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帐擦着迹棠膝盖落下,把摇曳的红烛烛火挡在外面,只剩下浅淡的红光。

    迹棠的手被宿尽舟攥紧,他先进了床铺里面,回身拽她。

    她思绪纷乱,在想如果这时说出的话做出的动作和宿尽舟想象中不同,会不会引他警觉,或加重心魔滋长。

    但要让她像宿尽舟梦里一样洞房花烛她也做不到,她怕宿尽舟刚靠过来,自己就要忍不住一脚踹过去了。

    思来想去,她身子微晃,人已经躺在宿尽舟身边。

    宿尽舟牵着她的手不松,反而越来越紧。

    “迹棠。”

    迹棠嗯了声,放平的腿已经不听使唤地勾了起来,随时准备给仙尊一脚。

    “如果我以后心中生魔,你会怎样?”

    她腿肚子一抽,又放下了。

    “师兄怎么会问这个,你怎么会生心魔。”她笑得有点勉强。

    宿尽舟也笑,“只是随口说说。”

    迹棠看着被烛火余光染暖的床顶,认真道:“那我一定会帮师兄把心魔剔除干净!”

    抓她的手更紧。

    “师兄?”

    宿尽舟也和她一般平躺在床上,看着床顶,许久后问:“若我不想呢?”

    迹棠不由加重手上力道,“非剔除不可!师兄不会不知心魔危害,你苦修千——”她咬住下唇,感觉到宿尽舟向她看来的视线。

    迹棠歪头看他,“你苦修百年,为的不就是飞升成仙?心魔不仅不会让你飞升成仙,还会让你堕魔!那时你就不再是你,成日癫狂疯魔,最后连命都会没的!”

    宿尽舟侧过身,双眸含着安抚意味,低声道:“我知道,随口说说罢了,你急什么?”

    她怎么能不急?

    这哪是随口说说,这分明就是真实存在的!

    迹棠:“那师兄答应我,如果以后有了心魔,一定要把它剔除干净!”

    对她向来有求必应的师兄这会却沉默了。

    迹棠不依不饶,非要等他回答。

    宿尽舟却眸子一挪,透过喜帐看外面烛火,“红烛已经燃了一半,困吗?”

    迹棠别说困了,她精神得都能把宿尽舟拉起来摇晃千八百个回合,不把这个傻蛋摇醒她都难以安眠。

    迹棠加重语气:“师兄!”

    宿尽舟不得不挪回视线,难得强硬道,“我不能。”

    “为什么?!”

    宿尽舟闭上眼睛。

    在他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迹棠分明在里面看到了他痛苦的神色。

    迹棠攥着宿尽舟的手一抖。

    宿尽舟长臂揽过迹棠。

    迹棠的脸埋在他怀里,听见他绝望的低语,“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迹棠这一瞬间什么都不想顾了,就想直接告诉他,我没死,我还活着,你不用借由心魔见我。

    可这话快要脱口而出时,她又死死咬牙忍住了。

    在宿尽舟渡飞升雷劫时,那道出现在宿尽舟闭关洞府外的黑影,至今都是插在她心中的一根刺,插得狠了,拔都拔不出来,每分每秒都在提醒着她,让她绷紧神经。

    那人长相如何,何门何派她完全不知。

    只知道他是黑衣信徒的幕后主使,实力之强,连她这个即将要渡劫飞升的人都不是对手。

    那人通过她才知道有宿尽舟的存在,继而想要趁宿尽舟飞升雷劫时至他于死地。

    她拼尽全力才让那人临时撤退,也就是那时,她发现那黑影不过只是一个分身。

    她元神受到重创,魇魂丹碎得只剩几片残渣,打退的仅仅是那人一个分身?

    这个认知让她不寒而栗,每每想起都要惊出一身冷汗。

    这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迹棠已经深陷其中,被不断拉着向下沉,她不能再把宿尽舟牵扯进来。

    世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她正好可以在暗处继续调查,一边恢复实力,一边护他们周全。

    迹棠低下头,尽力掩藏情绪。宿尽舟向来敏锐,她只能借口说:“师兄,我困了。”

    宿尽舟轻声哄道:“睡吧。”

    两人心思各异,拥抱一夜,谁都没合眼。

    这次梦境时间比以往都要长,迹棠估摸这一夜与外面时间相同,他们真的在梦里度过了四个时辰,加上先前的时间,已经快待满一日了。

    这夜后,他们还没有出梦。

    迹棠是听见宿尽舟起身,才装作刚睡醒地样子睁眼。

    她道了声早,下床时,身上的嫁衣已经变成了轻便的木槿色长裙。

    宿尽舟看上去心情不错,唇边带笑,“外面阳光正好,我们对弈一局?”

    迹棠哭笑不得:“我哪得罪师兄了?一大早就要杀我个片甲不留。”

    宿尽舟率先出门,留下一句:“不如唤句夫君听听?”

    迹棠在梦里事事都要按梦境走,多少觉得受制于他,这会不由来了点精神,故意问他:“叫句夫君我就能赢旗?”

    她看见宿尽舟走出去的身形顿了顿,随即走得更快了。

    很像落荒而逃。

    迹棠小声笑了笑。

    虽说仙尊在梦里做了许多现实做不出的事,可归根结底他还是他,一旦迹棠主动逗他,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后一步走出卧房,外面花海已经变回了千里烟波。

    千年前还没有千里烟波这处灵峰,也许是宿尽舟潜意识里觉得两人成婚,再住在师父的乾日峰不妥,这才直接换成了千里烟波。

    当然,梦境里的迹棠不会觉出不妥。

    她出来时宿尽舟已经坐在棋桌一边,迹棠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迹棠还想看师兄热闹,可宿尽舟先一步敛下眸光,迹棠看不真切也就作罢。

    以前两人下棋都是宿尽舟执黑子,迹棠执白子。这次宿尽舟也是先坐在黑子那边,等迹棠先落子。

    迹棠将棋子落下,心思也随棋局静下来。

    一局终了,迹棠输了。

    迹棠这时没再提夫君不夫君的,宿尽舟和她下棋向来不让,她也不喜被让子,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让来的赢她不稀罕。

    她棋下得全神贯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沉心静气过了。

    对她来说是沉心静气,对宿尽舟来说就是慢性毒药了,无论他在梦中过得如何,好的坏的都会成为心魔的养料,在梦境中的时间越长,心魔就会越厉害。

    白子落入棋盘,落错了位置。

    宿尽舟抬眸,“你心乱了。”

    迹棠不置可否。

    宿尽舟不再下子,问她:“在想什么?”

    迹棠心说在想你,口中却道:“师兄,我还一直没有问你,宗门弟子排名赛你得了第几?”

    她那时没看全宿尽舟的比赛就被师父催促闭关,等出关后又出了魇族那事,之后两人虽有见面,也没有再深聊过什么。

    她刺向宿尽舟的一剑是迹棠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她一直不知道师兄如何想,也不敢问,做了缩头乌龟。

    之后她只敢从旁处打听他的近况,不然就远远躲在暗处看他。

    长久的时间两人多数都用来修炼,迹棠嘴上说着放弃飞升,可还是憋着股气使劲往上爬,两人修为眼见着提升,快得让修真界骇然,最后都来到了渡劫期的高峰,再无人能追赶得上。

    宿尽舟闻言似乎是想了下,才说:“只进了前十。”

    迹棠惊讶:“第十?”她能想到那时候宿尽舟得了第十的盛况,可惜她没有亲眼看见,始终都是遗憾。

    迹棠不管下错的一子,继续这盘棋,笑道:“恭喜师兄,得了宗门第十。”这句恭喜迟了上千年。

    宿尽舟眸色温和。

    黑子在白子旁轻落。

    宿尽舟执子的两指忽然剧烈抖动一下,周围棋子骤然乱了。

    迹棠目光正追随黑子,也就看见了他指尖浮上的黑色细纹。细纹蔓延得很快,顺着指尖,很快布满手背,没入袖口。

    她立刻抬头,眨眼功夫,黑纹又从宿尽舟右侧脖颈钻出,活物般爬上他的右脸,肉眼可见地占领了整个右边面颊。

    宿尽舟狼狈起身,长袖将棋盘整个打乱,棋子滚落在地。

    心魔出现得来势汹汹,宿尽舟看向迹棠,这一眼满含不舍,一眼后,他猛地背过身去。

    迹棠蹙眉不语。

    从入梦至今心魔已经折腾他两次,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迹棠不再犹豫,开始吸食梦境中的魇气。

    这梦境以心魔为引不假,可搭建梦境的魇气出自迹棠,她吸收这些魇气很简单。

    随着魇气稀薄,梦境开始不稳。

    千里烟波忽而清晰忽而模糊,蒙上一层白雾,很快也随着白雾左右晃动起来。

    宿尽舟压抑地喊她的名字。

    下一刻,两人被弹出梦境。

    迹棠睁开眼睛,就见宿尽舟还两眼紧闭,冷汗顺着脸颊和下颌滑落,脸上毫无血色,右脸的黑色纹路明暗交替。

    心魔扰乱神志,当凌驾于宿主之上,那就是宿主崩溃之时。心魔因宿主而生,宿主修为越高,心魔入侵越强,可想而知宿尽舟对抗起来有多困难。

    迹棠看着他身上减弱不少的魇气,微微探手继续吸收。

    心魔聪明得很,知道找宿主最薄弱的地方攻击。魇气就是心魔入侵宿尽舟最好的突破口。

    迹棠很快把宿尽舟身上的魇气全部吸收,宿尽舟紧紧皱起的眉头有了放平的趋势。

    之后迹棠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

    她这次没有选择把吸收的魇气融入身体,而是收拢成一团,把它暂放在体内丹田处。

    这些魇气足以让她修为继续提升,但她没有这么做。

    宿尽舟醒来要是见她修为再升,马上就会知道她吸收了他身上的魇气,那时她不被宿尽舟打下山才怪。

    不仅如此,迹棠还把先前收入的魇气一并汇入丹田,这下修为看上去就再次回到了开光后期。

    宿尽舟把她当做储存魇尊魇气的容器,如果她修为下不来,那说不准宿尽舟还想通过她体内的魇气再次入梦。

    如此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压制不住心魔,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再让他打这些魇气的主意,就当这些魇气在这次入梦时都用光了吧。

    迹棠做完这些,远离宿尽舟,在另外一个角落盘腿坐下,静静等他将心魔再次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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