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乌合之众,再加上不擅长正面作战的暗卫,怎么抵挡得住装备精良的士兵,眼前上演着单方面的杀伐。

    身披银甲的将领从马背上跃下,单膝跪在地上,坚毅的脸庞微微扬起,抬头看向纠缠的两人,又将头埋下,“参见殿下。”

    与此同时,身后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几乎一边倒的局面之下,战斗毫无悬念。

    领头的将领收起武器,踢开地上的尸体,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也抱拳跪在地上,叫道:“殿下,解决了。”

    “起来吧。”

    两人起身,甲胄之下的脸庞都格外年轻,其中一张脸是织玉曾见过的,另一张却是全然陌生的,她能看得出两人眼中的好奇,但两人都什么也没问,甚至除了第一眼连看也不再看她。

    第一个人是萧俭,第二个人看起来在军中地位不低,织玉想了一会儿,想到了打听南齐局势时曾听过的一个名字,简穆。

    简穆是南齐武威侯的庶子,因得罪了武威侯夫人险些被陷害入狱,自请进入了颍州营为兵,救了前往颍州探亲的定国公外孙女,因此得到佳人青睐,成为了定国公的外孙女婿。

    在定国公的推荐之下,进入神秀军,又得到秦昀的赏识,从此平步青云。

    以前听说他的事迹时,织玉便知道,时人对他多有不屑,认为其发达仅靠一张脸,后来他在南齐境内剿匪有功,又在齐彦边境打过几场胜仗之后,这样的声音才逐渐变弱。

    若此人真是简穆,仅凭他刚才的表现,足可称得上勇武过人,的确名副其实。

    身后的战斗已经平息,在这些身着甲胄的身影之中,织玉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在谢家遇到的那两个护卫,还有当初使团中的卫兵,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担着暗中保护的职责。

    神秀军军纪严明天下闻名,织玉此刻也终于见识到了,这么多士兵之中,竟然无人对她露出过任何的好奇。

    作为对手中身份最高的两人,萧洛漪和温如禅被人押了过来,等待秦昀发落。

    此前的一番对话之后,萧洛漪已意识到自己必败,脸上满是懊悔,反倒是温如禅意外地平静,他本不必出现在这个地方,是什么驱使着他亲自前来追击?

    织云心情复杂,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温如禅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看一眼织玉。

    “萧俭?”最后,沉默还是由萧洛漪打破,她难以置信地叫道,“难怪这里的机关没有令你们迷失方向,原来是有你这个叛徒。”

    时隔多日,萧俭给织玉的感觉已和在谢家完全不一样,这般话语不能让他有半分动摇。

    “将他们都带回去。”秦昀如此吩咐道,“萧俭,如今你是萧家家主,萧洛漪便由你处置吧。”

    织玉松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她无法再开口为温如禅求情,但凭秦昀话中的意思,温如禅至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一群人又列好队,带着俘虏向密林外走去,当走到广阔的原野之上时,有人牵来了一匹骏马,秦昀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

    织玉看了看周围,坚决地摇了摇头,让她大庭广众和他同乘一骑,她实在是做不到。

    秦昀微微一笑,也不意外,吩咐道:“给她一匹马。”

    直到这时,终于有人对织玉的存在侧目,但依然没有将惊讶与好奇表现在脸上。

    队伍一分为二,一部分人马由萧俭率领,带着活捉的怀燕宫和温家的人往合水城的方向而去,另一部分人马由简穆率领,跟着秦昀向临川行进。

    一行人披星戴月,经过一天一夜的疾行,终于赶到了齐朝边境的临川,此地距离失魂岭已是相去甚远,往西走是南齐唯一与北狄相邻的古陵平原,再往北走却是魏朝境内。

    数日前,北魏大军兵临齐朝绍明郡临川城下,齐魏之间的局势一触即发。

    就在天下都聚焦于此之际,北魏大皇子借机生事,致使北魏二皇子不得不临阵换帅,将大将军成厉调去镇压大皇子。

    因此,拖到近一个月之后,北魏军中仍然没有动静,新来的主帅刚刚走马上任,正准备大展拳脚,却接到来自皇宫中的密信,无奈按兵不动。

    一行人来到临川城外,绍明郡太守得到消息,带着众衙署在城门处迎接,“世子殿下,下官已在府中设宴,请殿下移步。”

    “宴席就不必了,如今前线局势紧张,不可铺张。”

    绍明郡太守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连连称是,言多必失,不敢再多言,赶紧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来到郡守府,稍事休整之后,秦昀又带着简穆等人往城外的大营去了。

    自从进了临川城,目之所及皆是备战的状态,耳边听闻的也是众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对战事的看法,整个临川城弥漫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中。

    织玉曾在林城见过类似的景象,但相较于林城,似乎临川百姓对于战事更加习以为常,这样的紧张中甚至还包含着一种兴奋。

    尤其当他们进城之后,看到神秀军的标识之时,无人不面露喜色。

    在月鹿时,织玉只听霍芝茵简单提过关于齐魏边境的局势,如今看了,不免感到一丝凝重,这局势显然要比她想象得更加紧张,以至于从见到绍明郡守开始,秦昀就一直在和他们讨论前线的情况。

    也是在这时,织玉终于确定,那个不认识的青年,就是传闻中的简穆。

    到了郡守府,他们又在正厅之中议事,织玉被郡守府的管家带到客房之中。

    这原本是绍明郡守为秦昀准备的住处,其奢华可想而知。但现在秦昀并不打算在郡守府落脚,郡守府的管家便十分机灵地将织玉带到了此处。

    织玉站在金砖铺就的地板上,看着眼前极尽精致的房间,还有小心翼翼伺候的丫鬟下人,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自从进了临川,她和秦昀就一句话也没说过,当然这并不是他有意为之,实在是有太多的人,听闻“世子殿下”来到了临川,纷纷闻风而动,而其中又不止只有溜须拍马的,还有为了正事而来的,秦昀的忙碌众人有目共睹。

    就是简穆,也总被一堆人围住。

    而她这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的女人,倒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织玉坐在这间精心准备的房间之中,侧耳听着外面的嘈杂之声,穿着甲胄的士兵行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夹杂着争吵议论之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可能主动去找秦昀,事实上,在经历了前一晚的事情之后,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在无数的传闻之中,他有着无数不同的面孔,其中最被人熟知的,是他的冷酷无情心机深沉,织玉早就听说过,在从合水城到月鹿的这一路上也自以为见识到了,但那晚发生的事情,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让她意识到此前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因为忽然萌生了退意。

    更重要的是,她从前总是这么安慰自己,她只需要将他平安地护送回南齐就好,但显然他并不需要她的护送,而她,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反而更加迷失了自己的位置。

    当郡守夫人热情地带着礼物前来看望她时,这样的迷茫和无奈更加明显了。

    “我不能收。”在郡守夫人热情的注视之下,织玉坚定地摇了摇头。

    桌上放了一个木盒,用郡守夫人的话,是一份见面礼,是她的小小心意,可是不需要打开织玉也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

    郡守夫人笑容不变,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亲切友好,她上前来想要拉起织玉的手,却被织玉灵活地避开,这才终于露出一丝不满来,但又不好发作,便道:“既然如此,妾身就不打扰了。”

    当他们走出了院落之时,织玉听到她向身边的人小声抱怨:“老爷是不是疯了,让我来讨好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

    织玉神色黯了黯,她说的没错,自己的确身份不明,甚至郡守府的这些人,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又不敢去问秦昀或者她,言语间都是您您您地叫着。

    眼不见心不烦,她正要关上门,郡守夫人又折了回来,脸上又挂上了和气的笑容,非要拉着她闲聊。

    织玉不明所以,随口附和了她两句,见到秦昀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心下了然,难怪,原因在这儿呢。

    “参见世子殿下。”郡守夫人行礼道。

    其他人跪了一地,织玉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和他大眼对小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像郡守夫人一样说一句,然而秦昀的眼神明晃晃地带着威胁说:你可以试一试。

    她想起那晚的情形,彻底歇了这个心思,干脆一言不发。

    “夫人请起。”秦昀淡淡应道,略有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夫人在这里正好,我只是过来说一声,我这段时间都会在城外的大营之中,她还要劳烦你们多照顾了。”

    “殿下客气了。”郡守夫人受宠若惊,“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织玉抬眼问道,其实她想说要不让她离开吧,但又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说,最后问出口的就变成了这么一句。

    郡守夫人低着头,听到她的声音,不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女人,除了晋王妃和云阳郡主,似乎找不出第三个了。

    秦昀走到织玉身前,低头看着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很快,放心待在这儿,等我回来,我们回齐都去。”

    这是一句承诺,只是织玉依然无法明白,回齐都去代表了什么,她不敢去想。

    秦昀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时,郡守夫人忍不住看向织玉,再不敢露出半点不满。

    织玉能明显感到她态度的转变,从一开始勉强装出的热情,到真心实意的小心讨好,转变的原因也一目了然,甚至让她怀疑,他特意过来只说一两句话,就是为了这样的效果。

    接下来的几天,秦昀和简穆离开了郡守府。

    织玉独自一人在其中万分不自在时,这小小的临川城,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竟都递了帖子想要见她一面。

    织玉万分抗拒,将这些邀请一概都拒绝了,到第三天,来了一个她完全无法拒绝的邀请,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临川。

    织玉是在郡守府的花园中见到的那人。

    俊美挺拔的青年面色倨傲,径直走向了她,织玉还没来得及去分辨他眉宇间的熟悉之感,就听到了他不客气的话语:“我听霍芝茵提起过你,你和兄长之间的事我管不着,不过还是想提醒你,和温家断的干净点。”

    这几句话一出,织玉也不用猜了,立刻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秦昀的二弟,秦曜。

    这还是她这两天多方打听才终于弄明白的事情。

    秦昀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分别是二弟秦曜和三弟秦暄,以及妹妹秦晴,秦曜和秦暄都是晋王的侧妃郑氏所出,秦晴和他是晋王妃所出。

    秦曜仅比他小一岁,听闻以前在越郡时,两人兄弟感情深厚,所以当秦昀掌握南齐大权之后,将许多重要的事情交给了秦曜。而秦昀离开越郡时,秦暄刚出生没几年,连人都不怎么认识,也没有多少感情可言。

    至于秦晴,那又是另外一个有些唏嘘的故事了。

    晋王府人员并不复杂,至少比她所接触到的彦朝皇室要简单得多,但其中错综复杂的纠葛却一点儿也不少,足够让人说上个几天几夜。

    织玉着重了解了一下有关秦曜的事情,因为那枚铜钱样的信物。

    秦昀曾无意中透露,那是他的二弟一贯用的信物,而现在,那信物同时出现在了杀手吴明和萧洛漪的手中。

    她没想到,秦曜会这么快出现在她面前,不,应该说,她没有想到,秦曜会主动来找她。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织玉也不打算退步,但是既然秦昀还没有为了月鹿的事情而问他的意思,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反唇相讥道:“既然霍芝茵将什么都告诉了你,那她有没有说过,我是最想和温家断个干净的人?”

    秦曜不大相信地打量了她两下,甩袖离去,“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织玉无奈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知道他眉宇间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原来是和秦昀有些相似,倒也不愧是兄弟,只是这性格看起来却大相径庭。

    只这样看,他倒似乎有几分真性情,话语中的关心与维护也不似作伪,然而一想到这些都有可能装的,他曾经想在月鹿置秦昀于死地,又觉得不愧是兄弟,都很擅长伪装。

    事实如何,织玉暂时不得而知,霍芝茵的那些话,她也早跟秦昀提过,秦昀没有什么反应,她也不好多此一举,只是久违地又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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