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藏月一时不察,但这么多年极快的反应速度还是让她勉勉强强接下了这招,却因为人群实在拥挤,碰撞的余波却向周围扩散。

    拥挤的人群顿时被炸出一圈的空地,最前排的几个人还被余波打到,跌在了地上。

    眼见那魔族还想再攻,魔气疯狂地向云藏月涌去,她下一瞬挥剑,但破开魔气看到那魔族的脸时,她的剑却莫名其妙顿了一下。

    因为这个人,正是古道城里的那个兵器铺老板。

    云藏月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她没想到,知道真相首先受到影响的还是她自己。

    这曾经是一个鲜活的人。

    她下不去手。

    愣神之间,那魔族再次进攻,魔气如燎原之火攻向云藏月。

    眼看那魔气就要袭上云藏月,宿问咬牙,运起浑身灵力将那魔气击散。

    那魔族看了一眼云藏月,眼神阴冷,陡然消失。

    人群反应过来。

    方才,云藏月只是顿了一下,但在本就愤怒的人群眼里,这样的情况就变成了魔族袭击云藏月,后者不仅不杀,还将普通修士打伤,最后还是天音寺的弟子出手,才堪堪将他们救下来。

    顿时,所有人都愤怒了起来,他们站起来吼叫着冲向云藏月。

    “杀了她!”

    “云藏月是叛徒!”

    “叛徒!”

    一声声“叛徒”在人群中响起。

    宿问颤抖着后退了两步,有些艰难地咽下了喉间的血。

    他的灵力实在是太微弱了,只是帮忙接下这一招,他就已经快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了。

    若是在此处失控,一年前的场景就会重现。

    他咬牙,将仰山直挺挺地刺穿自己的手臂。鲜血喷涌,但却没有一滴落在地上,所有的血肉都被仰山吸收。

    他面无表情地将刀拔了出来,手臂的伤口快速愈合。

    他熟练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做了无数遍。

    他抬眸,越过吵闹的人群对上了云藏月的目光。

    她目光中满是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在触碰到他目光的那一瞬笑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她收回目光,低声对简知行道:“拦住他们。”

    说完,便脚尖一点,向天音寺的一处跃去。

    看到云藏月离开,宿问咬咬牙,不顾体内近乎枯竭的灵力,运灵跟了上去。

    天音寺有一口古钟。

    仰山刀柄上的那枚月玉,便是千年来这口古钟的悠悠钟声敲打成玉的一块灵石。

    钟的选址也颇有讲究,既要身处高处,以便山下百姓都能听到,又要风水独到,保证钟边灵力流畅和谐。

    这样的地方,极其适合做一件事情。

    云藏月停在钟前,流风吹起她的裙摆,她转身,看着跌跌撞撞跟上来的宿问。

    古钟上纹路繁复,钟面上的云纹和刻在正中心的圆月随着她的到来微微发着金光,格外引人注目。

    宿问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本来他身体状况就极差,还硬生生逼出腾空而起的灵气,这让他体内的魔气愈加猖狂,疯狂翻涌着想夺舍他的身体。

    他死死咬着牙,眼前却还是被血色所掩盖。

    云藏月看着他,眸中满是难过,她叹了口气:“静心凝神。”

    她轻轻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如同古钟的声音一般,沉闷,悠长。

    钟上的金纹愈发夺目。

    宿问想摆脱这魔气,僵硬又发狠地甩了一下脑袋。

    不行,许是在魔界吸收了太多魔气,甚至他这一年使用的都是魔气,日积月累下,魔气已经扩散至他的五脏六腑。

    他根本控制不了。

    宿问的意识开始模糊。

    不行!师姐还在,不能伤害师姐。

    他猛地将手掌狠狠拍在自己的额头上,顿时通红一片。

    云藏月看着他挣扎的样子,突然想到了微尘里刚把他带道灵峰宗的时候。

    那是宿问才七八岁的样子,但被魔气日日折磨,他身形消瘦,小小的缩成一团。

    那时候,云藏月就很是爱护自己来之不易的小师弟。为他压制魔气,教他修炼。

    她早就辟谷了,但宿问却还是凡人需要吃饭。

    早就辟谷的修士哪会做什么饭菜,更别提是宿问这种每天被魔气折磨地缩成一团的小可怜。

    她只好每日下山,去平望街道上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他吃的东西。

    买回来了一堆,宿问还死死咬着牙不肯吃。云藏月无法,只好破了自己的辟谷,她吃一口,宿问才肯吃一口。

    她也不知为何,突然落下泪来。

    她上前一步,细细看着宿问的脸颊,呢喃道:“都长这么大了。”

    她一脚将宿问抵在地面上的仰山刀鞘踢开,然后伸手握住了刀身。

    许是自己从小压制仰山,它对云藏月的血肉异常喜欢,刚碰到她的掌心,仰山就迫不及待地割开她的皮肤,吸食她的血肉。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刀刃上,看向宿问颤抖着的面颊时,眼前已经一片模糊。

    宿问总是控制不住魔气,微尘里无法,只好四处寻来法宝,最后,只有这把古刀才能压制魔气。

    宿问的家是仰山城,云藏月想了想,还是给这把刀取名仰山。

    但仰山太凶了,它压制魔气的同时,也渴望着宿问的身体。

    为了达到目的,仰山时不时让宿问想起之前仰山城的血腥场面。

    云藏月看着宿问痛苦呜咽的样子,知道当时的场景必然是极其残忍的,便对仰山下了封印,断绝它与自己刀魂的联系,这才让宿问稳定了下来。

    她垂着眸,指尖轻轻拂过仰山的刀刃,留下片片血迹。

    封印没了。

    她想到了那天自己去古道城内看到的那把丢失的刀。

    她意识到,那应该就是仰山的刀魂。

    仰山只吸食到血肉,却没有灵力。

    宿问体内的魔气更凶了,他脸色煞白一片,眸子也变成了不详的血红色。

    云藏月垂眸,心下委屈。

    真的好痛。

    可是还不够。

    她眼泪停不下来,但还是颤抖着握着这把已经变成血红色的刀,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熟悉的血腥味传来,云藏月终于知道,为什么在金阳秘境,魔尊向自己挥刀的气息会那么熟悉了。

    因为那把刀,正是仰山。

    但也正是因为仰山是上古凶刀,它才更需要像云藏月这样的强者为其提供灵力。

    她咬着牙,一鼓作气地将体内灵脉尽数炸裂。

    自断灵脉的感觉她也只是听到池然的事情时想过,却没料到这件事情居然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如今亲身经历,她才知道,池然那年经历过多大的疼痛。

    巨大的力道将身后的古钟猛地敲响。

    “咚”。

    “咚”。

    “咚”。

    声声震耳。

    这是第一次,澎湃的灵力如同魔气一般滔天而起,尽数涌进仰山刀刃。

    宿问眼里的红光渐渐褪去。

    钟声之下,仰山刀柄的月玉跟着一起摇摆。

    云藏月看着那枚月玉。

    上面密密麻麻的裂缝异常醒目。

    她想起,自己曾跟宿问说,之后再给他一个新的。

    看来是没办法了。

    又要食言了。

    说起来,自己似乎对宿问食言过很多次了。

    说好去山下灯会,自己没去。

    说好带他去看大比,也没去。

    最后,宿问也明白,自己的情况根本没办法出门,他就再也不说想出门了。

    云藏月猛地吐出一口血,她颤抖着唇瓣,看着仰山将血迹缓缓吸食。

    师尊告诉自己,只有她一直成为世人眼中的正道第一,才能被正道所认可,才能为九州献祭,从而救下世人。否则,所有人都会死。

    为了这句话,为了天下人,她害得自己从小呵护到大、拼尽全力才救回来的小师弟一个人在魔界摸爬滚打了一年,几度被魔气控制至死。

    从广场上的事情看来,自己或许已经名声扫地了。

    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痛苦和努力,会不会就这么功亏一篑呢?

    不过索性也到这一步了,再想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上次选了世人,这次,就选宿问吧。

    她缓缓抬起眼,看到了目光清明的宿问。

    两人只隔着半把刀的距离,其实很近。

    近到云藏月看到了宿问眼里的茫然、震惊、不可置信,和痛苦。

    他浑身都在抖,手里仰山的刀柄变得异常灼热,烫得他想立刻扔掉这把刀,但又动弹不得。

    他看着云藏月摇摇欲坠的身体,张嘴想喊“师姐”,喉间却像堵了一团团棉花一般,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猛烈的情绪冲击下,他嗓子就像消失了一下,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看到云藏月看着自己,突然笑了一下。

    她眼里带着愧疚和不舍,开口闭口间,宿问听到她说:“抱歉,欠你的,今天一并还给你吧。”

    声音轻得像一只蝴蝶,他张着嘴,眼泪涌出,不住地摇头。

    他想说,不是的,你没有欠我,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要你还。

    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眼泪喷涌而出,颤抖着无声地说着“不要”。

    云藏月视线已经模糊了,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仰山,将这把凶剑从自己体内拔出。

    古钟处灵力流转,适合自断灵脉,惠及众生。

    她的灵力绝大多数都被仰山吸收,刀上的不详之色逐渐消失,闪着与古钟纹路无异的金光。

    剩下的灵力,顺着钟声,飘向四周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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