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报完菜名,末了还嘴甜地加上一句:“云姐和青鸾姐姐爱吃什么呀,让那天厨做将出来,我们来一桌大联欢。”

    青鸾口不能言,便拿鼻子出气,哼地一声,推门走了。

    小白摸不着头脑,只觉得青鸾今日奇奇怪怪。于是问云花女道:“她这是怎么了?”

    云花女也开始调皮起来,眨眨眼:“她呀,吃了一道噤声符,变成哑巴了。”

    小白瞬间与青鸾同病相怜起来:“难怪她的心情不好。”

    云花女试探小白道:

    “不过让她心情好起来也容易,只看你乐不乐意帮个忙。”

    吃人嘴短,小白点点头:“云姐想要我做什么?”

    “那道噤声符是郎君打进去的,等郎君回来,你可以替她求个情吗?”

    原来如此,小白微微一笑:“姐姐放心,我会跟他说的。”

    云花女忍不住伸手抚摸她一头似水墨氤氲出的秀发:“你是个好孩子,我和青鸾都会很感谢你……”

    狐妖是不分善恶的,只要有人对她好,她便会心软。

    可惜,她现在已经不是狐妖了。

    小白握紧拳头,这里再也长不出锋利的爪牙保护自己。到头来,获得这副人身,除了美丽,一无用处。

    不过,能活着就是希望。绝处逢生,是大造化,大奇迹。

    云花女依旧面不改色,温柔道:“好好休息,我现在去催催他们。”

    蝶寝之中,一下子失去了人声,变得空荡而清净。

    小白光着脚离开碧玉榻,想沿着卧榻摸索到窗边,打开窗户,同她的山精好友们说说话。

    呜呜呜呜……

    忽然一阵孩童的哭声传到小白耳中。

    小白停下脚步,疑问道:“是谁,谁在那里?”

    圈在金色结界里的羲和吧嗒吧嗒地又开始掉泪,泪珠子滚到地上,变成了一颗颗金豆豆。望舒本来都不哭了,见羲和嚎啕起来,也禁不住悲从中来,嘤嘤嘤地流着眼泪,泪珠子滚到地上,变成一颗颗银豆豆。

    小白循着哭声走向结界,盘着双腿坐下来。

    “呀,我知道了,你们就是从我眼眶里跳出来,不愿当我眼珠的日月神女?”

    羲和望舒相互对视一眼,又抱头痛哭起来。

    小白拿起两只手堵住两只耳朵,只一句话就让她们止了哭声。

    “好吧,我想知道凤韶小时候的故事,若你们说给我听,讲的有趣,我就放你们走。”

    羲和放下掩面的袖子,眼神古怪地瞅着这瞎眼的少女道: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醒了!”

    小白抱着袖子,托腮道:“你们从我的眼眶里飞出来,那么痛,是个死人都会被痛的活过来!”

    望舒关注在下半句:“你真的会放我们走?”

    小白笑眯眯道:“这要看你们的故事讲的动不动听。”

    两个时辰后。

    羲和讲的口干舌燥:“好了吧,你还没听够。”

    小白抱着一颗求知的心连连点头道:“这才讲到哪里,云海创世到今日五千年。你才讲了两百年的故事,还有四千八百年的故事没听呢!”

    一旁的望舒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羲和失去耐心,罢工道:“不讲了不讲了,就让那只臭凤凰灭了我们吧,也比给你讲故事累死了好!”

    小白见玩笑过了头,小小反思一下。

    “好吧,那现在我放你们离开。”

    望舒瞬间亮起一双星星眼睛,说:“那你快把念珠收了吧!”

    小白乖巧地点点头。

    然后在羲和望舒翘首以盼的目光中,伸出双手,摸索着向前。谁知那粉袖中的手,刚一碰触到不停旋转的紫色念珠,霎时放出无数剑光,刺向小白。

    好在她周身有凤韶设下的护身结界,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两股相当的神力在同一时间互相抵消。

    感受到被欺骗的羲和愤怒地蹦起来:“原来你不会解阵!”

    刚刚死里逃生的小白委屈道:“我明明念了和凤韶一样的口诀,不知道为何不行。”

    旁观者清的望舒一语道破天机:“看来你一点法力都没有,时轮自然不会听你召唤。”

    “是了,她是个凡夫俗子。”

    羲和认命道,不然她们也不会侥幸地从她眼眶里飞走。

    三人就这样面面相对地坐着。

    忽然空中降下一片金光。

    “滚回昆仑虚,我今天不想杀人!”

    伴着一声厉喝,凤韶收回紫色念珠,圈住羲和望舒的金色结界一下子消失了。

    羲和望舒当下得了自由,再不留恋。化为日月,驾云逐风般从窗户边飞驰而去。

    仿佛感受不到凤韶的怒意一般,小白坐在地上,笑嘻嘻道:

    “我好想你,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凤韶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淡淡道:“你为何想放走她们?”

    “因为她们是两个小女孩呀,她们想要活着,像我一样啊,即使这是个末世,也要努力活下来。”

    凤韶审视着她的脸道:“是呀,你已经活过来了。可若要你一辈子像瞎子一样活着,你愿意吗?”

    小白吃惊道:“你没有取回鲛人珠。”

    放下扶着少女的手,凤韶往内寝走去。

    “是啊,我在黄泉国中遇到一少女。她求我不要覆灭西洲。”

    小白听到他转身,马上拉紧凤韶垂下来描着金凤的长袖子,亦步亦趋道:“你取鲛人珠跟覆灭西洲有何关系?”

    内寝之中,看着身后的小尾巴。凤韶开口:“放开我,我现在要去沐浴。”

    “哦。”小白把手放开,还有一点不死心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你不取鲛人珠了?”

    “鲛人珠是西洲所有河流的泉眼,若我取走鲛人珠。不出七日,西洲全族就会被渴死。成为真正的黄泉之国。”

    脱去秋香色外袍,将白玉拂尘挂到衣架上。

    凤韶换上一袭白色的浴衣。

    听到解释的小白这次到不缠着他了,像一只丧气的小狐狸坐在床榻边。

    “刚刚跟的那么紧,现在不一起沐浴吗?”凤韶又开始调笑她。

    “你自己去泡吧,我要适应一下做瞎子的生活。”小白把身子一歪,倒在床上,没有心情理会他的玩笑。

    凤韶点点头,径自去了寝殿后面的汤池。

    不料,没过一会儿。

    泛着袅袅雾气的汤池边,飘来一袭粉衣。小白在离凤韶最远的香汤边坐下,不开心地用脚划拉着那热汤。

    凤韶好心道:“到我这边来,你看不见,一个人下去很危险。”

    小白听到,把一双白净的脚缩回去。放在白玉池檐上,抱膝埋头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

    “你喜欢上了她,对不对?”

    凤韶闭上眼,靠在池檐边。

    “很喜欢,我想要带她回来,可她拒绝了。”

    见他毫不掩饰,热烈无耻到令人发指!小白豁然起身:

    “我就知道!”

    原来不仅人心善变,神也是朝秦暮楚的。

    还有什么可讲,小白抬起脚就要离开这让自己浑身都不舒服的汤池。

    谁知越是心急越是出乱,扑通,一脚踏空。

    宽大的素服曳入淡淡的水碧中,沉下又浮起。

    凤韶眼疾手快地从水里把少女捞起来,好在那鲛绡水泼不进,火烧不燃。所以小白落入温汤里,并未伤及眼眶。

    小白从凤韶怀里抬起头,道了一声:“谢谢。”便浑身湿淋淋地扶着池檐,沿着温泉中的玉阶走上岸。

    等凤韶沐浴出来,走回内寝。

    不见小白,拂过那重重帘幕,走到外间。才发现小白脱掉了湿衣,裹着厚厚的锦被在碧玉榻上睡下了。不远处的紫色宴桌上,海错山珍锦盘中,金波玉液银壶内。可点菜之人却仿佛失去了胃口,一筷头也没碰着。

    凤韶轻轻推了推她道:“醒一醒,该吃饭了。”

    小白睁开眼,看了一眼宴桌。又闭上:“我不想吃了,你自己吃吧。”

    凤韶难得耐心极了,把她拉起来,好声哄道:“若不吃饱,等会儿怎么给你治眼睛?”

    听他又提起治眼,小白哼了一声:“你又有法子了?”

    凤韶为她披上一件新衣,把她带到桌边:“你是我的精心之作,我怎能不为你费尽心神。”

    小白坐下,吃了一口焦香有味的炊饼,不依不饶道:“那她呢?”

    把那奶房玉蕊羹放到小白面前,听他提起孔雀,凤韶抬起手又为自己舀了一碗。

    “我曾告诉过你,在极乐世界,我还有十二个子女。”

    小白叉了一手莲花鸭,用尖牙咬下那香喷喷的一口肉: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你的事了!”

    凤韶没有放过她,继续道:

    “因为我们要长久地生活在一起,所以你要明白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是个好人,不是个圣人!我比炎帝朱雀还要恶劣百倍!”

    小白握紧手中的叉子:“炎帝毁灭了青丘之国,你要毁灭云海十洲吗?”

    凤韶吃惊于她的敏锐。

    他试探道:“如果我要毁灭云海,你还会跟着我吗?”

    面对他的诚实,小白反而平静下来。她轻轻又吃了一口鸭肉。

    “我想活着,你把云海毁灭了,我只能跟着你不是吗?”

    凤韶被她取悦了,温柔了语气。

    “闭上眼。”

    小白跟他唱反调:“我没有眼睛,只有眼眶。”

    凤韶握住她的一只手,叹了口气:“那你静下心来。”他一边用另一只手抚上鲛绡。

    当白色的鲛绡落下,凤韶已经给了小白一双新的眼睛。

    “花为美人之别号,从此,你就叫花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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