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笑浓——裘字堂堂主,此刻,心力憔悴的从阎浮殿走出。

    旁边跟着一匹本性暴戾凶残的狼,那是他的伴兽。

    魔宗自那位绝世无双的天才先祖根据饕餮悟出御兽术后,枢逍门即抛下了当初由正道宗门传授的剑道和御灵之术,由御兽术操控丛林野兽,肆虐天下,传承至今。

    如今的魔宗枢逍门,除悼焉池拒绝御兽术、不肯接受伴兽外,人人都有一只伴兽。

    裘笑浓当初征服的伴兽,正是此刻跟在身边的这匹狼。

    在御兽术的操控下,对外人暴虐乖张的狼,却对他异常温顺,极为听话。

    他本就皱着的眉头,因刚才枢逍王寇撼霄强硬的命令,皱得更深。

    他非常抗拒这种命令,可是,想起带字堂、奚字堂当初血淋淋的下场,眼前又浮现出裘字堂上上下下一众本姓族人渴求活着的目光,就不得不低下头,认命听令。

    “哎……”他于无人处长长的叹了一口长气:“不听也得听!半点不由人!”

    心情郁郁,寡欢不乐。

    那匹狼温驯的跟在他旁边慢慢的走着。

    待靠近裘字堂,裘笑浓一摆手,那匹狼立刻听懂指令,翘起尾巴向旁边的密林跑走,自去觅食。

    耳中已传来渐渐清晰的琴音。

    “是焉池小友啊!”

    心中愁云似乎散了几分,裘笑浓不禁加快了步伐,

    “可是又有了新的补曲?”

    推门进院,果然,琴台上一架七弦古琴,琴后端坐的人面如冠玉,正是魔宗唯一有公子之称的——悼焉池!

    焉池公子已知箫友前来,微微一笑,以琴音问候。

    这是他对这位门内前辈独特的招呼方式,外人不懂,但裘笑浓一定明白。

    他抬眼望向这位外冷内热的长辈。

    这人名叫笑浓,却很少见他笑,总是皱着眉,绷着一张脸,只有和自己谈起音律的时候,才会展露笑容。

    今日见他愁眉不展,即使琴音也难解愁意,又早在小厮处听闻是被枢逍王叫走的,心中便已清楚,一定又是那个枢逍王下达了让裘笑浓心有抗拒的命令!

    一边是心疼箫友的处境为难,一边是憎恨枢逍王惯常的凶残霸道!

    不禁冷哼出声:

    “看来,有人又要作恶了!

    哼!他的豺狼野心!却要踩着别人的性命成事!

    罪恶滔天!终有一报!”

    裘笑浓闻声立刻制止:“住口!你不想活了!”

    焉池公子笑的像哭:

    “是啊!我得活着!

    我得让他好好看看,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他大错特错!他才是那个大错特错的蠢蛋!”

    裘笑浓知道自己制止不住悼焉池危险的不满言论,认命的不再言语。

    这种不满作对,已不是一天两天了,神奇的是,寇撼霄一反常态,大度的没有计较……

    也不知,到底是念在当年焉池母亲对小殿下的恩情,还是因为小殿下力争之下的全力袒护!

    不然,即便有小殿下和他一明一暗的庇佑,就冲悼焉池对枢逍王的屡屡不敬,魔宗也早有好事者要出面收拾悼焉池,再去枢逍王面前邀功献媚了!

    罢了,裘字堂没有外人,这声音传不出去,由他发泄去!

    焉池公子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对着裘笑浓笑着:

    “我这次出门,也路过了一个潭边。

    特意等了圆月之时前去,又有了新的感悟。

    你来听听。”

    “好!”裘笑浓已将烦心事暂且抛去,专心听琴。

    琴声响起,其音袅袅,不绝如缕……

    裘笑浓兴起之下,吹箫而和,云起雪飞,更添峰回路转之势!

    着实是一段极好的音律!

    二人合奏完毕,皆久久沉浸在其中……

    好半天,悼焉池才出声:“如何?”

    裘笑浓沉默。

    悼焉池了然,习惯让他并无气馁之意:“看来还是差着不少。

    没关系,我们再来,再试。

    总有一天,终能无限接近的!”

    裘笑浓感激的望了他一眼:

    “我如此不知抬举,还要你反来宽慰我……”

    “别这么说!

    我也是排解心情,有一箫友作陪,也不至于太冷清!

    其实,是我心中感激你……”

    悼焉池说的是实话,若不是还有裘笑浓,他回枢逍门,都不知道找谁说说话。

    不,不再是枢逍门了,寇撼霄自立为王,外面,也改称枢逍门为魔宗了!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背着魔宗出身的烙印,摘也摘不掉!

    裘笑浓从琴台旁边的柜子里抽出一本书,递给悼焉池:

    “这是我几经辗转找到的,你看看这个,大有裨益!

    这是原籍,我留了抄本在手的。”

    悼焉池接过,《句曲乐律汇本》,作者——明伯勤!

    裘笑浓接着说:

    “或许是琴弦的差别。

    你用的是七弦琴,当年那人用的是五弦琴。

    若是换了琴,也许就接近了!”

    焉池公子笑笑摇头:

    “五弦琴比七弦琴难多了!

    七弦音律更丰富一些,同一首曲子,也就相对难度小一些。

    至少,五弦我是弹不好的。”

    裘笑浓点点头,也不为难他,五弦一事就算了。

    其实,悼焉池一直看不懂裘笑浓。

    他待他虽好,引他入音律之门,也耐心教他。

    但当初认裘笑浓做师父,他却没应。

    仅做箫友,却不是师父。

    只是偶尔,悼焉池觉得,这位箫友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在看,似乎也没看。

    那目光虽然看向他,却从来没聚焦在他身上,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至于其中内情,和那首《月下竹潭残曲》一样,不肯与人言说。

    ……

    震州。

    九州各宗门陆陆续续的到达。

    此时的天声门,宾客盈门,车填马隘,热闹非凡!

    幸亏天声门是底蕴丰厚的大宗门,地广屋多。又提前请人搭建了不少房舍,这才能承载住需要安置如此多人、宾朋成市的九州盛会!

    又借调了铸剑处行走的人从旁协助,无论接风洗尘,还是扫榻待士,皆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此刻,小师叔沐随正带着部分天声门弟子,和铸剑处行走艮州分部统领霍文藻及其部分下属,一起等在艮州至震州官道路口尽头处的水道渡口,等待艮州太岳门和其他属地宗门人员的到来。

    身后水道上的船队一字排开,浩浩荡荡,极为壮观!

    时炬此次没有办法跟着小师叔一起前来。

    虽然他一直强烈的自告奋勇要去艮州路口接人,同时顺便看看赵纵。

    但由于此刻天声门人多、任务多,还是被他老爹——天声门的三长老时行云,揪着衣领薅走,委派到“正冠厅”去跟着师兄们端茶倒水,招待各宗门人员的登记签名。

    还是未能如愿!

    铸剑处行走各州分部的人与本州宗门极为熟悉。

    有他们在旁一起接待,让远道而来的众人在千里之外有见得同乡的熟悉亲切之感,宾至如归,很是温馨和乐!很快就不那么拘谨了!

    这也是力邀他们协助的重要原因之一。

    震州水路纵横,是名副其实的水乡。

    所以,从官道下来后,就要从陆路换成行船。

    小师叔早早等在渡口,望着绿荫遮蔽之下的官道尽头,一时失神。

    一想到那个飞扬的裙角和那声欢快上扬的“咯咯”笑声,就难平心绪。

    只盼官道上的人影快点到来!

    只盼早点见她一面!

    想来自己是否太过孟浪?

    面目如何,至今还没有瞧见,就已经心绪难安了。

    一向沉稳如他,竟于此,又乱了心神。

    “来了!来了!”有弟子出声喊道。

    小师叔一醒神,果然见到眼前的官道已人影攒动,果有一大队的人群越走越近!

    沐随突然一阵紧张,他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

    “赵宗主!诸位宗主!诸位长老!欢迎!欢迎!”

    见小师叔愣神,霍文藻心中暗笑年轻人稚嫩无成,这点小局面居然都心神恍惚!

    立刻起身应声,热情招呼,代为主持场面!

    为首的果然是太岳门宗主赵伐谋!

    紧随其后,是一众属地宗门的宗主、长老们!

    小师叔施礼,跟着霍文藻对诸位来客一阵寒暄后,恭迎众人上船!

    前船坐满,即刻开走。

    后船随即接上,依次如此。

    他一边迎来送往,一边分神留意着队伍里的年轻弟子!

    众弟子待诸位宗主、长老上船后,才按宗门列队上前,逐批登船,极好区分、辨认。

    当太岳门弟子上前时,小师叔几乎是屏住呼吸,既不敢明目张胆的直盯着,又难控眼神不断的向队伍中时不时的瞟过去。

    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哪个才是她呢?都没有见过芳容,怎么认得出来呢?

    正内心煎熬着,忽见一只头顶有一团黑色印记的白色猫咪出现在一个女弟子的肩头!

    是她!

    心头一跳!

    只听一道清澈明亮的少年音唤她:“引妹,上船慢些!”

    引妹?她名唤赵引!

    一声咯咯的笑声:“好的,哥哥!”

    果然是她!

    那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咯咯笑声是她!

    再不会错!

    小师叔目不转睛的盯过去!

    心头鹿撞!

    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的正面!一睹芳容!

    果然和想象的一样,是个夺目动人的姑娘!

    杏眼娇俏,桃腮可人,瞬间直击心神!

    那姑娘面上的甜甜一笑,直甜到心里!

    他强自忍住心中的激荡难平,故作镇定平静的接引众人上船。

    但其实心中、眼里,已被那个倩影充盈!

    至于其他人,他虽眼见,却全没走心。

    眼中再也瞧不进去其他人......

    以至于将时炬的嘱托抛掷脑后,忘记了临行前,时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特意留神的赵纵。即便从他眼前走过,也没有入眼入心,全然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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