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将事情理清楚,随后便写了奏书差人送去,向皇上禀明张洲死因。

    此案皇上无暇下判书,他在意的只是这其中背后的军器和银两,谢珩便自作主张依照律法将人判斩,此事交由锦衣卫其他人监斩,他没再插手。

    真凶了然,他仿佛卸下层层重担,顿感轻松些,可皇上吩咐的重要任务还未完成,他不允许自己稍有停歇。

    奏书呈上去,谢珩收起桌上的笔墨纸砚,心中疏松不少。

    说实话,他这一日都未专心于审问中,昨日叶清宜的举动让他难以忘怀。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似乎同张夫人有些相似之处,他觉得自己对叶清宜好像逐渐深陷,难以自拔。

    处理完此案,他便要将矛头指向宋昭。

    张洲死时印在掌心的图案,还有追杀他们的那些蒙面黑衣人,再到后来他与宋昭打斗时从他怀中掉落出来的那块玉佩……

    种种可疑都指向了东厂。

    谢珩整理好东西便走出房间,诏狱中关押着许多朝廷命犯,有些并非是他管辖,便也任凭这些人叫喊着不曾理会。

    路径关押郑小梅的牢房时,谢珩听闻声音听了脚步,而后改变原有的意图朝着郑小梅的牢房走去。

    他过去时,方云丞也在。

    两人相谈甚欢,若非身在此处,叫旁人看了倒以为他们是挚友,青梅,或是夫妻。

    方云丞注意到谢珩到来,急忙收敛了笑容,毕恭毕敬的站直身子。

    反倒郑小梅一脸初出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她年纪小,不知畏惧也未曾奇怪。

    “谢珩,你还要关我到什么时候!再关下去,我迟早都要在此地生根发芽!”她身上的伤用了方云丞带来的药已经开始好转,这脾气日渐增大。

    谢珩从未将她的怒骂放在眼中,反而听多了也习以为常:“我瞧你聊这般舒心,还以为你不想出去了。”

    “你给个准话,到底关我到几时。”

    谢珩扭头瞧了瞧方云丞,他畏惧的低头,不敢看他。

    郑小梅拖着镣铐走到门边,随着脚步移动,镣铐发出令人厌恶的响声。

    谢珩喊道:“方云丞。”

    他出神,反应迟钝:“卑职在。”

    “将人放了。”

    郑小梅:“?”

    方云丞:“?”

    两人似是没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便听到谢珩直接说将人放了。

    郑小梅甚至将方才自己说的话重温一遍,随后便抱着怀疑的态度又问:“你刚才说……是要放了我?”

    谢珩冷漠的眼神直视她:“不走?”

    “走!!!”

    方云丞即刻掏出钥匙将牢门上的锁打开。

    郑小梅伸出双手,让他帮忙解开,这套套枷锁禁锢着她的四肢,行动不便,严重影响她的作息,直到钥匙卸下这些东西时,她觉得浑身轻松。

    姑娘先前受的拶刑逐渐在恢复,可玉指上的余青还未完全消退,方云丞近距离看到这些,心中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郑小梅揉着手腕处,不敢靠近他:“你,为什么突然答应放了我?”

    “此案了结,也没必要再关着你。”

    他之前是怕李华坤会因李哲一事找她麻烦,故而将她关在诏狱中,总得来说要安全些。

    只是没想到此案结的这么快,既是结束,他自是没有理由继续关押良民。

    将要离去时,诏狱走廊两侧传来各官员的谩骂声,还有多数声声道冤,可细数而看,竟是谩骂大过于冤声。

    “谢大人,下官是冤枉的,下官是冤枉的啊~~~”

    “谢珩,此事本官无错!定是你在皇上面前蛊惑怂恿才陷害本官沦落至此,你如此卑鄙,定会万古唾弃,不得好死~~~”

    “本官不会放过你,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声音日日不重样,谢珩本不在意,毕竟早已习惯了这些声音。

    可其中一人似是提到了他母亲,骂他是贱人所生,小人难养,触碰到谢珩的怒点。

    谢珩的母亲在他幼时便因病去世,这些年过去,他对母亲的样子逐渐淡忘,到如今,即便他努力的想要留住母亲的样子,却也已经物是人非。

    随着声声谩骂,谢珩停下来,一张怒而不吼的脸叫人看了发颤。

    身后的方云丞和郑小梅看着未动,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可他们深知,若是换做旁人被接二连三的指着鼻子骂着亲人,也是受不得的。

    谢珩双手握实拳,手背的青筋格外突兀,他径直朝着那问候他母亲的官员,周围似乎燃起高温,在一怒即发时随之爆破。

    诏狱墙壁上点燃着的烛苗被他带动变得倾斜,过后恢复正常。

    谢珩缓缓抽出手中的绣春刀将刀尖对准他,他眉头紧皱,面目畏惧,只要他胆敢多说一个字,谢珩便能要了他的狗命。

    可这人骂的正爽,似乎认定谢珩不敢对他怎样,嘴里依旧不停骂着。

    谢珩手持刀柄,只见他抬手一挥,刀尖略过对方的脖颈,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划痕,他话还未说完,随着刀起刀落,那人便倒在血泊中。

    众人惶恐。

    方云丞和郑小梅也目睹所有,呆愣在原地迟迟难以回神。

    郑小梅脑中闪过千丝万缕,她甚至还以自己的性命威胁谢珩,这简直是个笑话。

    绣春刀上沾染了那名官员的血,滴滴鲜血顺着刀尖落到地上,留下残余的恐怖气息。

    只是他未注意,在阴暗不起眼的角落里还站着两个身影目睹了他所做的一切。

    谢珩察觉,顺着光线看过去。

    瘦小的身形让他熟悉不能再熟悉,那是叶清宜。

    叶清宜看到了他刚才杀人的阴狠毒辣。

    姑娘模样呆滞,傻傻的看着他,她身旁站着的是箫弋,可想而知,她能进来,全是因为箫弋。

    叶清宜面目受惊,因为目睹刚才的一切,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珩,即便是上次被人追杀跌落湖底,再遭人袭击,他杀那些人的时候也比不过如此。

    是她嫁于他以来从未有过的骇人表情。

    她一时腿软,眼观地上那未干的血迹她下意识后退,强迫自己使唤双腿逃离此处。

    箫弋没觉得不妥,习以为常,见她跑出去,忍不住喊道:“哎?清宜?!”

    谢珩收刀,寻着身影追出去。

    郑小梅倒是很少见谢珩这般失态失神,她小心问:“方才那是何人?”

    方云丞答:“她是谢夫人。”

    “谢夫人?”郑小梅似是不信,她以为的叶家千金是晚晚不会来此地的,“就是谢珩半月前迎娶的妻子?”

    “嗯。”

    箫弋识趣,不敢此刻去打扰谢珩他们二人,见郑小梅问起叶清宜,他主动过去搭话:“郑姑娘对谢夫人颇感兴趣,难不成又有所图谋?”

    郑小梅口服心不服,故意阴阳:“小女子不敢,箫大人您多虑了。”

    他倚靠在墙壁上,看着面前的两人,心中似是明镜。

    方云丞似是时刻待命的模样,未觉得轻松。

    箫弋笑道:“既然阿珩将人放了,你得将人看好,不然又犯了什么事抓进来,怕是没有今日的好运了。”

    郑小梅:“?”

    她在细想他的话时,只听方云丞已经答复:“是,卑职知晓。”

    两人一问一答,似是串通好的样子。

    ……

    北镇抚司外。

    叶清宜步子紧蹙,脑中浮现出谢珩杀人眼睛都未眨的暴戾模样,她不免心中又泛起些许恐惧。

    这是她头次来这儿,是箫弋方才出来时顺便带她进去的,只是时宜不加,却碰巧撞见谢珩持刀杀人的一幕,轻松利落,眨眼间,那人便没了气息。

    谢珩追了出来。

    他几步并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两人站在北镇抚司门口僵持。

    谢珩不知开口说什么,僵持半天才吞吐道:“清宜,你……”

    她不用多说,谢珩便知道她定是吓着了,否则不会这样慌张的逃窜开。

    叶清宜缓神,主动解释她方才看到的画面:“我并非想要指责你,方才那种情况,换做别人也难以忍受,这是人之常情。”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顾一切的逃离他。

    他原本什么都不在意,朝中算计,圣旨下的种种杀戮皆不放在眼中,可他持刀抹过那人脖颈的一刹那,他会如此担心被她看到。

    被叶清宜看见的那一刻,他没了表情,面皱缩紧,只剩下意外的惊恐。

    “我只是,只是从未见过你如此动怒……”

    瞬间,一双大手将她揽入怀中。

    谢珩的臂膀硬实,紧紧抱着她不松。

    叶清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她被紧紧抱着,可谢珩依旧觉得身体似是被掏空般难以支撑。

    悬在半空的双手回扣住他宽厚的后背,似是给予宽慰。

    那些话骂在他心里,既是谢珩再心狠无情,也难以承受这些侮辱。

    谢珩抱着她许久未动,她知道,他是想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许是一处居所,许是一句安慰的话语,又或许是旁人无关紧要的帮助。

    只是,他们这是在北镇抚司的正门前,叶清宜觉得这样搂抱不妥,试探性的说:“谢珩,你要不先松手……”

    他将头埋进她的脖颈,清晰的嗅着她发间的花香:“再抱一会儿。”

    她觉得地方影响身份,着实不妥,再次说:“你若觉得舒心,回府再给你抱。”

    “嗯?”

    “此处,着实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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