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地平线之上，曙光初现。
正月初一的讫罗城墙之上，空气冷冽，寒冷刺骨，明迦整个人缩篷袄进里，只露出一双黑炯炯的眸子，凝着不远处的城门。
突然身后有人咚咚咚地跑来，明迦一回头，是浑土提。
他一副惊慌的样子，强稳住语气：“殿下！”
“大祁鸿胪寺少卿申敬派人传信，邧…邧王就要到城门处了！”
明迦回头，平静地看着他。
浑土提一愣，明白过来，气得直抖：“你——”
明迦一把从废弃城墙上跳下来，“我怎么了？”
她骤然提高声音，“不是你验了尸，亲眼看着他被人丢到伊鲁河中了吗！”
浑土提彻底慌了，“不可能…不可能！”他双眼浑浊，“我并未看…”
眼前之人肩膀颓塌下来。
“真蠢啊。”她沉声道，“大祁太子连亲手弑弟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会将尼古城，拱手让给讫罗呢？”
浑土提身子一僵，猛地跌坐在雪地上。
明迦毫不费力地靠近他，蹲下身来，将手中冰刃抵到他脖颈上。
“我的人，还有我的妆奁，在哪。”
“我活不成，要去给邧王抵命，你以为你就活得了？大祁太子如此蠢，竟会留着你这个知道他与外族联手干政内情的人逍遥一生吗？”
“殿…殿下。”
“四王子密脱里和你与大祁太子的苟且之事，我会如实上禀可汗，至于你，一切照我说的做，然后收拾滚蛋，我就当你死了。”
见他不说话，明迦嗤笑一声，手中的冰刃更近一步，“大祁太子鞭长莫及，密脱里胆小怕事，除了信我，你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浑土提…遵命。”
明迦将手中冰刃悄无声息地收进袖口，看他踉跄着走了。
袖中寒意肆虐，她却没由来地一笑，没想到昨夜她偷溜出来用冰块磨出来的假刀，果然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浑土提知道自己再翻不出花样来，一颗脑袋吊在裤腰带上，紧赶慢赶地将密脱里私扣下来的妆奁恢复原状。
李会景身着单衣，在大雪里整整候了三个时辰。
—
新雪覆盖大地，流转生辉。明迦掀开厚厚的门帘透气，被明晃晃的新雪刺得眯了眯眼。
正午才过，妆奁终于收拾完毕，明迦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上了路。
她自幼在马背上野惯了，回回坐马车都被颠得发晕。不禁问道：“令娴，还有多久到？”
“公主不舒服了？邧王殿下说了，若是公主不适，可以随时停下车马休整。”贴身侍女令娴不知去了何处，一位中原面孔的女子回答道。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口讫罗话讲得倒是十分流畅。
明迦想起来这是上车前令娴给她介绍过的译语官融真，专门负责教她汉话和大祁礼节的。
明迦忍不住打量她看，融真看着比她还小，却被委以如此重任。
融真不自在地低下了头，解释道，“奴婢自幼跟着邧王殿下，因此被皇后娘娘指派来服侍公主。”
明迦脑子里突然想起之前派令娴打听到的，中原人家男子娶亲前，总会有一两个通房丫头…难不成这位容貌绝美的妹妹就是其中之一？”
她登时对李会景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按照大祁礼仪，直到在李会景的王府入了“洞房”，她都不能与李会景相见。所以昨日出了讫罗城后，李会景只是短短领了一段路，即先行回了封地宿银城，公主队伍携带庞大嫁礼，则由行程全权由鸿胪寺官员负责。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问融真，“你们皇子的容貌，在中原人里，算是顶好的那一类的吗？”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融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明迦见她不回答，自顾自道，“果然是不太行吗？可我觉得还挺……”
“不是的...”融真忙解释，“殿下他...”
“罢了罢了，瞧他的…”明迦连忙想起来其他人并不知道她见过李会景的事情，改口道：”应该…不是个文弱的。”
不过她早先从勒昆阿妈口中听到的，中原贵人个个乘结彩车，炊金馔玉，焚香安寝，热了要去避暑，寒了要寻春地，都是一顶一的金贵、难伺候。
“不过他早早就离了长安来了北域，又是习武，想来身子也不会如此孱弱，仅仅受寒而已......”
可她又清楚，李会景那两日受的寒，怎可用“区区”来形容。
行车好几日，这位公主旁敲侧击地屡屡问起殿下近日之事，似乎很是愧疚。她但是不明白为何，只记得那日，邧王殿下手下一掌事官劝阻他道:“此桩亲事就此作罢，连那蒲家也绝不能指摘你半分，你又何必应下……”当时她跟在那两人身后，看到李会景高骑在马背上，只是微微侧目，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对方:“与蒲家无关。”
语气一派气定神闲。
不过后来殿下带着一小队人去昌珂赴宴，却是在半夜里回来的，回来时，听说还召了医官。
她忆及此，有意安抚明迦回答:“殿下身强体健，不会有恙的。”
可是就连她都知道，这番婚事，于李会景这一路来的艰辛，只增不减。
这时令娴走了过来：“方才奴婢去查看后务，见牲畜驮重物，不如歇息一会儿？”
同时递给明迦一个眼色，“奴婢方才见后方景色颇好，公主可要下车透气？”
赶路奔波最是累人，一停下来，整支队伍便都是松松垮垮的样子，明迦趁没人注意，钻了空子，走到队伍最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旁边。
她敲敲车壁，压低声音，“赫叶——”里面传出阵阵压抑的哭声。
“莫哭了，我既然要做他李会景的王妃，在宿银这片地方，自然还是有法子护住叔父和你的。”
赫叶这才渐渐止住眼泪：“对不住，姐姐，我不该添乱的...”
“别说这种话，”明迦心疼她吃尽了苦，却还如此懂事。都是她听到叔父被人陷害，流放至宿银，才决定冒险带赫叶来大祁，哪怕只与叔父见上一面，“母妃王后，要不是有叔父庇护，我又怎会安然长大？”
“酒楼多胡姬，姐姐只能暂且将你安置在那里...那里最安全，也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赫叶又哭了一会儿，明迦碍于身份不好多留，打点阿力好好看住赫叶，又回到自己的马车。
那封密信她看了又看，上面说叔父遭心腹背叛，陷害他私通泗谷，联合外敌企图谋反。至德帝查来查去没有证据，却也只能安抚众意，将他流放。
令娴在一旁看她眉头凝着，久久不肯舒展，不禁担心，又劝不出口。公主还未出阁，就已经瞒着邧王殿下偷偷藏了人。藏得是寻常人等倒也还好，偏偏是明迦那位多年前就已经归顺大祁的叔父的女儿，是在讫罗连名字都提不得的罪臣之女。
明迦收了信，不是不懂她欲言又止背后的担忧，安抚道：“你也知道我放不下赫叶...父汗构陷叔父，逼他‘叛国’，投靠大祁，抱负明明有了施展，却又遭人陷害...，叔母已逝，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见到赫叶。饶是如此，讫罗欠他的，我还远远还不上。”
*
出了讫罗不到百里路程，就进入了大祁统领的范围。车马出发的第一晚，先到一个名为扎德的小镇歇脚。
一路上，明迦头戴的礼冠随着马车前进晃来晃去，一下一下得磕在明迦脑门上，但因为和发髻紧紧连在一起，根本挪动不了半分。所以明迦抵达驿站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拆了这个繁琐的发饰。
“明明离成亲之日还远得很，为何我要天天作这么一副装扮赶车？你去问问融真，之后我能不能自己骑马？”
令娴倒是有些犹豫，委婉道:“殿下，大祁风俗，未嫁女子不宜招摇露面。”
这边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融真的声音，请求面见公主。
明迦示意令娴开门，却半天没听到声音。她正卸下一只耳坠，一回头，却看到李会景站在门外。
月色如雾，他一身银灰色长袍，背向她站着。萧疏轩举，与白日里那副新郎官的装扮全然不同。
明迦一愣，耳坠从手里滑下了下去。
李会景先开了口，声音沉稳。他说完一句，不缓不急地看向融真，融真便译道:“殿下说，深夜来访，于礼不合，奈何事发紧急，不得不亲自面见公主解释。”
明迦愣愣地点了点头，李会景接着说:“求如山叛军余孽突然集合作乱，求如城县令守卫不力，现已失守。我即刻赶往求如，虽留公主一人，但是请明迦公主放心，我必在成亲之日赶回邧王府，这一路上也会派亲锐随从护行，公主安危无需担心。只是怠慢过甚，实难安心，今夜特来请求公主，允李会景履行己任。”
他说得慢，明迦倒也听懂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没想到李会景竟然会为了此事亲自向她谢罪。她连忙道:“殿下安邦定国，明迦怎敢阻拦？只愿殿下此行顺遂，明迦自静待殿下归来。”
他听她说话时，并不看她，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正抬头望着院子里那株枯树。
她日落时就发现，站在那个位置，抬头恰好能望见一轮残月如薄冰般晶莹。
忽然有直觉告诉她，不知他也发现了这一点。
听融真翻译完，他收回视线，从容道:
“多谢公主，多有冒犯，还请公主见谅。舟车劳顿，公主请歇息吧，李会景告退。”
他要走，明迦突然想起来他的伤，又不能明说，只好委婉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昨夜他不该赴宴，既然来了，单枪匹马地杀出去也不是不行，可是他偏偏冒失地闯到伊鲁河边自损，除了能暂时让王副留她一命之外，明迦想不出他这么做的别的原因。
他脚步顿住，“无妨，多谢公主挂念。”
说罢，背着身子，还是徐徐行了礼。
直到他走远，明迦缓过神来，冲着令娴傻乐：
“他果真不肯看我，中原人倒是有趣的很，倒也是不好奇我是个异族悍妇？”
令娴缓缓回答:“公主将才的声音，明明更像个怀春的少女。”
*
接下来的几日风和日丽，明迦一行人倒是比预想的提前了一日进了宿银城。
“公主，这就要进城了，咱们现在寻个落脚的地儿，待三日后大婚，由王爷亲自迎您入府。”令娴从外面钻进马车，端进来一壶热姜茶。
明迦晕车晕得胃里翻江倒海，令娴见她面如菜色，倒也不指望她把这大祁礼节都听了进去。只想赶紧先找块儿平稳的地，让她先好生歇息一番。
明迦掀开车帘，有气无力地朝外喊:“阿力，去给我寻瓶酒来，要好酒。”
阿力犹犹豫豫地看令娴的意思，令娴知道她稍饮一点酒并不碍事。她别过脸，并不说话。
那就是允了。阿力得令，转眼儿钻进路边的铺子里。
正月初一的讫罗城墙之上，空气冷冽，寒冷刺骨，明迦整个人缩篷袄进里，只露出一双黑炯炯的眸子，凝着不远处的城门。
突然身后有人咚咚咚地跑来，明迦一回头，是浑土提。
他一副惊慌的样子，强稳住语气：“殿下！”
“大祁鸿胪寺少卿申敬派人传信，邧…邧王就要到城门处了！”
明迦回头，平静地看着他。
浑土提一愣，明白过来，气得直抖：“你——”
明迦一把从废弃城墙上跳下来，“我怎么了？”
她骤然提高声音，“不是你验了尸，亲眼看着他被人丢到伊鲁河中了吗！”
浑土提彻底慌了，“不可能…不可能！”他双眼浑浊，“我并未看…”
眼前之人肩膀颓塌下来。
“真蠢啊。”她沉声道，“大祁太子连亲手弑弟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会将尼古城，拱手让给讫罗呢？”
浑土提身子一僵，猛地跌坐在雪地上。
明迦毫不费力地靠近他，蹲下身来，将手中冰刃抵到他脖颈上。
“我的人，还有我的妆奁，在哪。”
“我活不成，要去给邧王抵命，你以为你就活得了？大祁太子如此蠢，竟会留着你这个知道他与外族联手干政内情的人逍遥一生吗？”
“殿…殿下。”
“四王子密脱里和你与大祁太子的苟且之事，我会如实上禀可汗，至于你，一切照我说的做，然后收拾滚蛋，我就当你死了。”
见他不说话，明迦嗤笑一声，手中的冰刃更近一步，“大祁太子鞭长莫及，密脱里胆小怕事，除了信我，你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浑土提…遵命。”
明迦将手中冰刃悄无声息地收进袖口，看他踉跄着走了。
袖中寒意肆虐，她却没由来地一笑，没想到昨夜她偷溜出来用冰块磨出来的假刀，果然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浑土提知道自己再翻不出花样来，一颗脑袋吊在裤腰带上，紧赶慢赶地将密脱里私扣下来的妆奁恢复原状。
李会景身着单衣，在大雪里整整候了三个时辰。
—
新雪覆盖大地，流转生辉。明迦掀开厚厚的门帘透气，被明晃晃的新雪刺得眯了眯眼。
正午才过，妆奁终于收拾完毕，明迦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上了路。
她自幼在马背上野惯了，回回坐马车都被颠得发晕。不禁问道：“令娴，还有多久到？”
“公主不舒服了？邧王殿下说了，若是公主不适，可以随时停下车马休整。”贴身侍女令娴不知去了何处，一位中原面孔的女子回答道。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口讫罗话讲得倒是十分流畅。
明迦想起来这是上车前令娴给她介绍过的译语官融真，专门负责教她汉话和大祁礼节的。
明迦忍不住打量她看，融真看着比她还小，却被委以如此重任。
融真不自在地低下了头，解释道，“奴婢自幼跟着邧王殿下，因此被皇后娘娘指派来服侍公主。”
明迦脑子里突然想起之前派令娴打听到的，中原人家男子娶亲前，总会有一两个通房丫头…难不成这位容貌绝美的妹妹就是其中之一？”
她登时对李会景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按照大祁礼仪，直到在李会景的王府入了“洞房”，她都不能与李会景相见。所以昨日出了讫罗城后，李会景只是短短领了一段路，即先行回了封地宿银城，公主队伍携带庞大嫁礼，则由行程全权由鸿胪寺官员负责。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问融真，“你们皇子的容貌，在中原人里，算是顶好的那一类的吗？”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融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明迦见她不回答，自顾自道，“果然是不太行吗？可我觉得还挺……”
“不是的...”融真忙解释，“殿下他...”
“罢了罢了，瞧他的…”明迦连忙想起来其他人并不知道她见过李会景的事情，改口道：”应该…不是个文弱的。”
不过她早先从勒昆阿妈口中听到的，中原贵人个个乘结彩车，炊金馔玉，焚香安寝，热了要去避暑，寒了要寻春地，都是一顶一的金贵、难伺候。
“不过他早早就离了长安来了北域，又是习武，想来身子也不会如此孱弱，仅仅受寒而已......”
可她又清楚，李会景那两日受的寒，怎可用“区区”来形容。
行车好几日，这位公主旁敲侧击地屡屡问起殿下近日之事，似乎很是愧疚。她但是不明白为何，只记得那日，邧王殿下手下一掌事官劝阻他道:“此桩亲事就此作罢，连那蒲家也绝不能指摘你半分，你又何必应下……”当时她跟在那两人身后，看到李会景高骑在马背上，只是微微侧目，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对方:“与蒲家无关。”
语气一派气定神闲。
不过后来殿下带着一小队人去昌珂赴宴，却是在半夜里回来的，回来时，听说还召了医官。
她忆及此，有意安抚明迦回答:“殿下身强体健，不会有恙的。”
可是就连她都知道，这番婚事，于李会景这一路来的艰辛，只增不减。
这时令娴走了过来：“方才奴婢去查看后务，见牲畜驮重物，不如歇息一会儿？”
同时递给明迦一个眼色，“奴婢方才见后方景色颇好，公主可要下车透气？”
赶路奔波最是累人，一停下来，整支队伍便都是松松垮垮的样子，明迦趁没人注意，钻了空子，走到队伍最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旁边。
她敲敲车壁，压低声音，“赫叶——”里面传出阵阵压抑的哭声。
“莫哭了，我既然要做他李会景的王妃，在宿银这片地方，自然还是有法子护住叔父和你的。”
赫叶这才渐渐止住眼泪：“对不住，姐姐，我不该添乱的...”
“别说这种话，”明迦心疼她吃尽了苦，却还如此懂事。都是她听到叔父被人陷害，流放至宿银，才决定冒险带赫叶来大祁，哪怕只与叔父见上一面，“母妃王后，要不是有叔父庇护，我又怎会安然长大？”
“酒楼多胡姬，姐姐只能暂且将你安置在那里...那里最安全，也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赫叶又哭了一会儿，明迦碍于身份不好多留，打点阿力好好看住赫叶，又回到自己的马车。
那封密信她看了又看，上面说叔父遭心腹背叛，陷害他私通泗谷，联合外敌企图谋反。至德帝查来查去没有证据，却也只能安抚众意，将他流放。
令娴在一旁看她眉头凝着，久久不肯舒展，不禁担心，又劝不出口。公主还未出阁，就已经瞒着邧王殿下偷偷藏了人。藏得是寻常人等倒也还好，偏偏是明迦那位多年前就已经归顺大祁的叔父的女儿，是在讫罗连名字都提不得的罪臣之女。
明迦收了信，不是不懂她欲言又止背后的担忧，安抚道：“你也知道我放不下赫叶...父汗构陷叔父，逼他‘叛国’，投靠大祁，抱负明明有了施展，却又遭人陷害...，叔母已逝，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见到赫叶。饶是如此，讫罗欠他的，我还远远还不上。”
*
出了讫罗不到百里路程，就进入了大祁统领的范围。车马出发的第一晚，先到一个名为扎德的小镇歇脚。
一路上，明迦头戴的礼冠随着马车前进晃来晃去，一下一下得磕在明迦脑门上，但因为和发髻紧紧连在一起，根本挪动不了半分。所以明迦抵达驿站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拆了这个繁琐的发饰。
“明明离成亲之日还远得很，为何我要天天作这么一副装扮赶车？你去问问融真，之后我能不能自己骑马？”
令娴倒是有些犹豫，委婉道:“殿下，大祁风俗，未嫁女子不宜招摇露面。”
这边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融真的声音，请求面见公主。
明迦示意令娴开门，却半天没听到声音。她正卸下一只耳坠，一回头，却看到李会景站在门外。
月色如雾，他一身银灰色长袍，背向她站着。萧疏轩举，与白日里那副新郎官的装扮全然不同。
明迦一愣，耳坠从手里滑下了下去。
李会景先开了口，声音沉稳。他说完一句，不缓不急地看向融真，融真便译道:“殿下说，深夜来访，于礼不合，奈何事发紧急，不得不亲自面见公主解释。”
明迦愣愣地点了点头，李会景接着说:“求如山叛军余孽突然集合作乱，求如城县令守卫不力，现已失守。我即刻赶往求如，虽留公主一人，但是请明迦公主放心，我必在成亲之日赶回邧王府，这一路上也会派亲锐随从护行，公主安危无需担心。只是怠慢过甚，实难安心，今夜特来请求公主，允李会景履行己任。”
他说得慢，明迦倒也听懂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没想到李会景竟然会为了此事亲自向她谢罪。她连忙道:“殿下安邦定国，明迦怎敢阻拦？只愿殿下此行顺遂，明迦自静待殿下归来。”
他听她说话时，并不看她，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正抬头望着院子里那株枯树。
她日落时就发现，站在那个位置，抬头恰好能望见一轮残月如薄冰般晶莹。
忽然有直觉告诉她，不知他也发现了这一点。
听融真翻译完，他收回视线，从容道:
“多谢公主，多有冒犯，还请公主见谅。舟车劳顿，公主请歇息吧，李会景告退。”
他要走，明迦突然想起来他的伤，又不能明说，只好委婉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昨夜他不该赴宴，既然来了，单枪匹马地杀出去也不是不行，可是他偏偏冒失地闯到伊鲁河边自损，除了能暂时让王副留她一命之外，明迦想不出他这么做的别的原因。
他脚步顿住，“无妨，多谢公主挂念。”
说罢，背着身子，还是徐徐行了礼。
直到他走远，明迦缓过神来，冲着令娴傻乐：
“他果真不肯看我，中原人倒是有趣的很，倒也是不好奇我是个异族悍妇？”
令娴缓缓回答:“公主将才的声音，明明更像个怀春的少女。”
*
接下来的几日风和日丽，明迦一行人倒是比预想的提前了一日进了宿银城。
“公主，这就要进城了，咱们现在寻个落脚的地儿，待三日后大婚，由王爷亲自迎您入府。”令娴从外面钻进马车，端进来一壶热姜茶。
明迦晕车晕得胃里翻江倒海，令娴见她面如菜色，倒也不指望她把这大祁礼节都听了进去。只想赶紧先找块儿平稳的地，让她先好生歇息一番。
明迦掀开车帘，有气无力地朝外喊:“阿力，去给我寻瓶酒来，要好酒。”
阿力犹犹豫豫地看令娴的意思，令娴知道她稍饮一点酒并不碍事。她别过脸，并不说话。
那就是允了。阿力得令，转眼儿钻进路边的铺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