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泥潭月
魏晗上前和老头打个招呼，让甲三把背篓接过，和她一起送这位老头回家。
被魏晗搀扶着着走的老头，拍了拍魏晗的手。
魏晗想：活儿挺精细啊，手上的褶皱暗斑都做得这么逼真。
老头语重心长地说：“乞哥儿，听说你找到家人，这两天就要走了？”
魏晗应声答是。
老头有些激动，“找到了好啊，人嘛，就得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得去看一看自己的故乡啊……你放心地走，你家里的屋子我让你莲婶子给你看着。”
魏晗乖乖点头，谢过老头，饱含不舍地说：“花爷爷，我以后一定回来看您，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她又叮嘱道：“您就别用您的木系能力饲养花草了，多费精力呀，每次都要恢复好一段时间。”
正说着，走到了老头家门口，“莲婶子”出门迎进他们，一把接过甲三手中沉甸甸的大背篓。
这位“莲婶子”，也是魏晗手下人。
“莲婶子”拉着魏晗的手热情地说：“乞哥儿，你走了就别操心村子的人，一切都有婶子我呢！”
魏晗知道，这几天徽衍暗卫跟得紧，她的人没法直接向她传消息。这话真正传达给她的意思就是：村里的善后收尾她会做好。
“莲婶子”又说：“你那屋子我会帮你看好的，你最爱的那盆白色芍药花，我一定给你养得妥妥帖帖的！”
在一旁的甲三想起，魏晗那间破屋子的窗台上的确有盆芍药。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句话其实也是暗语。
白色芍药花，指代的其实是一位魏晗心尖上的人，此次魏晗精心布局前往徽衍王朝，正是为了此人。
“莲婶子”此话，就是让魏晗放心去徽衍，她念着的那位，她一定会帮忙照顾妥帖。
魏晗泪眼汪汪地说：“多谢婶子，这一去路途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一定会想大家的。”
“莲婶子”也抹抹眼泪，“一定会的，一路平安啊乞哥儿！”
甲三在一旁什么也没听出来，他心想：殿下实在是个赤诚重情的人。这样的少年，在永都那种地方，又能活多久呢？
永都，那徽衍王朝的都城，可是无数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
告别完所有人，拒绝了甲三让她去镇上住的建议，魏晗在她的小院里睡最后一晚。甲三等暗卫轮班守卫在小院周围。
监控倒是严密。
这一夜，魏晗躺在木板床上的攒花锦被里，望着窗边的芍药，陷入某种回忆。
这盆白色芍药花开得正盛，洁白的花瓣层层堆叠张开，清冷脱俗。然而，花瓣底部却被点点灰斑覆盖，正应了它的学名——堕白蒙尘。
这花在草木皆盛的东棠并不名贵，因为花瓣底端自然生长有污泥样的斑点，为人们所不喜，故而价贱。
魏晗却欣赏这花的顽强，无论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下，都能肆意生长。这种芍药，生来就像跌入泥潭的白月，花底沾染了泥淖，仍不掩坚定而强大的内在，格外吸引人。
这是她的“泥潭月”。
魏晗有些睡不着。
目前来看，这次徽衍之行还是有个好的开端。
她强迫自己放空脑子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魏晗就跟着甲三他们，坐着马车出发了。
这一走就是数十天。
*
徽衍王朝境内。
“你说，徽衍的皇帝是不是都英年早逝？”
魏晗趴在马车窗边，望着阴郁的傍晚天空问。
鸦羽般的眼睫半盖住漂亮的眼睛。
“……”
一旁侍候的甲三沉默了片刻，“殿下，您是从哪听说的？”
魏晗掏出一本《绝密—永都风云2》递给他。
甲三头都大了，“殿下何时买的？”
魏晗无辜地说：“昨天在小摊上买茶饮的时候顺便就买了，只收了我5个徽衍铜币。”
“您哪来的钱？”甲三表情凝滞。
魏晗开心地回道：“就是你的副手甲五给我的呀，他对我真好哇！”
能不好么？
甲五以为这小子并非太子，刀都拔出来了，结果雪又落下来了，这一路上都是胆战心惊地讨好太子啊……
甲三在心中为他点了一根蜡。
甲三看着书的封面又问：“殿下，这书您还买了第一部？”
魏晗摇摇头，答道：“没有啊，卖书的人说这作者很有个性，先写的第二部，第一部还没出呢……甲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甲三默默收走书，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看了一眼旁边正在休整的护卫队伍，选择转移话题。
“殿下，刚刚收到消息，永都的雨就要停了。”
甲三突然看着马车内慵懒抬眼的魏晗说道。
“什么！”
“那我们快走！”
魏晗这下真是急了，一改悠哉随意的状态。
要不是前两天赶路碰上两个能力者私斗互殴，导致山体大面积塌陷，只能改换另一条路，如今也早到永都了。
她就说她这运气，就算提前预留了许多时间，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魏晗摸着脖子上一直戴着的珠子，有些丧气。这颗透明无色的小圆珠毫不起眼，实际上极为稀有，作用特殊。
这珠名为“逆运珠”，传闻可以转换佩戴之人的运势，无论是好运还是噩运，都会被减弱，将整体运势回归于平均值，正适合魏晗这样从小倒霉的人。
此珠在大陆上难得一见，魏晗也是偶然被人赠予此物，自然珍惜，每日都戴在脖子上。
虽然实际作用有限，不能完全抵消自己的倒霉运气，但佩戴后确实比之前改观不少，连受伤也很少出现。这段时间倒霉的事情除了斧头突然脱落砸脚那次，也就是遇上这山体坍塌了。
*
天已昏黑。
璀璨群星将要跳出乌中坠紫的低垂天幕。
完全明白魏晗在着急什么，作为这次护送行动首领的甲三，转身向护卫队列下达命令：“所有人，今夜停止休息。”
“全速前进！”
在林间小道上急奔一夜后，黎明之前，车队拐上大路。
穿过丛木逐渐稀疏的绿林，视野突然开阔。
这代表他们已经顺利来到：都郊平原。
这是此行目的地徽衍国都“永都”近郊的广袤平原。
——水元素愈加浓郁了。
不久前，自从进入徽衍王朝国境，魏晗就感受到一丝浅淡的潮湿。
徽衍是水系元素富集之地，水系能力者在此生活会感到舒适宜人。
魏晗虽也属水系，却总觉得身上有点湿溻溻的，不甚清爽，越是临近徽衍国都，她的心越发躁闷。
仿佛有一口气堵在胸口。
也许是幼时在这里曾有一些，不好的回忆。
暂不去想。
魏晗将今日的低落心情归咎于某个不靠谱的人。
——酉星，一个为她提供了错误天气预测的人。
她的那位朋友。
根据之前酉星信誓旦旦的测算，就在近日，永都将迎来本季的最后一场大雨，然后进入连绵的晴日。
总的计划简单来说，根据算好的日期，魏晗只需在后日天黑前进入徽衍皇宫即可，这雨要下好几天，绝对来得及。
整座永都城以及近郊范围都将被雨水浇灌透彻。
届时，魏晗身处皇宫，就可借澎湃的雨水之力，在众人面前施展降雪术，以佐证自己徽衍王朝遗失多年的皇太子身份。
这将是最好的证明，降雪术仅有皇族最嫡系的血脉能继承。
而借这场大雨之势的根源，还是因为魏晗本身的水系能力等级低——只有2阶。
估计只能在局部范围内借雨化雪，而且这雪必然很小，聊胜于无。
魏晗这具旧伤交叠的身躯，已提前使用秘法去除了伤疤，透出一种孱弱苍白的表象。
而纯良又体弱的人设，也会成为她在永都的一层保护色。
故而，这场大雨，正适合目前的魏晗。
结果现在告诉她：赶不上了。
她水系2阶的这点儿能力，还做不到在晴日当头凭空降雪。
真是令人头大。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车队飞速穿过都郊平原。
他们进入细雨范围内。
广袤的平原，湿润的气候，两条河流交错蜿蜒。
这里还真是适合文明的建立与发展，魏晗心想。
一望无垠的视野里，阴沉沉的天空占据了大半。
另一小半是青绿的农田。
耳边是淅沥的雨声，空旷静谧，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奇异旋律。
疾驰的马车上，魏晗望着规整有序的田地默念：一定倾斜度范围内的平整土地，必须种植粮食作物，不得挪作他用。
——徽衍王朝这条稳粮的法度，倒是落在了实地。
可以体会到一丝高位当权者的严慎。
“这土地落在徽衍这位摄政王的手里，倒是没白瞎”，魏晗小声说。
“殿下说什么？”甲三突然凑近。
“无事，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马上，您看那边。”
魏晗顺着甲三的手指向北方看去。
此刻，天蒙蒙亮。
远处，笼罩在阴云之下的一座恢弘城池渐渐显现。
——可是，雨要停了。
*
作为徽衍王朝的都城，永都的繁华一日一夜也难以言尽，只能切身体会。这座近三十载没有落雪的广袤城池，在六月某个阴雨将歇的清晨，迎来多年后第一片雪花降临。
这雪来得突然。
永都南城和近郊区域前一刻还在下着细雨，骤然就变成了三棱雪粒。
连续不断的“咯吱”声中，一辆不起眼的木质马车缓缓向永都南城门驶去，马车两侧紧跟着十位衣着素朴的随从，隐隐形成护卫之势。
这些随从并未因天空骤然落雪而惊讶，仿佛早已知晓内情。
车中，魏晗放下刚刚因施展降雪术而极致张开的左手掌，浑身有些脱力，举了良久的左臂已经开始发麻，嘴唇早就失了血色。
隐隐绰绰的车窗隔绝了甲三隐含担忧的视线。
刚才眼见来不及入城雨就要停，这位太子殿下果断选择直接施展了降雪术。
魏晗平息了一下身体中澎湃的水系元素能量，放松了身体。
缓了一会儿后，魏晗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略微推开几分车窗。
这只手消瘦得有几分伶仃之态，一粒三棱雪花落在手腕上的镂空蛟龙纹银镯上。
她安静地盯了一会儿这阴沉的天色，以及天空中格外稀落零星的雪片。
确实是聊胜于无。
许久没有这么大范围施展过降雪术，魏晗有些拿不准雪最远落至的距离。
她此刻已经力竭，永都南城的雪花很小，且不多时就会结束，再远一些的北城肯定是看不见雪了。
不过地处永都南城的皇宫勉强还在降雪范围内，这就行了。
——想必该看到这场雪的人，都已经看到了。
车窗外，甲三上前缓声询问道：
“殿下，快到都城南门了，不如在此停顿片刻，先更换入宫穿戴的衣着？”
魏晗仿佛从出神中回醒过来，垂下鸦羽般漆黑的睫毛，带着些脆弱的疏离感，没了往日的活泼生气。
她忍住一声轻咳，轻轻对甲三点了点头。
甲三应声吩咐下去。
魏晗将先前赶路穿着的素色棉麻薄衫，换成一身白色沧海波澜绣银纹长袍，围上一条暗银色狐尾围脖，乌黑发髻束得端正整齐，头戴白玉发簪，腰束白绒带，身添几分矜贵之气，仍旧扮成男子模样。
随行人等也都换下朴素的布衣，更换为棉缎常服，一张张毫无特点的脸，没有任何记忆点，见之即忘。
车队继续向南城门行进而去。
“终于还是赶上了”，魏晗略微恢复了些精力。
“你说，永都的人，会喜欢这场雪么？”她问道。
“殿下，我不知道，但我妹妹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下雪”，甲三递过去一件白裘披风，“她一定很喜欢。”
魏晗接过披风盖在身上，微笑着说：“我想，你妹妹一定更喜欢天上下钱。”
“……”
“殿下，您休息一下吧”，甲三劝道，“要进城了。”
别皮了。
被魏晗搀扶着着走的老头，拍了拍魏晗的手。
魏晗想：活儿挺精细啊，手上的褶皱暗斑都做得这么逼真。
老头语重心长地说：“乞哥儿，听说你找到家人，这两天就要走了？”
魏晗应声答是。
老头有些激动，“找到了好啊，人嘛，就得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得去看一看自己的故乡啊……你放心地走，你家里的屋子我让你莲婶子给你看着。”
魏晗乖乖点头，谢过老头，饱含不舍地说：“花爷爷，我以后一定回来看您，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她又叮嘱道：“您就别用您的木系能力饲养花草了，多费精力呀，每次都要恢复好一段时间。”
正说着，走到了老头家门口，“莲婶子”出门迎进他们，一把接过甲三手中沉甸甸的大背篓。
这位“莲婶子”，也是魏晗手下人。
“莲婶子”拉着魏晗的手热情地说：“乞哥儿，你走了就别操心村子的人，一切都有婶子我呢！”
魏晗知道，这几天徽衍暗卫跟得紧，她的人没法直接向她传消息。这话真正传达给她的意思就是：村里的善后收尾她会做好。
“莲婶子”又说：“你那屋子我会帮你看好的，你最爱的那盆白色芍药花，我一定给你养得妥妥帖帖的！”
在一旁的甲三想起，魏晗那间破屋子的窗台上的确有盆芍药。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句话其实也是暗语。
白色芍药花，指代的其实是一位魏晗心尖上的人，此次魏晗精心布局前往徽衍王朝，正是为了此人。
“莲婶子”此话，就是让魏晗放心去徽衍，她念着的那位，她一定会帮忙照顾妥帖。
魏晗泪眼汪汪地说：“多谢婶子，这一去路途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一定会想大家的。”
“莲婶子”也抹抹眼泪，“一定会的，一路平安啊乞哥儿！”
甲三在一旁什么也没听出来，他心想：殿下实在是个赤诚重情的人。这样的少年，在永都那种地方，又能活多久呢？
永都，那徽衍王朝的都城，可是无数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
告别完所有人，拒绝了甲三让她去镇上住的建议，魏晗在她的小院里睡最后一晚。甲三等暗卫轮班守卫在小院周围。
监控倒是严密。
这一夜，魏晗躺在木板床上的攒花锦被里，望着窗边的芍药，陷入某种回忆。
这盆白色芍药花开得正盛，洁白的花瓣层层堆叠张开，清冷脱俗。然而，花瓣底部却被点点灰斑覆盖，正应了它的学名——堕白蒙尘。
这花在草木皆盛的东棠并不名贵，因为花瓣底端自然生长有污泥样的斑点，为人们所不喜，故而价贱。
魏晗却欣赏这花的顽强，无论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下，都能肆意生长。这种芍药，生来就像跌入泥潭的白月，花底沾染了泥淖，仍不掩坚定而强大的内在，格外吸引人。
这是她的“泥潭月”。
魏晗有些睡不着。
目前来看，这次徽衍之行还是有个好的开端。
她强迫自己放空脑子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魏晗就跟着甲三他们，坐着马车出发了。
这一走就是数十天。
*
徽衍王朝境内。
“你说，徽衍的皇帝是不是都英年早逝？”
魏晗趴在马车窗边，望着阴郁的傍晚天空问。
鸦羽般的眼睫半盖住漂亮的眼睛。
“……”
一旁侍候的甲三沉默了片刻，“殿下，您是从哪听说的？”
魏晗掏出一本《绝密—永都风云2》递给他。
甲三头都大了，“殿下何时买的？”
魏晗无辜地说：“昨天在小摊上买茶饮的时候顺便就买了，只收了我5个徽衍铜币。”
“您哪来的钱？”甲三表情凝滞。
魏晗开心地回道：“就是你的副手甲五给我的呀，他对我真好哇！”
能不好么？
甲五以为这小子并非太子，刀都拔出来了，结果雪又落下来了，这一路上都是胆战心惊地讨好太子啊……
甲三在心中为他点了一根蜡。
甲三看着书的封面又问：“殿下，这书您还买了第一部？”
魏晗摇摇头，答道：“没有啊，卖书的人说这作者很有个性，先写的第二部，第一部还没出呢……甲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甲三默默收走书，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看了一眼旁边正在休整的护卫队伍，选择转移话题。
“殿下，刚刚收到消息，永都的雨就要停了。”
甲三突然看着马车内慵懒抬眼的魏晗说道。
“什么！”
“那我们快走！”
魏晗这下真是急了，一改悠哉随意的状态。
要不是前两天赶路碰上两个能力者私斗互殴，导致山体大面积塌陷，只能改换另一条路，如今也早到永都了。
她就说她这运气，就算提前预留了许多时间，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魏晗摸着脖子上一直戴着的珠子，有些丧气。这颗透明无色的小圆珠毫不起眼，实际上极为稀有，作用特殊。
这珠名为“逆运珠”，传闻可以转换佩戴之人的运势，无论是好运还是噩运，都会被减弱，将整体运势回归于平均值，正适合魏晗这样从小倒霉的人。
此珠在大陆上难得一见，魏晗也是偶然被人赠予此物，自然珍惜，每日都戴在脖子上。
虽然实际作用有限，不能完全抵消自己的倒霉运气，但佩戴后确实比之前改观不少，连受伤也很少出现。这段时间倒霉的事情除了斧头突然脱落砸脚那次，也就是遇上这山体坍塌了。
*
天已昏黑。
璀璨群星将要跳出乌中坠紫的低垂天幕。
完全明白魏晗在着急什么，作为这次护送行动首领的甲三，转身向护卫队列下达命令：“所有人，今夜停止休息。”
“全速前进！”
在林间小道上急奔一夜后，黎明之前，车队拐上大路。
穿过丛木逐渐稀疏的绿林，视野突然开阔。
这代表他们已经顺利来到：都郊平原。
这是此行目的地徽衍国都“永都”近郊的广袤平原。
——水元素愈加浓郁了。
不久前，自从进入徽衍王朝国境，魏晗就感受到一丝浅淡的潮湿。
徽衍是水系元素富集之地，水系能力者在此生活会感到舒适宜人。
魏晗虽也属水系，却总觉得身上有点湿溻溻的，不甚清爽，越是临近徽衍国都，她的心越发躁闷。
仿佛有一口气堵在胸口。
也许是幼时在这里曾有一些，不好的回忆。
暂不去想。
魏晗将今日的低落心情归咎于某个不靠谱的人。
——酉星，一个为她提供了错误天气预测的人。
她的那位朋友。
根据之前酉星信誓旦旦的测算，就在近日，永都将迎来本季的最后一场大雨，然后进入连绵的晴日。
总的计划简单来说，根据算好的日期，魏晗只需在后日天黑前进入徽衍皇宫即可，这雨要下好几天，绝对来得及。
整座永都城以及近郊范围都将被雨水浇灌透彻。
届时，魏晗身处皇宫，就可借澎湃的雨水之力，在众人面前施展降雪术，以佐证自己徽衍王朝遗失多年的皇太子身份。
这将是最好的证明，降雪术仅有皇族最嫡系的血脉能继承。
而借这场大雨之势的根源，还是因为魏晗本身的水系能力等级低——只有2阶。
估计只能在局部范围内借雨化雪，而且这雪必然很小，聊胜于无。
魏晗这具旧伤交叠的身躯，已提前使用秘法去除了伤疤，透出一种孱弱苍白的表象。
而纯良又体弱的人设，也会成为她在永都的一层保护色。
故而，这场大雨，正适合目前的魏晗。
结果现在告诉她：赶不上了。
她水系2阶的这点儿能力，还做不到在晴日当头凭空降雪。
真是令人头大。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车队飞速穿过都郊平原。
他们进入细雨范围内。
广袤的平原，湿润的气候，两条河流交错蜿蜒。
这里还真是适合文明的建立与发展，魏晗心想。
一望无垠的视野里，阴沉沉的天空占据了大半。
另一小半是青绿的农田。
耳边是淅沥的雨声，空旷静谧，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奇异旋律。
疾驰的马车上，魏晗望着规整有序的田地默念：一定倾斜度范围内的平整土地，必须种植粮食作物，不得挪作他用。
——徽衍王朝这条稳粮的法度，倒是落在了实地。
可以体会到一丝高位当权者的严慎。
“这土地落在徽衍这位摄政王的手里，倒是没白瞎”，魏晗小声说。
“殿下说什么？”甲三突然凑近。
“无事，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马上，您看那边。”
魏晗顺着甲三的手指向北方看去。
此刻，天蒙蒙亮。
远处，笼罩在阴云之下的一座恢弘城池渐渐显现。
——可是，雨要停了。
*
作为徽衍王朝的都城，永都的繁华一日一夜也难以言尽，只能切身体会。这座近三十载没有落雪的广袤城池，在六月某个阴雨将歇的清晨，迎来多年后第一片雪花降临。
这雪来得突然。
永都南城和近郊区域前一刻还在下着细雨，骤然就变成了三棱雪粒。
连续不断的“咯吱”声中，一辆不起眼的木质马车缓缓向永都南城门驶去，马车两侧紧跟着十位衣着素朴的随从，隐隐形成护卫之势。
这些随从并未因天空骤然落雪而惊讶，仿佛早已知晓内情。
车中，魏晗放下刚刚因施展降雪术而极致张开的左手掌，浑身有些脱力，举了良久的左臂已经开始发麻，嘴唇早就失了血色。
隐隐绰绰的车窗隔绝了甲三隐含担忧的视线。
刚才眼见来不及入城雨就要停，这位太子殿下果断选择直接施展了降雪术。
魏晗平息了一下身体中澎湃的水系元素能量，放松了身体。
缓了一会儿后，魏晗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略微推开几分车窗。
这只手消瘦得有几分伶仃之态，一粒三棱雪花落在手腕上的镂空蛟龙纹银镯上。
她安静地盯了一会儿这阴沉的天色，以及天空中格外稀落零星的雪片。
确实是聊胜于无。
许久没有这么大范围施展过降雪术，魏晗有些拿不准雪最远落至的距离。
她此刻已经力竭，永都南城的雪花很小，且不多时就会结束，再远一些的北城肯定是看不见雪了。
不过地处永都南城的皇宫勉强还在降雪范围内，这就行了。
——想必该看到这场雪的人，都已经看到了。
车窗外，甲三上前缓声询问道：
“殿下，快到都城南门了，不如在此停顿片刻，先更换入宫穿戴的衣着？”
魏晗仿佛从出神中回醒过来，垂下鸦羽般漆黑的睫毛，带着些脆弱的疏离感，没了往日的活泼生气。
她忍住一声轻咳，轻轻对甲三点了点头。
甲三应声吩咐下去。
魏晗将先前赶路穿着的素色棉麻薄衫，换成一身白色沧海波澜绣银纹长袍，围上一条暗银色狐尾围脖，乌黑发髻束得端正整齐，头戴白玉发簪，腰束白绒带，身添几分矜贵之气，仍旧扮成男子模样。
随行人等也都换下朴素的布衣，更换为棉缎常服，一张张毫无特点的脸，没有任何记忆点，见之即忘。
车队继续向南城门行进而去。
“终于还是赶上了”，魏晗略微恢复了些精力。
“你说，永都的人，会喜欢这场雪么？”她问道。
“殿下，我不知道，但我妹妹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下雪”，甲三递过去一件白裘披风，“她一定很喜欢。”
魏晗接过披风盖在身上，微笑着说：“我想，你妹妹一定更喜欢天上下钱。”
“……”
“殿下，您休息一下吧”，甲三劝道，“要进城了。”
别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