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已到,苒妤和赤墨血奴躲在墙角,和站在屋外的朝舒月与宋璃一同等候故含予出来。

    一刻钟之后,只闻咿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立于眼前。朝舒月眼中的兰亭星君是不可亵渎的中秋月、春晓花,他容貌出尘,气质高雅,行若凌空,目似苍穹,朝舒月是他的徒弟,因两人容貌均绝,气质超群,曾一度被上天庭的神仙调侃为双生子。

    可眼前的兰亭,肌肤、容颜、身形、气质都与在天上时截然不同,若是朝舒月不是提前知道他就是兰亭星君本尊,恐怕还会纳罕凡间怎的会有与兰亭星君如此相似的人。

    故含予也是温润的性子,见两人颔首拜礼完,浅笑道:“二位请随我来。”

    他没有走出门栏,说完这话又入了内。门被小童照旧关上,苒妤走出来,看着那门发呆。

    关门童子是自小就跟着故含予的,据说已跟了十来年。虽看着这小童不过七八岁,但据说已经十五六七了。见小童在门外端正立着,苒妤走过去,站在他身侧就开始套话:“小童子,我问你个事。”

    童子面向苒妤,恭称公主,静静聆听。

    苒妤想了想,先抛出自己众多问题中的一个:“你可知道东翎国?”

    小童子摇头。

    苒妤想了想又问:“你家湖主可有跟你说过他以往家族的事情?”

    小童还是摇了摇头。

    苒妤见这两次摇头,心底似被泼了盆冷水,那开始的热情慢慢退尽。她艰涩笑笑,点了下头,闭口转身,离开了那地儿。

    靠着墙面壁思过到日头西斜,见房门还是闭着,就有些不耐烦,觉得还是暂时先走,晚些时辰再来为妙。

    想着便转身,只是还没走几步,那关着的门便开了。苒妤原要躲,哪料故含予竟主动开口叫住了她,于是只好咬着唇回身,在这不知是好还是坏的境况下,不知所措的站着。

    故含予看着苒妤,宠溺的问道:“听说,你已来了半月有余了。”

    苒妤双手握于身前,小声道:“是,听说您在忙,所以不敢打搅。”

    苒妤往常都叫故含予舅舅,可此刻有外人在,就用了您来称呼。

    但故含予似乎没有意识到苒妤这么称呼他的顾虑,开始对着朝舒月和宋璃如数家珍的报苒妤的家门:“这是我的侄女,蛮夷王的第十女。”

    苒妤一听故含予这么明晃晃的卖她,诧异登时灌满了两只眼,她震惊的看着故含予,又转头看向朝舒月和宋璃,愈加疑惑的发现那两人的嘴角居然挂着丝笑.....

    “......”这舅舅,要不说出她是他的侄女,要不说明她是蛮夷王十女不行么?非要一下报出来,是生怕这些人不知道他北溟湖主故含予的真实身份?

    苒妤心下嘣嘣直跳,还没缓过来,又听故含予道:“也是南湘玉雪的徒儿。”这下,连在一旁听墙角的赤墨血奴都鼓起了两只眼。

    而同时,宋璃也敛了眉目。朝舒月心中虽也有些波澜,可他清楚兰亭星君的脾性,他能在这等场合道出苒妤的所有身份,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表明苒妤虽出生邪方,却不是邪魔歪道的立场。

    目送朝舒月和宋璃回屋后,苒妤跟着故含予慢慢行于花海中,夕阳映着她粉妆玉琢的面庞和面庞上带着的丝丝埋怨:“舅舅您到底知不知道那两人是谁?如今您将我身份都报了出来,往后我还怎么在除蛮夷之外的地方立足。而且,您这般说了,他们今日出去,保不定明日就派人来掀了您的老巢。您这真是...”。苒妤抿嘴,一句越老越糊涂还是不好说出口。

    故含予只是走着,他们身后远远跟着四名小童,小童手中各挎了一只空花篮。到得一处花草茂盛地,故含予停下,身后小童出列,散去掐花拔草。

    故含予笑着看眼苒妤,避重就轻:“你来找我何事?”

    苒妤这才恍然惊醒,想起自己的正事来,面上的愤愤情绪掩去,转而严肃对故含予道:“舅舅,我想知道所有关于东翎国的事情,还有关于母妃以及您的。”

    故含予颇有些意外:“你在问灵城问的还不够多?”

    苒妤一撇嘴,明白定是赤墨血奴告诉舅舅的,虽说觉得正常,但乍然一听还是不由的生出赤墨血奴怎么总是养不熟的困惑,默了默只问:“舅舅可以跟我说说么?”

    故含予边走边道:“也不是不可以,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直到夜染苍穹,苒妤才回到房间,故含予为苒妤讲了她想知道的所有事情,但是每件事听起来,都和她所想很有偏差,可是追究起来,却找不出一点破绽。

    她的母妃和舅舅当真只是身负异能的隐者,那些能在战场上呼风唤雨的阴魂,竟全都是幻象?在战场上躺着的数十万兵士,都只是昏睡,而并非丧命?父王最终坐上宝座,最后被认定为天助?

    还有母妃的薨世,原是因为违反异族不容参与人间战争而受惩?所以舅舅不仅无法塑成母妃的魂魄,亦不被允许塑回母妃的魂魄....

    最后两人说到朝舒月宋璃两人此番来是为宋璃塑回肉身,这时苒妤才想起许之灵的事。

    那时苒妤问故含予:“舅舅可有时间帮我塑回一人的魂魄,那人已逝数十年,是前问灵城城主许之灵的宠妻,那许之灵多年为恶,便是为着他的妻子。”

    当时故含予听完这话,蓦然停住脚步,随即将掌一抬,立时在两人面前现出一部无字竹简,故含予缓声道出许之灵的简洁生平,竹简闻言发出清冷的光,光消散之后,竹简上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意思?”

    故含予收起竹简:“不可塑。”

    苒妤心下一拧,愧然道:“可苒妤曾经听舅舅说过,那之灵公主虽被猛兽吞噬,可那猛兽因被许之灵冰封的及时,是可以塑回魂魄的。可是方才竹简却说不可塑,那这是不是说明之灵公主其实可以回来,但因为一些不可抗的原因,而不被允许回来?”想了想又道,“是因为许之灵作恶多端吗?”

    那时故含予回答她的是:“世间万物,只要能觅得一丝半点魂魄或是那人的气息,便能塑成。许之灵的妻子的确可以塑回魂魄,但是我想告诉你,人之生死有命数,舅舅的塑魂筑身能力亦有限。”他说着,等了会儿,侧身看着苒妤,见她失望的模样,道了句很意味深长的话,他说:“我不可以,不代表你不可以。”

    苒妤瞠目结舌:“舅舅说,我?”

    “是。”故含予负手立于花海中,苒妤站在他身后,一阵风吹来,卷起他的衣摆和长发,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气混合新鲜花草的味道飘散在这片宽旷的天地,让人宁静而舒适,但苒妤盯着这副背影,不禁觉得陌生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舅舅。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自前方飘来,打破了苒妤的遐想:“古有籍言,曾有人间仙,坐落溟湖畔,身而为人,却技可媲仙。一生赤诚,医人无数,举世驰名,奉为医仙。建大国东翎,创至上医德,开太平天国...”

    听着一会儿是溟湖畔,一会儿是东翎,苒妤有些晕。溟湖畔指的是此处的北溟湖,东翎定是指母妃和舅舅的母国,可前面又说是古籍言,那说明已是过去的事了。苒妤细细一想,能有如此圣手的,还与灭国的东翎有关的若非舅舅便是曾经东翎国中的又一名医科圣手了。

    后来故含予没和她再多说,苒妤回到房舍,斟酌了这句话,又开始斟酌起故含予让她跟着自己学医的事。故含予说:“你既不愿失言与许之灵,便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自己学习塑魂筑身之术。”他等了等,又实话实说:“可这条路十分艰难,比死还要难上几分。你愿不愿意?”

    苒妤盯着故含予那双很少这般严肃和深沉的眼睛,心上七上八下。于是故含予很快又安慰她道:“没事,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考虑是否要做,这不急。”

    朝舒月和宋璃去到泠宿台,已是两天之后。泠宿台是幻女的聚集地,但此城相比问灵城,更有烟火气。城中喧嚣富庶,人气浓厚。好似幻女两字,只是一个传说,在人群中随便问一个百姓,那百姓还会笑呵呵的道:“幻女吗?你看看大街上哪个姑娘漂亮,可能就是幻女了。”

    楚玉尴尬的笑笑,又坐回了马车。

    朝舒月闭目浅睡,宋璃从前是魂儿,既上不得楼,也坐不了凳,如今肉身找回,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听楚玉复述了百姓的玩笑话,也沉默了。

    车中寂然,外面吵嚷,忽就这时,有几匹快马疾驰而过,掀起车帘的一角。朝舒月睁开眼,道了句:“停车。”

    楚玉快速掀开车帘,又叫了一声,只闻马儿嘶鸣一声,登时停下。那边骑马的几人听着这边突然的异常,也停了下来。鱼怀瑾骑马来到马车旁,伫立不动。楚玉掀开帘子,笑问道:“丞相别来无恙。”

    鱼怀瑾不忌口道:“你家郡主真是宠你,就差睡在同一塌了。我和他认识这么久,还不曾与他同乘过一轿。”

    楚玉笑着将车帘撩开了些,现出朝舒月。鱼怀瑾在马背上打了个揖,想说的话还未出口,目光突然一凝,看眼朝舒月旁边的宋璃。随即又看向朝舒月,道:“怀瑾已在此等候郡主多时,我如今暂住清雅轩,郡主是跟我走,还是自有去处?”说着,还不忘再看眼宋璃。

    这目光简直不能太直接,车中三人一时颇为尴尬,朝舒月也是无奈,但也不愿费力去解释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只道:“你且走,我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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