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棠满眼复杂地看着宿尽舟的背影,“仙尊为何要寻梦魇幻光谷?”

    这还是她听宿尽舟说的,梦魇一族数百年未在世间露头,既然魇族选择隐世,那他寻他们又要做什么?

    宿尽舟沉默。

    迹棠无可奈何,想从他嘴里问出答案实在太难了。

    拍卖会结束后,众人纷纷通过传送阵离开。

    羊肠小道瞬间被修士挤得满满当当,他们还没忘记仙尊,知道要给仙尊留出位置,所有修士便一股脑往砖墙两边挤,可怜修为低的小辈被挤得紧贴在墙上,实在狼狈。

    迹棠借着宿尽舟的光,率先走出羊肠小道。

    她脸色不太好看,拍卖会一结束,就意味着她随时都有可能被宿尽舟提溜过去审问。

    想来也是,开光期的小菜鸟用出中阶法术,把元婴期修士干倒,这换谁听了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实在超出认知范围。

    她正想一会该怎么作答,桑袅就带着弟子追了过来。

    “仙尊!”

    宿尽舟停步,微微旋身向她看去。

    桑袅先是很快地落在迹棠身上一眼,看上去还对刚才那记焰龙诀心有余悸。

    她很快收回视线,抬头望向宿尽舟,开口前忽然看见宿尽舟发冠上佩戴的素簪。

    “这枚簪子……”

    宿尽舟没有说话。

    桑袅笑得有些勉强,“仙尊,是我眼拙看错了,还是……”

    宿尽舟淡淡道:“你没看错,这是我的簪子。”

    桑袅勉强挤出笑容,“恭喜仙尊,终于寻回了这枚素簪。”

    她说罢,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喜鹊簪,在宿尽舟垂眸注视中,轻轻把簪子推入发中。

    “先前袅袅一直不敢拿它出来戴,怕惹得仙尊神伤,现如今仙尊找回了素簪,袅袅也可以将它佩戴在发上了。”

    迹棠越看这支发簪越觉得眼熟。

    这枚喜鹊簪做工精细,喜鹊鸟羽分明,眼珠镶嵌珍珠,鸟尾流苏随着她缓缓推入的动作轻轻晃动,使得喜鹊栩栩如生。

    她细看之下,在发簪上发现了一道魇气,可不就是她的魇气吗?

    过往的回忆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你还有家人吗小师弟?”

    “有,我还有个妹子,先前来信说今年要成亲,我还想和真人告假回去几天。”

    “送你妹妹的礼物,不过是不是寒掺了点?有这缕魇气,我就能认出簪子,在你妹子有生之年,只要有所求,我就替她完成一件事。”

    这可真是……

    迹棠挪到宁戚谣身边,“你师父不是姓桑吗?”

    宁戚谣缩了缩肩膀,有些怕她。

    迹棠干翻桑袅给这两个小弟子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们看迹棠已经没有以前那种嚣张跋扈的劲了,一个个焉了吧唧的,和霜打的茄子一样。

    迹棠没听见声,语气重了一点,“问你呢?”

    宁戚谣猛地抖了抖,声若蚊蝇,“师、师父不姓桑呀……姓顾。”

    顾桑袅。

    迹棠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竟然是她师弟的亲妹子!

    她这下认认真真看向顾桑袅,在她那张温婉漂亮的脸蛋上,看出了点顾岩的影子。

    嘴唇像他,低眉顺目的乖劲也像他。

    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在。

    迹棠的目光从顾桑袅的脸移到她发上的喜鹊簪,一时心情复杂。

    她还说要替顾桑袅完成一件事,这下好了,事没干,人倒是先给干倒了。

    迹棠算了算顾桑袅的年纪,一算不得了,惊愕道:“她都已经两千八百多岁了?!”

    宁戚谣脸上的血色眼见着褪了个干净,“你你你……”

    顾桑袅最讨厌别人提起她的年龄,这等于是往炸药堆里扔火星子,别说一点就着了,绝对能直接烧得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迹棠又紧接着跟上一句:“这么大的人了才修到元婴后期?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宁戚谣上下嘴唇抖得都碰疼了,最后也没合上。

    要说年龄是她师父的第一大命门,那修为就是第二大,迹棠两句话全给踩中了,简直是对准了她师父的肺管子在戳,还是不戳断不罢休的那种!

    顾桑袅就是提升得再慢,耳力也是元婴后期的耳力,听清身边人说话简直易如反掌,甚至觉得他们吵得有些过分了!

    她好不容易调整好的表情,一秒破功。

    迹棠听见动静,抬头就见顾桑袅拔出腰间长剑,气势汹汹就要过来干架。

    她魇气耗光,哪有精力干架。虽说只要动用元神之力就基本没有顾桑袅什么事了,可她不想用,因为会被宿尽舟看出端倪。

    迹棠想到这,打算另辟蹊径。她一步不退,端的是胸有成竹。

    越这样,顾桑袅越是警惕,越是迟疑。

    迹棠趁这时机说:“仙尊,她头上的发簪也有魇尊的气息!”

    顾桑袅果然顿了顿,下意识摸向发簪。

    宿尽舟淡漠如水的眸子随之看向顾桑袅头顶。

    他不是看不出来,却知道喜鹊簪的来历,所以不会取。

    迹棠知他不会取,所以才这么说。

    顾桑袅嫌恶地想要抽出簪子,但当手握上喜鹊簪的鸟羽时,又生生停住。

    她看向宿尽舟,见宿尽舟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她发上,连道余光都没给。她不禁咬了咬下唇,眼皮微颤,拔簪子的手反方向往里推,把簪子推进发里,推到底。

    顾桑袅剑尖指地,迹棠知道这一架是打不起来了。

    顾桑袅说起来意:“仙尊,春花宴近在眼前,这次春花宴溯玄宗主办,我想带弟子提前去溯玄宗小住两日,正好也去拜见一下兄长。”

    宿尽舟:“顾岩外出游历未归。”

    顾桑袅像是没听出宿尽舟话里的意思,“前些时候我和兄长通过讯,他说会赶在春花宴前回来,袅袅想随仙尊一道回去,到时就住在兄长的岩礁峰上。”

    她低垂着头,耐心等宿尽舟回应。

    半晌,宿尽舟才出声道:“好。”

    顾桑袅顿时喜笑颜开,她利落地收剑,盈盈拜道:“谢仙尊!”

    有顾桑袅半途加入,宿尽舟改了路线,没回客栈,径直撕开一道空间裂缝,带着几人回到溯玄宗。

    迹棠暗暗松了口气,有顾桑袅在,宿尽舟也没时间揪着她不放,她也能再安稳些时日了。

    宿尽舟把人放在外门,空间裂缝震荡着开了一道口子,在三道人影被弹出去之后,裂缝转瞬合拢,再打开时,已经来到了千里烟波。

    迹棠随之被弹出裂缝,宿尽舟在她身后慢慢走出来。

    她听见背后的人说:“跟我进来。”

    迹棠:“……”

    放松早了,躲不过!根本躲不过。

    迹棠随宿尽舟进入修炼洞府,里面布置简单,不像仙尊修炼之地,倒像个搁置了上百年的废弃山洞。

    宿尽舟在石桌边坐下,长袖翩飞,把另一边的石凳移进石桌下。

    刚想要坐下的迹棠腿上一个使力,原地扎了个马步又站直了。

    宿尽舟:“说说吧。”

    迹棠真诚道:“仙尊,我说谎了。”

    她低头一副认错的模样,半天没听见宿尽舟说话,耐着性子又等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抬起眼来往前看,就正好撞进了宿尽舟冷冰冰的视线中,她仓惶挪开目光,看向地面,“我是在外门升到了开光后期,我——”

    宿尽舟:“你在纸鸢山有些机缘。”

    迹棠:“仙尊已经知道了啊……”他连外门弟子都问过了,可见是真要从她这里刨根问底。

    这个说法哄哄外门的小辈还行,哄仙尊那是没门的。

    再加上她不想骗师兄,便说:“我本修为高深,却在一次斗法中伤了根基,元神被重创,金丹也只剩几片残渣,所以现在单看修为只到开光期。”

    宿尽舟连飞升雷劫都渡过,这一句话足以解释她为什么能一晚就从开光前期升至开光后期。

    根本不是机缘,而是她本就走过了这些等级,再来一遍,提升速度自然极快。

    宿尽舟唯一想不到的,就是她只剩了几片残渣的金丹,其实是魇魂丹。她能一晚升至后期,不是因为千里烟波充沛浓郁的灵力,而是因为她入了宿尽舟的梦。

    宿尽舟沉声问:“你从魇族来?”

    迹棠听他语气,心想他应该是信了,她接着道:“不,我来自九冥渊。”

    迹棠敏锐地感觉到宿尽舟呼出的气息乱了。

    他隐隐有些不耐烦,“迢迢村?”

    迹棠摇了摇头,“仙尊说笑了,哪有什么迢迢村,九冥渊方圆千里皆是森林,没有村子,更没有活人。”

    宿尽舟不由绷紧背脊,直到不能再直,“你为何会在九冥渊?”

    迹棠:“我是魇族,魇尊也是魇族,我在九冥渊很奇怪吗?还是仙尊觉得九冥渊只能有魇尊一人?只要魇尊同意,谁都可以住在九冥渊吧?”

    宿尽舟放在石桌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少见地迟疑了片刻,“你在九冥渊待了多久?”

    迹棠含糊道:“记不清了。”

    他声音越发艰涩,“那名门正派齐上九冥渊时?”

    迹棠敛眸,后面的她一句真话都不能说。

    黑衣信徒幕后之人还隐于暗处,她以前不告诉宿尽舟,现在更不会和他说,他恢复后还要渡劫飞升,这些阴暗的漩涡没必要让他知道。

    迹棠道:“不知,我很早前就离开了九冥渊,混迹在修真界中。”

    宿尽舟:“她……”

    这一个字之后,洞府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后他才开口,说的却不是之前没有问完的话,而是,“你来千里烟波的目的是什么?”

    迹棠暗暗咬牙,违心道:“为了魇尊的法宝。”

    宿尽舟似乎极为疲惫,他摆手让她出去。

    迹棠临离开前看了看宿尽舟,从洞府出来,眼底的担忧之色才渐渐浮上眼眸。

    她现在没有立场关心他。

    迹棠忍不住回头,洞府府口已经封上了一层厚重的灵力,灵力荡起波纹,模糊了洞府里的一切。

    她似乎在模糊的波纹里看到了宿尽舟的玄衣和玄衣上银色的纹路,片刻后才恍然发觉,那是不知何时漫上的夜色和月辉的光影,清冷、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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