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是想活，又何苦在我眼前惺惺作态。伪装成她死前的惨状，来激我放你一条生路。朱雀你把自己看的太高，又把我看得太轻。她既能创造你，我自能毁灭你。”
忽然，凤韶顿下声来，仿佛疑惑般：“而且你怎会以为自己杀的死她，你连我都打不过，却自信可以杀的了她。我有轮回之劫，可她却与天地同在，万古长春。”
朱雀强忍身体上的疼痛，从水中豁然起身，抓住凤韶，面容失色地问道：“她在哪里，我就知道，她怎么会死。她是天地共主。她怎么会死！”他失神般地望着自己鲜红流淌的血液，仿佛是捧着那人的碧血丹心，艳丽颓靡如一束带来死亡的曼珠沙华：“可我又确实一刀一刀割掉她的皮肉。”
凤韶轻蔑一笑，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当然要让你们生死永隔。”
满殿的红艳华光一刹那间被凤韶眉心的红痕吞噬殆尽，无尽的黑暗之中，朱雀只见红痕绽放，一只眼目显露而出。
“这是她曾赐予我的罩门，可却让我修出了毁灭天地的第三只眼。今日，便让你身受此火，永世不得翻身。”
空阔的洛阳城中，铜驼巷陌，停着一辆八骏并驾的华车。
青鸾卷上帘子，望着不远处被业火席卷的宫城高阙，风高火长，更助其威势，摧枯拉朽间，一切都灰飞烟灭。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微笑着，走下马车。
云花女推开这座宅院的大门。
花想容抬头看，门额上挂着牌匾“云门”。
“这是云姐姐家？”
“不是，我本家姓杨。拜入青帝大人门下，赐予云花之名。这是陛下在洛阳的别院。”
“陛下她很喜欢洛阳吗？”
青鸾从后面走来，回答她道：“不过是朱雀这厮摸准陛下的喜好，命洛阳城中家家养牡丹，烟霞绮红，才勾逗陛下流连洛阳。”
花想容点点头，请青鸾姐姐先进，自己却并不进门。只引颈眺望，眼前是一片无尽的火海。
云花女伸手将她拉进门中，又命青鸾将大门关上。
她对花想容道：“郎君今晚不会回来，他让我们早点安歇，不用等他。”
宛都新城。仿神都洛阳之形制，四方如棋盘，设有八八六十四坊。
凤韶行走在长街上，天下之人熙攘而来，熙攘而去，景象繁华。旧城焚毁，炎帝故去，却不见白素挂楼，万人同悲。
眼下新城中正值春夜，香车华盖，游人罗织，皆盛装华服，手执牡丹，到青帝祠前供奉。
昔时芳华宴上，时人投云拂衣所好，赞牡丹曰：开日绮霞应失色，落时青帝合伤神。为云为雨徒虚话，倾国倾城不在人。
往来各色牡丹花中，只有一人手执金莲花，穿过熙攘人海，走到凤韶面前，顶足膜拜道：“敬奉世尊！”
凤韶接过黑衣老者手中的金莲花，笑道：“玄帝，好久不见。”
玄帝面容枯槁，一双鱼目浑浊不辩，却光色奇亮。他佝偻着身躯，向凤韶自陈心迹道：“十八年前，蒙世尊大德，赦余一命。大错已铸，再难挽回。为消弥罪愆，余特往西方极乐，成为一名梵行者，日夜苦修，敬奉吾主。吠陀经言：世尊庇佑信徒，以苦修得证。薄命陋质，祈求世尊再赐余十年残命。”
凤韶抬脚将他的脸仰起：“十年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够吗？你这双眼睛真像这污浊人世，扭曲一切的是非又折射出无尽贪婪的欲光。”
玄帝战战兢兢道：“若世尊愿意，余愿奉上这双眼。只求留余残命。”
凤韶大笑：“看来你很懂我的规矩。”
话一落，玄帝只感眼眶决裂，霎时血流如注。
“罢，我便取了你这眼，予你无尽蹉跎人世的寿命。”
玄帝不停磕头大拜。“谢世尊，谢世尊。”也不擦满脸血污，踉踉跄跄地站起，像一个疯子冲入人群。
红甲军大营。
沙盘之上，白雨金与黑无水分别率白玄两国军队会盟于洛水，以静制动，只待炎帝驾崩，两国合力一举攻下炎国千里之沃土。
炎无心手执红幡，眉头轩起。
举棋不定间，一道红光现于帐中，凤韶抬手，将炎无心手中红幡落于黑白两兵之间。
“师叔。”
炎无心连忙跪地尊称道。
凤韶睨他一眼，落座到主帅位上。“看来你还没忘记云拂衣是你师尊。”
“师尊教导大恩，无心一日不曾敢忘。”
“如今三帝已废，眼下师叔就该看你们这三个师侄彼此厮杀，群雄逐鹿，不知是谁能将四国合为一体。”
“请师叔赐教。”
炎无心如此识得大体，凤韶也不多言，直接进入正题：“将长州让于白雨金，炎州与凤窟州献于黑无水。”
炎无心苦涩道：“无心去往何处？”
凤韶道：“你这两个师兄都不好相与，弱肉强食，你本就处于弱势。要想保全自己，自然只能依附强者。且我听闻你们三人在蓬莱问道时，你与黑无水交情颇深。十五年前又是你奉朱雀之命将他放出北海之滨，今日你将这两州奉献于他，他自会把你纳入羽翼之下。”
炎无心被“黑无水”三字心头一灼，按耐下燥动道：“无心既依附二师兄，却将长州让于大师兄，岂不令他生疑。”
“只有他们两人彼此制衡，你才有生存的价值。所以这长州必要让于白雨金，而如何让，难道朱雀没有告诉你？”
“无心……”
凤韶并不感兴趣，打断他道：“你依他所言便是。”
说完，也不多做停留，化光而去。
西州，敦煌郡。
千里黄沙之中，一座高城垒起。城中多族混居，人族多胡貌，高鼻深目，大眼宽腮。夜叉族，肤如苍云，唇似黑血。还有香阴一族，为极乐世界之天人一众。迁居于此地，以奇香为食，体态轻盈，足不沾尘。
今夜的敦煌郡中正在举行一国之盛事，各族共居此地，和睦相处，纷纷往郡中雩台方向涌去。城关望楼之上，校尉队剑戟林立，军容肃整。望楼之南，乌桕树上，一白羽孔雀傲立城头。似同校尉一起守卫西州。
黄帝在雩台讲法。白衣端坐台上，头顶白伞浮空遮蔽明月。五彩天光普照。
“极乐净土，大梵天尊包五典之德，深加远大之实，而重增皆空之尽，高言实理，肃焉感神，其映如日，其清如风……”
白孔雀听闻梵法，欣然发音，清鸣如玉。忽然大门外，黄沙俱下，旋风飞起，直扑城楼而来。孔雀绿眼微眯，乘风飞进旋风中心，尖喙利爪，将那从黄泉逃逸而出的野鬼当下啄为几段，抽出肋巴骨，滋滋有声啃起。
孔雀落地即化身为少女，雪白颈子上装点着八宝水晶璎珞，一袭天水碧广袖云裳。头戴芙蓉冠。她向城楼上的校尉都尉高扬手中的肋巴骨，眼如弯月，眉心一点梅花幽淡。
校尉都尉刚刚打开城门，放孔雀进入城中，还没来得及关上城门。却只觉手指僵硬，足部似扎根于原地，寸步难行。黄沙漫于高空，听不见风声，叶声，由近及远。连沸腾于雩台，不时欢呼的人声，乐声。都渐不可闻。无限的虚无在眼前扩大，长河明月，风幡指尖，一切都消失于眼前。五识完全封闭，连自己都不知是否存在。热闹的城阙顿时变为一城死寂。
黄帝在台下的万人静默中，起身。从衣襟中深处取出那只香囊。将白伞同香囊一起供奉到云帝的神龛前。他走回原地坐下，闭目，同万千城众一起静待最后的审判。
城楼下，凤韶化光而出。孔雀走到他面前，一双眼瞳绿如宝石，瞳仁外一轮金月明亮闪动，她恨声对大梵天尊道：“你忘记你许诺于我什么？”
凤韶望着她眼中的金月，眉目夭矫：“此地因你，得到我永生的赐福，不为天地倾覆而毁灭。奉为圣地，居于时轮之上，不随光阴流转，为永世之乐土。”
少女的怒火并未平息，绿瞳之中浮现一城死寂之象。“可方才你又做了什么！”
凤韶抚上她眉心的吉祥痣，温柔道：“暂息你的怒火，孔雀。我只是不愿他们打扰我们的会面。你若随我离开，这里一切恢复如初。”
闻言，孔雀宝石绿的眼瞳落下一颗眼泪，一颗又一颗，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滴滴答答全部落进凤韶的手心。
仿佛不能承受这种煎熬一样，凤韶叹了口气，不再威逼利诱。携着少女的手走出城郡，少女背后的风幡重新在夜风中高高扬起，人声，乐声，梵音渐次苏醒，狂欢的人重新沸腾起来，死亡已经远离。
黄泉的沙像割人的刀一样再次沙沙响起，孔雀将天青色披帛裹在艳丽的面容上。她此时坐在月牙泉的红石上，一只干净的手拿着凤韶送她的金莲花。另一只啃过肋巴骨的油手被凤韶捉在手中，他卷起一片荷叶，舀满泉水仔细地为她清洗。
孔雀激烈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她低声向凤韶祈求道：“黄帝已在国中建起浮屠禅院三百座。莲花宝幢，梵香十里。又将香阴一族迁入西州，彼此和睦共处。四部吠陀的教义已渗透这片大地。黄泉之国现已遍布梵声，妙法莲华。”
凤韶的心不在此，荷叶卷着泉水从孔雀的手心流淌：“这里有什么好，你一定要留在这里。”
孔雀看着他：“我从小就在这里，虽不出生在这里，却长在这里。你可以忘记自己的故土吗？”
凤韶如实回答：“不会，但我会离开那里，去一片新天新地。”
孔雀把玩着手中的莲花：“可我是女孩，不喜欢去外面闯荡，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凤韶说：“那里是我的地方。”
孔雀吃吃笑道：“这里也是云拂衣的地方，可她从没有来过。你的极乐世界同云海一样广阔，我怕，到了你那里因为地方太大，你走啊走啊，走了好久，还没有找到我，就忘了我。”
流水洗净污秽，凤韶放回孔雀的手，又倾身将少女扶起：“这世间所有之物，只要你想，我必为你造出。”
孔雀只觉得难过：“你要将我这一生的愿望都许尽吗？你给我的赐福太多，我已承受不起。”她明白，因为她的悲伤令凤韶感到自责，这自责令他放纵了自己的责任。孔雀踮起脚尖，云裳飘起，少女张开双臂去拥抱凤韶，在他耳边轻道：“你要记得，我们虽不能永远生活在一处，但我永远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甚至我的爱比你的还要深刻！”
凤韶闭上眼，想起云拂衣。多么相似的誓言。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这是他们注定的结局。
忽然，凤韶顿下声来，仿佛疑惑般：“而且你怎会以为自己杀的死她，你连我都打不过，却自信可以杀的了她。我有轮回之劫，可她却与天地同在，万古长春。”
朱雀强忍身体上的疼痛，从水中豁然起身，抓住凤韶，面容失色地问道：“她在哪里，我就知道，她怎么会死。她是天地共主。她怎么会死！”他失神般地望着自己鲜红流淌的血液，仿佛是捧着那人的碧血丹心，艳丽颓靡如一束带来死亡的曼珠沙华：“可我又确实一刀一刀割掉她的皮肉。”
凤韶轻蔑一笑，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当然要让你们生死永隔。”
满殿的红艳华光一刹那间被凤韶眉心的红痕吞噬殆尽，无尽的黑暗之中，朱雀只见红痕绽放，一只眼目显露而出。
“这是她曾赐予我的罩门，可却让我修出了毁灭天地的第三只眼。今日，便让你身受此火，永世不得翻身。”
空阔的洛阳城中，铜驼巷陌，停着一辆八骏并驾的华车。
青鸾卷上帘子，望着不远处被业火席卷的宫城高阙，风高火长，更助其威势，摧枯拉朽间，一切都灰飞烟灭。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微笑着，走下马车。
云花女推开这座宅院的大门。
花想容抬头看，门额上挂着牌匾“云门”。
“这是云姐姐家？”
“不是，我本家姓杨。拜入青帝大人门下，赐予云花之名。这是陛下在洛阳的别院。”
“陛下她很喜欢洛阳吗？”
青鸾从后面走来，回答她道：“不过是朱雀这厮摸准陛下的喜好，命洛阳城中家家养牡丹，烟霞绮红，才勾逗陛下流连洛阳。”
花想容点点头，请青鸾姐姐先进，自己却并不进门。只引颈眺望，眼前是一片无尽的火海。
云花女伸手将她拉进门中，又命青鸾将大门关上。
她对花想容道：“郎君今晚不会回来，他让我们早点安歇，不用等他。”
宛都新城。仿神都洛阳之形制，四方如棋盘，设有八八六十四坊。
凤韶行走在长街上，天下之人熙攘而来，熙攘而去，景象繁华。旧城焚毁，炎帝故去，却不见白素挂楼，万人同悲。
眼下新城中正值春夜，香车华盖，游人罗织，皆盛装华服，手执牡丹，到青帝祠前供奉。
昔时芳华宴上，时人投云拂衣所好，赞牡丹曰：开日绮霞应失色，落时青帝合伤神。为云为雨徒虚话，倾国倾城不在人。
往来各色牡丹花中，只有一人手执金莲花，穿过熙攘人海，走到凤韶面前，顶足膜拜道：“敬奉世尊！”
凤韶接过黑衣老者手中的金莲花，笑道：“玄帝，好久不见。”
玄帝面容枯槁，一双鱼目浑浊不辩，却光色奇亮。他佝偻着身躯，向凤韶自陈心迹道：“十八年前，蒙世尊大德，赦余一命。大错已铸，再难挽回。为消弥罪愆，余特往西方极乐，成为一名梵行者，日夜苦修，敬奉吾主。吠陀经言：世尊庇佑信徒，以苦修得证。薄命陋质，祈求世尊再赐余十年残命。”
凤韶抬脚将他的脸仰起：“十年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够吗？你这双眼睛真像这污浊人世，扭曲一切的是非又折射出无尽贪婪的欲光。”
玄帝战战兢兢道：“若世尊愿意，余愿奉上这双眼。只求留余残命。”
凤韶大笑：“看来你很懂我的规矩。”
话一落，玄帝只感眼眶决裂，霎时血流如注。
“罢，我便取了你这眼，予你无尽蹉跎人世的寿命。”
玄帝不停磕头大拜。“谢世尊，谢世尊。”也不擦满脸血污，踉踉跄跄地站起，像一个疯子冲入人群。
红甲军大营。
沙盘之上，白雨金与黑无水分别率白玄两国军队会盟于洛水，以静制动，只待炎帝驾崩，两国合力一举攻下炎国千里之沃土。
炎无心手执红幡，眉头轩起。
举棋不定间，一道红光现于帐中，凤韶抬手，将炎无心手中红幡落于黑白两兵之间。
“师叔。”
炎无心连忙跪地尊称道。
凤韶睨他一眼，落座到主帅位上。“看来你还没忘记云拂衣是你师尊。”
“师尊教导大恩，无心一日不曾敢忘。”
“如今三帝已废，眼下师叔就该看你们这三个师侄彼此厮杀，群雄逐鹿，不知是谁能将四国合为一体。”
“请师叔赐教。”
炎无心如此识得大体，凤韶也不多言，直接进入正题：“将长州让于白雨金，炎州与凤窟州献于黑无水。”
炎无心苦涩道：“无心去往何处？”
凤韶道：“你这两个师兄都不好相与，弱肉强食，你本就处于弱势。要想保全自己，自然只能依附强者。且我听闻你们三人在蓬莱问道时，你与黑无水交情颇深。十五年前又是你奉朱雀之命将他放出北海之滨，今日你将这两州奉献于他，他自会把你纳入羽翼之下。”
炎无心被“黑无水”三字心头一灼，按耐下燥动道：“无心既依附二师兄，却将长州让于大师兄，岂不令他生疑。”
“只有他们两人彼此制衡，你才有生存的价值。所以这长州必要让于白雨金，而如何让，难道朱雀没有告诉你？”
“无心……”
凤韶并不感兴趣，打断他道：“你依他所言便是。”
说完，也不多做停留，化光而去。
西州，敦煌郡。
千里黄沙之中，一座高城垒起。城中多族混居，人族多胡貌，高鼻深目，大眼宽腮。夜叉族，肤如苍云，唇似黑血。还有香阴一族，为极乐世界之天人一众。迁居于此地，以奇香为食，体态轻盈，足不沾尘。
今夜的敦煌郡中正在举行一国之盛事，各族共居此地，和睦相处，纷纷往郡中雩台方向涌去。城关望楼之上，校尉队剑戟林立，军容肃整。望楼之南，乌桕树上，一白羽孔雀傲立城头。似同校尉一起守卫西州。
黄帝在雩台讲法。白衣端坐台上，头顶白伞浮空遮蔽明月。五彩天光普照。
“极乐净土，大梵天尊包五典之德，深加远大之实，而重增皆空之尽，高言实理，肃焉感神，其映如日，其清如风……”
白孔雀听闻梵法，欣然发音，清鸣如玉。忽然大门外，黄沙俱下，旋风飞起，直扑城楼而来。孔雀绿眼微眯，乘风飞进旋风中心，尖喙利爪，将那从黄泉逃逸而出的野鬼当下啄为几段，抽出肋巴骨，滋滋有声啃起。
孔雀落地即化身为少女，雪白颈子上装点着八宝水晶璎珞，一袭天水碧广袖云裳。头戴芙蓉冠。她向城楼上的校尉都尉高扬手中的肋巴骨，眼如弯月，眉心一点梅花幽淡。
校尉都尉刚刚打开城门，放孔雀进入城中，还没来得及关上城门。却只觉手指僵硬，足部似扎根于原地，寸步难行。黄沙漫于高空，听不见风声，叶声，由近及远。连沸腾于雩台，不时欢呼的人声，乐声。都渐不可闻。无限的虚无在眼前扩大，长河明月，风幡指尖，一切都消失于眼前。五识完全封闭，连自己都不知是否存在。热闹的城阙顿时变为一城死寂。
黄帝在台下的万人静默中，起身。从衣襟中深处取出那只香囊。将白伞同香囊一起供奉到云帝的神龛前。他走回原地坐下，闭目，同万千城众一起静待最后的审判。
城楼下，凤韶化光而出。孔雀走到他面前，一双眼瞳绿如宝石，瞳仁外一轮金月明亮闪动，她恨声对大梵天尊道：“你忘记你许诺于我什么？”
凤韶望着她眼中的金月，眉目夭矫：“此地因你，得到我永生的赐福，不为天地倾覆而毁灭。奉为圣地，居于时轮之上，不随光阴流转，为永世之乐土。”
少女的怒火并未平息，绿瞳之中浮现一城死寂之象。“可方才你又做了什么！”
凤韶抚上她眉心的吉祥痣，温柔道：“暂息你的怒火，孔雀。我只是不愿他们打扰我们的会面。你若随我离开，这里一切恢复如初。”
闻言，孔雀宝石绿的眼瞳落下一颗眼泪，一颗又一颗，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滴滴答答全部落进凤韶的手心。
仿佛不能承受这种煎熬一样，凤韶叹了口气，不再威逼利诱。携着少女的手走出城郡，少女背后的风幡重新在夜风中高高扬起，人声，乐声，梵音渐次苏醒，狂欢的人重新沸腾起来，死亡已经远离。
黄泉的沙像割人的刀一样再次沙沙响起，孔雀将天青色披帛裹在艳丽的面容上。她此时坐在月牙泉的红石上，一只干净的手拿着凤韶送她的金莲花。另一只啃过肋巴骨的油手被凤韶捉在手中，他卷起一片荷叶，舀满泉水仔细地为她清洗。
孔雀激烈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她低声向凤韶祈求道：“黄帝已在国中建起浮屠禅院三百座。莲花宝幢，梵香十里。又将香阴一族迁入西州，彼此和睦共处。四部吠陀的教义已渗透这片大地。黄泉之国现已遍布梵声，妙法莲华。”
凤韶的心不在此，荷叶卷着泉水从孔雀的手心流淌：“这里有什么好，你一定要留在这里。”
孔雀看着他：“我从小就在这里，虽不出生在这里，却长在这里。你可以忘记自己的故土吗？”
凤韶如实回答：“不会，但我会离开那里，去一片新天新地。”
孔雀把玩着手中的莲花：“可我是女孩，不喜欢去外面闯荡，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凤韶说：“那里是我的地方。”
孔雀吃吃笑道：“这里也是云拂衣的地方，可她从没有来过。你的极乐世界同云海一样广阔，我怕，到了你那里因为地方太大，你走啊走啊，走了好久，还没有找到我，就忘了我。”
流水洗净污秽，凤韶放回孔雀的手，又倾身将少女扶起：“这世间所有之物，只要你想，我必为你造出。”
孔雀只觉得难过：“你要将我这一生的愿望都许尽吗？你给我的赐福太多，我已承受不起。”她明白，因为她的悲伤令凤韶感到自责，这自责令他放纵了自己的责任。孔雀踮起脚尖，云裳飘起，少女张开双臂去拥抱凤韶，在他耳边轻道：“你要记得，我们虽不能永远生活在一处，但我永远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甚至我的爱比你的还要深刻！”
凤韶闭上眼，想起云拂衣。多么相似的誓言。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这是他们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