜒的鹅卵石道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此刻正值饭点，单元楼下人来来往往很热闹，万眷杵在单元门口，不断地听见熟络的邻居热闹的打招呼声，以及各种嫌弃她挡道的抱怨声，最后有个拄拐杖的老太太关心地问道，“小姑娘，你穿的太少了，快回家吧，外面冷。”
几口冷风一呛，万眷清醒了不少。
她抽了抽鼻子，忽然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你凭什么肆意终结母女关系，仅仅因为彼此不能让对方满意吗？万眷啊万眷，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失去了母亲或者父亲？多少人苦苦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而你竟然毫不满足，甚至还挑三拣四地嫌弃父母？你简直就是那个“何不食肉糜”的蠢皇帝，混账东西。
万眷匆匆地追上老太太，钻进电梯。
出电梯门，屋内陡然传来一阵赵美兰歇斯底里的怒吼：“你倒是说话啊！万青松你这么做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掏心掏肺地对你，供你吃供你穿还要供你那一大家子，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你那点工资够什么？够你抽烟还是够你喝酒还是够给你妈盖房子？二十块钱利群不肯抽嫌掉份，还非得抽六十块钱的中华，你哪来的底气？”
“这么多年，你为了这个家做过什么？这个家有一块砖一片瓦是靠你挣来的吗？”
“我真他妈是个傻叉，买最贵的防盗门，最复杂的保险柜，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背后给你捅一刀！”
“今天要不是为了准备给小眷出国的钱，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偷偷转走了我那么多钱，那是给女儿留学的钱！”
“你还配当爸爸吗？你他妈还是人啊？你是畜生！畜生都不如！”
“你说，你把钱用哪里了？今天你要不说个明白，我们明天就去法院，离婚！”
“炒股？万青松啊万青松，你以为你认得两个字读过几年书被人喊几句才子就能看懂Ｋ线图？”
“哼，学？你是有理想，你怎么不去学看心率图？你他妈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就敢往股市里跳？现在什么行情你不知道啊？我身边懂的姐妹都在拼命地把钱捞回来，你倒好，斗志昂扬地往里跳？”
“你把钱给我搞回来，你要是拿不回来，耽误了小眷出国，老娘一刀捅了你！咱们俩谁都别想活！”
“砰”地一声，手机重重砸在地上。
门后传来了赵美兰嘤嘤的哭声，哽咽的抽泣声，心塞的喘气声，玻璃花瓶骨瓷水杯碎地声，还有恨恨地擤鼻涕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万眷脸上无声滚落下来。
屋内小心的哭泣逐渐变得放肆直至呼天抢地，好似要将过去大半辈子的委屈一起倾倒而出。
万眷闭上眼，无力地靠在门后，此刻妈妈应该悲恸欲绝吧，连外公去世时，她都不曾这样哭过。
如果我进去，抱抱她，她会好一些吗？
不会的，她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如果我此刻进去，她一定会很丢脸，或许还会迁怒于我，再骂我一顿。
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啊，你不去抱抱她，她还有谁能依靠？
她不需要依靠，她说过，人只能靠自己。
让她哭一会吧，尽情地发泄后，也许，她就自愈了。
万眷，你真的不进去吗？她可是你的妈妈！
头痛得厉害，太阳穴突突直跳，万眷紧紧握住银色锃亮的门把手，她大口地呼吸努力地调整自己，然而下一秒，她选择落荒而逃。
电梯中，没想到遇见了小茉莉，小姑娘看见万眷扒拉扒拉滚落的泪珠，很惊讶，“云宝姐姐，你在哭吗？”
万眷擦干净脸，挤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姐姐不是云宝，云宝很勇敢，可姐姐是个胆小鬼。”
小茉莉很苦恼，装作大人模样安慰万眷，“不会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不是胆小鬼啦！”
万眷蹲下身，平视小茉莉晶亮的双眼，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坐电梯呀？你不害怕吗？”
小茉莉忽然小心翼翼地“嘘”了一声，又警觉地朝四周环视一圈。
万眷莫名有些好笑，这个架势，大有情报工作人员的专业范儿。
“我妈妈做了酒酿饼，给哥哥送去啦，嘘，别告诉我爸爸。”
“爸爸知道了会怎样？”万眷追问。
“会，会，”小茉莉兀地顿住，眼神里透出几分惊恐，脸色变得苍白，她摇摇头，“茉莉不乱说。”
“姐姐不告诉爸爸。”万眷试着再问。
可小茉莉只顾着摇头，什么也不肯再说。
万眷一颤，看她刚才警觉的模样，类似的事情肯定发生过不止一次，爸爸知道又会怎样呢？难不成会家暴崔志平妈妈？
不会的，不会的，她妈妈看上去过得很好。
万眷的脑袋一团糟，她抓住小茉莉的手，温柔地问，“你现在去哪儿？姐姐带你去，好吗？”
“不用！”小茉莉骄傲地拍拍胸脯，“我去四楼乐乐家玩，马上就到啦！”
“下次要是一个人在家，记得去找姐姐，姐姐住在19楼,1902，知道了吗？”
小茉莉懂事地点点头，冲万眷甜甜地笑了笑。
“滴”地一声，电梯行至四楼，小茉莉却不出去，她歪着头，像在严肃的思考。
“四楼到了哦。”万眷按住开门键，提醒小茉莉。
小茉莉抬起头瞧了瞧万眷，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绿色的东西飞快地塞进万眷手里，“你不开心，吃完它就开心啦！”
万眷低下头，不由一怔，是崔志平送的“美好时光”海苔。
想到崔志平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又想到自己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内里溃烂的家，万眷突然感到胸口闷得慌，好像坠入了深海，无形的压力要将她整个人撕裂。
同是囚笼里的困兽，同样企图挣扎逃离，然而逃离之后真的能摆脱吗？
再聪明如她，也求不出一个解。
“妈，这是我同学。”万眷警觉地跑出房间，“你，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哦，同学啊”赵美兰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继续换鞋。
房间门口，万眷哑声比划“洗好了吗？”
小岛点头回应，万眷招手示意她进屋。
这是演谍战剧？
赵美兰走进客厅不冷不热地说，“怎么想起喊同学回家，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哦，我好朋友，余小岛，”
“你还有好朋友呢。”匪夷所思的语气。
赵美兰忽然嗅嗅鼻子，板起脸厉声喝道，“你是不是偷吃东西了？”
“我，我没有，”万眷退后一步不小心踩到了小岛的脚。
“我提醒你，你最近体脂率——”
“我知道，”万眷抢道，“妈，小岛她特厉害，英语能考满分。”
小岛像一只巨型挡箭牌，毫无征兆地挂在万眷身前。
“啪”地一声，客厅亮了，光透过水晶球折射进小岛双眼，绚目而耀眼。
赵美兰犹如一台Ｘ光机准确无误地对小岛从头到脚进行全方位扫描，从她的眼神中，万眷大概能解读出，长相达标，皮肤达标，身材达标，成绩达标，性格……
赵美兰的脸，喜笑颜开，“好，你们互相学习，小眷你考雅—— ”
“我们进去了。”万眷迅速打断了赵美兰，砰地一声关上门。
而门口的人似乎早已适应被打断，拖鞋声转身响起，啪嗒啪嗒很快消失在客厅另一头，并以同样的关门声礼貌地遥遥回敬。
“竟然忘记开窗通风了，不行，煎的东西还是会留味道。”万眷在进行战后战术战略分析。
小岛坐到书桌前，冬天的夜来得很快，窗外刚还是灰蒙蒙的天，转瞬就变得漆黑一片。
原来妈妈也可以这样。
万眷拿出试卷很快进入状态，小嘴叭叭地讲，手舞足蹈声情并茂，而对面那个人却恍恍惚惚。
突然间，万眷朝小岛竖起大拇指，小岛一愣，“夸我干嘛？”
万眷竖起的大拇指顿时蔫下，她抓狂地跳起脚四处翻找，“空调遥控器呢，我家空调遥控器呢？”
“你冷？”小岛呆呆问。
“我热！我要开冷气！”
“不热啊。”小岛还打了个哆嗦。
“我要冷静！”万眷炸了，她大叫着埋头掀开每只抽屉翻找，“余小岛，我们在讲电磁场！电磁场！”
写字桌下第三个抽屉好像被卡住了，万眷扯不出，她涨红的脸变得扭曲，最后她拼尽全身力气一拽，随着最后一个场字，哗啦一下，抽屉翻了，试卷散了一地。
万眷一愣，随即慌张铺倒在地，将那满地狼藉一股脑儿摞进怀里，“我自己来，你别帮我，你去做题！”
小岛怔怔看向半跪在地的万眷，没头脑地应了句“噢。”
待到万眷收拾完所有试卷，她的满腔怒气也仿佛挥之而去，她侧身瞧了一眼小岛在算的题，刚走的怒气又热腾腾地杀了回来，小岛耳边突然一炸雷，“电磁感应！”
万眷竖起巴掌，拇指与其余四指呈九十度，翻转的四指恨不得打向小岛的脸，“余小岛！我知道你聪明，你随便动动脑筋就能不费功夫地理解我们这种普通人花大功夫才勉强弄懂的定理公式，但如果你不认真不专心，连题都不做，那你也考不了高分！”
“你还普通人哪？”
“哼，不然呢，跟你一样，脑袋上四个旋儿？”
“我的脑筋也不是随便就能动的，”小岛的回应如同树懒，“得吃饭！”
“你！”万眷气绝
“我要回家吃饭，你们家应该没有晚饭吃。”
万眷撇撇嘴，表示无异议，“说了你聪明吧。”
小岛收拾好书包，万眷执意要送她下楼，还免费赠送她四本试卷。
小岛望洋兴叹，“等高考结束了，我也写不完。”
“就是因为你懒，才叫你刷题！”
万眷依旧苦口婆心，两人推搡间，小岛被楼梯口一辆芭比粉色奔驰轿车吸引住目光。
“哇，好骚气的车！”小岛跳下最后一级台阶直奔过去围观，“这车的主人一定是个芭比娃娃！”
“我妈的。”万眷尴尬地掩过脸，好似多看一下都会脏了她的眼。
小岛呛了一口风，“咳，咳，你，你妈和你还真是，不一样。”
“有时候我宁愿没有她，她想要的女儿和我想做的自己根本属于两个世界，我想要的妈妈和她喜欢的自己也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上天为什么要让这样的我们绑在一起做母女？我永远达不到她的要求，永远不能让她满意。你说，这个世界夫妻可以离婚，可为什么没有一张证书能终结令人痛苦折磨的亲子关系呢？”
万眷一口气吐槽完，回头瞧了瞧余小岛，夜色下，她脸色不算好。
“你妈妈一定不会这样吧？”万眷羡慕地问道。
小岛惨白的脸上浮起一道淡淡的笑，“我妈妈，不在了。”
万眷顿住。
好像有什么梗塞在喉，她说不出一句话。
视线里，那个背影快速超过她，高高摇手，“快回家吧！”
小岛的身影顺着蜿蜒的鹅卵石道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此刻正值饭点，单元楼下人来来往往很热闹，万眷杵在单元门口，不断地听见熟络的邻居热闹的打招呼声，以及各种嫌弃她挡道的抱怨声，最后有个拄拐杖的老太太关心地问道，“小姑娘，你穿的太少了，快回家吧，外面冷。”
几口冷风一呛，万眷清醒了不少。
她抽了抽鼻子，忽然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你凭什么肆意终结母女关系，仅仅因为彼此不能让对方满意吗？万眷啊万眷，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失去了母亲或者父亲？多少人苦苦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而你竟然毫不满足，甚至还挑三拣四地嫌弃父母？你简直就是那个“何不食肉糜”的蠢皇帝，混账东西。
万眷匆匆地追上老太太，钻进电梯。
出电梯门，屋内陡然传来一阵赵美兰歇斯底里的怒吼：“你倒是说话啊！万青松你这么做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掏心掏肺地对你，供你吃供你穿还要供你那一大家子，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你那点工资够什么？够你抽烟还是够你喝酒还是够给你妈盖房子？二十块钱利群不肯抽嫌掉份，还非得抽六十块钱的中华，你哪来的底气？”
“这么多年，你为了这个家做过什么？这个家有一块砖一片瓦是靠你挣来的吗？”
“我真他妈是个傻叉，买最贵的防盗门，最复杂的保险柜，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背后给你捅一刀！”
“今天要不是为了准备给小眷出国的钱，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偷偷转走了我那么多钱，那是给女儿留学的钱！”
“你还配当爸爸吗？你他妈还是人啊？你是畜生！畜生都不如！”
“你说，你把钱用哪里了？今天你要不说个明白，我们明天就去法院，离婚！”
“炒股？万青松啊万青松，你以为你认得两个字读过几年书被人喊几句才子就能看懂Ｋ线图？”
“哼，学？你是有理想，你怎么不去学看心率图？你他妈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就敢往股市里跳？现在什么行情你不知道啊？我身边懂的姐妹都在拼命地把钱捞回来，你倒好，斗志昂扬地往里跳？”
“你把钱给我搞回来，你要是拿不回来，耽误了小眷出国，老娘一刀捅了你！咱们俩谁都别想活！”
“砰”地一声，手机重重砸在地上。
门后传来了赵美兰嘤嘤的哭声，哽咽的抽泣声，心塞的喘气声，玻璃花瓶骨瓷水杯碎地声，还有恨恨地擤鼻涕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万眷脸上无声滚落下来。
屋内小心的哭泣逐渐变得放肆直至呼天抢地，好似要将过去大半辈子的委屈一起倾倒而出。
万眷闭上眼，无力地靠在门后，此刻妈妈应该悲恸欲绝吧，连外公去世时，她都不曾这样哭过。
如果我进去，抱抱她，她会好一些吗？
不会的，她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如果我此刻进去，她一定会很丢脸，或许还会迁怒于我，再骂我一顿。
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啊，你不去抱抱她，她还有谁能依靠？
她不需要依靠，她说过，人只能靠自己。
让她哭一会吧，尽情地发泄后，也许，她就自愈了。
万眷，你真的不进去吗？她可是你的妈妈！
头痛得厉害，太阳穴突突直跳，万眷紧紧握住银色锃亮的门把手，她大口地呼吸努力地调整自己，然而下一秒，她选择落荒而逃。
电梯中，没想到遇见了小茉莉，小姑娘看见万眷扒拉扒拉滚落的泪珠，很惊讶，“云宝姐姐，你在哭吗？”
万眷擦干净脸，挤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姐姐不是云宝，云宝很勇敢，可姐姐是个胆小鬼。”
小茉莉很苦恼，装作大人模样安慰万眷，“不会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不是胆小鬼啦！”
万眷蹲下身，平视小茉莉晶亮的双眼，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坐电梯呀？你不害怕吗？”
小茉莉忽然小心翼翼地“嘘”了一声，又警觉地朝四周环视一圈。
万眷莫名有些好笑，这个架势，大有情报工作人员的专业范儿。
“我妈妈做了酒酿饼，给哥哥送去啦，嘘，别告诉我爸爸。”
“爸爸知道了会怎样？”万眷追问。
“会，会，”小茉莉兀地顿住，眼神里透出几分惊恐，脸色变得苍白，她摇摇头，“茉莉不乱说。”
“姐姐不告诉爸爸。”万眷试着再问。
可小茉莉只顾着摇头，什么也不肯再说。
万眷一颤，看她刚才警觉的模样，类似的事情肯定发生过不止一次，爸爸知道又会怎样呢？难不成会家暴崔志平妈妈？
不会的，不会的，她妈妈看上去过得很好。
万眷的脑袋一团糟，她抓住小茉莉的手，温柔地问，“你现在去哪儿？姐姐带你去，好吗？”
“不用！”小茉莉骄傲地拍拍胸脯，“我去四楼乐乐家玩，马上就到啦！”
“下次要是一个人在家，记得去找姐姐，姐姐住在19楼,1902，知道了吗？”
小茉莉懂事地点点头，冲万眷甜甜地笑了笑。
“滴”地一声，电梯行至四楼，小茉莉却不出去，她歪着头，像在严肃的思考。
“四楼到了哦。”万眷按住开门键，提醒小茉莉。
小茉莉抬起头瞧了瞧万眷，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绿色的东西飞快地塞进万眷手里，“你不开心，吃完它就开心啦！”
万眷低下头，不由一怔，是崔志平送的“美好时光”海苔。
想到崔志平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又想到自己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内里溃烂的家，万眷突然感到胸口闷得慌，好像坠入了深海，无形的压力要将她整个人撕裂。
同是囚笼里的困兽，同样企图挣扎逃离，然而逃离之后真的能摆脱吗？
再聪明如她，也求不出一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