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收敛起了午时的锋芒,毫不吝啬自己的温柔,叫醒一双双沉睡的眼睛。鸟儿唧唧喳喳地在枝头歌唱,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方醒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诺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是哪儿?”她犯起了迷糊。

    连着阳台的落地窗被擦得一尘不染,白纱窗帘在风的鼓动下扬起了帆。旧式的红木家具却是那样崭新如初,书架里满满的书却一本也没见过。方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自己没错。她又看了眼床上的被子,提花缎面很是考究,可是这年头谁还用这种被子!

    正在方醒疑惑时,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位少女,水灵得如同刚出水的芙蓉。她穿着一身素布衣衫,手里端着一个银色的水盆。方醒像在看电视剧一样津津有味地看着她。

    “小姐,你醒了!你总算醒了!你都快把我们吓死了。”少女慌忙把水盆放下,坐在方醒面前,眼里噙着泪,她摸了摸方醒的额头,长舒了一口气道“终于不烧了,你都烧了三天了,我都怕你被烧坏了。”说着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方醒被弄得一脸懵,她拉了拉少女的衣袖问“这是哪儿?”那少女被问得瞬时瞪大了双眼,“小姐,你不会真被烧坏了吧,这是你家呀。老爷出去给你请大夫了,还没回来呢。”  “老爷?”方醒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便问少女道“我这是怎么了?”少女轻轻地将方醒扶起来,给她身后靠了个枕头。

    “小姐,你那天晚上非要跟邢家小姐去探什么险,怎么劝都劝不住。你们去了城郊一处荒废的宅院。邢家小姐是个胆大的,倒没什么。可你打小就胆小,连晚上睡觉都要留盏灯,哪受得了那阵势。黑灯瞎火的,不知道从哪跑出来只野猫,把你俩吓个半死,紧接着又下了大雨。你受了惊吓又淋了雨,烧得都犯迷糊了,老说梦话,真把人给吓坏了……”

    方醒只觉口干舌燥,便让少女给自己弄点水喝。她一口一口地喝着,心里想自己十有八九是穿回过去了,看这少女的打扮和屋里的陈设应该是民国时期,难道……

    正在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穿一身藏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位穿白大褂,背着药箱的外国医生进了屋。那位中年男人看见已经苏醒的方醒,显得有些激动。“梦儿,你醒了。约瑟夫先生,麻烦您给小女看看。”

    那位洋大夫很尽职地帮方醒检查,方醒看见那位少女垂着头和中年男人说着什么。方醒小声地问大夫“先生,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空空的。”洋大夫很认真地看了眼方醒,用很蹩脚的中文说“上官小姐,这跟您发烧烧的时间长有关系,但我想这只是暂时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就会好的,不用太过担心。”

    检查完毕,洋大夫交待了他们一些注意事项,又留下了一些用褐色玻璃瓶装的药便匆匆离去。

    那位中年男人满脸疲惫和心疼的坐在方醒的身边,他拉着方醒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梦儿,你这是想要爹的命啊!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跟你地下的娘交待啊。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爹不是不让你出去玩,现在外面不太平,危险无处不在。你要听话,爹才能放心。”

    这突如其来的关爱倒让方醒内心感到一阵温暖。她低着头说道:“爹,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您别生气了。”

    这一声“对不起”让上官老爷半天缓不过神来,他背过脸去,忍不住落了泪,他点了点头,拍了拍方醒的肩膀,便径直出了门。

    诺大的书房里显得异常地安静,上官老爷品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报纸,看着桌上摆放的一张上官夫人的照片出神。

    “夫人啊,女儿长大了,越来越像你了,你要是能看到该多好啊!”说着说着,上官老爷又忍不住落了泪。也许上些年纪的人经不住回忆的纠缠,越想忘便越忘不掉,越回忆,往事便越清晰。

    上官老年和夫人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家世代交好,在他俩还在各自娘亲的肚子里时,便被指定,若都是男孩便结成兄弟,若一男一女,便日后结为夫妻。

    打小俩人便在一起读书,玩耍。若闯了祸,上官老爷都是一个人顶,挨了板子,夫人便偷偷给他送好吃的。长大后,他在外求学,她便在家侍候双方父母。他接手家族生意,她便一路跟随着走南闯北。他们在三十几年的风雨兼程中从没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架。也许上天总是妒忌世间的太过美好,让这对有情人最终生死两茫茫。夫人在生产时难产而死,孩子的命却保住了。

    当年粉粉糯糯的小人儿已在上官老爷的万般呵护下长大,他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女儿,真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口中怕化了。这么多年,他也并没有续娶的意思。一来怕继母对女儿不好,二来也实在没有别的女人可以住进他的心房。

    上官老爷的溺爱也间接地导致女儿天不怕,地不怕,一副男孩子作派的任性性格。打小就不省心,不是今天在学校把男同学打哭了,就是明天要把邻居家的猫尾巴给打圈系上。家里成天鸡飞狗跳,小动物换着样地养,好不热闹。

    “咚咚咚……”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上官老爷的思绪。“进来!”上官老爷清了清嗓子道。

    只见一位青年低着头走了进来,他身材瘦长,眉目清秀,若不是皮肤偏黑一点,扮上女装,倒是个美人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哑着声音说:“我没有保护好妹妹,让她受了这么大的罪,请义父责罚!”

    ”俊亭,你这是干什么!”上官老爷一把拽起青年。“这不是你的错,那晚要不是你发了疯般地到处寻找把梦儿找到,她现在的情况恐怕只会更糟糕。医生说了失忆只是暂时的,慢慢会好的……”上官老爷拍了拍肖俊亭的手臂,“你和梦儿一起长大,你这个兄长当的很尽责。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预料的,就别自责了。”肖俊亭有些惭愧地点了点头。

    肖俊亭是上官老爷以前生意场上竞争对手的儿子。肖俊亭的父亲嫉妒上官老爷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便暗中作手脚,用下三烂的手段让上官老爷一时举步维艰。也许正应了那句“人在做,天在看”的古训,报应很快就找上了肖家。

    在一个下着暴雨的晚上,肖俊亭和父母一起应亲戚之邀去饭店吃饭。车行到半路,不知道从哪窜出了几只野猫,司机躲闪不及,车便失控撞了出去……

    长大后的肖俊亭时常还会梦见当时的情景。父母满脸满身都是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异常恐怖,幼小的他全身都很疼,他无助地哭喊着,可是没有人应答。他哭累了,便躺在父母身边睡着了。他永远也忘不了那股潮湿的血腥味道。

    由于肖俊亭的父亲平日里行事不端又待人苛薄,仇家不在少数。在他死后没几日,肖府便莫名其妙地着了大火,曾经的气派在一夜之间烧了个干干净净。所谓“树倒猢狲散”,只可怜了曾经养尊处优的肖家少爷小小年纪便将世态炎凉尝了个遍,为了活命,他沦为了乞丐。从狗嘴里抢食,小偷小摸,为了口吃食被人满街追打,他只是想活着。

    上官老爷知道这件事后,于心不忍,便将又脏又臭的肖俊亭带回了家并收为义子,孩子终是无辜的。肖俊亭终于结束了非人的遭遇,开始了新的生活。在他的心中只有两个人最重要,一个是视他如己出的上官老爷,另一个便是有些不省心,但和他最亲的妹妹茹梦。他曾暗暗发誓,只要他肖俊亭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义父和妹妹受到一点伤害。

    也许是血脉相承的缘故,肖俊亭很有经商的天赋,在上官老爷的精心调教下,他做起生意来也是顺风顺水。上官老爷希望他做一个正派的商人,不能走他父亲的老路。而肖俊亭也没有让他失望,生意场上杀伐果断,但重情重义,积攒了不少人脉,出人头地也指日可待。

    刚入秋的风吹得人很是舒服,方醒推开阳台的落地窗,看着花园里的各色花草顿觉眼明心亮。这一世,她是富甲一方的盐商上官家的大小姐上官茹梦。虽然她还弄不明白为什么命运会有如此的安排,但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是梦也好,是现实也罢,这一世她都要重新好好地活一次,如花般怒放,即使短暂,也值得精彩。

    肖俊亭手捧一盘点心,刚进入房门,便看见茹梦把两只瘦长的胳膊架到阳台外,两只没穿鞋的小脚悬空在那晃着。他以为又要出什么意外,便扔了点心,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茹梦拦腰抱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茹梦吓了一跳,待她缓过神来,才将眼前人看了个仔细,眉眼清秀却又带着天生的反骨气质。

    “梦儿,你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万一摔下去怎么办!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让人省点心啊!你非要把哥吓死,你才开心是吧……”肖俊亭生气地唠叨个没完。

    茹梦最怕听唐僧似的唠叨,不由皱起了眉头,噘起了小嘴反驳道:“我天天躺屋里都快捂发霉了,又不让出门,就在阳台上吹吹风嘛,至于你这么大惊小怪吗?你这个哥当的比我爹还哆嗦!”

    这些天,通过侍女小凤,茹梦已将身边人的各种身份和关系理了个八九不离十,只差对上人了。听了一通肖俊亭的唠叨,茹梦已经猜到他就是自己的义兄肖俊亭。

    肖俊亭一听茹梦叫他哥,气便消了大半。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憋不住笑了。“还记得哥呢,算你有良心。等你好透了,哥带你出去玩。你现在还没彻底康复,这万一出去又受了风……”

    茹梦恨不得找东西把耳朵给塞上,看见扔在地上的盘子里有点心,就抓起两块,一块硬塞进肖俊亭的嘴里,一块塞自己嘴里。肖俊亭顿时瞪圆了眼睛,刚想说这掉地上的东西不能吃,茹梦便抢先一步“盘子里的不脏,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这一句话落音让肖俊亭的眼瞪得更圆了,茹梦什么时候变得知道节俭了。

    这红豆饼软糯微甜,一口咬下去满嘴留香,还有椰汁的味道。茹梦忍不住又拿起一块,坐在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肖俊亭看到忍不住笑了,那笑里满满都是关爱。

    秋季开学的前一天,邢可儿带了礼物来看茹梦。茹梦看她生得机灵漂亮,顿觉喜欢。跨越不同的时空,也没妨碍她俩聊个没完没了,像极了闺蜜间的碎碎念。

    “茹梦,这次真的很抱歉,我不该那么任性地带你去探险,害你出了这么大的事。这段时间我都难受死了,一想到你受罪,我就想哭。你别生我气啊!我爹都教训过我了,罚我跪了一天一夜,我再也不敢了。”邢可儿说着说着都要哭出来了。

    茹梦拉着她肉乎乎的小手,趁机忍不住捏了一把说:“我才不要生你气呢,我们是最最最好的朋友。只是我现在记性很差,好多事都记不得了,去了学校你可得照应我。”

    听到茹梦这样说,邢可儿高兴得不得了。“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听上官伯伯说,你这情况只是暂时的,别担心,慢慢会好的。”

    邢可儿早就认定茹梦是她这一生的挚友。她永远忘不了那次自己被几个小混混堵在巷子口要钱时,是茹梦挺身而出,用路边捡的根棍子将那几个人打跑了。事后,邢可儿才知道,其实茹梦当时吓得腿都在抖,但她还是选择勇敢地站了出来。经过探险一事,邢可儿不由感叹道:“世间女子千千万,而最有正义感的胆小鬼仅此一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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