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的脑子嗡嗡作响,连婉儿在身边无数次呼唤,在她看来就好像长牙五爪的怪物在朝自己挥舞自己的触须。婉儿看着自家姑娘已经三天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除了吃饭喝水,就倒头休息。幸亏自己自幼习武,才和小姐在这郊外的破庙安身,打服了原来的乞丐,又顺便说教了一番,才没让那群人叨扰二人。婉儿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姑娘自幼想法独特,这一年,林家经历了太多变故,姑娘的境遇也从云端坠入深渊,见招拆招,姑娘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如今这番困境也着实让二人不知所措。

    林依拿着沾染着灰尘的干馒头,喝着缺了一角的黑碗盛着的浑浊的水,慢慢的吞咽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走马观花似的在脑海中走了一遍,林伊的思绪也被拉回一年前。

    祖父带着林家八子在常年驻守边疆,战事无常,敌我力量实在悬殊,林家军几乎全军覆没才侥幸获得鬼方一战的胜利,此战独留林父也就是林家八子,林朝威,一人一旗在那遍地白骨尸身之地拼死搏杀,援军到时,皆瞋目结舌,雄兵铁骑齐身跪拜,将士们湿了眼眶,林朝威只是微微一笑,扶起前来支援的司徒将军。“赢了!”。

    战鼓起,战马吼,踏平鬼方是此刻每个将士们心中唯一的目的。经此一战鬼方彻底伤筋动骨,本以为拥有巫兵方术的鬼方君主怎么也没料到他们会溃如蚁穴。

    帝君感念,封林朝威为忠王,林依和父亲自幼未曾相见,父母大婚后半年,林朝威便跟着父亲出征鬼方,这一去近十六载。虽然未曾谋面,林朝威与女儿也是经常书信,哪怕是林依还在襁褓时,林朝威就已开始书信,爱护妻子和女儿之情林府上下无人不晓。林依依稀记得那日,自己早早的穿上锦衣华服陪同母亲前去朝阳门拜见帝君帝后,也是在那里,无情的命运如同暴风骤雨般不由人反抗的冰雹似的朝着林依砸来。

    圣朝与鬼方一战历经百年,圣朝终于在今朝大败鬼方,帝君帝后命林朝威班师回朝,大宴军民。那一日,圣都的百姓,早早的来到了朝阳门,礼部按照国宴标准宴请圣都百姓,整个朝阳门也是精心装饰,帝君帝后,更是天刚亮就等候在城门。

    “报,林将军到!。”号令官骑着那千里裘飞驰而来,险些摔下马,观礼的百姓,官吏们赶忙扶住,伴随着迎礼鼓,迎礼号角,迎礼舞的齐奏,朝阳门缓缓打开,帝君帝后赶忙快步跑下城楼,白马白衣红缨帽,红缨枪,林朝威骑着马缓缓的走进城门,看到帝君帝后,赶忙下马,一个军礼,谢军恩!帝君扶起,既是君臣又是儿时好友的部将,林朝威紧紧的握住帝君的手,家国嘱托,他都未曾辜负!

    “女儿,见过阿爹。”林依眼里含泪,但也控制住不让轻易掉下来。林朝威扶起女儿,看向妻子,点头示意稍后再叙。

    君臣并列着向礼坛走去,群臣叩首,礼乐起!礼官和圣女一起奉上鬼方战败谈合的物资清单,值得一提的是,鬼方此次不只是献上了鬼方秘宝,还将鬼方的公主外加女眷一共两百人献上。

    帝君自是大喜,待礼官为二人奉上礼酒,二人高举酒杯,坛下群臣百姓齐呼。林朝威看着台下的百姓,回头满眼含泪的看了妻女一眼,一饮而尽。在这欢歌笑语中,林朝威倒下了。林伊看着那一袭红袍加身的父亲,轰的直挺挺的倒下了,想上前,礼官,武将,帝君早已忙作一团,只听见帝君嘶吼着“太医,太医!”

    母亲紧紧的拽着自己,林依的手硬生生要被捏碎,只是连疼痛感也没有,只是觉得冰凉,明明今日是大好的天气,可是那股寒气不只是身体冰冷,连听觉都降低了,周围的丫鬟,贵妇贵女的关心安慰竟一句也听不见。跟随着圣女和帝后,先将母亲安置在帝后的寝宫,静静的等候消息。

    漫长漆黑无比的黑夜,林依看着沉睡不醒的母亲,父亲的消息帝君封锁在了太医院,林依静静的坐在庭院一颗百年榕树的树根上,一身白色儒衣披散着长发,已经三天未曾言语,滴水未进!婉儿心疼无比,可是面对如此变故,相必任谁也不能轻易接受

    “姑娘,将军要是看到姑娘这样,必定伤心不已,我们回屋吧,或者和我说句话吧!”婉儿拿来披毯,给林依轻轻的盖上。

    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婉儿,挥手示意自己无事。母亲目前的情况暂时无需担忧,太医日日来请脉,帝后日日来看望,甚至亲自给母亲擦洗,她这个女儿此时竟显得有些多余,索性就没再过问,当然在宫女贵妇们看来,林依还真是凉薄。

    看着婉儿满脸的焦急与担忧,扶着婉儿的手慢慢站起来,一阵风吹过,凉意瞬间遍布全身,似乎连呼气都有了白雾,林伊微微皱眉,看来有不速之客。

    “公主深夜至此,看来是有要事相商。”林依看向庭院中石桌上,只见茶杯缓缓被拿起,只是眼前只有一只杯子在空中,却无人影,片刻间,飘落的花朵缠绕成一个人形,随着眼前花朵的环绕,一位绝世美貌的女子端坐在石桌旁,手里正把玩着杯子。

    “看来郡主也是修习了术法,小女深夜至此只是想和郡主交个朋友。作为朋友小女只想和郡主说说话。”

    “哦,愿闻其详。正好心口憋屈。家父遇刺,不知道公主如何看待。”林依缓缓坐到石桌旁,正好两人面对面,凄冷冰凉的月亮下,一棵百年榕树旁,一红一白,静谧而诡异。要不是婉儿那一袭黄色的纱裙,真是有些诡异。

    “林将军戎马一生,战败我鬼方,却死在了大封之日,所有的器具酒水,都是礼部和圣女经受,唯一接触过的只有帝君。郡主觉得是何人用心歹毒。”红衣女子不紧不慢的说道,眼眸余光谨慎的观察者林依的反应。

    “既然接触的人这么少,相比找到下毒之人也是瞬息之事,刑部定然不日就能揪出真凶。公主深夜至此,难道还比刑部更快吗?!“林依听着毫无理由的推向帝君的指责,只觉得这位公主的言辞竟有些幼稚。

    父亲之死,此时最不利的就是帝君,鬼方战败绝不刺杀父亲的可能,而帝君就算惧怕林家,如今的林家就剩下父亲一人,林家满门忠烈,留下父亲一人又岂能威慑帝君。此事林依思考了很久,这段时间也只是想静静的观察各方的动态。只是没想到等来了鬼方的公主。林依此刻只想送客了,离间君臣这位美人公主似乎有些太小看她林依了。

    一声推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这一方庭院位于鸿銮殿的西南边,帝后亲自照顾母亲,林依插不上手,边寻了这座庭院,方正方正的四合院,院子中间有颗百年榕树,院门两边种了两个柳树。每个厢房旁边都有两颗桃树,很奇怪的布局。不过很是偏静。今晚倒是不寻常呀,都是不常见的人,今夜都到齐了。

    来人是圣朝的帝姬,这位帝姬深居简出,要不是这次父亲回朝,自己大约是见不到这位异常神秘的少女,即使在大典当日,深纱裹面,不见真容。淡绿色的薄纱长裙,黑色如瀑布似的长发,随意的挽着发髻,黑色面纱挡着绝世的容颜,身姿挺拔,仪态犹如神氐降世。那一双眼睛看透人心一样漆黑深邃。林伊的心间莫名的悸动。

    缘何猜到是帝姬,因为身边站着的是圣女,能让圣女深夜陪伴至此的人,除了朝阳帝姬圣朝再无他人有此殊荣。

    林依赶忙上前行礼,帝姬一挥手,自己竟没能屈膝,林依微微笑道:”今日贵客来访,想来都是来安慰我的,我没事,林家满门忠烈,为国捐躯是我林家的宿命也是无上荣光。只是偏偏父亲的死亡,不能释怀。我也没什么不能理解,将门之后,我也不是那深宅贵女,无需担忧。静待刑部调查便是“

    “姑娘这么想,我亦欣慰。只是今日路过,便来看看姑娘。“帝姬从容道。声音悦耳动听,就像冬日里严寒时,饮了一杯刚砌好的热茶,沁人心脾。圣姑拿过一方盒,示意婉儿接手,婉儿赶忙上前拿着。帝姬点头示意,边带着圣姑一行人离开。

    望着帝姬的离去,回头看向红衣女子,又是一副绮丽的美景,花瓣飞舞,没了身影。

    第二日,阳光透过窗棱斜了些温暖的余光,书案上林伊彻夜未眠,仔细的翻看了父亲写给自己的书信,希望能找到一丝丝线索,许是父亲当时言说,自己未曾明了。婉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圣旨到了,我看见钟公公朝这边来了。”林依示意婉儿拿件外衫,匆匆往院中迎接。

    钟公公进了院门赶紧示意婉儿扶起,清清嗓子说道:”帝君口谕!林将军班师回朝,舟车劳顿,忽饮酒牵动旧疾身故,林将军封忠王,念如今只剩下寡母孤女,册封林依为琉璃帝姬。林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林将军丧葬比照国葬,举国哀悼三日。”林依怔了一下,赶忙隐下自己的情绪,还礼,示意婉儿送钟公公离开。

    夕阳的余晖被这院中的榕树遮挡的只有零星点点的散落下来,石桌旁,林依紧紧的握着拳头,身旁的白色狸猫乖巧的趴在主人的裙摆处,婉儿看着林依煞白的脸色,赶忙进屋拿了狐裘披风给披上,六月天,小院里的冷寂让人汗毛倒竖。

    “这几日母亲那边你去照看一下,就说我身体不适,五日后我会去拜见帝后。这几日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林依背过身吩咐道,声音很是疲惫,婉儿忙应声但凭姑娘吩咐。

    五日后,林依一身素衣前去鸿銮殿谢恩,母亲还是依旧沉睡不醒,父亲的丧葬既然比照国葬,自然林伊也无需太多亲自过问的。祖父走了,叔伯们走了,父亲也走了,留下了林家的寡母幼子幼女们,林依带着母亲回到了镇北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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