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记不起来,可怎么会做如此过分之举?

    让谢珩瞧见她那般疯癫模样,他指不定会在背后怎么嘲笑她。

    小桃方才说的她拼死难以回想,她既是这么说了,这也万般抵赖不得的:“谢珩去了哪儿?”

    “北镇抚司。”

    “他不是去找百花楼的金兰姑娘了吗?难道有了新线索?”

    “昨日谢大人将金兰姑娘抓了,命程七带回了北镇抚司,若非小姐喝醉酒,昨日谢大人就想过去审问金姑娘的。”

    她快没脸见人了。

    偏偏小桃还处处提到她酒醉一事。

    想到谢珩因此嘲讽她的模样,她险些找个地缝躲起来:“那,谢珩昨晚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小桃歪头想了想:“并未说什么。”

    昨日的丑态她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百花楼中她失了主权,任凭人拉着吃喝,她也未想到那竟是酒,被人灌了一杯又一杯,越发难以脱身,最后怎么回来的都没了印象。

    “小桃,替我梳妆。”

    “小姐可是要出门?”

    “嗯,去找谢珩。”

    —

    谢珩睡眠少,天刚擦亮便醒了,独自躺了一刻钟就起来了。

    用过早膳,他换了制服赶去了北镇抚司。

    到时,金兰被捆绑在木桩上,身上多了些鞭打的伤痕,显然是已经用过刑了。

    箫弋在隔壁房间睡着,诏狱设施简陋,所谓的“睡”,也就是简单在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宿,谢珩将人叫醒,箫弋打着哈欠以为身在梦中。

    他揉了揉眼,定睛看着:“阿珩?你这么早就来了,果真敬业啊。”

    “为何这么快就对她动刑了?她是青楼出身,稍有不慎鞭打过重是会要了性命的。”

    箫弋不以为然:“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审问的如何?”

    他满脸得意,似乎就在等他发问。

    箫弋站起身打了个懒腰,又疏松了下筋骨,看似不慌不忙。这举动谢珩看的不顺眼,心中忍着对他的最大底线。

    “一切办妥,真相出来了。”

    “?”

    箫弋朝外喊:“方云丞。”

    稍后,他应道:“大人。”

    “伺候笔墨,传幕僚。”

    “是。”

    “……”

    这步步程序早被箫弋安排妥当,只待谢珩找他,他便可以将事情和盘托出。

    随后,一位身披官服的半百幕僚走进来,他跟着方云丞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待方云丞将笔墨放到桌上铺展开来时,箫弋也准备就绪。

    这一切谢珩不解:“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我说的真相,是张洲被杀的真相。”他此刻极为认真。

    方云丞从外面托了盏烛火放置在桌边,方便幕僚执笔记录。

    诏狱光线稀少,须得极力捕捉才能看清写下的字。

    箫弋见所有人准备妥当,坦言道:“张洲的致命伤,是他夫人刺的,张夫人才是杀害张洲的真正凶手。”

    谢珩问:“不是金兰?”他昨日抓她进来,就是觉得那支发簪是凶器,她有极大的嫌疑。

    “我昨日审问她,她说张洲被害的前后几日并未见过他,当我提起发簪时,她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然后我就直接上刑了。”箫弋说的轻松,甚至反以为荣,“她受不住,便将知道的都吐出来了。”

    她一介弱女子常年养尊处优自然是受不住这酷刑,即便是受得住,时日一长照样难以忍受。

    可反观郑小梅,同是女子,她却咬死不谈。

    谢珩已经做好听故事的准备,静待他言。

    箫弋将那发簪拿在手中斟酌:“发簪的确是张洲赠予她的情物,但是在张洲被害那日无端消失,她后来听人说过,曾在张夫人手上见到过此簪。后来莫名其妙又找回来了,便也没信旁人的话,以为是自己弄丢了。她闭口不说,只是怕我们将张洲的死和她扯上关系。”

    谢珩若有所思:“张夫人认了?”

    “认了。”箫弋说,“她倒是实在,锦衣卫将人抓来,还未开始审,自己就全招了。”

    “她为何杀张洲?”

    “如你先前分析的不差,就是撞见了张洲和金兰的私情,一气之下由爱生恨,左右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他话后突然又想到,“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可疑,你还是亲自去问一问较好。”

    箫弋拍了拍他肩膀,加以提醒,将发簪递到他面前。

    谢珩虽然心中有了眉目,还是未打断,直接接过来:“你说。”

    “她虽交代了是她杀了张洲,可张洲腹部的刀伤她誓死不认,这里面或许还有别的隐情。”

    “知道了。”

    箫弋才回京城不久,对此案了解分析不全面,他自然是不知。

    张洲腹部的刀伤,谢珩有认真分析。

    致命伤在后,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腹部刀伤未能杀死张洲,故而才轮得到张夫人用发簪实施了致命一击。

    若致命伤在前,发簪戳入心脏当场致命,何故又要多此一举的补上一刀。

    如今张夫人认了所有,唯独不认这处刀伤,他想,或许这刀伤就是另一个凶手留下来的。

    幕僚停笔,桩桩件件被记录在案。

    张夫人没了往日的光彩,绳子在她身上捆绑出勒痕,圈圈缠绕,似是镣铐,可这镣铐终究还是没能禁锢住她的心。

    谢珩手中的发簪被她瞧见,她拖着那疲惫的面庞艰难的抬眸看向他,而看向那发簪时,她的眼神中却增添了满满的恶意。

    “那日去府上探望时,张夫人不曾像现在这般,只是不知道,那时杀害张洲的张夫人若想到会有此一日,会不会收手。”

    昔日的张夫人笑容面善,穿着贵重,谈吐举止皆是富贵人家出身,可此刻犹如换了个人。

    她未觉得后悔。

    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凝固:“不会。”

    谢珩甚至不解:“只因一时气愤便痛下杀手,于你而言,岂非不值?”

    谢珩同她不一样,他若想杀人,定是凭自己本事将人杀了,若是因这样的人葬送自己的性命才真是白白浪费。

    对于张夫人的做法,他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这是种笨拙,是种愚昧。

    本以为到此刻她会有所醒悟,可张夫人却说:“只要能手刃他,值与不值又有何妨。”

    她爱张洲,年少时便嫁给他做妻,本以为遇到了良人,可偏偏终是错付了真情。

    张洲既死,她便也无心活下去。

    爱一个人,怎会有值与不值。

    谢珩不再执着此事,事不关己,他可以轻描淡写带过:“你用金兰的发簪将人杀死,而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发簪还回去,这招栽赃陷害用的是恰到好处。”

    “是吗?”她装作不知情。

    “是。你料定金兰会为了洗脱嫌疑,即便是她的发簪丢了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引人发疑,而这恰恰替你隐瞒了真相。”

    事情她早已全盘托出,也没什么可畏惧的:“早知如此,我就该毁尸灭迹,连同这簪子一同毁掉!”

    她之所以留着,只是想栽赃给金兰,毕竟发簪是张洲送的,而金兰是这发簪的持有者,如今张洲死于发簪直戳心脏,最先惹人怀疑的便是她。

    “说吧,张洲腹部的刀伤是何人所为?”

    “我不知道。”谢珩那逼人的眼神直视她,令人脊椎发冷,张夫人无奈又改口:“事发当晚,我没想杀他,可是突然有一黑衣男子闯入张洲房中,我悄悄跟随其后。”

    张夫人喘着大气,说句完整的长句都费力:“透过窗户,我看见那人掏出匕首向张洲刺去,随后慌忙落逃,那时我气上心头,抓住这次机会,便用那支发簪杀了他。”

    谢珩相信她所言为真。

    如此才对得上他们所查的卷宗,两处伤口,凶手也是两人,也正是腹部伤口未导致人真正死亡,紧接着便受人用发簪刺入心脏因而致命。

    张洲一案的凶手找到,案子真相大白,虽说导致张洲死亡的是张夫人,可再次之前的那个黑衣人也难辞其咎,甚至说不定与绑架他们的那帮东厂人有关。

    “你可有看清那人的脸?”

    “光线太暗,那人逃的匆忙,我没有看到。”

    她呼吸虚弱,受过刑后也同郑小梅一般濒临死亡。

    谢珩不再多问,问多了她也不知情,他最后只留下一句:“珍重。”

    此案一定,她不再有回头路。

    张夫人神情憔悴,皮肤上的皱纹瞬间扩散,似是一夜间老去十年,她看着谢珩将要离去的背影,艰难的缓缓张口:“谢大人……”

    谢珩停住步子,侧身看向她。

    昏暗的牢笼中她丝毫不觉得是桎梏,反倒身感轻松,犹如卸去重重枷锁般舒畅。

    张夫人在她那布满血迹的年迈脸庞上挤出些许笑容:“有一请求,还望谢大人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答应了我。”

    “我没这同情心。”他嘴上回绝着,脚下步子丝毫未动。

    她身上绳子勒的紧,却依旧挣扎着想要博得些许机会:“希望谢大人能够在我死后,将我的尸体与张洲合葬,若应此求,来世为奴为婢亦是心甘情愿……”

    她到生命终结时只留下这一句话,没有其他所求,只愿与张洲死生皆要在一起。

    话后,谢珩未理会,踱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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