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薛晏没料到顾云松会拒绝他，眉头紧锁道：“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在骗你？”
“我知道你不会拿阿婵的性命开玩笑。”顾云松脸上浮现出一丝怜悯，“我只是觉得，对这位姑娘未免太不公平。”
江婵抬眼望去，见顾云松演技恍若浑然天成，顿时轻轻扯了扯嘴角。当年，顾云松也是以这种姿态骗她的吗？
薛晏只觉得顾云松虚伪极了，嗤笑道：“顾家主，你要真在乎公平，当年就该随阿婵建立仙门，而不是和她抢夺资源，更不是在她死后蚕食仙门以壮大顾氏。如今修真界被世家门阀垄断，可少不了你的功劳。”
顾云松被噎得沉默片刻，视线轻轻掠过江婵，语调渐渐低了下去：“是，我的确对不住她。也正因如此，我绝不能让你带走她的遗骨。”
“你有病吧？”薛晏气急反笑，环顾四周一眼，冷然道：“我告诉你，遗骨我势在必得，莫非你以为凭这些不成气候的修士就能拦得住我？”
然而这话实在有失偏颇，能被顾家收作幕僚暗卫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小角色，即使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是能横着走的存在。
顾云松被如此挑衅却也不恼，只是平静到：“那就请薛公子试试看了。”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薛晏抬手就要去抓顾云松，埋伏在周围的暗卫顿时倾巢而出，用水幕牢牢隔绝了薛晏的攻击。
“你看，人人都想要你的命。”顾云松不理会身前的刀光剑影，而是朝江婵伸出手，浅褐色的眼珠显得温柔而深情，“阿婵，愿意回到我身边吗？我会永远保护你。”
就像从前那样。
我骗你、利用你，可我也是这世上最希望你幸福的人之一。
“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江婵拔出腰侧清澈凌厉的剑，锋芒剑气倾泻如流水。
“你记好了，我不需要谁的保护。”她沉肩，剑刃破开水幕，划出一道极漂亮的银色流光，“这是我的命运，能破开它的，只有我自己。”
顾云松瞳孔微睁，眼见江婵飞蛾般跃向雷光，情急之下大喝道：“阿婵，别过去！”
江婵不理他，电流顷刻间就蔓延至四肢百骸，龙血因而滚烫沸腾，转瞬间就将包含灵力的电流吞噬殆尽。
江婵的皮肤寸寸皴裂，却又在龙血作用下飞速的愈合。血与剑同时挥向薛晏的脖颈，有暗卫的牵制，薛晏一时竟无法脱身，只好硬接这招。
然而剑锋割破他的肌肤后却不再前进，江婵盯着薛晏道：“只要你回答两个问题，我可以帮你复活江婵。”
薛晏眼皮微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冷嗤：“你以为自己有得选择？”
“肉灵芝极难培育，不但需要至阴之体作为容器，还要以大能的心头血喂养百年。”江婵没有理会薛晏，“可惜你费尽心思，却只是属徒劳。江婵那副遗骨只是空壳，她的痕迹早在百年前就被抹消了。”
薛晏面不改色地反问道：“是又如何？”
“我不认为你会做明知道没有希望的事。”江婵打量他的神色，忽然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除了她的遗骨，你手里还有别的媒介召唤残魂？”
她握紧剑柄，语调变得急促起来：“这具身体模样和江婵十分相似，还能感应她留下的仙门大阵。这不是巧合，对不对？”
薛晏沉默片刻，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你没必要知道这些。”
只听啪的一声，薛晏脸上多了个新鲜的掌印，他不可置信地回眸，又听江婵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给我一个解释么？你既对不起江婵，更对不起我！”
薛晏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怔然出神，仿佛想到了什么遥远的记忆。他沉默良久，表情微动道：“…确实不是巧合，你是阿婵七魄中的非毒。”
江婵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继续逼问道：“她的魄怎会在你手上？！”
薛晏别过头去，不肯再答。然而在旁看了许久的顾云松忽然道：“非毒乃人欲中的爱之欲，你盗走这道魄，难不成是想让阿婵爱上你？”
薛晏被戳到痛处似的，恼道：“不是！我是怕阿婵…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他顿了顿，终于松了口风：“你可还记得那魔头宁沉舟？当年阿婵路过幽州，不但救他于水火，还将他带回仙门悉心教导。”
顾云松眼神微沉：“我当然记得，要不是他，阿婵怎么会死？”
薛晏冷嗤道：“那你可知那小子对阿婵生出了别样心思？我身在局外，看得分明，他们一日比一日亲密。可宁沉舟是天生的魔种，绝不会被渡化向善。后来一次巧合，果然让我发现他在偷偷修炼魔族功法。”
顾云松双眼微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江婵，慢吞吞道：“我记得当年你趁阿婵下山，将宁沉舟骗进雷池受罚，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魔族混进仙门，暗中必有筹谋，这是宁沉舟应得的。”薛晏冷哼道：“我只恨自己让他逃了，否则怎会有后来的诸多事端。”
江婵沉默地听着，伴随着猝不及防被揭开的过往，手里不自觉地用了点劲儿，薛晏脖颈的血珠擦着锋利剑刃颗颗滚落。
宁沉舟，这是个早已被她烙进灵魂深处的名字。
那年她听说幽州有豪绅私养人獒王，单枪匹马闯进幽州，在漫天银粒飞雪中第一次见到了宁沉舟。
斗兽场内，那个野狼似的少年恶狠狠咬着藏獒的喉咙，被撕咬得皮开肉绽的脸上溅满了鲜血。他遥遥朝江婵投来一瞥，眼里是正上涌的凶戾和血气。
江婵正是嫉恶如仇的年纪，见好端端的活人被调｜教成野兽模样，当即听雪出鞘，杀尽了涉事的豪绅恶霸。
她擦拭着剑刃上的血，一抬眼，见斗兽场那满身狼藉的少年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眉头微皱，走到他面前说到：“你自由了。”
宁沉舟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她生机勃勃，美得张扬又锋芒。假使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她也能做株劲韧的野草，有朝一日燃烧给全世界看。
见这样神仙似的姑娘走到面前，宁沉舟半晌没反应过来，嘴里还叼着那早已没了生气的藏獒。
眼瞧她转身就要离开，宁沉舟终于回神，手忙脚乱地起身，局促的在身上擦了擦沾满血污的手，小心翼翼地拽住江婵的衣角。
他的脸早已被毁得看不出原貌，可那双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像波光粼粼的湖水，藏着万千未竟的话语。
江婵回身看他：“有事？”
宁沉舟张了张嘴，却只是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赫赫声。他已经忘记了怎么说话，急得满脸通红，漆黑的眼珠弥漫上一层水雾。
江婵努力猜测着他的意图：“你想跟我走？”
宁沉舟用力地点头。
江婵为难道：“我此番下山游历还有许多事要做，带你在身边，恐怕不太方便。”
宁沉舟低垂着头，拽住她衣角的手轻轻松开。细雪落在他颤动的羽睫上，江婵的心肠骤然一软。
即使刚刚才亲眼目睹他搏杀藏獒，江婵依然忍不住想到，他是这样的脆弱，又被圈养囚禁这么多年，再踏入人世时一定很惊惶无措。
于是她纠结几番，终于牵起宁沉舟的手：“跟我走吧。”
宁沉舟琉璃似的眼珠里顿时漫开点点星光，急促地比划着，表示自己一定会保护好江婵。
江婵看懂他的意图，被逗得扑哧一笑，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可用不着你保护，这天底下能打过我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宁沉舟微微避开江婵的手，憋了半天，才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脏。”
江婵笑盈盈地望着他，只觉得他可爱又可怜。
那时的宁沉舟还没有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他脆弱、沉默，像只笨狗一样围着江婵转。
宁沉舟并非生来就是人獒，而是在八岁时因饥荒被父亲卖掉，被当做畜牲养了十年，渐渐失去了与人类交流的能力。
江婵把他带在身边，教他识字，教他做人，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以为总有一天，能让这颗蒙尘的珍珠重焕光彩。
然而谁也没想到，宁沉舟会在学完仙门秘籍后不告而别，不但在叛逃时重伤仙门弟子，还转而效忠魔域，短短十年就成为了魔将之首。
没有人能轻描淡写的接受身边人的背叛，哪怕是江婵。从此，她与宁沉舟势同水火，几乎见面就打，直到死亡给双方的仇恨划上了终结的句点。
可她如今听到了什么？当年宁沉舟叛逃竟然是被薛晏逼的？
这厢，薛晏吃痛地微微蹙眉，继续道：“自宁沉舟叛逃后，我终日担忧这小子再使诡计，骗得阿婵怜惜，便找尽秘法，终于取走了她的非毒之魄。”
他攥紧拳头：“阿婵这样的女子，天生就该站在山巅俯视众生，谁也不该、谁也不能阻碍她的大道！”
江婵紧紧握住秋雨道：“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凭什么觉得她会别的事物被绊住脚步？她有思想、有灵魂，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薛晏被江婵的视线烫得一震。
这张脸实在和阿婵太过相像，以至于他时常恍惚的误以为阿婵活了过来，就那样站在他面前。
他深深呼气，忽然用力抓住秋雨，同时硬生生吃下数道强横灵力，左手迅疾地朝暗卫拍去，将江婵顺势扯到怀中，身形微动便脱离了战场。
薛晏擦去唇角鲜血，冷声道：“如果阿婵因此对我有怨气，我认！等她复活，我自当面赔罪。”
江婵横劈数掌，然而薛晏在这三百年里早已成就符道，无需多么繁复的招式，就算用肉身硬抗大乘期攻击，至少也能拖延数刻而不死。
江婵眼见他在宅子里横冲直撞，竟然真的在祠堂里找到了遗骨。
薛晏提着江婵往外逃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在一处瀑布前停了下来。潺潺流水声中，他望着江婵，半晌，低声道：“对不起。”
江婵只道再不表明身份，恐怕真要被当做祭品杀掉，然而刚要张嘴，却见薛晏往她脑门上贴了道符纸，不但使她动弹不得，还让她丧失了五感。
她像被沉在最深的湖底，四周黑极了，耳膜鼓胀着，只能听见连绵不绝的嗡鸣声。
剧烈的痛楚从丹田处炸开，她被骷髅紧紧禁锢着，银白的骨头勒进她的血肉，血红的雾气像活物似地钻进她的血管，一点点蚕食着她的身躯。
她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
“我知道你不会拿阿婵的性命开玩笑。”顾云松脸上浮现出一丝怜悯，“我只是觉得，对这位姑娘未免太不公平。”
江婵抬眼望去，见顾云松演技恍若浑然天成，顿时轻轻扯了扯嘴角。当年，顾云松也是以这种姿态骗她的吗？
薛晏只觉得顾云松虚伪极了，嗤笑道：“顾家主，你要真在乎公平，当年就该随阿婵建立仙门，而不是和她抢夺资源，更不是在她死后蚕食仙门以壮大顾氏。如今修真界被世家门阀垄断，可少不了你的功劳。”
顾云松被噎得沉默片刻，视线轻轻掠过江婵，语调渐渐低了下去：“是，我的确对不住她。也正因如此，我绝不能让你带走她的遗骨。”
“你有病吧？”薛晏气急反笑，环顾四周一眼，冷然道：“我告诉你，遗骨我势在必得，莫非你以为凭这些不成气候的修士就能拦得住我？”
然而这话实在有失偏颇，能被顾家收作幕僚暗卫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小角色，即使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是能横着走的存在。
顾云松被如此挑衅却也不恼，只是平静到：“那就请薛公子试试看了。”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薛晏抬手就要去抓顾云松，埋伏在周围的暗卫顿时倾巢而出，用水幕牢牢隔绝了薛晏的攻击。
“你看，人人都想要你的命。”顾云松不理会身前的刀光剑影，而是朝江婵伸出手，浅褐色的眼珠显得温柔而深情，“阿婵，愿意回到我身边吗？我会永远保护你。”
就像从前那样。
我骗你、利用你，可我也是这世上最希望你幸福的人之一。
“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江婵拔出腰侧清澈凌厉的剑，锋芒剑气倾泻如流水。
“你记好了，我不需要谁的保护。”她沉肩，剑刃破开水幕，划出一道极漂亮的银色流光，“这是我的命运，能破开它的，只有我自己。”
顾云松瞳孔微睁，眼见江婵飞蛾般跃向雷光，情急之下大喝道：“阿婵，别过去！”
江婵不理他，电流顷刻间就蔓延至四肢百骸，龙血因而滚烫沸腾，转瞬间就将包含灵力的电流吞噬殆尽。
江婵的皮肤寸寸皴裂，却又在龙血作用下飞速的愈合。血与剑同时挥向薛晏的脖颈，有暗卫的牵制，薛晏一时竟无法脱身，只好硬接这招。
然而剑锋割破他的肌肤后却不再前进，江婵盯着薛晏道：“只要你回答两个问题，我可以帮你复活江婵。”
薛晏眼皮微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冷嗤：“你以为自己有得选择？”
“肉灵芝极难培育，不但需要至阴之体作为容器，还要以大能的心头血喂养百年。”江婵没有理会薛晏，“可惜你费尽心思，却只是属徒劳。江婵那副遗骨只是空壳，她的痕迹早在百年前就被抹消了。”
薛晏面不改色地反问道：“是又如何？”
“我不认为你会做明知道没有希望的事。”江婵打量他的神色，忽然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除了她的遗骨，你手里还有别的媒介召唤残魂？”
她握紧剑柄，语调变得急促起来：“这具身体模样和江婵十分相似，还能感应她留下的仙门大阵。这不是巧合，对不对？”
薛晏沉默片刻，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你没必要知道这些。”
只听啪的一声，薛晏脸上多了个新鲜的掌印，他不可置信地回眸，又听江婵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给我一个解释么？你既对不起江婵，更对不起我！”
薛晏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怔然出神，仿佛想到了什么遥远的记忆。他沉默良久，表情微动道：“…确实不是巧合，你是阿婵七魄中的非毒。”
江婵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继续逼问道：“她的魄怎会在你手上？！”
薛晏别过头去，不肯再答。然而在旁看了许久的顾云松忽然道：“非毒乃人欲中的爱之欲，你盗走这道魄，难不成是想让阿婵爱上你？”
薛晏被戳到痛处似的，恼道：“不是！我是怕阿婵…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他顿了顿，终于松了口风：“你可还记得那魔头宁沉舟？当年阿婵路过幽州，不但救他于水火，还将他带回仙门悉心教导。”
顾云松眼神微沉：“我当然记得，要不是他，阿婵怎么会死？”
薛晏冷嗤道：“那你可知那小子对阿婵生出了别样心思？我身在局外，看得分明，他们一日比一日亲密。可宁沉舟是天生的魔种，绝不会被渡化向善。后来一次巧合，果然让我发现他在偷偷修炼魔族功法。”
顾云松双眼微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江婵，慢吞吞道：“我记得当年你趁阿婵下山，将宁沉舟骗进雷池受罚，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魔族混进仙门，暗中必有筹谋，这是宁沉舟应得的。”薛晏冷哼道：“我只恨自己让他逃了，否则怎会有后来的诸多事端。”
江婵沉默地听着，伴随着猝不及防被揭开的过往，手里不自觉地用了点劲儿，薛晏脖颈的血珠擦着锋利剑刃颗颗滚落。
宁沉舟，这是个早已被她烙进灵魂深处的名字。
那年她听说幽州有豪绅私养人獒王，单枪匹马闯进幽州，在漫天银粒飞雪中第一次见到了宁沉舟。
斗兽场内，那个野狼似的少年恶狠狠咬着藏獒的喉咙，被撕咬得皮开肉绽的脸上溅满了鲜血。他遥遥朝江婵投来一瞥，眼里是正上涌的凶戾和血气。
江婵正是嫉恶如仇的年纪，见好端端的活人被调｜教成野兽模样，当即听雪出鞘，杀尽了涉事的豪绅恶霸。
她擦拭着剑刃上的血，一抬眼，见斗兽场那满身狼藉的少年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眉头微皱，走到他面前说到：“你自由了。”
宁沉舟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她生机勃勃，美得张扬又锋芒。假使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她也能做株劲韧的野草，有朝一日燃烧给全世界看。
见这样神仙似的姑娘走到面前，宁沉舟半晌没反应过来，嘴里还叼着那早已没了生气的藏獒。
眼瞧她转身就要离开，宁沉舟终于回神，手忙脚乱地起身，局促的在身上擦了擦沾满血污的手，小心翼翼地拽住江婵的衣角。
他的脸早已被毁得看不出原貌，可那双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像波光粼粼的湖水，藏着万千未竟的话语。
江婵回身看他：“有事？”
宁沉舟张了张嘴，却只是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赫赫声。他已经忘记了怎么说话，急得满脸通红，漆黑的眼珠弥漫上一层水雾。
江婵努力猜测着他的意图：“你想跟我走？”
宁沉舟用力地点头。
江婵为难道：“我此番下山游历还有许多事要做，带你在身边，恐怕不太方便。”
宁沉舟低垂着头，拽住她衣角的手轻轻松开。细雪落在他颤动的羽睫上，江婵的心肠骤然一软。
即使刚刚才亲眼目睹他搏杀藏獒，江婵依然忍不住想到，他是这样的脆弱，又被圈养囚禁这么多年，再踏入人世时一定很惊惶无措。
于是她纠结几番，终于牵起宁沉舟的手：“跟我走吧。”
宁沉舟琉璃似的眼珠里顿时漫开点点星光，急促地比划着，表示自己一定会保护好江婵。
江婵看懂他的意图，被逗得扑哧一笑，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可用不着你保护，这天底下能打过我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宁沉舟微微避开江婵的手，憋了半天，才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脏。”
江婵笑盈盈地望着他，只觉得他可爱又可怜。
那时的宁沉舟还没有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他脆弱、沉默，像只笨狗一样围着江婵转。
宁沉舟并非生来就是人獒，而是在八岁时因饥荒被父亲卖掉，被当做畜牲养了十年，渐渐失去了与人类交流的能力。
江婵把他带在身边，教他识字，教他做人，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以为总有一天，能让这颗蒙尘的珍珠重焕光彩。
然而谁也没想到，宁沉舟会在学完仙门秘籍后不告而别，不但在叛逃时重伤仙门弟子，还转而效忠魔域，短短十年就成为了魔将之首。
没有人能轻描淡写的接受身边人的背叛，哪怕是江婵。从此，她与宁沉舟势同水火，几乎见面就打，直到死亡给双方的仇恨划上了终结的句点。
可她如今听到了什么？当年宁沉舟叛逃竟然是被薛晏逼的？
这厢，薛晏吃痛地微微蹙眉，继续道：“自宁沉舟叛逃后，我终日担忧这小子再使诡计，骗得阿婵怜惜，便找尽秘法，终于取走了她的非毒之魄。”
他攥紧拳头：“阿婵这样的女子，天生就该站在山巅俯视众生，谁也不该、谁也不能阻碍她的大道！”
江婵紧紧握住秋雨道：“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凭什么觉得她会别的事物被绊住脚步？她有思想、有灵魂，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薛晏被江婵的视线烫得一震。
这张脸实在和阿婵太过相像，以至于他时常恍惚的误以为阿婵活了过来，就那样站在他面前。
他深深呼气，忽然用力抓住秋雨，同时硬生生吃下数道强横灵力，左手迅疾地朝暗卫拍去，将江婵顺势扯到怀中，身形微动便脱离了战场。
薛晏擦去唇角鲜血，冷声道：“如果阿婵因此对我有怨气，我认！等她复活，我自当面赔罪。”
江婵横劈数掌，然而薛晏在这三百年里早已成就符道，无需多么繁复的招式，就算用肉身硬抗大乘期攻击，至少也能拖延数刻而不死。
江婵眼见他在宅子里横冲直撞，竟然真的在祠堂里找到了遗骨。
薛晏提着江婵往外逃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在一处瀑布前停了下来。潺潺流水声中，他望着江婵，半晌，低声道：“对不起。”
江婵只道再不表明身份，恐怕真要被当做祭品杀掉，然而刚要张嘴，却见薛晏往她脑门上贴了道符纸，不但使她动弹不得，还让她丧失了五感。
她像被沉在最深的湖底，四周黑极了，耳膜鼓胀着，只能听见连绵不绝的嗡鸣声。
剧烈的痛楚从丹田处炸开，她被骷髅紧紧禁锢着，银白的骨头勒进她的血肉，血红的雾气像活物似地钻进她的血管，一点点蚕食着她的身躯。
她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