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轩不是街边客舍,它位于长街尾端,要经过一片小竹林,环境清幽,铺设上乘,所以住在这里的不是极挑剔的人,就是显赫权贵。

    看两人各自进了房间,鱼怀瑾一把抓住楚玉,拉到更远的地方,问道:“他们是什么情况?”

    楚玉有些郁闷,但还是笑着解释:“丞相,您多想了,那姑娘不过是与我们同行而已。”

    鱼怀瑾挑了挑眉:“当真?那,那是谁家姑娘?”

    楚玉一听这话,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天鹰阁阁主的首席弟子。”

    只见鱼怀瑾脸色刷的就变了,他冷着一张脸,再盯了宋璃的房间一眼,然后一脸无心吃瓜的模样,抬手拍了拍掌中并未有的风尘,转身就走,口中还不忘叹息着道:“真是白高兴一场!”

    鱼怀瑾这番明显的情绪变换,非是因为天鹰阁不好,相反他对朝和郡和天鹰阁都很敬重,但问题就在于朝和郡和天鹰阁不对付。朝舒月还好,但朝和郡的前郡主风黔云曾经可是下了死令,禁止朝和郡和天鹰阁私下往来的,而且一旦有什么大的邪魔出现,风黔云也绝对会想方设法与天鹰阁争个高低输赢。

    而今,鱼怀瑾虽不清楚天鹰阁的首席弟子为何会在死对头朝和郡郡主的身侧,但是依照朝舒月的性子,想来不会忤逆尊师风黔云跟天鹰阁的弟子生出什么情谊。

    鱼怀瑾隔壁住着慕长缨,见丞相一脸吃鳖的模样开了门,他眯眼稍一打量,打趣道:“丞相莫不是吃鱼卡了喉?我这儿有蜂蜜水要不要?”

    鱼怀瑾侧头静静从上到下打量着慕长缨,慕长缨被看的有些窘,身子一侧,交叠起手看着长道发愣。鱼怀瑾进了屋,刚坐下外面又传来慕长缨的声音:“完颜将军,喝蜂蜜不喝?”完颜贽一怔,疑惑的看向慕长缨,慕长缨也是个脸皮厚的,竟将蜂蜜水罐子往前一推,笑而不语的望着他。

    完颜贽木然的想要伸手去接,正巧这时鱼怀瑾的声音从房间中传出来。完颜贽伸出的手一顿,又赧然的收回。

    临进房时,不知是出于什么心作祟,他居然停住步子轻声解释了句:“多谢慕大人,只是完颜贽有公务在身,只得谢绝了。”

    慕长缨的神色从开始的带着调戏,在这句话后转瞬成了深沉。他注目那间房许久,才从深沉中抽出心思,面上淡淡的回屋关了门。

    宋璃和朝舒月在午后被慕长缨带到了阿蛮客栈对面的一座棋楼内。

    “这阿蛮茶馆的老板就是我们怀疑的对象,只是到现在为止,我们什么也没查出来。”他们已观察了两月,可是不论在言语上、行为上还是交际上,她所表现出来的都和普通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但是慕长缨一心怀疑这个阿蛮就是他们要找的幻女阁蛮婆。

    慕长缨道:“三个月前,我受命来此,在泠宿台支起了一张人形网,这张网集商贩、富人、穷人为一体,遍布泠宿台的各个角落,一月内找出可怀疑人员一百三三人,后经过紧密的跟踪和追查,发现最值得怀疑的当属眼前的阿蛮。”而且,蛮之一字,也与阿蛮中的蛮字相契合。

    说完他眼中现出一丝迷茫,续道:“可是,奇怪的是,传言蛮婆会跟随幻女而动,照理说前段时间幻女在问灵城时,蛮婆也该在附近的,可那段时间,这阿蛮始终坚守在客栈中。三个月来,客栈每日晨起作戌时休,都是她亲力亲为,我也每日有派人进去喝茶,来接待的人确是她无疑。”

    他们这棋楼的位置正好与阿蛮茶馆相对,只一低头,就能从大开的窗户窥到里面大致的情况。阿蛮正在奔走送茶,茶馆除了阿蛮还有另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不过十一二岁,但做起事来很是麻利。

    “这小女孩我也查过,是附近一户农家的女儿,早两年就来这里揽活了。据那农家和这小女孩说,阿蛮年方十九,从小父母双亡,被一个年迈的婆婆收养,后来婆婆去世,留了些钱财与她,她就用着这些钱财开了个小茶馆谋生。后来我们又怀疑那婆婆是否就是蛮婆,可经过调查,婆婆早已逝世,姓王,是这里一个土生土长的遗孀。”

    宋璃问:“既然这么多线索都指出此阿蛮非是幻女阁蛮婆,那么是什么支撑你们觉得她定是蛮婆无疑?”

    慕长缨浅浅一笑,盯着茶馆的招牌沉默良久,最后神色略带些萎靡的道:“因为我母亲,曾是幻女阁幻女,在她临死之际,我...我套了些话,知道蛮婆善于伪装,常以年轻的面目示人。而且,据我母亲说,蛮婆并非是人,但也不属妖魔邪祟中的一类。可具体是什么,我那段时日曾深入调查过,只是并无所得。”

    幻女组织称为阁,进入幻女阁的女子必要满足四个要求,一是浮萍之身,二是容貌绝佳,三是狠决果敢,四是岁小于十。幻女阁的女子初入阁的那几年,要经历非人的折磨,胫骨、心智便是在那几年被迫定型。

    她们没有太多的人生自由,平生只围绕一件事,便是听命蛮婆,只忠于一人,便是蛮婆。

    慕长缨的母亲是幻女中的一个特例,她背叛了蛮婆,最后也丧命于蛮婆,可虽是背叛,她对蛮婆的身份也是守口如瓶,最后即便为蛮婆派人所杀,也终没道出蛮婆的真实身份。

    慕长缨道:“所以丞相的意思是,直接抓,动刑审,宁肯抓错一个,也不能因着不确定,而被对方带离了方向。”

    说完,便见慕长缨一挥手,阿蛮客栈旁边的走巷中当即出来几列人马,玄衣卫腰别长刀,威赫赫的往客栈门口一站,那些客栈中的茶客都慌忙离去。

    从窗户望进去,看得见此时阿蛮和那小女孩惊慌失措的状态。

    慕长缨起身向着朝舒月与宋璃拜下:“麻烦两位了。”说完,便离开了此处下了楼。

    楼下的动静渐渐歇止,朝舒月和宋璃也起身,两人下楼时,阿蛮茶馆已空无一人,楚玉上前禀道:“郡主,弟子已派人将泠宿台围了个水泄不通,也挨家挨户带了话送了银两,想来民怨是激不起了。”

    泠宿台一战宜快不宜迟,这里是幻女的老巢,三个月前鱼怀瑾就派人来了泠宿台,慕长缨为人谨慎又足智多谋,他不仅在城内安插了人,在四个城门外也组建了监察网和追踪线,一步步监控下来,城里的人去了哪儿,见了谁,做了什么都被登记在册。

    在这期间,城中有许多人都曾出过城,其中又有一部分了去过远地方,而去远地方的这部分人中,仅有几人途径问灵城,但最后查出,他们不过是去附近的城镇采买货物,因此被划出了怀疑行列。

    前一月,有个女子清晨入城,快马疾驰在泠宿台长街,玄衣卫跟着她到了一所别院,别院中一个老者开门,后来女子就再没有出来。清晨天光暗淡,没看清那人的面目。而那所院子也自那次之后,再没有被打开过。

    小半月前,完颜贽带人闯进院子,院子已空无一人,而院中很多角落积着尘结着网,显然是个荒院。后来,他们在那所院子的一间房内发现了一道暗门,穿过门正好是后街。一时,这么多月来唯一一条有关幻女的线索悄然切断。

    慕长缨从开始就怀疑阿蛮,可怀疑归怀疑,这阿蛮到底是真蛮婆还假蛮婆还得看后续的问审结果。

    可即便拿着可错杀不放过的令箭行事,但因阿蛮素性待人热诚,所以阿蛮被人带走当天,城中便起了许多流言,且皆是对玄衣卫不利的。这样一来,阿蛮的问审就成了一个只能审而不能杀的明案。

    完颜贽从临时搭建的囚牢中出来,他身上沾了少许的血,牢房的阴湿和阿蛮的嘴硬令他有些焦躁。不远处的马车帘子被人掀开,完颜贽看清那人,走去拱手道:“慕大人。”

    慕长缨看眼牢门,又看向完颜贽:“她不说?”

    完颜贽摇头:“我请了袁医师给她诊察,确实没有用药的痕迹。”

    慕长缨勾起唇角微微笑着:“能被人看出来的,她又怎么会用。我只是觉得,百密必有一疏,可是一时又猜不到她的疏漏会出现在哪里。”

    完颜贽看着慕长缨。慕长缨其实长的很好看,不过他的好看非是男儿的好看,而是女儿的好看,是妩媚、柔情,是春风化雨,是湖起涟漪。

    完颜贽看着看着,忽地在脑海中忆起慕长缨前两日端蜂蜜水给他的模样,猛然间,身上一阵潮热涌起,脑中随即轰然炸开,一个清晰的念头自心中渐渐凝成,他猛地蹙眉,回首望着牢门,浅浅道:“此次,前有我们铺设大网,后有朝和郡鼎力相助,这些幻女即便负隅顽抗,也不过垂死挣扎,大人无需着急。

    他沉默须臾,轻柔的续道:“只是,逮捕蛮婆和幻女,与以往的朝堂龃龉和江湖纷争不同,慕大人身子单薄,切记不要独自行动,若有交代,可以传令完颜贽或是大人身边小令群生。”

    慕长缨一字一句的咀嚼完颜贽的话,听着听着,越听越痴,到末尾,竟不知不觉跟着念出了完颜贽三个字。完颜贽以为慕长缨在叫自己,蓦然转身,却看见慕长缨低着眸,看着车辕怔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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