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多么陌生的词语,放在谢砚身上,真是完全无法想象,她很想告诉自己别多想,但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温如禅看着她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猜到这对耳坠远非他想得那么简单,亦不再多言,静静地看着她。

    织玉将耳坠握在手中,银针的触感冰凉,让她稍稍冷静下来,抱歉地看着温如禅,“公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您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会再回温家去。那对耳坠我似乎弄丢了,没有办法还给您,您想要什么,我赔给您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被拒绝,即使好脾气如温如禅,也不禁有些怒意,“既然你早就做好了决定,何必还要收下耳坠给我希望。”

    织玉轻咬下唇,低声道:“那是误会……”

    “什么误会?”温如禅打断她的话,脸色有些苍白,他忽然握住了她的肩,垂首低声道,“难道你宁愿给他做妾也不愿意嫁给我,我有哪点比不上他?”

    “不是这样的。”织玉摇了摇头,匆忙说道,“我当然不会给他做妾,您也比他温柔真诚,对我更好,但是我不回温家,与他毫无关系,我只是想摆脱原本的身份。”

    温如禅不解道:“你跟我回去,自然不会再继续做暗卫。”

    “公子,您不会明白的,这个身份束缚我太久了,只有彻底摆脱温家,我才能彻底摆脱它。”织玉坚定地说道。

    温如禅缓缓放开了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痛苦而无奈的表情,“世人都羡慕我的出身,没想到,你却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拒绝我。”

    其实也不止这个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她的确对他无意,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有必要再说出来伤人心。

    宴席之上,有人发现温如禅到了花园之中,结伴过来寻找他,似乎是有要事相商,随着人声渐近,织玉慢慢后退,打算离开此地。

    走之前,温如禅又叫住了她,“你想摆脱温家,我会尽力帮你,就当是……就当是弥补母亲对你的伤害。”

    织玉又摇了摇头,这次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入了假山之后。

    连弥补也不愿意接受吗?

    温如禅叹息了一声,向来寻找他的人们走去,脸上下意识又挂上温柔和煦的笑容,即使此刻内心悲伤忧郁,他还是不得不戴上面具,继续回到虚与委蛇的名利场中。

    ***

    假山之后,织玉又遇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虞三娘。

    “你……你是织玉吗?”

    织玉心中惊讶,忍住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脸的冲动,摇头道:“你认错人了。”今天的易容有这么失败吗,怎么一个二个都认出她了。

    虞三娘显然不信,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眼神真挚地望着她,“你不要怕,我会保密的,我就是,我就是想知道,你最近还好吗?”

    被她这么看着,织玉无法再冷漠以对,她有些犹豫,花灯节那晚虞三娘帮了她,自己是不是可以信她一次?

    正犹豫着,小路的另一边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虞三娘失望地望了一眼,匆匆离去。

    透过假山间的间隙,织玉看到了缓缓走来的两人,霍芝茵和薛夫人。

    想了一下,她没有避开她们,反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几月不见,薛夫人的小腹已经明显突出,腰身胖了一圈,本来偏向艳丽精致的面容,此刻倒显得有些可爱,整个人也变得珠圆玉润起来。

    织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不由得想,徐明硕愿意将她带到温家来,是否也表明了重视她的态度呢,只是薛夫人脸上却不自觉流露出郁色,像是最近过的并不十分舒心。

    霍芝茵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薛夫人,和织玉对视一眼,没有受她脸上伪装的迷惑,认出了她。

    两边擦肩而过时,薛夫人突然伸手抓住了织玉的胳膊,目光如炬,激动道:“你是织玉,对不对?”

    织玉和霍芝茵都吃了一惊,两人并没有多熟悉,她怎么会认得出来?

    薛夫人一看她们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傲然笑道:“我看到你和温公子在说话,就猜到是你,不然还有哪个女人,能让温公子如此神伤?”

    原来靠的是她的联想,不得不说,倒是有些准确。

    织玉不搭话,她也不觉得尴尬,风风火火地拉着织玉走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坐着,叫霍芝茵守在路口,不许别人进来。

    “你最近还好吗?刚刚你们在说什么?我瞧着温公子的表情不太对,你们吵架了吗?”薛夫人一口气问了一连串问题,语气热情,眼神真挚,仿佛她们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织玉惊讶不已,要知道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薛夫人撕下了她的面具,织玉也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怎么会突然态度大变。

    “跟夫人你有什么关系吗?”织玉冷冷问道。

    薛夫人并非什么单纯的女人,织玉不得不多加防备。

    薛夫人佯装嗔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好歹也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虽然后来有些不愉快,但那非我本愿,其实我心里一直很欣赏你,想和你做朋友。”

    织玉轻笑了一声,仿佛是被她逗笑的,“夫人你自己信这个话吗?有什么话直说吧。”

    薛夫人美目瞪着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又想到了上次见面的那晚,那个时候的惊心动魄,她迄今记忆犹新,她看着织玉,时间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但仔细一看,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是真心的。”薛夫人叹了一口气,脸上伪装出来的热情与承诺都消失不见了,“花灯节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在桥上……”

    她果然也看见了,织玉神情麻木地盯着薛夫人,心想,果然最近的错误,都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要是她没有被夜色所惑……

    薛夫人眨了眨眼睛,仔细端详着她的神情,似乎想从其中看出什么来,“织玉,我都要佩服你了,难怪你不愿意和温二公子和三殿下扯上关系,原来是有更好的选择。”

    织玉神色微动,惨然一笑:“你觉得那是更好的选择吗?”

    薛夫人的表情一僵,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也对,他的身边,可是有个比我还难对付的女人,你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夫人。”一旁的霍芝茵听着脸色也不对劲起来,忍不住插话道,“请不要再说了。”

    “芝茵啊芝茵,你在担心她吗,如果真的为了她好,就该让她知难而退才对。”薛夫人淡淡地瞥了一眼霍芝茵,脸上是了然的笑意,“还是说,其实是有什么话,你怕让她听见呢?”

    霍芝茵轻闭双眼,不再言语,织玉冷眼旁观薛夫人的一举一动,厌倦油然而生,“夫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恕我告退。”

    她不欲再与薛夫人纠缠。

    但薛夫人又岂会轻易放过她,“织玉,帮我一个忙,你不答应的话,我只好将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三殿下了。”

    “威胁对我而言没用。”织玉丢下这一句,转身打算离开,“你尽管去说。”

    “对你是没用,可是对他呢,有些事情若是被三殿下知道了,你觉得他还能活着离开月鹿吗?”薛夫人悠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织玉脚步一顿。

    “你知道些什么?”

    薛夫人神秘一笑,“这我可不能明说,你可以赌一把。”

    和几个月前相比,薛夫人的心绪也发生了变化,织玉可以捕捉到她眼中的不甘心,那是几个月前所没有的。

    是什么导致的这种变化?当看到薛夫人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的手时,答案也许是显而易见的。

    人总是贪心的,当轻易得到从前求而不得的东西时,不会满足于现状,反而渴求更多,这份渴求有时是踏上通天之阶的动力,有时是迈入无底深渊的前奏。

    织玉无法断定薛夫人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但是她知道,像徐明硕这种人,想要的,一定是一个完全受他掌控的人。

    她不想掺和进薛夫人和徐明硕之间的事情,没有理会薛夫人的话语,只是委婉地提醒道:“夫人已经糊涂了这么多年,在没有把握之前,为什么不继续糊涂下去呢。”

    薛夫人没料到织玉会这么说,脸上有些动容,但想法没有改变,她轻轻地抚摸着肚子,“孑然一身之时,当然可以糊涂,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再糊涂下去,他该怎么办呢,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傻,但等你有孩子了之后会理解我的。罢了,我也不想逼你,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随时来找我。”

    说罢,她便示意霍芝茵扶自己离开,霍芝茵听令行事,两人走出很远之后,这才问道:“夫人说,要去向殿下告发,是什么意思?”

    薛夫人觑她一眼道:“你不是应该最清楚我的意思吗?”

    霍芝茵沉默了一会儿,“夫人何必将织玉牵扯进来。”

    薛夫人冷冷一笑:“她爱上不该爱的人,何来我将她牵扯进来一说,更何况,你似乎没有资格说这话。”

    两人走后,织玉仍然在凉亭中驻足,凉亭视野开阔,正适合观察花园中的情形,但她只是无意识地扫视着三两结对的人群,心里还在想着薛夫人的话。

    薛夫人想让她做什么,她一时想不到,但薛夫人并非善茬,这是早已明了的事情,所以对她的话,既不能太当真又不能完全不在意。

    该怎么应付她,织玉犯了难。

    自从来了月鹿,遇到的人无不一个赛一个的心眼多,她时常头疼,有时也会想要是当初没有回来就好了,也不知道谢砚究竟为何要来这里。

    至于薛夫人所说的另一番话,织玉不禁沉思。

    等我有孩子之后么。

    她只在很久之前思考过这个问题,当时的想法是,绝对不要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也只能为温家卖命,如今局势瞬息万变,谁又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命丧于某处,倒也没这个烦恼了。

    思及此,织玉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怎么忽然悲观起来了,今天不是还要见温老夫人吗,说不定转机就在此处。

    亭外池水清澈,游鱼摆动尾鳍,在池底凹凸不平的石块间穿梭,凉亭对面的岸边,一个熟悉的倒影出现在水面,俊秀的脸上有几分焦急。

    栾辙怎么在这里?

    织玉讶了一瞬,栾辙这时也看见了她,自池边道路走上凉亭,问道:“你怎么一个人?”

    他显然是认出她了,织玉再次感慨,“我的伪装有这么差吗,怎么全都认出来了。”

    要是这样,那她处境可不太妙,除了他们之外,温家也不乏对她有恶意的人。

    “我看见你和公子下了宋家的马车。”栾辙解释完,又问了一遍,“公子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哪里知道。”织玉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说完自己也是一怔,她现在一想到谢砚就觉得烦躁,但实在不该对着别人发脾气,于是赶紧轻声将刚才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温如禅来找她,公子为了让他俩单独说话自己走开了?

    栾辙难以置信地看着织玉,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织玉一瞧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赧然道:“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说不定是想借此机会甩开我。”

    说完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无意间道出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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