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过去，李萌芽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管颂这时醒了过来，他将数学书拿了出来，随意地掀开看了起来。李萌芽看到课本上的笔记随着他翻书页的动作，满页的笔记逐渐变少，直到今天教的那一页崭新得就像是她的书本一样。
管颂拿起自动铅笔在空白处运算了起来，写了两行又停下了手，他握着笔的手点着书本，像是在发呆。他的脑袋像是缺了润滑油的机械，无法顺畅运转，越逼迫它转起来也只是会让它发出“吱呀”的凄厉尖叫。他知道自己有问题，但这样的认知却让他更加厌恶这般脆弱的自己，如此循环往复，越陷越深。
他有时候想，他作为管颂这个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来承受这样的人生吗？他不想要成为管颂，不想困在这样一副无用的身躯之中，不想用着这样支离破碎的心去看这个世界。他知道这个世界很美，可是他看不见，也感受不到。
让管颂最害怕的是，他现在才不过是十六七岁的人，这人生已经打击得他如此地深，让他如此疲倦不堪，以后数十年的日子他该如何是好？——还不如现在就结束了它。这样的念想如闪电般闯进了管颂混乱的思绪里，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李萌芽站起身跟管颂说再见，右手手臂搭着她的校服外套，戴着银色手表的左手冲他挥挥手。回过神来的管颂有气无力地也跟她道了再见。
林思越走过来自来熟地挽上了李萌芽的手臂，说：“我们一起走吧！”
李萌芽点点头，林思越见她答应了，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又说了班上的八卦：“今天那个跟我们一起打球的郑仪——你记得吗？他之前超帅的，为了帮助班上的贫困生剃了光头。”
“这怎么帮到贫困生了？”
“他想号召大家捐款嘛，又怕大家没兴趣，就说每多一个人捐钱，他就多保持光头这个发型一个月。”林思越哈哈地笑了起来，“他这是看不起我们，那可是我们同学，怎么会置之不理？”
李萌芽的心颤动了一下，她竟然感动得有些想要落泪，她故作平常地试探问：“你们关系这么好吗？没有吵架、拉帮结派什么的？……听说很常见。”
“有啊，”林思越理所当然地回答，李萌芽的心稍微沉了下去，又听到她说：“这么多人怎么会不吵架？不过大家都是小孩子心性，很快就和好了。女生们之间嘛，唔，可能我们都只挂念着读书成绩吧，没什么奇奇怪怪的情况。男生之间可能会为了游戏吵架吧——哦，他们还会为了原神还是王者荣耀更好玩拉帮结派。”
李萌芽噗嗤笑了出来。
林思越看着放学的人潮，随口说：“我们是朋友嘛。”
是啊，我曾经也是把他们当成朋友的……李萌芽这样想着，被林思越分享老师的趣事的话分了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交叉路口。
林思越指着右边的路说，“我走那边。”
“我是左边。”李萌芽指着左边的路。
“那我们明天见喔，萌萌。再见！”林思越笑着向她挥挥手，向着家的方向越走越远。
李萌芽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会神才转身走进了左边的路。她双手紧抓着背包的肩带，微微低着头看着地上有没有积水，灵敏地避开路上横冲直撞的单车和电动车。她的脚步好久没有如此轻快，她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剩下一点橙红色的云彩，一望无际的天空里只有几只不知疲倦的麻雀在飞翔。
她第一次想，转学不是一个坏决定。
李萌芽上电梯上了十七楼，左转用钥匙开了家门。杜宇风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T恤，外面套了一件围裙，满头是汗的他见是李萌芽连忙用毛巾擦擦手，走出来迎接她。杜宇风是心理学的博士，虽然没有修读教育学，却也知道有过心理创伤的人——尤其是小孩，心里尤其敏感，让她走出舒适圈去到新的环境已不是易事，再急切的心也不能急到孩子头上去。所以杜宇风没有问她新学校怎么样，只是告诉她今晚吃什么，“今晚吃你喜欢的韩式煎饼。”
李萌芽坐着玄关椅子上一边脱鞋，一边笑着说：“真的吗？谢谢叔叔。”
这时在主卧里补眠的方漪曼闻声出来，在律所加了班三天的她脸上有着明显的倦意，一头平时干练的短发此时乱糟糟的。她扯出一个笑来，努力表现出温情地问李萌芽，“萌芽，学校怎么样？没发生以前的问题吧？”
李萌芽脸上的笑凝固了，然后逐渐隐去。杜宇风开口打圆场说：“还是第一天呢，哪有那么快适应的。萌芽，你先去房间放下书包吧，待会就吃饭了。”
方漪曼此刻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尴尬地想要帮李萌芽拿书包，却被她避开了。李萌芽径直进了房间，“啪嗒”一声关上了房门。方漪曼垮着脸有些无奈地跟杜宇风说：“我做母亲是不是很失败啊？”
杜宇风帮妻子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情绪稳定地说：“母亲和妈妈是不一样的。”
“——不过，一时半刻你也学不会，先磨合着吧。”
李萌芽的房间是长方形的，自带一个浴室。一房间的一边有和墙壁一样高的书柜，柜里有解剖和人体结构的书，也有药理和急救之类的书。在书柜中央用玻璃做了展示柜，用来展示她小时候和爸爸一起拼的小型乐高，有蝴蝶、小鸟、螳螂这些动物。她的书桌在窗户旁边，一部iMAC正在待机状态，桌上随意散落着几本笔记本和荧光笔，旁边的课本和练习册井井有序地叠在一起。
她把背包放在门旁边的小凳子上，走到书桌面前脱下手表。李萌芽看着自己的伤疤想，人的伤口愈合速度真的很快，体内的白血球每一刻都在与外来病毒战斗，明明人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自救，人自己却想伤害自己。距离她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自杀未遂已经过去快要半年，手腕的伤口完全痊愈，精神科医生说她心理已经趋向平稳。李萌芽却觉得，心中一道无形的伤口一直在溃烂。
她还记得，妈妈在病床边哭着问她，“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死？”
大人们好像不懂，她不是想要死，她只是想要结束这无尽无休的痛苦。
管颂拿起自动铅笔在空白处运算了起来，写了两行又停下了手，他握着笔的手点着书本，像是在发呆。他的脑袋像是缺了润滑油的机械，无法顺畅运转，越逼迫它转起来也只是会让它发出“吱呀”的凄厉尖叫。他知道自己有问题，但这样的认知却让他更加厌恶这般脆弱的自己，如此循环往复，越陷越深。
他有时候想，他作为管颂这个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来承受这样的人生吗？他不想要成为管颂，不想困在这样一副无用的身躯之中，不想用着这样支离破碎的心去看这个世界。他知道这个世界很美，可是他看不见，也感受不到。
让管颂最害怕的是，他现在才不过是十六七岁的人，这人生已经打击得他如此地深，让他如此疲倦不堪，以后数十年的日子他该如何是好？——还不如现在就结束了它。这样的念想如闪电般闯进了管颂混乱的思绪里，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李萌芽站起身跟管颂说再见，右手手臂搭着她的校服外套，戴着银色手表的左手冲他挥挥手。回过神来的管颂有气无力地也跟她道了再见。
林思越走过来自来熟地挽上了李萌芽的手臂，说：“我们一起走吧！”
李萌芽点点头，林思越见她答应了，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又说了班上的八卦：“今天那个跟我们一起打球的郑仪——你记得吗？他之前超帅的，为了帮助班上的贫困生剃了光头。”
“这怎么帮到贫困生了？”
“他想号召大家捐款嘛，又怕大家没兴趣，就说每多一个人捐钱，他就多保持光头这个发型一个月。”林思越哈哈地笑了起来，“他这是看不起我们，那可是我们同学，怎么会置之不理？”
李萌芽的心颤动了一下，她竟然感动得有些想要落泪，她故作平常地试探问：“你们关系这么好吗？没有吵架、拉帮结派什么的？……听说很常见。”
“有啊，”林思越理所当然地回答，李萌芽的心稍微沉了下去，又听到她说：“这么多人怎么会不吵架？不过大家都是小孩子心性，很快就和好了。女生们之间嘛，唔，可能我们都只挂念着读书成绩吧，没什么奇奇怪怪的情况。男生之间可能会为了游戏吵架吧——哦，他们还会为了原神还是王者荣耀更好玩拉帮结派。”
李萌芽噗嗤笑了出来。
林思越看着放学的人潮，随口说：“我们是朋友嘛。”
是啊，我曾经也是把他们当成朋友的……李萌芽这样想着，被林思越分享老师的趣事的话分了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交叉路口。
林思越指着右边的路说，“我走那边。”
“我是左边。”李萌芽指着左边的路。
“那我们明天见喔，萌萌。再见！”林思越笑着向她挥挥手，向着家的方向越走越远。
李萌芽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会神才转身走进了左边的路。她双手紧抓着背包的肩带，微微低着头看着地上有没有积水，灵敏地避开路上横冲直撞的单车和电动车。她的脚步好久没有如此轻快，她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剩下一点橙红色的云彩，一望无际的天空里只有几只不知疲倦的麻雀在飞翔。
她第一次想，转学不是一个坏决定。
李萌芽上电梯上了十七楼，左转用钥匙开了家门。杜宇风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T恤，外面套了一件围裙，满头是汗的他见是李萌芽连忙用毛巾擦擦手，走出来迎接她。杜宇风是心理学的博士，虽然没有修读教育学，却也知道有过心理创伤的人——尤其是小孩，心里尤其敏感，让她走出舒适圈去到新的环境已不是易事，再急切的心也不能急到孩子头上去。所以杜宇风没有问她新学校怎么样，只是告诉她今晚吃什么，“今晚吃你喜欢的韩式煎饼。”
李萌芽坐着玄关椅子上一边脱鞋，一边笑着说：“真的吗？谢谢叔叔。”
这时在主卧里补眠的方漪曼闻声出来，在律所加了班三天的她脸上有着明显的倦意，一头平时干练的短发此时乱糟糟的。她扯出一个笑来，努力表现出温情地问李萌芽，“萌芽，学校怎么样？没发生以前的问题吧？”
李萌芽脸上的笑凝固了，然后逐渐隐去。杜宇风开口打圆场说：“还是第一天呢，哪有那么快适应的。萌芽，你先去房间放下书包吧，待会就吃饭了。”
方漪曼此刻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尴尬地想要帮李萌芽拿书包，却被她避开了。李萌芽径直进了房间，“啪嗒”一声关上了房门。方漪曼垮着脸有些无奈地跟杜宇风说：“我做母亲是不是很失败啊？”
杜宇风帮妻子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情绪稳定地说：“母亲和妈妈是不一样的。”
“——不过，一时半刻你也学不会，先磨合着吧。”
李萌芽的房间是长方形的，自带一个浴室。一房间的一边有和墙壁一样高的书柜，柜里有解剖和人体结构的书，也有药理和急救之类的书。在书柜中央用玻璃做了展示柜，用来展示她小时候和爸爸一起拼的小型乐高，有蝴蝶、小鸟、螳螂这些动物。她的书桌在窗户旁边，一部iMAC正在待机状态，桌上随意散落着几本笔记本和荧光笔，旁边的课本和练习册井井有序地叠在一起。
她把背包放在门旁边的小凳子上，走到书桌面前脱下手表。李萌芽看着自己的伤疤想，人的伤口愈合速度真的很快，体内的白血球每一刻都在与外来病毒战斗，明明人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自救，人自己却想伤害自己。距离她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自杀未遂已经过去快要半年，手腕的伤口完全痊愈，精神科医生说她心理已经趋向平稳。李萌芽却觉得，心中一道无形的伤口一直在溃烂。
她还记得，妈妈在病床边哭着问她，“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死？”
大人们好像不懂，她不是想要死，她只是想要结束这无尽无休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