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迦出了厨房，心想这嫁了人的日子，竟比她在可敦手下讨生活时还累人些。
用了膳，她也是累了，小憩一会儿。
梦里浮浮沉沉，人影交错，来来回回。
一会儿是她偷过门缝，见锁察娘娘被可敦罚禁闭，日日流泪，日渐消瘦。一会儿是她自己高高坐在厅前，冷眼旁观手下掌掴一位宫女，一下又一下，直到嘴角出血。又不知怎的，她竟亲口说，来人，将她拖下去打死。
她猛的惊醒，一身冷汗。
那宫女嘴角带血，如此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
她睡觉不喜光，叫人拉了帷帐严严实实地遮住床铺，昏暗之中，她缓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清醒过来。
难怪锁察娘娘都要争宠，原来争的不是宠爱，是那深宫里立足的权力。
她在可敦手下忍让了这么些年，早被磨的没了脾性，以为自己来了大祁做个闲散王妃就好，哪里想到这短短半日，却做了两回恶人。
一阵风起，床帷上的鎏金花纹如水浪般流动，泛起银波。她怔怔地瞧着，一时间不知道，这权力握在手里，究竟是好是坏。
想起这些事情，明迦没了睡意，起身到外间来。
冬日昼短，外面已渐显暮色。
她没猜错，那安业喆若是有意要扣李会景，那不到天黑他是回不来的，又或者说，一整天都回不来。
“去拿我的篷衣来——还有靴子——”
融真一脸惊异，“如此大雪——”
令娴一脸无可奈何，不置可否。
明迦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
融真看着她的背影，无奈道，“我们公主...真是哪里都多待不住...”
明迦没让人跟着，摸索着把整个园子都溜达了一遍。
踏上冰湖前，她特地寻了个枯枝，仔细刮着靴底的污泥。
然后轻轻踩上去，驾轻就熟地划了两个圆圈。
然后执拗地，一圈接着一圈。
纵是脸被风刮得生疼，可是确实是打心底里放松。
直到把自己绕晕，她也不避讳，直挺挺地躺在冰面上。
她生在辽阔之地，高山清湖边的人民生来就要为自然赞礼，身下寒意渐袭来，她颇爱一些这样的时刻。
远处有人提着灯来，见令娴步履匆匆，她坐起来，“怎么了。”
“殿下将才回来了，现下候在门口，让人来请王妃收拾收拾跟殿下出府，说是有要事。”令娴喘气道。
明迦一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令娴还要喊人去给她准备衣裳，她摇摇头道：“不必了。”
李会景做事稳重，既然要在大婚第一日带她出门，又没交代别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正是不知道除了她四哥密脱离和太子那些龌龊事之外，李会景还能有什么事愿意让她掺和，她才琢磨不透李会景是何意思。
想着，脚步放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侧门处。
李会景站在马旁，双手抚着马儿脖颈，低着头，在愈来愈昏暗的天色底下让人看不清神色。
“殿下——”
她走得急，鼻尖和脸颊被冷风扑得生出红晕，声音也跟浸了冷水似的干净清冽。
他回头看她一眼，眼神似乎在她带着的狐绒耳衣上停留了一瞬，快速移开，“嗯”了一声，眼神看向身边人，席风翻身下马，将地方腾给明迦。
明迦左手握住缰，踩蹬上马，利落地调整了姿势，抬眼道：“走吧。”
李会景上了马，瞧了她一眼：“风大，护好面。”
明迦一愣，从令娴手上接过面巾，解下耳衣戴面巾，怕他着急，边戴边去看他的反应，自从她小时候一次在大宴会上排队向父汗献酒时反应慢了一拍，导致整个队伍卡住，父汗因此踹了她一脚之后，她做任何事都不敢拖延，生怕对方生气，没想到李会景只是很平静地转过身，和席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再看她。
她心里一松，对他道：“好了。”
“嗯。”李会景驱马到她前面，“跟紧我，不用急。”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一条鲜有人烟的小路疾驰了约莫一刻钟，下了马，李会景又引她进了一处宅子，弯弯绕绕走了半天。
直到在一处院子门口看见火光，一位手持火把的仆卫上前跪安：“见过殿下、王妃。”
明迦打量着他身上不同于寻常官吏的绛红官服，且身配长刀胄甲，心里更加疑惑，猜着这是何地。
杨立跪罢起身，向明迦作揖，手臂引向内室：“王妃殿下，请随属下来。”
明迦不确定地去看李会景，他眉间一贯的凌冽还未褪去，眸色之中带着几分深沉，出声平和：“无妨，我在门外等你。”
她信任地看着他点点头，转身跟着进了屋。
她借着火光去看清屋内不过是光秃的地面上摆了几张草席，墙角处缩着一位女子，她感到有光靠近，立刻发出一阵痉挛，口中凄厉地尖叫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打我！我不会跑的！”
明迦闻言错愕，将火把递给身后人，只身靠近，看清楚女子的身形后，心脏仿佛被猛地一拽，呼吸困难，不禁顿住。
那女子只是拼命往里缩，手肘抱头，一个劲儿地发抖：“不要碰我，不要打我！”
明迦没有再上前，改用讫罗话：“三姐姐，是我，我是小五。”
萨珊波怔了怔，起初像是没听到，渐渐地，内缩的动作慢了下来，低头瞥了明迦一眼。
明迦正想要靠近她，她却发疯似地痉挛起来，口中含糊不清地发出诡异的叫声。
明迦只好先停住，转身去问身后人,“在哪里发现她的？”
那人恭敬道：“回殿下，在求如山叛军首领吐腊堨的俘虏营里。吐腊堨大败后部署皆溃乱而逃，殿下下令一一盘问叛贼俘虏营中人物，有罪者按律处置，无罪者释放。”
“她如何说？”
“一开始不肯说，后来见人要带她走，突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口口声声称自己为讫罗三公主。”
属下人知道当今邧王妃正是讫罗的公主，不敢怠慢，忙将人送了过来。明迦沉默了一瞬，随即道：“多谢你留心了。”
那人只是摇摇头：“王妃折煞了，只是恕属下多嘴，几月前敕鞑国失踪了一位王妃，敕鞑国使节恳请大祁关注，该女子正是敕鞑国送来的画像上之人。”
明迦仔细一想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道：“你们为难了。”
她顿了顿，“殿下如何说？”
杨立点到即止，“正是殿下的意思。”
是李会景压下了事，将她带了回来。
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去想他的意思，这时萨珊波泄了劲，突然安静了下来，畏缩着身子朝明迦看了过来，明迦再次试图靠近，口中安抚道：“三姐姐，我是小五，这是我的地方，没人要打你。”
她蹲下身平视着她，试图握住她的手：“姐姐莫怕，邧王殿下很好，他的人也很好，没人要伤害你。”
萨珊波眼带防备地盯着她，慢慢地，任她握住她的手，眼中清明了几分，认出来明迦，顿时扑过来将她抱住，嚎哭不已：“小五，小五，是你吗？”
明迦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是我，我来接姐姐了，姐姐现在安全了。”
她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明迦轻问：“姐姐，现在跟我去吃点东西，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吗？”
肩上之人点点头，明迦扶她起来。杨立道：“殿下已经准备了马车，现下就能回府。”
话音刚落抬手一招，门外几位仆妇从就进来了，明迦将萨珊波托付她们，柔声安抚道：“姐姐放心，我一定接你回家。”
仆妇们带着萨珊波出去了，明迦这才注意到自己蹲的发麻的双腿，用力跺了跺脚跟了出去。
她想问他，如果说之前他冒死来救她，是因为看重她背后的讫罗势力，那今天帮她护住姐姐，又算怎么一回事？
李会景抱臂倚在门侧，闭目凝神，眉间似有疲色，气息凛然。
她看他这样子，想起自从在昌珂见到他起，他就一直忙着，匆匆捉完叛贼回来赶路和她成亲，然后今日从黎明出门起，可能到现在也没能歇过。她凝了他一会儿，还是心想，罢了，不问了。
她轻声道：“李会景，谢谢你。”
他抬眼，眸色平静，“无妨，走吧。”
说着长腿往出迈，明迦跟在他身后，低头轻声用汉话道：“‘有妨的’，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但是我都知道的。”
李会景默了一瞬，才“嗯”了一声。
他说话兴致不高，明迦换个轻松的话题。
“我就说那天晚上我没看错人吧。”
李会景长腿一顿，想起那夜她说想嫁给他的话，他去看她，明迦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眼巴巴地也看着他，没觉得自己哪句话不合适。
罢了，他收回视线，突然有些困惑，为何他会希望女子都自持慎重，不该说这种话？身边之人继续道：
“我睡相那么差，你昨夜肯定也没睡好，又累了一天了，现在还要为我的事费心，一定累坏了。”
李会景听着，心里可能想明白了一点，应道：“无妨的。”
明迦有些好笑：“你知道我学的最好的一句汉话是什么吗？”
“什么？”
她学着他的样子，冷着脸。
“无妨。”
说完瞟了他一眼，迈开步子跑了。
李会景留在原地，感到面上有些充血。
片刻之后，李会景骑着马，等着萨珊波收拾好跟明迦一块儿出来。
明迦扶姐姐到马车上，自己也坐了进去，对外面道：“走吧。”
李会景应声驱马，一时只剩马蹄和车轮向前的声音。
里面有人敲敲车壁，迟疑了一下道：“三姐姐睡觉很沉的，我想和你说话。”
李会景以为她有事要说。
“怎么了？”
明迦摇摇头，又发现他看不到。
“不知道，就是想和你说话而已。”
外面又是沉默，听见明迦道：“你不爱说话？或者是，你不爱跟我说话。”
这下倒是答得快：“没有。”
他顿了一下，没听到里面的人因为他即刻否定而发出的轻笑，还是问出了方才觉得不该问的。
“我记得你在家中排行老六，为何是小五？”
明迦想也没想。“因为我父汗所有子女中最疼爱我五姐姐，有一次五姐姐生病后，巫医说我和她年岁最近，又是亲姊妹，将我的魂借给她一用，五姐姐的病就能好，后来父汗就让巫医施了法，”说着她轻笑了一下，“我的魂是被五姐姐拿走了，所以现在是以她的身份在活着，父汗都让大家叫我小五。”
“不过你可别信，我还是我自己。”
李会景听出她非但没有神伤，反而还带着笑意，垂眸想了一瞬，语气认真道：“那你喜欢小五还是...小六？”
他居然真的在思考以后怎么称呼她。
用了膳，她也是累了，小憩一会儿。
梦里浮浮沉沉，人影交错，来来回回。
一会儿是她偷过门缝，见锁察娘娘被可敦罚禁闭，日日流泪，日渐消瘦。一会儿是她自己高高坐在厅前，冷眼旁观手下掌掴一位宫女，一下又一下，直到嘴角出血。又不知怎的，她竟亲口说，来人，将她拖下去打死。
她猛的惊醒，一身冷汗。
那宫女嘴角带血，如此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
她睡觉不喜光，叫人拉了帷帐严严实实地遮住床铺，昏暗之中，她缓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清醒过来。
难怪锁察娘娘都要争宠，原来争的不是宠爱，是那深宫里立足的权力。
她在可敦手下忍让了这么些年，早被磨的没了脾性，以为自己来了大祁做个闲散王妃就好，哪里想到这短短半日，却做了两回恶人。
一阵风起，床帷上的鎏金花纹如水浪般流动，泛起银波。她怔怔地瞧着，一时间不知道，这权力握在手里，究竟是好是坏。
想起这些事情，明迦没了睡意，起身到外间来。
冬日昼短，外面已渐显暮色。
她没猜错，那安业喆若是有意要扣李会景，那不到天黑他是回不来的，又或者说，一整天都回不来。
“去拿我的篷衣来——还有靴子——”
融真一脸惊异，“如此大雪——”
令娴一脸无可奈何，不置可否。
明迦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
融真看着她的背影，无奈道，“我们公主...真是哪里都多待不住...”
明迦没让人跟着，摸索着把整个园子都溜达了一遍。
踏上冰湖前，她特地寻了个枯枝，仔细刮着靴底的污泥。
然后轻轻踩上去，驾轻就熟地划了两个圆圈。
然后执拗地，一圈接着一圈。
纵是脸被风刮得生疼，可是确实是打心底里放松。
直到把自己绕晕，她也不避讳，直挺挺地躺在冰面上。
她生在辽阔之地，高山清湖边的人民生来就要为自然赞礼，身下寒意渐袭来，她颇爱一些这样的时刻。
远处有人提着灯来，见令娴步履匆匆，她坐起来，“怎么了。”
“殿下将才回来了，现下候在门口，让人来请王妃收拾收拾跟殿下出府，说是有要事。”令娴喘气道。
明迦一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令娴还要喊人去给她准备衣裳，她摇摇头道：“不必了。”
李会景做事稳重，既然要在大婚第一日带她出门，又没交代别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正是不知道除了她四哥密脱离和太子那些龌龊事之外，李会景还能有什么事愿意让她掺和，她才琢磨不透李会景是何意思。
想着，脚步放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侧门处。
李会景站在马旁，双手抚着马儿脖颈，低着头，在愈来愈昏暗的天色底下让人看不清神色。
“殿下——”
她走得急，鼻尖和脸颊被冷风扑得生出红晕，声音也跟浸了冷水似的干净清冽。
他回头看她一眼，眼神似乎在她带着的狐绒耳衣上停留了一瞬，快速移开，“嗯”了一声，眼神看向身边人，席风翻身下马，将地方腾给明迦。
明迦左手握住缰，踩蹬上马，利落地调整了姿势，抬眼道：“走吧。”
李会景上了马，瞧了她一眼：“风大，护好面。”
明迦一愣，从令娴手上接过面巾，解下耳衣戴面巾，怕他着急，边戴边去看他的反应，自从她小时候一次在大宴会上排队向父汗献酒时反应慢了一拍，导致整个队伍卡住，父汗因此踹了她一脚之后，她做任何事都不敢拖延，生怕对方生气，没想到李会景只是很平静地转过身，和席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再看她。
她心里一松，对他道：“好了。”
“嗯。”李会景驱马到她前面，“跟紧我，不用急。”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一条鲜有人烟的小路疾驰了约莫一刻钟，下了马，李会景又引她进了一处宅子，弯弯绕绕走了半天。
直到在一处院子门口看见火光，一位手持火把的仆卫上前跪安：“见过殿下、王妃。”
明迦打量着他身上不同于寻常官吏的绛红官服，且身配长刀胄甲，心里更加疑惑，猜着这是何地。
杨立跪罢起身，向明迦作揖，手臂引向内室：“王妃殿下，请随属下来。”
明迦不确定地去看李会景，他眉间一贯的凌冽还未褪去，眸色之中带着几分深沉，出声平和：“无妨，我在门外等你。”
她信任地看着他点点头，转身跟着进了屋。
她借着火光去看清屋内不过是光秃的地面上摆了几张草席，墙角处缩着一位女子，她感到有光靠近，立刻发出一阵痉挛，口中凄厉地尖叫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打我！我不会跑的！”
明迦闻言错愕，将火把递给身后人，只身靠近，看清楚女子的身形后，心脏仿佛被猛地一拽，呼吸困难，不禁顿住。
那女子只是拼命往里缩，手肘抱头，一个劲儿地发抖：“不要碰我，不要打我！”
明迦没有再上前，改用讫罗话：“三姐姐，是我，我是小五。”
萨珊波怔了怔，起初像是没听到，渐渐地，内缩的动作慢了下来，低头瞥了明迦一眼。
明迦正想要靠近她，她却发疯似地痉挛起来，口中含糊不清地发出诡异的叫声。
明迦只好先停住，转身去问身后人,“在哪里发现她的？”
那人恭敬道：“回殿下，在求如山叛军首领吐腊堨的俘虏营里。吐腊堨大败后部署皆溃乱而逃，殿下下令一一盘问叛贼俘虏营中人物，有罪者按律处置，无罪者释放。”
“她如何说？”
“一开始不肯说，后来见人要带她走，突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口口声声称自己为讫罗三公主。”
属下人知道当今邧王妃正是讫罗的公主，不敢怠慢，忙将人送了过来。明迦沉默了一瞬，随即道：“多谢你留心了。”
那人只是摇摇头：“王妃折煞了，只是恕属下多嘴，几月前敕鞑国失踪了一位王妃，敕鞑国使节恳请大祁关注，该女子正是敕鞑国送来的画像上之人。”
明迦仔细一想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道：“你们为难了。”
她顿了顿，“殿下如何说？”
杨立点到即止，“正是殿下的意思。”
是李会景压下了事，将她带了回来。
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去想他的意思，这时萨珊波泄了劲，突然安静了下来，畏缩着身子朝明迦看了过来，明迦再次试图靠近，口中安抚道：“三姐姐，我是小五，这是我的地方，没人要打你。”
她蹲下身平视着她，试图握住她的手：“姐姐莫怕，邧王殿下很好，他的人也很好，没人要伤害你。”
萨珊波眼带防备地盯着她，慢慢地，任她握住她的手，眼中清明了几分，认出来明迦，顿时扑过来将她抱住，嚎哭不已：“小五，小五，是你吗？”
明迦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是我，我来接姐姐了，姐姐现在安全了。”
她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明迦轻问：“姐姐，现在跟我去吃点东西，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吗？”
肩上之人点点头，明迦扶她起来。杨立道：“殿下已经准备了马车，现下就能回府。”
话音刚落抬手一招，门外几位仆妇从就进来了，明迦将萨珊波托付她们，柔声安抚道：“姐姐放心，我一定接你回家。”
仆妇们带着萨珊波出去了，明迦这才注意到自己蹲的发麻的双腿，用力跺了跺脚跟了出去。
她想问他，如果说之前他冒死来救她，是因为看重她背后的讫罗势力，那今天帮她护住姐姐，又算怎么一回事？
李会景抱臂倚在门侧，闭目凝神，眉间似有疲色，气息凛然。
她看他这样子，想起自从在昌珂见到他起，他就一直忙着，匆匆捉完叛贼回来赶路和她成亲，然后今日从黎明出门起，可能到现在也没能歇过。她凝了他一会儿，还是心想，罢了，不问了。
她轻声道：“李会景，谢谢你。”
他抬眼，眸色平静，“无妨，走吧。”
说着长腿往出迈，明迦跟在他身后，低头轻声用汉话道：“‘有妨的’，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但是我都知道的。”
李会景默了一瞬，才“嗯”了一声。
他说话兴致不高，明迦换个轻松的话题。
“我就说那天晚上我没看错人吧。”
李会景长腿一顿，想起那夜她说想嫁给他的话，他去看她，明迦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眼巴巴地也看着他，没觉得自己哪句话不合适。
罢了，他收回视线，突然有些困惑，为何他会希望女子都自持慎重，不该说这种话？身边之人继续道：
“我睡相那么差，你昨夜肯定也没睡好，又累了一天了，现在还要为我的事费心，一定累坏了。”
李会景听着，心里可能想明白了一点，应道：“无妨的。”
明迦有些好笑：“你知道我学的最好的一句汉话是什么吗？”
“什么？”
她学着他的样子，冷着脸。
“无妨。”
说完瞟了他一眼，迈开步子跑了。
李会景留在原地，感到面上有些充血。
片刻之后，李会景骑着马，等着萨珊波收拾好跟明迦一块儿出来。
明迦扶姐姐到马车上，自己也坐了进去，对外面道：“走吧。”
李会景应声驱马，一时只剩马蹄和车轮向前的声音。
里面有人敲敲车壁，迟疑了一下道：“三姐姐睡觉很沉的，我想和你说话。”
李会景以为她有事要说。
“怎么了？”
明迦摇摇头，又发现他看不到。
“不知道，就是想和你说话而已。”
外面又是沉默，听见明迦道：“你不爱说话？或者是，你不爱跟我说话。”
这下倒是答得快：“没有。”
他顿了一下，没听到里面的人因为他即刻否定而发出的轻笑，还是问出了方才觉得不该问的。
“我记得你在家中排行老六，为何是小五？”
明迦想也没想。“因为我父汗所有子女中最疼爱我五姐姐，有一次五姐姐生病后，巫医说我和她年岁最近，又是亲姊妹，将我的魂借给她一用，五姐姐的病就能好，后来父汗就让巫医施了法，”说着她轻笑了一下，“我的魂是被五姐姐拿走了，所以现在是以她的身份在活着，父汗都让大家叫我小五。”
“不过你可别信，我还是我自己。”
李会景听出她非但没有神伤，反而还带着笑意，垂眸想了一瞬，语气认真道：“那你喜欢小五还是...小六？”
他居然真的在思考以后怎么称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