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绀香,三月桃良。

    正是二月初春,花重上京城,满街刚抽了新芽的鲜绿色树丛,掩在盛如锦绣的花簇之间,姹紫嫣红,春意盎然。

    “小姐,您今晨真是太不明智了!哪怕想攀上太子这条高枝也该委婉些来,哪能当着夫人小姐们的面……”

    丫鬟着樱色绸衫,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翡翠簪,腰身禁束,勒出纤细与凹凸,大眼睛,尖下巴,此刻正竖着对细眉数落主子。

    “芸儿,我去镇国公府拜访小侯爷,你为何要打扮成这幅模样,抛头露面?活像春载惜的女子。”

    春载惜,上京规模最大、拥有貌美女子最多的青楼。

    芸儿眉飞色舞的神色一僵,竟是忘了一开始的话题:“小姐,芸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初春出府,想好好欣赏……”

    嘴里讨饶,面上却是不服的。

    余问这个小姐,当真做的憋屈。

    不过现在还不是惩治刁奴的时候,一事无成便发难于下人,难免更添刁蛮形象。

    余问敛下眼中的算计,温柔地拉过芸儿的手:“是啊芸儿,本小姐确实看上太子了,今日去找侯爷就是为了求他帮忙。再者说,太子殿下都答应我一年后可入宫,即使老夫人她们再不答应又能如何?”

    “一年后方可入宫伴读,还不是因为小姐不学无术,太子是希望你今年好好读书,才可成伴读呢。”

    芸儿瞟她一眼,眼中皆是轻蔑:“今日太子是不好拂了老爷面子,想着这一年之内会有什么变数才先应承下来。若非老爷是太子太傅,小姐这辈子都别想入宫呢!”

    “啊呀,是这样吗?芸儿,你真是顶顶聪明的婢女呀!”

    余问凑近,艳丽的凤眼看似盛满了真挚:“只是若非你跟了小姐我,这辈子也别想打扮成妓子的模样哦!”

    芸儿脸色一黑:“小姐说的什么话,真是粗鄙不堪,毫无妇德!”

    “哎呀,好芸儿,你知道的,我余问是这上京城最最刁蛮的女子,怎么说话可怪不得我。如今刁蛮的小姐想指使你去记满堂买盒酥饼,你去是不去?”

    芸儿抬头,刚想像以往一样瞪视余问,就见她笑容灿烂,笑意却不达眼底,令人心生寒意。

    一朵樱花花瓣轻飘飘地落在芸儿手背上,令她猛然回神,吓得一激灵:“我,那我便去吧。小姐就在这等着,毕竟小姐蠢笨,走错路是常有的事。”

    颐指气使的,当真可笑。

    余问含着笑意,微微颔首。

    #

    少年郎端坐在紫檀靠背椅上,皮相是一等一的好。

    他穿一袭玄色度竹长衫,金冠束发,身姿修长挺拔,姿容犹如崖涧青松,金质玉相,凤眼内勾外翘,比星辰更加漆黑深邃。

    明明轮廓冷峻、眉眼贵气,眼尾又偏生一颗小小的泪痣,便又染妖治。

    “皇帝老儿真是越来越糊涂了!那裴子谦是不问战事,但还有裴煜安啊!那北雍太子招兵买马都招到我们南宁了,还不是挑衅!要我说,就该杀过去,给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成王殿下慎言。”

    玄衣少年转了转手中的白玉茶盏。

    他的手掌修长,骨节分明,在屋中春阳下泛着冷白光泽,竟比那白玉还要漂亮。

    “慎言?好你个萧道珩,国家大事,你倒是怕了?!”

    与他对坐的少年白衣胜雪,面色苍白,唇红齿白,容貌犹如高山积雪,不染红尘,鸦青色长发用一枚碧玉竹节簪绾起,略显凌乱,随着春日暖风微拂。

    当真是病弱风流,气度高华。

    而现在,这位看似不染人间烟火的小郎君正大大咧咧地拍桌而起,激动得面色酡红,几乎要贴在萧凌脸上。

    “我是说,慎言。本侯府里,好像来了只偷听的鸟雀。”

    凤眼冷冽,直直望向屋外。

    “鸟雀入府,尚能叽喳报信。只是不知这位小娘子,为何能悄无声息又正大光明地站在我们兄弟寒暄的书房外?”

    一时静默。

    春光潋滟,茶香氤氲。

    小女娘头戴浅翠色帷帽,美艳的面容在其间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她穿一身浅碧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像春日上好茶叶幻化出来的绝色仙子。

    她一步步迈入书房,行了一礼。

    “小女无意偷听,又耳力不佳,方才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什么也没有听见。”

    她试图将这个话题翻篇:“小女贸然打扰侯爷,实在是有要事要说……”

    “本王与萧家哥哥见面,小厮不想死就不会放你进来。你的要事,最好事关南宁,否则……”

    那位病弱美少年不知何时坐回了椅子上,面颊褪去酡红,一片苍白,语气凌冽,漆黑的眼里满是凉薄与戒备。

    余问认识他。

    宋辞,她前世的皇弟。

    他从小天资聪慧,想学的东西无一不成,是世间难得的神童。

    自母后去世,宫里真正受宠的便只有端贵妃,他这位小神童本来是有资格争一争储君之位的

    可惜与天赋一同与生俱来的,还有他那如高岭极寒之地般旁人难以亲近的古怪脾气和孱弱多病的身子。

    到最后,15岁就受封成王,已经是皇上对他最大的恩宠。

    “问你话呢!”

    余问回过神,看到宋辞不善的表情。

    她福了一礼:“小女与门房说「有关于宋千悠的事要……」”

    一枚白玉茶杯的碎片蹭着她的脸颊划过,在顷刻间将帷帽划开一条破口,鲜红的血液慢慢淌下来。

    小侯爷手中把玩的玉石茶杯已经化为齑粉。

    “好好说话,说实话。”

    嗓音清冽,左眉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将那双本就眼尾上挑的凤眼带出几分邪气。

    小成王此时低着头,再抬起头时,眼中的凉薄已化为杀意,眼圈发红,淡红薄唇紧紧抿着:“谁准你提皇姐的?我看你是来这找死的!”

    余问挑眉,倒是不知道这个同父异母的小皇弟跟她有这么深厚的情谊。

    “萧凌,你跟皇姐很熟?凭什么替我教训这个贱奴!”

    小王爷又转过头怪萧凌,横眉怒目,语气刁蛮,那股谪仙气息算是全然散了。

    “不熟。只是我萧凌一贯敬重皇家,更别提皇家的已故之人。”萧凌朝余问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解释。

    已故之人?

    是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宋千悠,但是他们像之前一样以为已经溺亡于江水中;还是说,这一世,宋千悠的生命已经被早早抹去呢?

    如果还有一个在北雍受苦的宋千悠,那她的灵魂,现在会是谁?

    余问一点点握紧了双拳,保持清醒。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过了目前不认识她,也不熟识公主的萧凌这一关。

    扑通。

    美人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实不相瞒,小女今日登门,实是为了商丘战役!”

    商丘战役,是前世自己在北雍待了两年多发生的,由裴煜安带领,直接冲入南宁国境,妄图一举拿下南宁要地商丘的一场硬仗。

    在这场战役中,萧凌立下奇功,以少胜多,在其余将领赶来支援之前打退了雍兵。

    说来可笑,国公爵位应当世袭,宁帝却嫌萧凌年轻,担当不起,只封他个小侯爷。

    而他也是因这一战,得到准许承袭其父镇国公爵位,甚至凌驾于护国公之上。

    「萧家郎,降玄马,一敌千,护国安。」

    这是昭平四十三年,也就是这一世的今年,大街小巷无人不晓,无孩童不唱的歌谣。

    只有她知道,那场仗他有多难。

    原因其一,裴煜安诡计多端,以声东击西之法绊住了附近的各大武将;其二,南宁有叛贼,他们在战事焦灼时烧光了萧凌军队的口粮。

    那个话本,并没有写下破敌之法,也因没有写完,不知叛国之徒。

    他当年,究竟是怎么做到冲出那样的困境的?

    紫檀座椅上,两位俊美非常的少年人深深对视了一眼。

    冰冷的木质地板上,碧衣仙子深深叩首:“商丘之战,将于今秋。是主动出击,亦或按兵不动,全凭侯爷做主。不过小女心有妙计,还望届时,侯爷携小女一同前往商丘。”

    未来权臣的轻笑难辨喜怒,余问没有抬头,也知道那会是画卷一般缱绻矜贵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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