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封知意用力按下,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震动,那“山体”竟然自已移开了!露出一条细长的通路,不知是否是通往高山族的腹地,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巨石建筑,四周都是参天的苍松翠柏,枝蔓攀缠,株连蔓引,还未到夏天,但众人已觉异常粘腻湿热。

    照理说这种地方应该是各类毒虫的极乐天堂,但这通路周围却是静悄悄的,连常见的蚂蚁都没有。

    以高山做门,众官兵何曾在玄昭国内见过如此神迹,这样壮伟的机关和建筑?一时间个个面露惊容车马声嘶,若不是军纪严明,早有人跪下参拜了,皆是握紧了兵器,大气不敢出一声,只等着打开通道的节度使能有所安排。

    封知意宁愿来个什么毒蛇毒蜂捣乱,也比这鸦雀无声的静默要好,心道“我们应该是走到了高山族曾经的一处地宫入口,不过不知为何,自百年前归顺我玄昭皇帝后,这里再无人居住,想不到过了那么多年,这些宫殿依然不见颓败之际,哈哈,那些山上藏经阁里乱七八糟的堪舆书籍没白倒腾。”

    感觉到随行队伍被这突然出现的通道和未知的建筑给惊住了,都看着自己,封知意忽然决定卖弄一下学问,打破这静幽幽的气氛,遂将双手叉腰,摆出了一副得意洋洋地姿势,然而身后并没有什么反应。。。。。。

    程一砚自然是不会给他什么回应,他的警觉度在封知意之上,于是封知意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看自己不顺的李总兵身上。

    好在李总兵回过神后,的确非常上道的,不屑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得那么清楚?!”

    “就等你这话!”

    有了回应封知意心里多少有了底气,一时间又故弄玄虚长吁短叹起来:“这些全都是大山告诉我的,我说李大人啊,万物皆有灵,你要学会对山川河流这些有敬畏和尊重之心,自然能做到,能和它们交流,一路上我们可都得仰仗它们啊,亏你还自诩保卫河山,啧啧,连这都做不到,当然了你就算做得到,它也不会告诉你的,因为它和我一样嫌弃你,哎!”

    饶是程一砚见此也不禁分心地想了:“出门前应该去集市上买几支孔雀羽毛,若此时能给封知意插在头上,姹紫嫣红,嗯,非常的应景。”

    李总兵心道“。。。。。。封知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毕竟带兵多年,眼下这番场景还能如何,于是非常认命地问道:“你有多少把握能带我们走出去?”

    “我从来没有任何把握要走出去”封知意满不在乎地摊摊手,“我的打算是让高山族的人带我们出去,刚刚山体移动那么大的动静,高山族的人肯定会派人来查看的,对了,把皇朝的旗帜立起来,以免被误伤。”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封知意的想法虽让听上去过于离经叛道,但确实好用并可行。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高山族族长出来见我们?”李总兵又问。

    “噢,我忘了你的孤陋寡闻,高山族的居所哪是你说找就能找着的,他们在西南本来挺有势力,只因为百年前的一场变故而没落,那时玄昭皇帝又正好出兵南征,高山族自知实力不足这才自愿归顺皇朝。

    但他们族人从不到山下来,最多也只下到这山腰谷地,所以也从未和南梁边民起过冲突。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他们这一族人,如果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前几代必然是居住在地宫里的,肯定知晓通往古象国的捷径。等着吧,快有人下来了。”

    封知意玩兴过去不愿再与李总兵多说,挪到了程一砚身边。

    两人一同朝着山谷上方望过去,山体移开后可以看到,重岩叠嶂的山峰背后,天空逐渐泛起了微红,终于夕阳刺破灰蒙蒙的暮色直射在远处的顶峰之上,只见那耸入云霄的顶峰上竟有一座殿阁傲然挺立,虽殿身已被多数蔓蔓芊芊环绕,但仍见朱甍碧瓦,雕梁绣柱。

    当光芒笼罩了整座山顶时,丛林间便有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程一砚立有觉察上前一步,大半个身子挡住了封知意,不多时便有两个头上插着羽毛的年轻人从林中露了出来,警惕地打量了队伍几眼,过了一会,一个年方弱冠的孱弱青年迎了出来,客气问道:“几位大人可是皇朝来人?族长已经吩咐我们带几位官人上山。”

    夜幕降临,虽然上山的路径多变,但有着向导领路,封知意一行顺利地抵达了高山族人的聚居地。

    篝火中,映照着一群头戴羽毛的土著,正跳着将食物献祭给祖先的舞蹈。这一族人相信每当就餐的时候,祖先之灵会降临与他们一同享用。仪式后,一盘被烤得焦黄里嫩去了皮的不知是什么的大肉就摆到了封知意几人面前。

    大部队仍在山谷下驻扎,高山族人只允许封知意、程一砚和李总兵带着几个亲兵上山。

    撇了一眼高山族房屋周边点缀的死人头骨,程一砚微皱眉动也没动那盘肉,李总兵碍着面子吃了几口,只有封知意在那大快朵颐,一边拉着族长唠家常,旁敲侧击,赞叹那地宫入口建筑的宏伟、传承久远种种。

    “那都是前代的事了”高山族族长笑着说道,“那里的地宫错综复杂,我们这一代都没怎么进去过,你们还是往上走,翻过盘蛇山脉,就可到达古象国,只是这盘蛇山脉,山高入云,山路九盘十八弯马车必不能行,又有各种毒蛇出没,徒步得走个半年,不如让我族一人给几位官人带路,费点时日折返回去,你们按计划从交趾国走山脊去往古象国,可好?”

    初到陌生的地方,肯定得入乡随俗。

    “我看这老狐狸就是不想让我们接近地宫”封知意打着哈欠凑近程一砚耳边细碎了几句,回头就笑盈盈地看着族长,毕竟如果要走上半年,半年的风餐露宿,那跟要了他的命有什区别,既然主人家都这么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劳族长。。。。。。”

    却听李总兵在那叫道:“不对不对,我记得清楚,当初皇太祖曾向你们借道攻打古象国,贵地是有近路可入古象国的,并且只需七天路程!”

    “这。。。。。。”族长脸色一变似有不悦。

    李总兵不依不饶,“哼!当初你们先祖也是这般扭捏不借,害得皇太祖只能留下古象国这一隐患,你们现今如此餐风沐雨深居简出的,怕不是当时触怒了太祖皇帝被灭了驻地吧!”

    封知意向程一砚使了个眼色,心道李总兵是真敢说啊,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这地方摆明了就不大对劲,他还如此鲁莽,先不说这房子周围都有粗壮的荆条拢成篱笆阻挡,而且刚刚一路过来村里的人都对他们这些“入侵者”纷纷投来冰冷厌恶的目光。

    更不要说这族长身上,有一股萦绕不散的酒酸味,但高山族最出名的风俗戒令之一就是族人不得饮酒也不能酿酒。

    可既然李总兵已经把话说开,两人决定先按下不表,那地宫里必然藏着什么辛秘往事,如今还是兴味盎然的看看眼前这一场戏比较好。

    “啧,凭你们玄昭还灭不了我先祖之国。。。。。。”族长眉间露出厌恶之色,不过也未发作,只是拿出了旱烟袋填起了烟丝,气氛有些凝滞。

    封知意心道:“哎呦!我的祖师爷哟,千万别打起来,实在顶不住打起来了这火也千万不要烧到我和程一砚身上啊,我们两可什么都没说。”

    正沉默间,族长身旁有个广额阔面,虎体熊腰的中年人,躬身在其身旁耳语了几句,族长闻言忿然作色,含怒道:“胡闹什么!”

    那中年人犹不死心,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又俯身说话,族长脸色青白交加,然后吸了一口旱烟,下定决心道:“石椿你想都别想!”

    而后又十分有底气且狠戾地对着封知意一行人道:“看在神灵祖先的交情上我可以收留你们一晚,明天只有两条路,要么走上半年翻过盘蛇山脉,要么让人带你们折返回去,如此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上古时留下的地宫近路你们想都不要想,哪怕你们把我们这些人全杀了,也休想!”

    高山族族长冷冷盯着李总兵,语音低沉,一字一钉地警告道:“若你真的想踏入禁地,那你就自个去吧,我看那两位贵公子未必肯跟你一同送死,也别拉着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无辜士兵给你殉葬!”

    李总兵堂堂一个中央将军,武功盖世,怎会被一个山野小族给吓倒?怒道,“你!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可话还没说完,李总兵只觉头上被什么一击,便翻了个白眼,晕倒在地!

    而其身后,封知意正把手上的石头往后一丢,一脸笑意地迎上去,握住族长干枯苍老的手,特别真诚地说道:“李总兵领兵多年,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族长您多担待,等我回京复命,一定叫皇上狠狠责备他一番,我常听人说能胜任族长的人,那都是最宽厚心善的,刚刚那些冒犯的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族长放心,我们明天天亮就原路折回!”

    那高山族的族长听到封知意这么说,脸色总算缓和了下来,点点头对他们道:“你们最好是说到做到!”

    封知意这么做是出自本能,而程一砚心有戚戚观棋不语,古人常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时候如果选择跟高山族的人硬刚,就算能把聚集地里的人全杀了,但此地丛林茂密,地势复杂,怎么就知道人家没有留后手呢?

    要知道这会儿他们一定没法子抗争,但往后呢?只要打蛇不死,经年累月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他念着报复,东山再起之时总能逮着机会的。

    并且,撕破脸皮和不怎么来往,这是完全不同的,且不说玄昭国这些年来一直与高山族的人交好,时时接济,还经常出兵保护,一旦真的闹翻了,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高山族沦落至此,还一直坚守在这片土地上,守护的绝对不止是家园。

    “那么坚定的拒绝,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是夜,窗外风声凄冷,刮得门外两盏暗灯摇摇欲坠,封知意透窗望去只觉得那是两只猩红的鬼眼,仿佛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总兵总算醒了过来,程一砚早已命人将他捆扎得严严实实,嘴里塞纱布塞得满当,明白当下的处境后,便目眦尽裂得瞪着他们两人。

    程一砚拍了拍封知意的肩膀,示意他继续监视外面的动静,自己去和李总兵说明情况。一开始李总兵还挣扎几番,随着程一砚挑明了这里的诡异后,李总兵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也不知道程一砚最后说了什么,李总兵点点头后,程一砚就给他松了绑。

    忽然,在那夜色中有一身影走出了村子,翻上了山脊,不出所料,正是今日晚宴上被村子训斥的石椿。

    “出来了”封知意看着石椿鬼鬼祟祟地走动小声说道。

    程一砚和封知意对视了一眼,没有贸贸然跟上去,盯着他的去向,待其身影渐渐被层层树叶遮挡大半后,两人才蹑手蹑脚跟了上去,为了防止村里其他人起疑,李总兵竟然答应留下来守屋。

    封知意两人沿着石椿的路线一路摸黑进了林子里,好在夜晚起风大,风拍打着树叶哗哗响,倒是很好地帮两人做了隐藏。

    只见石椿把他们一直带到了那座有着殿阁的高山山脚下,并手执一把点燃的沉香,就开始唱着方言祷祝词围着山转起来,边转边用手中的香在空中画着什么。

    这山,封知意觉得莫名眼熟,噫,这不就是昨晚他梦境里那个祭司最后徒步而上的山吗?再细看石椿用香烟画出的像,那袅袅白烟所勾勒出的轮廓——正是梦里的祭司!

    “他这祝祷词是在召唤这座山的山神!”封知意仔细辨认,心道“等等,如此说来那梦里出现的并不是什么祭司,而是古老的山神,只是,这山神为何也在做着祈祷的仪式呢?”

    “它已经是山神了,那它是在跟上天祈求什么吗?”

    当封知意耐着性子等石椿走了两圈后,他的眼睛突然就半明半瞎了起来,一只眼睛仿佛能看到山神缓步而来,另一只眼看着面前实实在在的景象,并无山神,两只眼睛就这么被生生割裂开。

    于是他便悄声询问程一砚,除了石椿是否有看到了什么类似山神精怪的东西。但程一砚告诉他,他虽能感觉到四周有了变化,但自己并不是修行人,看不到山神。

    封知意了然,知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刚想蒙上那绸带,却发现落在屋里了,心里顿时响起了一声哀嚎。

    看不到山神的不止程一砚一个,石椿也是看不见,并且还在非常执着且虔诚地唱着祷祝词,不住地祈祷着,但他不知道的是,山神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就从山神的身上穿过,对此毫无知觉。

    “对面相逢不曾识,近在咫尺亦难见。”

    封知意等几人皆是一夜没睡,天光大亮后正准备按计划原路折返,却不料一大早就有村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昨晚不知为何突然泛起了一阵毒瘴,山下士兵和村民全都上来安置了,那毒瘴只要稍稍沾到皮肤就会立刻溃烂,想原路折回是不可能了。

    “这毒瘴散去大概要多久?”程一砚问道。

    “这个说不准,快则一个月,慢则半年。”

    封知意觉得天都要塌了,实在不行就翻山好了,总比在原地强,正思索着,冷不防瞥见族长正皮笑肉不笑看着他们,满眼具是逗弄猎物般的戏谑神情。

    这眼神让封知意感到无比的毛骨悚然。

    族长许是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太过外露,于是收敛了神色干咳一声说道:“大人,昨晚我们的神灵祖先与我说你们既能破解七星阵进入这里,是天命所归,你们正要原路折返,就出现了毒瘴阻断去路,所以我们愿意遵从天命,带你们进入地宫走近道出去。”

    态度转换得如此之快,事情铁定有鬼,封知意心里一沉。

    李总兵忍不住道:“不是说了那儿是禁地吗?怎么又让我们走了?!”

    族长脸上的微笑立刻凝固,语气冷淡道:“哼,不知好歹,知道为什么一直有传言说外人进入高山族就是有去无回么?且不说这里本就是深山密林人烟稀少之地,外人不识路,贸然闯入被困死在了密林里也算常有的。

    再则,高山族历来就只有巫医和族长能继承地宫里的地图,如今我族的石椿巫医想着为族人积善,愿意带你们穿越密林走地宫去往古象国,你们爱走不走!”

    封知意被一茬接一茬的理由砸得晕头转向,“态度转变那么快,只怕是有鬼,但是若留在此地或是翻山而行,那族长话里有话,怎么看都不是可行之法,但若是跟着石椿进入地宫,那里是高山族人的地盘,背后阴人怎么办?”

    “不过这法子也并非不可一搏,石椿只就一人,这边有李总兵和程一砚,还有军队,只要一路上不出什么幺蛾子,那么对于两方皆是求仁得仁,若是背后放冷箭,单论实力我们也不会输,况且只要看紧这个继承了地图的巫医,不怕走不出去。”

    “比起继续留在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被高山族的人用文火炖熟了,现下这条路确是可行的抽薪止沸之法”,封知意最终打定主意刚想开口,只听得最了解自己的程一砚已坚定地答道:

    “我们,走地宫!”

    【毕竟不知地宫如何凶险,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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