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都沉默了下来,目光不自觉地就投向了角落的管颂。

    管颂回想起上个月考化学那天的场景。

    月考都是随机安排考场,管颂被分派到五班的课室。那天他依旧睡眠不足,脸色苍白地走进五班课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坐在他旁边的正是化学老师周思嘉提到的刘文斌。刘文斌的校服衬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领带也歪七扭八地戴着,他一边抖脚一边四处张望,看起来十分焦躁不安。

    刘文斌在高一时曾经也是三班学生,但开学一个学期后不知缘由就调去了五班。管颂还记得之前送资料时,在教室办公室听到老太太和其他老师讨论刘文斌,“刘文斌心思不在学习上,行事也过分偏激,恐怕也是和家里……”

    后面管颂没有再听下去,他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别人秘密的人。

    “颂哥!”刘文斌见到管颂随即喊了他一声,他凑过来低声问管颂,“你成绩那么好,这次考试有把握吗?”

    他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是班级倒数了吗?管颂瞥了他一眼,想到根本没有专注过上课的自己,轻轻自嘲地笑了一下:“当然有。”

    有会考砸的把握。

    刘文斌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压低声音试探地问:“选择题,借我看一下吧?颂哥,就帮我这一次,不然我会被我爸打死。”

    管颂没有犹豫就摇头拒绝了他。

    刘文斌有些失望地将头缩了回去,他显得越发焦灼,又再次左顾右盼起来。

    管颂没有再理会他,拿起化学课本翻了起来,打算再临急抱佛脚一下。

    至此事情已经明了。刘文斌究竟在考试中是如何抄到他的答案已经不重要,刘文斌在考试前已经表露了自己想要作弊的意图,而自己一句故作幽默的自嘲,让刘文斌燃起了不切实际的期望,而他又念在旧有的同窗情谊没有向老师告发刘文斌。然后他被抄袭、被发现、被侧目而视——所谓自挖坟墓,不过如此。

    管颂茫然地张了张唇,想要说点什么,脑袋却又一时全然空白。

    他想,都是他的错,连累了无辜的同学要重考。他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乌云才稍微散去了一点,他又搞砸了。管颂藏在抽屉里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来,可能管项宁说得没错,我总是这么没用。

    “不可能!”郑仪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颂哥怎么会抄刘文斌?反过来倒是有可能,周老师你不要冤枉好人!”

    周思嘉也觉得管颂不会做这样的事,她从高一开始带三班的化学课,知道三班的凝聚力比其他班都要强,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管颂。虽然他现在已经卸任班长,但曾经的管颂不止成绩名列前茅,被选为班长后主动揽过了很多班级事宜,积极动员大家参加班级活动,和每个同学都相处得非常融洽,老太太经常在办公室炫耀她班上管颂这个“宝贝”,让其他班的班主任都眼红不已。

    “你先冷静一下,”周思嘉叹了一口气,“不是我冤枉他,而是我们没有证据,无论是证明管颂有,或者没有作弊,我们目前都证明不了。”

    “补考在下个礼拜四,考试范围和上次一样,下一节课我会和大家重新复习一遍。现在我们打开课本,今天我们继续看平衡原理……”

    周思嘉开始了今天的教学,学生也收拾了心情,投入到学习当中。

    管颂目光游离地看着书上的氢氦锂铍,他强撑了一个早上的精神终于耗尽,他此时浑身无力,只想躺在床上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那些黑暗里有李欣和管悦对他的漠不关心,管项宁一句句的“你真没用”,还有写着“管颂 — 第九十七名”的成绩展示板,他的所有挫折,他的所有失败,他的人生。管颂经常在想,他是理应要承受这些失望与折磨的,因为没有人在期待他变好起来。

    如果我根本走不出这种煎熬,是否就说明了我处于这无光之地的正当性?

    我是理所应当地要痛着,哭着,哀鸣着,绝望地死去。

    如同脱水的鱼,直至咽气。

    李萌芽伸手抓住了管颂的衣袖,轻声唤了他一声,“颂哥。”

    管颂没有看她,只是问:“怎么了?”

    因为你看起来很悲伤。

    你那样的表情,好像快要被现实击溃的表情,我在镜子里看到过许多次。

    李萌芽一字一句地说:“我相信你。”

    我知道被诬陷、百口莫辩的那种感觉。我当时想着,假如有哪怕只是一个人,随便谁都好,站在我这一边,告诉我:他相信我,后来的我或许就不会沉溺得那么快。在人们都在指责我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请你告诉我,你相信着我。

    李萌芽又重复道,“颂哥,我相信你。”

    “可是……”管颂轻轻地说,转过头去看她,碰上李萌芽坚定又隐含忧郁的眼神,他愣了一下。

    她好像理解我。

    管颂有些慌乱地垂下眼脸,想要将自己外露的情感都收起来,因为这像是脆弱的表现。他应了一声,看向了黑板,只说:“先上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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