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惜义眨了眨眼睛，发现容华轻描淡写的几句，让他还没说出口的话题就有了答案。
“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那我一点你，通了吗？”容华散漫地用手指按住杯沿提起玻璃杯，抿了口柠檬水。
“云姐还说你是她从山窝里挖出来的。”程惜义想起两人刚见面那会儿，“你不像山野里的鲜花，你是娇艳欲滴的玫瑰。”
听他这么一说，容华也想起来了。
那时候，容华是上了快两个星期班程惜义才过来了一趟，听程展鹏的话过来跟新管事见个面。来之前有知道一些，是打村里来的。
因为程惜义不喜欢这门生意，加上有点事在，就不是很积极。
夜色忙起来很难找人，杨碧云更加。正好容华在前台对账，在暗调的环境里她很容易夺人心魄，程惜义一下子就找上她了。
“小姐你好。”程惜义点了点头，打招呼。
“你好。”容华保持侧坐的姿势，目光转向程惜义的脸上。
是个好看的人。容华在心里赞赏。
不过，程惜义就过分了，看得一愣一愣的，没变蠢，不过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
“请问，我想找云姐，该到哪里？”说完，程惜义脸颊微微发烫。
“经理办公室，她现在在休息。”容华指了路，“顺着这边走过去，左转就是了。”
程惜义点头致谢：“好的，谢谢你。”
“慢走。”容华礼貌告别客人。
“嗯……等等。”程惜义别扭地开口，“请问您的芳名。”
不知道是被“您”还是“芳名”给逗笑了，容华言笑晏晏地看着程惜义的眼睛：“我是Lily。”
“Lily小姐你好。”程惜义话都有点不利索了，“我、我叫程惜义，珍惜的惜，义气的义。”
“程先生你好。”
“那……再见？”程惜义的尾音小的不能再小，好像不想说这个“再见”。
“再见。”
现在回想起来，容华笑骂程惜义：“你见色起意。”
“没有——”程惜义连忙摆手表忠心，“我是后面少数的去夜色坐坐那几回，跟你聊起来，一点一滴地爱上的。”
这个时代，爱意还是婉转的。
而程惜义一直直白说爱。
他不是个轻浮的人。他是个认真的人。
“我知道啊。”容华一直都知道，程惜义也一直愿意给她逗。
菜上齐了，这种愉悦的氛围仍旧。
吃过午饭，容华就离开了。那位港城的老板今晚会到夜色，程惜义也得到。
他们过不了多久又会见面。
程惜义一直期待这样的下一刻。容华也是，总会在离别前先主动走进他怀里。
程惜义看着容华进门，开车回烟酒行继续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时间就过得快，又到了晚上可以开车回来了。
杨碧云早早就等在门外，带着程惜义去定好的包厢。
“程经理，客人准备到了，你要先自己一个人顶着，方便你跟客人拉近距离，得聊私事。我跟Lily会后一点进去，这时候聊正事才有‘感情基础’。”杨碧云仔细嘱托。
话说了，是意思意思。事实上没什么要教的，程惜义已经不输他老子了，就对着容华过于纯情会让人恍惚间有些错觉。
知道这小子想容华了，杨碧云先开口告诉他会带人给他见的，让他不要这么猴急。
“哦。”程惜义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一个大高个坐在包厢里看着果盘上的小纸伞发呆，心里想着车行的账。
等不了多久，一听到敲门声，程惜义整个人好像面相都变了，斯文的精明商人说了声“进”。
不看领路的走最前边，打头的是个穿条纹衬衫的男人，能看出来，是最凶最有本事的那个。
后面应该跟的两个手下。
程惜义是在见到人才起身的，得让对方看见自己这个动作，这是某些生意场上气势的较量方式。
“你好，我叫程惜义。”程惜义伸出手。
“你好。”打头的人握上那只手，摇了摇，“陈文俊。”
“陈先生请坐。”
几人都坐下，程惜义和陈文俊坐一条长沙发的两边，陈文俊带来的人坐他这一边垂直过去的那条沙发。
一个叫阿松，一个叫阿仁。
两个主要人物就着两地的形势说起来，也是“聊私事”。不需要太多，只用几句就知道了对方是可以深交的人。
陈文俊年纪要大上一些，程惜义改口叫“文俊哥”。陈文俊也没有叫“程先生”了，叫他“阿义”。
聊得差不多，杨碧云跟容华时机正好地登场了。
杨碧云敲了门得到回应后，推开门笑道：“咁多位老板好。”
已经事先知道要招呼的是港城人，杨碧云上来就说起了港城话。
容华跟在后面保持微笑。
四个男人看着进来的人，内心都掀起了波澜，各怀心事。
程惜义是因为自家女朋友。
而陈文俊——
跟容华对视上，前者的嘴唇蠕动，好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后者愣在原地。
阿松和阿仁互相抓着对方的大腿肉，手上的青筋凸起，疼是一定的，表情没有狰狞，怕不礼貌，给大嫂留下不好的印象。
杨碧云一看陈文俊这眼神就不得了了，怕不又是个想来电的，开始搅和现场气氛：“唔知老板点样称呼？”
“陈文俊。”陈文俊看着容华说。
目前的对话程惜义有一大半听不懂，只知道切换了语言的陈文俊有种火山爆发前冲动。
杨碧云一听这个名字，反而诡异地冷静了下来。没见过人，她也知道名字。
原来是过期电池充上电了。
“陈先生你好，我叫Lily。”容华客气地笑道，就像是对着普通的客人。
程惜义的直觉不太对，只当是陈文俊觉得自家女朋友漂亮了有好感。
心情不太美妙，不过没有升起紧张感。
主要是平时容华的爱意给足了程惜义安全感，他不会吃莫名其妙的飞醋，这是对女朋友的尊重。
怪不得是差点走到最后的有情人，陈文俊足够了解容华，连眼神都不必交流就陪她装起陌生人，还打眼色示意两个手下聪明点。
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想不到会遇见“老熟人”，杨碧云当机立断，打发容华出去拿酒。
一阵攀谈，陈文俊知道了“云姐”是杨碧云。
能推断出三四分来。
杨碧云，容华母亲杨红霞那个嫁内地的妹妹，他小姨。
陈文俊的眼睛一路盯着重新回来放下酒水的容华，那双惯是做事时的狠绝看向她是从一而终的深情款款。
容华目不斜视，放下东西就走。
以至于程惜义表示：安全感没有了。
里边开始谈生意。
容华步伐混乱地小跑到前台，要了杯“锈钉”，一口一口地喝着，眼里揉杂着淡淡的悲伤。
陈文俊变了，以前的街边孤胆英雄，长大了，做了那块“义薄云天”的牌匾下的老大。
真好。
可她不会做大嫂。
容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起身，先做好眼前事。
另一边，杨碧云知道了这就是那位“前夫”，对陈文俊多了几分好脸色。
首先人是真的长得好，身材标致，容貌硬朗，性格也是跟容华相处得来的。
要当初那时候她在场，百分百支持他们。
嗯……现在也支持程惜义就是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容华喜欢，她就喜欢。
杨碧云不用说话的时候，就在心里漫无目的地跑马车。
陈文俊虽然不知道杨碧云的心理活动，也下意识地展现出自己成熟稳重的一面。
就使得程惜义的生意谈得顺风顺水。
总的来说，是一次成功的见面。
然后结束了，容华陪程惜义吃宵夜，没说生意的事，一个劲儿地卖可怜说女朋友刚刚不在旁边陪他，他好无助。
容华没好气地戳起一只虾饺，一把堵住程惜义喋喋不休的嘴。
程惜义将虾饺吃进嘴里，嚼了嚼咽了，老实了。
吹着夜晚的凉风，坐路边摊视线矮，容华微抬下巴扭头看旁边一直延伸出去的河。
港城的水，一样的好看。
“阿义，生意怎么样。”容华收回目光，用瓷勺舀动碗里的粥散热。
“挺顺利的。”程惜义兴致勃勃地说，“到时候你和云姐都离职了，我带你去港城玩，过二人世界。”
“那边潮流要更时尚，我想在那里给你买婚纱，你能有更多的选择。”幻想了一下容华穿婚纱的样子，程惜义笑道，“我想你会喜欢的。”
“喜欢。”容华眼神复杂，“很漂亮。”
漂亮的不止是婚纱，更是容华。
陈文俊永远都不会忘记隔着红毯遥遥相对的那一眼，面纱下是容华朦胧的笑颜，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坚定地向他走来。
阿松见大哥心事重重的样子，碰了碰他：“俊哥，突然间见返阿嫂，你点谂？”
“系啊俊哥。”阿仁说，“唔怪之得兄弟几个点揾都揾唔到阿嫂，原来佢走咗去内地。”
“边个叫你哋去打搅佢，我唔系讲过，冇搅住佢咩。”陈文俊“啧”了声。
“我冇啊，我静静鸡嘅。”阿仁委屈，“暗中保护啊吗。”
阿松说：“俊哥，你就真系死鸡撑饭盖，你明明就想知道人哋过得好唔好。”
“哦，唔系，走题添。”
“俊哥，老实讲返句，你想唔想追回阿嫂先。”
“想。”陈文俊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过如果你哋阿嫂肯原谅我，佢都唔会离开港城。”
阿仁看着陈文俊靠在沙发背上的丧气样，嘴一快就说了：“俊哥，总之阿嫂肯定系唔会钟意丧家犬嘅。”
“死仔啊。”阿松吓得一巴掌呼上阿仁的后脑勺，“痴咗线嘛。”
兄弟一场，陈文俊允许这样的小打小闹，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哋睇唔出，你哋大嫂有咗新男朋友。”
“嗰个程惜义，明显钟意咗阿华。如果佢哋唔系喺埋一齐，佢眼神唔够胆咁放肆。”
“我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丫吗。”阿仁又嘴贱了。
阿松不是教唆陈文俊挖人墙角，只是不希望这中间存在遗憾：“俊哥，点解你唔亲自去问大嫂，任何一切误会都系因为唔长嘴，万一只系你以为嘅呢？”
陈文俊不置可否。
结果第二天，容华就接到了陈文俊的电话。
“喂，阿华。”陈文俊迫不及待地出声。
“喂，阿俊。”容华惊讶，“咁得闲打电话畀我啊。”
陈文俊说：“我想请云姨同你一齐去食餐饭。”
现在他们的身份不同往日，陈文俊怕他们单独见面会给容华带来麻烦，加上邀请杨碧云是他这个小辈应该的。
主要是怕容华会不答应。
“好啊。”容华爽快地应下了，正准备问饭店的地址，陈文俊好像怕她会突然反悔似的，连忙开口，“我来接你，放心，先接云姨。”
容华对陈文俊不会不放心，他对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周到细致的。
“好，我等你，拜拜。”
“拜拜。”陈文俊等容华挂断电话后依依不舍地放下听筒。
另一边的容华放下听筒，给花瓶里的玫瑰喷了水，去收拾等一下出门的装束。
画着画着妆，容华突然想到陈文俊还没见过她这么成熟得不符合年龄的打扮，能知道他想问又怕她不开心的纠结。
梳妆镜照出来的脸清晰可见，容华好心情地笑了。
同时，杨碧云和陈文俊过来的时候也聊熟络了。
时势造英雄。
时势也造孽。
杨碧云想起了她的姐姐杨红霞。
容政对她姐姐好，龙振江对她好，她们都幸运地遇上了良人。
“阿俊仔啊。”杨碧云知道容华一定也希望陈文俊能幸福，老实说，“我同阿华的妈咪都嫁得好，加上阿华文化高、即系浪漫啊，所以佢会对感情有更高嘅要求，你畀唔到佢想要嘅那份‘独一无二’。”
“哪怕宜家嘅你可以俾佢，过去嘅你唔嘚，你哋咪噉错过咗罗。”
“而且阿华宜家已经拍咗拖嘞。”
“我知。”陈文俊平静地开车，“程惜义，佢几唔错，就系虚咗啲。”
杨碧云默了默，赞同地点点头。
确实，陈文俊是阳刚硬朗的硬汉型，跟程惜义这个斯文富家少爷一比，看起来是壮了不少。
奇奇怪怪的聊天在接到容华后终止。
杨碧云下了车，跟容华一起坐到后座。
别问她为什么也要这么谨慎。
笑死，那个饭店太有格调了，以至于一些阔太太很喜欢去那里。一个圈子里的大部分都互相认识，肯定会被林晓玲知道，然后又一阵编排。
程展鹏年轻时的白月光是杨碧云，程惜义现在又跟容华谈恋爱，林晓玲真的，她只会共情她自己。
所以陈文俊找容华会叫上她，她找程展鹏的时候也恨不得叫上所有人。
陈文俊是个孤儿，谈起来省心。
她还是支持这一款。
杨碧云面无表情地想。
进了包厢，等上齐所有东西，三人才开始聊点私密的。
“阿华，你宜家过得好吗？”千言万语，都汇作陈文俊这一句打心底里的关心。
“嗯，我开始咗一段新恋情，佢叫程惜义，同你倾生意哝个，唔错。”容华笑道。
“但是……”陈文俊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管容华，他不会看不起任何职业，只是担心她的身体会不会累，“昼夜颠倒嘅工作，对身体唔好。”
“多谢关心。”容华反问他，“咁你呢？”
陈文俊坦然地笑了：“我始终仲系钟意你。不过感情呢啲事可以摆喺个心度，几好。”
“大丈夫。”杨碧云敬了陈文俊一杯。
容华跟着敬酒：“我相信，你会幸福嘅。”
“多谢。”
喝下这杯酒，陈文俊又好奇地问：“点解你会改名，我估唔到理由。”
“呢个我知。”杨碧云说，“我老公系龙振江，我哋一齐帮程展鹏做嘢，但佢走咗之后，我做唔过嚟，啱啱容华来搵我散心，就帮我咯。”
“喺程老板眼内，肯定系自家兄弟嘅亲人比兄弟老婆嘅亲戚更畀人放心。”容华进一步解释，“做表妹比做外甥女更高一辈，辈分高更容易服众。”
“丽丽，很可爱的名字。”陈文俊没读过书，不会拽那个什么“Lily”的洋文，不过不妨碍他觉得容华什么都好。
当年的事情不值得再提，容华早就放下了，陈文俊是她一个要好的老朋友。
陈文俊不舍得纠缠容华，也会一直保持合适的距离。至于新的恋情，他不会抗拒，现在嘛……容华足够刻骨铭心。
简简单单地吃过一顿饭，陈文俊回去的时候没有多开心，不难过就是了。
阿松一看这事儿就没成。
“俊哥，真放低啦？”阿松边调旅馆的电视边说。
“婆婆妈妈，唔系我陈文俊，唔系阿华钟意嘅嗰个陈文俊。”陈文俊洒脱地挑起一边嘴角笑了。
阿仁忙不迭点头：“天涯何处无芳草。”
“阿华系花，唔系草。”陈文俊翻了个白眼。
阿松扭回头继续看电视：“唉，冤气。”
一个小插曲，除了林晓玲，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这一小顿饭被林晓玲添油加醋地知道，又添油加醋地跟家里人抱怨起来。
“我跟你们说啊，刚刚……”
程展鹏给面子地听完林晓玲的碎嘴，时不时地“嗯”上几句。
程惜义就比较叛逆了，拿起桌上他爸看完的财经报纸细细琢磨，没出声附和。
“夫人，先喝口茶。”霞姐有眼力见地递上一杯花茶。
“谢谢霞姐。”林晓玲正好渴了。
林晓玲润完嗓子一看，就知道程惜义这个不孝子又不好好听她讲话，气得拍了他肩膀一巴掌。
没用力。程惜义习惯了。
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到点去车行了。程惜义跟家里说了声晚上不回来吃饭。
程展鹏会心一笑：“去吧，别吃太差。”
“谢谢爸。”程惜义哼着小曲儿出门了。
等儿子走后林晓玲才对着程展鹏骂了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程展鹏“嗯”了一声。
程家的车行是黄牙、白毛、矮子三个人在。不远处有个武馆，也是程家的，牛健坐镇。外人不知道，武馆不过是程家放打手的地方，车行生意大，就以它为先，安在它附近。
程惜义刚到，黄牙呲着个大金牙笑道：“白毛去牛健那活动活动筋骨去了。”
黄牙也就一颗尖牙是金的，其他都是好的，本来一开始叫的是“金牙”，后来觉得对他老子不孝，就叫别人叫“黄牙”算了。
黄牙大名有文化，叫“黄从逸”。
程惜义脱下西装外套，松了白衬衫的领口两颗扣子，笑道：“是吗，大牛家里又催婚了。”
“是啊。”黄牙为兄弟叹了口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怪不得劲的嘞。”
程惜义说：“还好吧，大牛底下还有二牛、三牛、四牛，不是指着他一个，这次又糊弄两下不就过去了。”
牛健家里爱催婚的毛病兄弟几个都知道，平时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还四个儿子呢，互相之间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老两口又管不着了。
“也不知道牛健回老家看他爹妈的时候是不是踩牛屎了。”黄牙抖着腿，说，“牛健他村长的女儿，看上他了。”
“还是村花呢。”
牛健长得又高又壮，人如其名，还在家耕地的时候看着跟旁边的牛不相上下，不然也不会被安到武馆，力气大，能打。
程惜义叫了个兄弟帮他洗洗车，又问：“都一个村的，大牛肯定见过，没这意思？”
“没有，牛健还说了，打小最讨厌的就是她了。”黄牙乐呵乐呵地说，“小时候他家里穷，忙活得很，没跟其他人一样在小村花后头陪她玩，老是过来打扰他干活。”
“估计是小姑娘想一起玩耍而已。”
“是啊，牛健也知道。所以那种‘讨厌’没恶意，纯粹是觉得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过不了一天日子。”
“大牛心里门儿清。”程惜义提起紫砂茶壶，正要倒水，顿了顿，问，“矮子呢？”
黄牙回答：“去收数了，有两辆车的尾款到时间结了。”
“坐不住。”程惜义笑叹道，“没人比得上你淡定。”
黄牙“哎哟”了一声：“不是我淡定，你是不知道……”
程惜义正听他说下去，远远的就有个娇俏的女声在喊：
“欸——黄哥——”
黄牙浑身抖了下，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程惜义眼神问黄牙：你相好？
黄牙幽怨地翻了个白眼：再问你相好。
来人一身俏丽的碎花连衣裙，梳了两根又大又长的麻花辫，笑容活泼可爱。
“敏敏来了哈。”黄牙僵硬地笑。
“黄哥好。”郑敏眼神克制地瞟了瞟程惜义，语气羞涩，“黄哥，这位是……”
黄牙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小老板，姓程。”
“程老板好。”
“敏敏小姐你好。”程惜义颔首，“请坐。”
“谢谢。”
做人打工仔，黄牙进一步给程惜义介绍说：“这位是牛健同乡。”
程惜义意领神会。
“黄哥，我有点事想问你。”郑敏犹豫道，“你看……”
黄牙可不想再一个人对着这祖宗，嘴皮子上下一碰疯狂输出：“不碍事，程老板也是咱兄弟，有些事我不一定知道他知道，毕竟我也不是天天跟在牛健身边是吧。”
“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那我一点你，通了吗？”容华散漫地用手指按住杯沿提起玻璃杯，抿了口柠檬水。
“云姐还说你是她从山窝里挖出来的。”程惜义想起两人刚见面那会儿，“你不像山野里的鲜花，你是娇艳欲滴的玫瑰。”
听他这么一说，容华也想起来了。
那时候，容华是上了快两个星期班程惜义才过来了一趟，听程展鹏的话过来跟新管事见个面。来之前有知道一些，是打村里来的。
因为程惜义不喜欢这门生意，加上有点事在，就不是很积极。
夜色忙起来很难找人，杨碧云更加。正好容华在前台对账，在暗调的环境里她很容易夺人心魄，程惜义一下子就找上她了。
“小姐你好。”程惜义点了点头，打招呼。
“你好。”容华保持侧坐的姿势，目光转向程惜义的脸上。
是个好看的人。容华在心里赞赏。
不过，程惜义就过分了，看得一愣一愣的，没变蠢，不过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
“请问，我想找云姐，该到哪里？”说完，程惜义脸颊微微发烫。
“经理办公室，她现在在休息。”容华指了路，“顺着这边走过去，左转就是了。”
程惜义点头致谢：“好的，谢谢你。”
“慢走。”容华礼貌告别客人。
“嗯……等等。”程惜义别扭地开口，“请问您的芳名。”
不知道是被“您”还是“芳名”给逗笑了，容华言笑晏晏地看着程惜义的眼睛：“我是Lily。”
“Lily小姐你好。”程惜义话都有点不利索了，“我、我叫程惜义，珍惜的惜，义气的义。”
“程先生你好。”
“那……再见？”程惜义的尾音小的不能再小，好像不想说这个“再见”。
“再见。”
现在回想起来，容华笑骂程惜义：“你见色起意。”
“没有——”程惜义连忙摆手表忠心，“我是后面少数的去夜色坐坐那几回，跟你聊起来，一点一滴地爱上的。”
这个时代，爱意还是婉转的。
而程惜义一直直白说爱。
他不是个轻浮的人。他是个认真的人。
“我知道啊。”容华一直都知道，程惜义也一直愿意给她逗。
菜上齐了，这种愉悦的氛围仍旧。
吃过午饭，容华就离开了。那位港城的老板今晚会到夜色，程惜义也得到。
他们过不了多久又会见面。
程惜义一直期待这样的下一刻。容华也是，总会在离别前先主动走进他怀里。
程惜义看着容华进门，开车回烟酒行继续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时间就过得快，又到了晚上可以开车回来了。
杨碧云早早就等在门外，带着程惜义去定好的包厢。
“程经理，客人准备到了，你要先自己一个人顶着，方便你跟客人拉近距离，得聊私事。我跟Lily会后一点进去，这时候聊正事才有‘感情基础’。”杨碧云仔细嘱托。
话说了，是意思意思。事实上没什么要教的，程惜义已经不输他老子了，就对着容华过于纯情会让人恍惚间有些错觉。
知道这小子想容华了，杨碧云先开口告诉他会带人给他见的，让他不要这么猴急。
“哦。”程惜义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一个大高个坐在包厢里看着果盘上的小纸伞发呆，心里想着车行的账。
等不了多久，一听到敲门声，程惜义整个人好像面相都变了，斯文的精明商人说了声“进”。
不看领路的走最前边，打头的是个穿条纹衬衫的男人，能看出来，是最凶最有本事的那个。
后面应该跟的两个手下。
程惜义是在见到人才起身的，得让对方看见自己这个动作，这是某些生意场上气势的较量方式。
“你好，我叫程惜义。”程惜义伸出手。
“你好。”打头的人握上那只手，摇了摇，“陈文俊。”
“陈先生请坐。”
几人都坐下，程惜义和陈文俊坐一条长沙发的两边，陈文俊带来的人坐他这一边垂直过去的那条沙发。
一个叫阿松，一个叫阿仁。
两个主要人物就着两地的形势说起来，也是“聊私事”。不需要太多，只用几句就知道了对方是可以深交的人。
陈文俊年纪要大上一些，程惜义改口叫“文俊哥”。陈文俊也没有叫“程先生”了，叫他“阿义”。
聊得差不多，杨碧云跟容华时机正好地登场了。
杨碧云敲了门得到回应后，推开门笑道：“咁多位老板好。”
已经事先知道要招呼的是港城人，杨碧云上来就说起了港城话。
容华跟在后面保持微笑。
四个男人看着进来的人，内心都掀起了波澜，各怀心事。
程惜义是因为自家女朋友。
而陈文俊——
跟容华对视上，前者的嘴唇蠕动，好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后者愣在原地。
阿松和阿仁互相抓着对方的大腿肉，手上的青筋凸起，疼是一定的，表情没有狰狞，怕不礼貌，给大嫂留下不好的印象。
杨碧云一看陈文俊这眼神就不得了了，怕不又是个想来电的，开始搅和现场气氛：“唔知老板点样称呼？”
“陈文俊。”陈文俊看着容华说。
目前的对话程惜义有一大半听不懂，只知道切换了语言的陈文俊有种火山爆发前冲动。
杨碧云一听这个名字，反而诡异地冷静了下来。没见过人，她也知道名字。
原来是过期电池充上电了。
“陈先生你好，我叫Lily。”容华客气地笑道，就像是对着普通的客人。
程惜义的直觉不太对，只当是陈文俊觉得自家女朋友漂亮了有好感。
心情不太美妙，不过没有升起紧张感。
主要是平时容华的爱意给足了程惜义安全感，他不会吃莫名其妙的飞醋，这是对女朋友的尊重。
怪不得是差点走到最后的有情人，陈文俊足够了解容华，连眼神都不必交流就陪她装起陌生人，还打眼色示意两个手下聪明点。
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想不到会遇见“老熟人”，杨碧云当机立断，打发容华出去拿酒。
一阵攀谈，陈文俊知道了“云姐”是杨碧云。
能推断出三四分来。
杨碧云，容华母亲杨红霞那个嫁内地的妹妹，他小姨。
陈文俊的眼睛一路盯着重新回来放下酒水的容华，那双惯是做事时的狠绝看向她是从一而终的深情款款。
容华目不斜视，放下东西就走。
以至于程惜义表示：安全感没有了。
里边开始谈生意。
容华步伐混乱地小跑到前台，要了杯“锈钉”，一口一口地喝着，眼里揉杂着淡淡的悲伤。
陈文俊变了，以前的街边孤胆英雄，长大了，做了那块“义薄云天”的牌匾下的老大。
真好。
可她不会做大嫂。
容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起身，先做好眼前事。
另一边，杨碧云知道了这就是那位“前夫”，对陈文俊多了几分好脸色。
首先人是真的长得好，身材标致，容貌硬朗，性格也是跟容华相处得来的。
要当初那时候她在场，百分百支持他们。
嗯……现在也支持程惜义就是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容华喜欢，她就喜欢。
杨碧云不用说话的时候，就在心里漫无目的地跑马车。
陈文俊虽然不知道杨碧云的心理活动，也下意识地展现出自己成熟稳重的一面。
就使得程惜义的生意谈得顺风顺水。
总的来说，是一次成功的见面。
然后结束了，容华陪程惜义吃宵夜，没说生意的事，一个劲儿地卖可怜说女朋友刚刚不在旁边陪他，他好无助。
容华没好气地戳起一只虾饺，一把堵住程惜义喋喋不休的嘴。
程惜义将虾饺吃进嘴里，嚼了嚼咽了，老实了。
吹着夜晚的凉风，坐路边摊视线矮，容华微抬下巴扭头看旁边一直延伸出去的河。
港城的水，一样的好看。
“阿义，生意怎么样。”容华收回目光，用瓷勺舀动碗里的粥散热。
“挺顺利的。”程惜义兴致勃勃地说，“到时候你和云姐都离职了，我带你去港城玩，过二人世界。”
“那边潮流要更时尚，我想在那里给你买婚纱，你能有更多的选择。”幻想了一下容华穿婚纱的样子，程惜义笑道，“我想你会喜欢的。”
“喜欢。”容华眼神复杂，“很漂亮。”
漂亮的不止是婚纱，更是容华。
陈文俊永远都不会忘记隔着红毯遥遥相对的那一眼，面纱下是容华朦胧的笑颜，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坚定地向他走来。
阿松见大哥心事重重的样子，碰了碰他：“俊哥，突然间见返阿嫂，你点谂？”
“系啊俊哥。”阿仁说，“唔怪之得兄弟几个点揾都揾唔到阿嫂，原来佢走咗去内地。”
“边个叫你哋去打搅佢，我唔系讲过，冇搅住佢咩。”陈文俊“啧”了声。
“我冇啊，我静静鸡嘅。”阿仁委屈，“暗中保护啊吗。”
阿松说：“俊哥，你就真系死鸡撑饭盖，你明明就想知道人哋过得好唔好。”
“哦，唔系，走题添。”
“俊哥，老实讲返句，你想唔想追回阿嫂先。”
“想。”陈文俊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过如果你哋阿嫂肯原谅我，佢都唔会离开港城。”
阿仁看着陈文俊靠在沙发背上的丧气样，嘴一快就说了：“俊哥，总之阿嫂肯定系唔会钟意丧家犬嘅。”
“死仔啊。”阿松吓得一巴掌呼上阿仁的后脑勺，“痴咗线嘛。”
兄弟一场，陈文俊允许这样的小打小闹，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哋睇唔出，你哋大嫂有咗新男朋友。”
“嗰个程惜义，明显钟意咗阿华。如果佢哋唔系喺埋一齐，佢眼神唔够胆咁放肆。”
“我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丫吗。”阿仁又嘴贱了。
阿松不是教唆陈文俊挖人墙角，只是不希望这中间存在遗憾：“俊哥，点解你唔亲自去问大嫂，任何一切误会都系因为唔长嘴，万一只系你以为嘅呢？”
陈文俊不置可否。
结果第二天，容华就接到了陈文俊的电话。
“喂，阿华。”陈文俊迫不及待地出声。
“喂，阿俊。”容华惊讶，“咁得闲打电话畀我啊。”
陈文俊说：“我想请云姨同你一齐去食餐饭。”
现在他们的身份不同往日，陈文俊怕他们单独见面会给容华带来麻烦，加上邀请杨碧云是他这个小辈应该的。
主要是怕容华会不答应。
“好啊。”容华爽快地应下了，正准备问饭店的地址，陈文俊好像怕她会突然反悔似的，连忙开口，“我来接你，放心，先接云姨。”
容华对陈文俊不会不放心，他对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周到细致的。
“好，我等你，拜拜。”
“拜拜。”陈文俊等容华挂断电话后依依不舍地放下听筒。
另一边的容华放下听筒，给花瓶里的玫瑰喷了水，去收拾等一下出门的装束。
画着画着妆，容华突然想到陈文俊还没见过她这么成熟得不符合年龄的打扮，能知道他想问又怕她不开心的纠结。
梳妆镜照出来的脸清晰可见，容华好心情地笑了。
同时，杨碧云和陈文俊过来的时候也聊熟络了。
时势造英雄。
时势也造孽。
杨碧云想起了她的姐姐杨红霞。
容政对她姐姐好，龙振江对她好，她们都幸运地遇上了良人。
“阿俊仔啊。”杨碧云知道容华一定也希望陈文俊能幸福，老实说，“我同阿华的妈咪都嫁得好，加上阿华文化高、即系浪漫啊，所以佢会对感情有更高嘅要求，你畀唔到佢想要嘅那份‘独一无二’。”
“哪怕宜家嘅你可以俾佢，过去嘅你唔嘚，你哋咪噉错过咗罗。”
“而且阿华宜家已经拍咗拖嘞。”
“我知。”陈文俊平静地开车，“程惜义，佢几唔错，就系虚咗啲。”
杨碧云默了默，赞同地点点头。
确实，陈文俊是阳刚硬朗的硬汉型，跟程惜义这个斯文富家少爷一比，看起来是壮了不少。
奇奇怪怪的聊天在接到容华后终止。
杨碧云下了车，跟容华一起坐到后座。
别问她为什么也要这么谨慎。
笑死，那个饭店太有格调了，以至于一些阔太太很喜欢去那里。一个圈子里的大部分都互相认识，肯定会被林晓玲知道，然后又一阵编排。
程展鹏年轻时的白月光是杨碧云，程惜义现在又跟容华谈恋爱，林晓玲真的，她只会共情她自己。
所以陈文俊找容华会叫上她，她找程展鹏的时候也恨不得叫上所有人。
陈文俊是个孤儿，谈起来省心。
她还是支持这一款。
杨碧云面无表情地想。
进了包厢，等上齐所有东西，三人才开始聊点私密的。
“阿华，你宜家过得好吗？”千言万语，都汇作陈文俊这一句打心底里的关心。
“嗯，我开始咗一段新恋情，佢叫程惜义，同你倾生意哝个，唔错。”容华笑道。
“但是……”陈文俊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管容华，他不会看不起任何职业，只是担心她的身体会不会累，“昼夜颠倒嘅工作，对身体唔好。”
“多谢关心。”容华反问他，“咁你呢？”
陈文俊坦然地笑了：“我始终仲系钟意你。不过感情呢啲事可以摆喺个心度，几好。”
“大丈夫。”杨碧云敬了陈文俊一杯。
容华跟着敬酒：“我相信，你会幸福嘅。”
“多谢。”
喝下这杯酒，陈文俊又好奇地问：“点解你会改名，我估唔到理由。”
“呢个我知。”杨碧云说，“我老公系龙振江，我哋一齐帮程展鹏做嘢，但佢走咗之后，我做唔过嚟，啱啱容华来搵我散心，就帮我咯。”
“喺程老板眼内，肯定系自家兄弟嘅亲人比兄弟老婆嘅亲戚更畀人放心。”容华进一步解释，“做表妹比做外甥女更高一辈，辈分高更容易服众。”
“丽丽，很可爱的名字。”陈文俊没读过书，不会拽那个什么“Lily”的洋文，不过不妨碍他觉得容华什么都好。
当年的事情不值得再提，容华早就放下了，陈文俊是她一个要好的老朋友。
陈文俊不舍得纠缠容华，也会一直保持合适的距离。至于新的恋情，他不会抗拒，现在嘛……容华足够刻骨铭心。
简简单单地吃过一顿饭，陈文俊回去的时候没有多开心，不难过就是了。
阿松一看这事儿就没成。
“俊哥，真放低啦？”阿松边调旅馆的电视边说。
“婆婆妈妈，唔系我陈文俊，唔系阿华钟意嘅嗰个陈文俊。”陈文俊洒脱地挑起一边嘴角笑了。
阿仁忙不迭点头：“天涯何处无芳草。”
“阿华系花，唔系草。”陈文俊翻了个白眼。
阿松扭回头继续看电视：“唉，冤气。”
一个小插曲，除了林晓玲，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这一小顿饭被林晓玲添油加醋地知道，又添油加醋地跟家里人抱怨起来。
“我跟你们说啊，刚刚……”
程展鹏给面子地听完林晓玲的碎嘴，时不时地“嗯”上几句。
程惜义就比较叛逆了，拿起桌上他爸看完的财经报纸细细琢磨，没出声附和。
“夫人，先喝口茶。”霞姐有眼力见地递上一杯花茶。
“谢谢霞姐。”林晓玲正好渴了。
林晓玲润完嗓子一看，就知道程惜义这个不孝子又不好好听她讲话，气得拍了他肩膀一巴掌。
没用力。程惜义习惯了。
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到点去车行了。程惜义跟家里说了声晚上不回来吃饭。
程展鹏会心一笑：“去吧，别吃太差。”
“谢谢爸。”程惜义哼着小曲儿出门了。
等儿子走后林晓玲才对着程展鹏骂了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程展鹏“嗯”了一声。
程家的车行是黄牙、白毛、矮子三个人在。不远处有个武馆，也是程家的，牛健坐镇。外人不知道，武馆不过是程家放打手的地方，车行生意大，就以它为先，安在它附近。
程惜义刚到，黄牙呲着个大金牙笑道：“白毛去牛健那活动活动筋骨去了。”
黄牙也就一颗尖牙是金的，其他都是好的，本来一开始叫的是“金牙”，后来觉得对他老子不孝，就叫别人叫“黄牙”算了。
黄牙大名有文化，叫“黄从逸”。
程惜义脱下西装外套，松了白衬衫的领口两颗扣子，笑道：“是吗，大牛家里又催婚了。”
“是啊。”黄牙为兄弟叹了口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怪不得劲的嘞。”
程惜义说：“还好吧，大牛底下还有二牛、三牛、四牛，不是指着他一个，这次又糊弄两下不就过去了。”
牛健家里爱催婚的毛病兄弟几个都知道，平时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还四个儿子呢，互相之间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老两口又管不着了。
“也不知道牛健回老家看他爹妈的时候是不是踩牛屎了。”黄牙抖着腿，说，“牛健他村长的女儿，看上他了。”
“还是村花呢。”
牛健长得又高又壮，人如其名，还在家耕地的时候看着跟旁边的牛不相上下，不然也不会被安到武馆，力气大，能打。
程惜义叫了个兄弟帮他洗洗车，又问：“都一个村的，大牛肯定见过，没这意思？”
“没有，牛健还说了，打小最讨厌的就是她了。”黄牙乐呵乐呵地说，“小时候他家里穷，忙活得很，没跟其他人一样在小村花后头陪她玩，老是过来打扰他干活。”
“估计是小姑娘想一起玩耍而已。”
“是啊，牛健也知道。所以那种‘讨厌’没恶意，纯粹是觉得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过不了一天日子。”
“大牛心里门儿清。”程惜义提起紫砂茶壶，正要倒水，顿了顿，问，“矮子呢？”
黄牙回答：“去收数了，有两辆车的尾款到时间结了。”
“坐不住。”程惜义笑叹道，“没人比得上你淡定。”
黄牙“哎哟”了一声：“不是我淡定，你是不知道……”
程惜义正听他说下去，远远的就有个娇俏的女声在喊：
“欸——黄哥——”
黄牙浑身抖了下，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程惜义眼神问黄牙：你相好？
黄牙幽怨地翻了个白眼：再问你相好。
来人一身俏丽的碎花连衣裙，梳了两根又大又长的麻花辫，笑容活泼可爱。
“敏敏来了哈。”黄牙僵硬地笑。
“黄哥好。”郑敏眼神克制地瞟了瞟程惜义，语气羞涩，“黄哥，这位是……”
黄牙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小老板，姓程。”
“程老板好。”
“敏敏小姐你好。”程惜义颔首，“请坐。”
“谢谢。”
做人打工仔，黄牙进一步给程惜义介绍说：“这位是牛健同乡。”
程惜义意领神会。
“黄哥，我有点事想问你。”郑敏犹豫道，“你看……”
黄牙可不想再一个人对着这祖宗，嘴皮子上下一碰疯狂输出：“不碍事，程老板也是咱兄弟，有些事我不一定知道他知道，毕竟我也不是天天跟在牛健身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