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位处西方,距离天鹰阁一千余里。几日前宋璃去完颜山庄取了幻蛊,就径直来了西山夜月潭。为保身份不露,她穿着斗篷,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今日夜幕已至,夜月客栈中挤满了吃饭的人,这些人皆是去夜月潭取那宝贝的。可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闻风而来,只知道夜月潭中有只巨兽守着个宝贝,却极少有人知道那宝贝是什么。

    宋璃一边端起茶静静抿着,一边竖耳朵听后桌的客人侃侃而谈。

    一个听来尚还稚嫩的男声说:“我上次同我阿姐来,亲眼见那大兽一口吞了五六个人,我阿姐被这吓着,今次是怎么也不愿来了!”

    一个年岁要比这少年稍大些的青年不屑道:“这怪谁,定是那些人能力低微而不自知,被吃了怪谁?”

    这话说的实在难听。来这里的人并非人人都很厉害,虽说能者多劳,但是能力差的人也不愿干瞪着两只眼睛被人如此轻视。有好处谁不愿来捞一把?听着这话,一些被说中心事的人都移过眼来带着异色瞧那青年。

    一个音色略带沧桑的老者不急不躁,缓声说道:“这倒是话糙理不糙。既决定来此处,便要学着将生死置之度外。”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的左侧坐了一个身形笔挺,气质不同反响的少年,少年低着头,全然看不见脸,但侧颜可窥得几分不俗。他的右侧坐了一个气质温婉的白衣女子,女子头戴帷帽,虽也看不见面孔,可从身形来看也绝非下品凡貌。

    客栈中的其它人看了这三人一眼,猜想这三人许是什么大人物,均不好展现什么不满。一个中年男人放下手中酒杯,问:“老人家是何许人也?也是来这里取那宝贝的吗?”

    老者一面倒酒一面摇头道:“非也。老朽三人是来等一个人。”

    众人一脸疑惑。一个年约四十的女子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为何要来此等危险的地方等人?把相见的地方,约在其它地不是更好吗?”

    见对方低头饮茶,未有回的意思,那女子只得悻悻然住了口。这时,那个头戴帷帽的女子替师父出声答道:“婶婶有所不知,我们是听说要等的人这几日会来夜月潭,因此才来此处等候的。”女子哦了声,噤了口。

    说话女子声音温柔似水,干净的似乎一点尘世的杂质都不曾参杂。宋璃侧首望了眼。目光还没在女子身上停留几瞬,便听客栈小二欣喜地呼了一句:“几位客官里边请。”所有人闻声注目而往。可当看清进来几人的衣着时,所有的人心底瞬时一凉。

    宋璃则是当即蹙眉,心中也不由沉了沉。

    朝和郡的弟子,怎么也来夜月潭了?

    客栈中安静的落针可闻,先时自由的气氛,登时变得凝重而怪异。

    那位老者望向几名朝和郡弟子,开口道:“请问几位少年,贵郡郡主可一同来了这里?”

    几名弟子相互一望,一名许是领头的弟子道:“回老人家,师父琐事冗沉,轻易不得出郡。”

    那老者这次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改变了先时的静默态度,续道:“那能否请这位少年回郡去请一请,就说夜月潭要出大事了,让朝郡主务必拨冗过来瞧一瞧。”

    那弟子本来面带敬色,见这老人不依不饶,就有些不想搭理,但细一琢磨,又担心这老人真的知道些什么,便又问:“老人家可否先与我等说一说,夜月潭要出何事了?”

    老者微微笑着,慢条斯理道:“轻者这里的人的全部陪葬,重者天下将生灵涂炭!”

    一个坐在客栈角落衣着稍显破落的男人拍桌而起,怒道:“你这个老人家,说话就好好说,干甚么要传播不实言论!一只大兽而已,能掀得起什么大风大浪!”

    坐在老者身侧,始终不发一言的男子摸着茶杯杯沿,冷声道:“阁下若是不信,便不信就是。何必做出这等反应!”

    宋璃听了别人半日闲话,在此关头不由开口问:“请问三位所说的出事,是来自夜月潭中,还是来自夜月潭外?”

    老者目光移来,看了眼宋璃,又垂眸想了想,避重就轻的提点道:“自然是来自外边。那兽不足为虑,为虑的是今日有劲敌同来了夜月潭。”

    那领头弟子听了这话,与同桌的几名弟子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继而起桌,经过老者时,住足向其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开。

    天幕挂着寥寥几颗星,不久就有阴云拂过,将星子又遮了一些。冷风吹着街旁的铺灯和酒幌呼呼的响。迎君客栈的二楼,一星灯火映照出了一屋浅淡的橘黄。门外轻轻传来三声叩门声。朝舒月目光停留在书上,头也不抬的道:“进来。”

    楚玉未穿弟子服饰,着了一件爽利的劲装,推门而进,看了眼朝舒月手侧的茶盏,见茶还是满的,道:“公子不如先休息吧,明日怕是有场大战要打呢。”

    朝舒月这才放下书,放眼朝大开着的窗户看出去。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客栈外不知何处挂着的铁马被风吹的不停的发出喑哑的叮叮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朝舒月静了静,起身往衣架走。楚玉看他取了薄氅,赶前两步接过薄氅的另一边,待朝舒月穿上后,一面跟着朝舒月往外走,一面不解道:“这么晚了,公子还要出去吗?”

    朝舒月道:“出去走走。”

    楚玉担忧的看了眼将要下雨的黑夜,支吾起来:“可是,看这天况,怕是要下雨了。”

    来到门口,接过楚玉递来的伞。伞一遇雨,发出轻而急的碰撞声。楚玉见朝舒月走的远了,这才赶忙接过另一个弟子手中的伞,循着朝舒月的离去方向紧紧跟去。没走几步,便有一道闪电紧着一阵疾风而来,随即一道惊雷轰然炸响,立即便有倾盆大雨哗啦啦的砸落。整个夜月潭瞬时成为了一片泥沼。

    朔方鸟被惊雷吓的直往宋璃怀里钻,宋璃沿着突出的岩石,找到了一个山洞。等了一会儿,见雨没有停的趋势,就不打算再等。

    不管今日那老翁所说是真是假,她都不能再等。若夜月潭真的来了劲敌,那么他们此行的目的就可想而知。即便那老翁是在危言耸听,可今夜她看见了朝和郡的弟子也在此处,今夜不取到那东西,明日就必将归朝和郡所有。

    她紧了紧斗篷,藏好朔方鸟,冒雨而出。小半个时辰后,她伫立在夜月潭边,望着夜月潭两侧十余丈高的连绵山岩。山岩在暴雨的洗刷下,比平日更加诡异阴森。宋璃走去一棵几人环抱的大树下,将怀中朔方鸟取出,放在未被雨淋湿的一段枝桠上。

    朔方鸟看着宋璃离开的背影,叽叽喳喳的叫着,宋璃侧头抬手,朔方鸟见主人要施法教训自己,便立即停了喧嚣,安安静静的立着不动。

    沿着夜月潭疾奔了许久,雨借风力,风借雨势,将夜月潭搅动的比平日更加阴怖。汗水同雨水一起滑落,阴冷喧嚣的夜月潭已远远被抛在身后。

    眼前的是一条只够三人并肩穿过的窄道,抬头上望,嶙峋的若攀爬着无数山猿的两侧山壁往上延申,与浓厚的阴云相接,像是直接天幕。

    宋璃闭上眼,待清除了一路而来灌入胸内的冷气和忧虑后,才一鼓劲儿地往窄道疾去。只是刚到窄道中段,她便被迫停了下来。待要看清前方的那个黑影是谁时,头顶忽然哗哗啦啦地传来暴雨与什么东西的撞击声。抬头一看,宋璃脑袋一下子炸了开来,想往来路跑,一看发现整条来路也同样有无数石头自高处落下。

    砰的一声,前方一块大石当先落地,溅起的水渍淋了宋璃一身。她往后退几步,躲过了正顶上落下的那块石头。她双手撑上一块大石,翻身而上,又借着几块石头和岩墙躲过了接连而落的落石。

    在距离窄道出口约莫三余丈时,宋璃感觉到上方岩石落下的声音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抬头一看,原本黑黢黢的上空,此时竟隐隐闪着无数的剑光。宋璃心中一凉。还没做出下一步反应,身后一股灼热的剑影就破空而来,她借着将要落地的一块石头,向上一跃,先取剑打退了更高处一块石头上站着的黑衣人,夺了他的位置,再如法炮制,不一会儿人就距离山巅不过几丈。

    可剑光强悍,电光火石间,就与无数石头和气势庞大的雨滴撞击出了比暴雨夜更骇然的爆破之音,爆破的余势极宽泛,即便宋璃距离其有一定距离,也不免在波及之内,她只好快收起剑,以术法相抵,竟也被这道力推到了几步开外。

    伴着爆破声越往上走,宋璃就越发觉到了不对劲。这些黑衣人为什么只是看着而不乘胜追击?慢慢的她就发现了原因所在。可是当山上那张巨网落下来时,她已经错失了最好的逃脱机会。身子飞速下落的当儿,窄道中的人,都在黑暗中等待着她跌入陷阱。

    而就在这时,窄道的出口,飞来一道青光,青光形似青龙,不过一掠,结实的大网竟若薄纸一分而二。

    宋璃见此情景,逮着机会,攀住一根从山颠上垂落的青藤。向上攀爬之前,她先看了眼窄道的出口处。当此时,青龙正往主人处飞回,青光照耀下,那身姿形容当世无双,除了那有“青衣公子,人间谪神”称号的朝舒月,还能是谁?宋璃只觉心下五味杂陈。

    攀上山颠时,下面正打的热闹。可是这点人于朝舒月而言,不过小菜一碟,她得乘着他暂时无法分身,去将那巨兽制住,取得琴仙尊让她取的那件宝物。

    想着,人已经跑过窄道。身子一跳,同样向下攀着一条藤枝,极快地落了地。可是,窄道的那边空阔一片,除了一湖冒着汩汩热气的温泉,什么也瞧不见。宋璃轻声拔剑出鞘,一手握着剑,一手捏着决,凝目向着温泉缓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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