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扬州城里人人都在传城东新开了一家女医馆,与别处不一样的是,那儿只有女大夫。

    医馆坐落在扬州城里的街角一处并不起眼的巷子里,尽管此处并算不上繁华人多的地段,却并不影响前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门楣之上挂着一块崭新的牌匾,今天医馆还未开门,便有人早早地等在了匾额下头。

    “不知这块牌匾是城里哪位先生写的,字迹隽秀雅致,颇有大家之风,却又难得的婉约,瞧着便让人心旷神怡。”

    “听说是行医娘子自己亲笔提的呢,她当真是位奇女子,不仅擅岐黄之术,一手字也写得极好,听说她还要招学徒呢,说是只招女弟子,有不少附近的人家都抢着来报名。”

    阳光洒到了巷子的青石板上,幽幽的晨光当中,沉珂开启了医馆的大门。

    她身着一袭浅黄色的素锦长裙,外头罩着白色的对襟薄衫,一头乌发仅用一根木子挽起来,瞧着简约又大方。

    和别的大夫不一样的是,她面上覆着一层薄纱,下半张脸几乎全都被兜住了,只能看到一双灵动的眼睛露在外面。

    陆续有患者进来,沉珂同手下的徒弟一起招呼着。

    医馆的地方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简洁雅致,一侧的药柜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抽屉,每个抽屉上都标注着药材的名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有一位老妇人被医馆里的学徒搀扶着坐下,沉珂走到她身旁示意她将手腕伸出来,放在诊桌上由自己来为她号脉。

    沉珂搭上了老妇人的手腕,落在了脉搏跳动之处,屏息感受。

    老人家面露忧色,着急问道:“娘子,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了,常觉得浑身没有力气,也不想吃东西,怕不是阎王爷派人来了?”

    沉珂收回了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声安抚道:“夫人,无需为此忧心,我观您的脉象,当是气血不足,悉心调养就是,待我给您开个药方,回去您三餐食后照着药方煎服,几日便会好转。”

    她的语气温柔,眼露关怀,让老妇人的心里头涌起一股暖流,数日来的担忧也被她和风细雨的话语化解,老妇人感觉自己都有力气了,一扫刚进门的憔悴模样:“多谢娘子了,有劳娘子为我抓药吧,娘子的医术我是放心的,上次我们邻里来看病,回去可劲的夸赞娘子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呢!”

    沉珂被猝不及防夸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您客气了,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夫人若是服药之后仍有不适,可以再来找我看看。”

    她的双颊染上些许绯色,于那帕子里头好似云霞隐匿在天边,明明藏在后头,却更让人好奇。

    老妇人一时间有些看呆了,这么好的小娘子,不知婚配了没有,若是没有婚配的话,真想为她介绍一门好姻缘,于是她开口说道:

    “娘子,不知你可曾婚配了?我看你年纪不大,便这么能干,哪家娶了你真是有福了,若是没有婚配你大可和我说,我为你介绍这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

    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开了一间医馆,本来就是不易的,何况她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而那张帕子下藏着的容颜大抵也是十分的出挑,这样出身好的小娘子,何愁找不到一个好夫婿?

    沉珂微微一怔,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险些问住。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平日里也不乏对她好奇的人,但如此直白的问询与热情的想要当媒婆的态度倒还是头一遭。

    沉珂脑子里飞速转动,略微沉吟,等到她再抬起头来时,之前的笑意却好似凝固了。

    原来明亮夺目的双眸好似瞬间失去了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她微微张唇,欲言又止道:“我……已婚配过了,只是我那夫君身子弱,前不久便去了,所以现在才只有我一人。”

    她说的话倒也不算全然作假,虽然添加了一些自我发挥的成分,但确实曾经的某时某刻她是当了一阵子寡妇的。她既然决心留在扬州城里做生意,以后便是要长久待在这里的,与其每次都绕过去这个话题,不如索性编了个理由。

    沉珂自认为自己的理由十分的充分,既婉拒了别人对她的关心又解释了为何是她一人撑着这座医馆的局面。

    老妇人显然相信了沉珂的话,方才那欢快的气氛一扫而空,老妇人见沉珂面露忧伤,忙打了下自己的嘴:“都怪我多管闲事,惹得娘子想起了伤心事,娘子勿要怪我。”

    戏要做全套,眼见老夫人十分的愧疚,沉珂的心里也涌上些许不安,却只能继续顺着说完:“不妨事的,”

    她的目光坚定,为了表明自己的情深意重,防止以后有人再上门介绍姻缘,索性将计就计编了下去:“我夫君待我情深意重,我此生遇见他是我一生的福气,我曾经发过誓,此生不会再嫁除他以外的第二人。”

    瞧瞧,这是哪门子的事情,好好的一个小娘子,这么年轻就成了寡妇,老妇人叹了口气,转身倒过来安慰起了沉珂看开一些。

    “娘子,往后的日子还长,身边有个男人知冷知热的照顾着,家里有婆母帮衬着,日子总会容易过些。”她又劝道。

    沉珂思绪有些恍惚,这番话让她想起了从前在侯府的时光,嫁人是怎么样一回事,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从头开始再来一遍倒也不必了……

    “多谢夫人,我意已决,不劳烦您的好意了。”沉珂继续拒绝,丝毫没有让步。

    恰好此时有别人进了医馆,沉珂便起身去替她诊脉了,留下老妇人在她身后叹了口气。

    老妇人临近出门时,犹有些放不下,于是把沉珂悄悄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娘子若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心意,只管来找我,我这老婆子替人做媒一辈子,认识不少好人家,娘子只管放心。”

    沉珂哑然失笑,这情形让她颇有些哭笑不得:“多谢夫人好意了,真不用了。”

    她当然知晓这位夫人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甚至是存了好意想要帮她,但沉珂并不想在同样的事情上栽第二次跟头,毕竟嫁人算得上什么好事呢?

    晌午时分,沉珂才有空歇了一会,她在长椅上坐下,身子往后一靠,背部紧贴着长椅的靠背,仿佛要将所有的疲惫都卸在这片刻的休憩之中,她微微闭上双眸,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娘子累着了吧,上午可来了不少病患。”青儿说道。

    这是沉珂新收下的一名徒弟,唤作青儿,不久前才来到这个医馆学着辨认药材做些杂活,上午青儿也听到了李媒婆对娘子说的那番话,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娘子平日里待她们这些学徒极好,脾气温柔,待人亲近,甚至从未见她发作过脾气。

    沉珂抬起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太阳穴,微微笑了笑:“还好。”

    不知为何,明明是在笑着,青儿却感觉娘子脸上并无笑意,反倒是瞧着……十分的寂寥。

    “娘子,”青儿喊了一声,犹豫着说道,“你别把李媒婆的话放在心上,我知道,您的夫君必定是个极好的人,才会让您如此念念不忘,娘子既然下定了决心,便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娘子若是不高兴的话,下次若是还有人来医馆里将这些,我便带人赶出去可好?”

    沉珂透过那双关切的眸子里,突然想到了芸儿,也不知那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她走了之后,芸儿既然是沉家的身契,应该不会再待在侯府了。

    沉珂的目光越过青儿,落在门口的那棵老槐树下,上头早就没剩下几片叶子,灰褐色的树皮也让人看不出它曾经的模样,若是等到来年的春天,应该会长出新叶发出新芽吧。

    她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其实多日的忙碌已经让她很久没想起曾经了,也许是刻意想要遗忘,所以她尽可能地回避着从前的这一切。可是等别人突然提起时,她才发现那些记忆依然十分的鲜活,仿佛从不曾远去。

    沉珂对青儿摇摇头:“以后不要再提这些了。”

    “是,娘子,”青儿忙点头,她也想让娘子走出伤心的回忆,当下下定决心再也不要提起,而且要对别人说不许要提娘子的伤心事了。

    青儿思索着今日扬州城里的新鲜事,想要分享给娘子听,转移她的思绪,可是娘子平日里好似除了治病救人,对其他事情都并不伤心,就别提这个小小的扬州了,细数来并没有什么吸睛的事。

    突然,青儿眼眸一亮,想起来昨日路过茶肆时,听里面的商人提起的一桩谈资。他们走南闯北的,消息也十分的灵通,时常聚在一起谈论天下事。

    青儿循着记忆,把那些商人说过的话回忆了一遍,开口说道:“听说近日皇城里有大喜事,娘子可知道?”

    “嗯?”沉珂偏头看她。

    青儿见沉珂成功被吸引,继续道:“娘子可知道安阳侯府,那可是当今太后娘娘的至亲,前阵子侯爷和世子还平定叛乱有功,那世子爷还治好了青州的瘟疫。”

    “我听说,皇帝要给世子再赐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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