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灯亮着,橙黄色暖光在渐暗夜幕下氤氲出半圈柔和。

    透过窗户的剪影,里面有人影移动。

    郁祈安捏紧手里的钥匙,轻轻转动门框,拉开一个缝。

    “吱呀”一声。

    靠。

    “回来了?醒酒汤放茶几上,不烫了,趁热喝。”

    齐鲲仍旧围了一件围裙,没了酒吧里的帅气和冷漠,淡粉色配上浅蓝色衬衫,棉质衣物柔和不留褶皱,十足的居家好男人。

    郁祈安嘴碎,不满地回顶一句:“今天调的是酒吗?”

    嘴巴上这样说着,还是乖乖坐过去。

    沙发是齐鲲新买的,棕色人造皮,触感冰凉,喧软凹陷,被紧紧包裹住。

    齐鲲还在身后收拾厨房,郁祈安迟钝了下,缓缓试探:

    “齐鲲,这几年赚了挺多钱吧?”

    听罢,正在擦桌面的手也停顿了下,“缺钱?”

    “不是。”郁祈安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里郁闷得很,“听说杨萧的病情不太好……”

    齐鲲这下了然,不是张更就是三杯,他总有一天要和他们好好算算账。

    嘴怎么就那么快。

    郁祈安背对着他,一动不动靠在沙发上,桌面的醒酒汤一动没动。

    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像是努力陷进沙发里,寻找支点。

    “哥,对不起。”

    “这是你给的银行卡,我一分没花,学校有勤助学金和奖学金,妈也留了点,一直是够用的,没来得及还你。”

    她声音带着哽咽,强压着情绪,喘着不匀的气息,身子一颤一颤。

    “郁祈安。”

    齐鲲停下手里的动作,厉声喊她的名字。

    “对不起 ,如果不是郁新生,你不会离开家那么久,也许就像你说的,累着累着,你就说不定回去了。”

    “这些年,我剥夺了本该属于杨萧的东西,让你们家人分离,我,我不知道怎么弥补。”

    她抽了抽气,“就像那些家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我们家欠的太多了,尤其对你,我……”

    身边沙发塌陷,齐鲲冰凉的指腹抚上她的面颊,试图擦干不绝的泪水。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不确定而略显颤抖,低低沉沉。

    郁祈安推开他的手腕,“我之前以为上大学,离开这里,我们都能一了百了,谁都没有错,我不想承受这些。”

    “可这些年,一次次收到你的信,提醒我你的存在,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潮湿的热气扑在齐鲲脖颈,他感觉自己肺部猛地瑟缩,呼吸被夺走了半瞬。

    “我,对不起。”

    他本想借着信件表示思念,没想到却成了提醒彼此之间伤痛的闹钟。

    “是我太自私了,我这样的存在,根本没有资格去好好生活。看着别人颠沛流离,我觉得,我不配去读书,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特别想到你,想到小玲阿姨和杨萧,真的对不起。”

    “这次回来,我想替郁新生赎去一些罪孽,看见他在法庭上没个人样,一身囚服,满脸的皱纹,我想,我好像也不应该……”

    齐鲲拿起桌面上还没动过的醒酒汤,感觉自己头昏脑涨,也需要缓缓,猛喝一口。

    他揽过郁祈安的腰肢,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堵住了后面的话。

    他不想听了。

    被猝不及防一揽,郁祈安惊恐间,唇齿被轻易撬开。

    温热的汤汁顺着口舌喉管流入,从肠道到脾胃,都暖地发烫。

    眼神迷离,恍惚间她抽身喘气,“齐鲲……”

    “你醉了。”

    齐鲲又含了一口醒酒汤,毫不犹豫喂进她的嘴里。

    温软香醇的汤汁里,带着男人熟悉的气息,还有,一丝丝的酒味。

    厨房吧台上,半瓶威士忌还放在那。

    是齐鲲醉了。

    抱紧她后腰的手腕上,佛珠硌得她生疼,郁祈安倒吸一口气,面色潮红,手不安分地去掰开身后的手臂。

    男人身上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纹丝不动,齐鲲闭着双眸,嘴唇微张,轻轻俯身索求她的光顾。

    郁祈安倒吸一口气,“齐鲲,疼。”

    齐鲲半睁开眼睛,意识到什么,用力一提,将郁祈安整个人放在自己腿上。

    面对面,两人呼吸急促。

    这个动作很危险。

    “我本来是不信神佛的,可是。”齐鲲黑睫低垂,神色阴郁潮冷,令人心碎,“有一回,和张更他们去庙里求子,有个和尚说,带上开了光的手串,多半会心想事成,想念的人会回到身边。”

    想念的人会回到身边。

    他又轻声念了句,欣慰般摘下硌人的手串,嘴角似含笑。

    “对不起,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会尽量满足你……”

    郁祈安脖子被他吻得蒙上一层绯色,羞赧地垂下眼眸。

    “帮忙。”齐鲲轻声哂笑,他的声音低沉而蛊人,“我现在就挺需要你帮忙的。”

    他也埋头,睫毛低垂,嘴角翘起。带着嘲讽和无奈的笑。

    捆住郁祈安的双臂轻轻松开力道。

    “先摘下助听器吧。不好意思的话。”

    齐鲲在她耳边轻声念叨,又张开双臂躺靠在沙发背上,慵懒恣意,恶劣而坏笑地看着她。

    笑容里有些破碎和无奈。

    郁祈安知道自己脸上已经红透,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继续。

    看着齐鲲的口型,她一步步地动作。

    周遭寂寥无声,厨房台子上面的开水壶似乎烧开了,奔腾的热气螺旋而上,安静却迅速地展开一段故事。

    “扣子。”

    滚烫的指腹触碰到齐鲲坚硬的锁骨,浅蓝色衬衫,这才发现,他本就系了一两颗扣子。

    体温碰撞的瞬间,郁祈安耳根发烫。

    他伸手从旁边柜子里轻而易举拿出几个未拆封的盒子,递给郁祈安。

    “哪个你之前说用着舒服?”

    他比划。

    “坐上来。”

    ……

    齐鲲的声音带着热气扑打在她耳畔,唇角轻轻刮过耳郭,她好像听见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潮热的空气中,肌肤相触,摩挲,试探。

    夏日的午夜,稍有运动,皮肤上便密布一层汗珠。

    郁祈安明显更热些,白色T恤中间被汗浸透,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轮廓,如浪潮般。

    衣襟轻扫过齐鲲的鼻尖和唇角。

    齐鲲则强忍内心的悸动和心酸,眉头紧蹙,纹丝不动看着女孩自己动作。

    眼泪被节奏摇晃滑落脸侧,他忍不住哽咽,双手仍旧绅士地扶住郁祈安盈盈可握的细腰。

    “我真的好想你,郁祈安。”

    他缓缓开口,带着抽泣和鼻音。

    没说出口的话,被那句“帮忙”给堵了回去,只能在她摘下助听器的时候才有勇气说出口。

    他们俩,从来就没谁对不起谁。

    汗珠从发间滑落,顺着郁祈安白皙挺直的脖颈,一路积攒在锁骨窝,然后顺着被扯开的衣衫,路过山沟,经过细腰而下。

    她读懂了齐鲲的唇语。

    心急之下,俯身,咬住那薄唇。

    四年的分离和不舍,未整理好的心境与思绪,所有的不甘和期待……

    一瞬,齐鲲也闭上眼睛,回咬。

    直到舌尖含住一丝血腥,他们才放开,又不住地吮吸,留恋。

    交握,缠绵,白色窗帘被风鼓起,带来一丝冰凉。

    皮质沙发触碰裸丨露的肌肤,降下内心的烦躁,沙发不大,刚够两人相拥而睡。

    索取彼此的体温和呼吸,混杂汗水与泪珠,在夏夜做个好梦。

    齐鲲除了小时候,还没喝醉过。

    只是女孩抽泣的声音和持续的忏悔与告白,惹得他心思混乱。

    白天在酒吧遇见还装作陌生人,他一忍再忍,却没能抵抗住郁祈安的呜咽。

    喝了酒还是好,能够自己麻痹自己,学古人解忧。

    纵使狭小逼仄,两人还是睡得酣甜。

    白光逐渐将客厅里一分一毫点亮,轮廓清晰,齐鲲给怀里的女孩盖上一层薄毯,悄悄离开。

    郁祈安睡得很沉,睡了很久,被沙发包裹住,安全感十足,直到午后她才迷糊睁开眼睛。

    身体酸痛不堪,身边人已经不再,索性躺着不动。

    看日光随着窗帘煽动,影子悄悄爬上墙壁,没关严的缝隙里,光柱越过客厅,照在茶几上的佛珠上。

    其中密密匝匝的小颗粒灰尘不疾不徐地在空中舞动。

    她伸出手去遮挡住光源,又撤开,来来回回无聊地尝试。

    没带助听器,门开的声音她丝毫没介意。

    直到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兴致勃勃地跑到她面前。

    黑色耳朵,灰色身体,清澈透明的一对珠子傻乎乎地盯着她,吐出舌头直乐。

    这个哈士奇,像极了老鹰。

    郁祈安噌地坐起,抬头看见齐鲲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满脸笑意。

    阳光在他背后氤氲开一层柔光,锋利的脸部轮廓柔和万分。

    “你的狗吗?”

    郁祈安有些惊喜,激动间,肩上薄毯滑落,露出光洁皮肤,她脸色微红,急切地钻进毯子里。

    齐鲲笑着把助听器给她戴上,在额角落下轻柔的吻。

    “给你的,给它取个名字吧。”

    ——我们下船养条狗吧。

    没想到他还记得。

    “就叫,大鱼吧。”

    纪念那只校尉般的老狗,在海上守卫一船人的安全。

    大鱼与鲲鹏为伴,寄身四海无畏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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