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间,身上一轻,周围寂静下来,少女抬眼,脸上的惊慌还没散去,直至瞧见刚刚放浪的登徒子倒在自己面前,脖子上一道口子,血液喷涌而出,轻浮的模样还挂在面上。

    手腕间的带子一松,她回过神发觉面前还有一个人,逆光站立,风带起发丝。眼睛还没适应光亮,酸涩带着满眶眼泪涌出。

    终于,她眨眨眼,看清了来人模样,年纪不比她大,是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稳重气质。

    宋黎皱着眉,瞧着自己裙摆上零星的血迹。

    她刚刚没注意,这下可好了,裙子又脏了。

    迎面扑来一具柔软的身子,揽着她的脖颈伏在她的肩头。

    宋黎浑身一僵,反应过来想推开她,可没有推搡两把没攮动,反而被抱的更紧,把她勒得差点喘不过气。

    那娇弱的女子就靠着蛮力趴在她肩头,倚在她怀中抽抽搭搭地抽噎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多日的恐惧尽数吐出。

    感受到胸口一片湿濡,宋黎头发丝都在反抗,只是一动弹那女孩哭得更加起劲。

    推开手顺便拐了弯,替她理好衣襟,轻拍她的脊背安慰:“没事了,别怕。”一边思忖术法能不能消掉泪水鼻涕和裙角的血迹。

    少女哭完面前递来一方锦帕,那救她的女恩人也是面露关切,“擦擦眼泪吧。”

    她一时被这位体贴的关怀感动得无以复加。

    待踏出柴房的门,她感觉那被绑的时光宛若去许久,可任旧心有余悸,不免又往身侧之人靠的更近,寸步不离。

    院中立着的少年,眼眶湿红的少女也只是淡漠地看一眼,极其迅速地将目光贴回恩人身上。

    “你从哪儿来?”

    少女听见恩人问,忙不迭回答:“仙盟盟主之女,杨雪意,去东海。”

    那恩人轻轻的笑了,面色温柔道:“真巧,我们也去东海,可需要送你一程?”

    少女顿时又是一阵感动,宋黎面色不变,立在旁侧的萧渡渊也没有任何要表态的意思。

    虽然对宋黎的所作所为没有异议,但他看的很清楚,宋黎绝非什么良善之辈——她非等少女的心绪完全崩溃绝望,并且所求无门的情况下,才去救人。

    这种情况下,轻而易举的获得了别人的信任。没见那位仙盟的少女都快成了宋黎的尾巴了吗,走到哪跟到哪。

    通过前缘镜的片段来判断,他倒是出乎意料,自己的前世是这么的“不事城府”。

    前缘镜片段中亦没见过这位自称仙盟盟主之女出现过,宋黎没想到会救了一个少女而被萧渡渊猜疑,她被刚刚救下的少女影响了注意力。那女孩红着脸向宋黎求道: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一个侍卫在镇中,不知身陷何处,求您救救他。”

    宋黎换上那副知心姐姐的模样,热心地道:“放心。”

    “不过……”

    “不过什么?恩人放心说。”

    “我需要你的一样东西。”

    少女信任眼前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宋黎微微一笑:“我会帮你救人的。”

    她早就知道人在哪儿了,暂时没有生命之忧就先不急,要不怎么说地极阶的人好用,神识一扫什么都能瞧见。

    仙盟的大小姐不知她的恩人所思所想,听到她答应,心中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宋黎淡淡的笑着瞥见少年带有探究的神情,温柔冲他点了点头,笑得眼角弯起,只是眼底并没有波动。

    萧渡渊心中好笑。

    有此等心计又怎么会在后来被瞒被骗被弃,失了骨,甚至被偷了运?

    宋黎将人藏在林子里,距离长生庙前方的废墟极近,村民极度依赖又惧怕长生娘娘,所以在祭祀前这里是最安全的。

    盟主之女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出去坏事,宋黎离开前背着人设下一处障眼法,没什么作用,只是在外头的人瞧不见里头的人,这位置设的十分巧妙,正好在废墟外十丈。

    她救人是有目的,平生也有两点条件,毫无用处者不救,自作聪明者不救,但偏偏她有把不能离开的事说绝,而是留有一毫转还的余地。

    做完这些事后,她不免打量身后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的少年。

    她那一句“侍从”就是玩笑话,但他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缀着,对宋黎这么敏感多疑的性子很不友好,实在没法让她安心,

    就像一个人绑着珍宝玉璧战战兢兢地走在悬崖峭壁,迎面突兀的掉下来个人,那人攀着崖壁说让她先行,但她不敢妄动,谁知这人会不会在她过去之时抢她玉璧,推她入渊?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比谁都懂。

    少年见宋黎望着自己,眉眼桀骜一挑。

    一个惬意的样子硬是让宋黎品出了几分挑衅。

    罢了。

    总归暂时也打不过他,自己多警惕一点好了。

    他们寻到那腿脚不好的老妪家门口已是戌时,老妪没睡,只是坐在椅子上,手里捻着佛珠。

    那看上去佛珠制作粗糙,但也被盘了很多年,没有打磨过的地方亦是包浆,她像是听到话,口中慌张念叨:“刘郎,幺儿,你们在哪?”

    妖儿?幺儿?你家幺儿在镇门口守着呢。

    宋黎默默扒着窗听着,那老妪又念叨了几次幺儿,又转过话题长叹一口气:“不回来就好,别回来了,别再回来了……”没说两声,再次愤然开口,蕴含着浓重地恨怼之意,“你怎么可以不回来,怎么可以这么冷心!”

    磨蹭了许久,老人也没有上床休息的意思,大有就这么一坐到天亮的趋势,宋黎目光逡巡过里头摆设,昨日来过,也没寻找到什么。

    打算先去其他地方探探口风,这是宋黎听院中有动静,动静不小。

    她看向一旁的少年,少年没有动作,她警觉地得没有动,只是通过那时不严丝密合的门缝盘算情形。

    老妪腿脚不好,大半夜不在家待着还出门,不仅是她,村中所有人都出了家门,只是老妪腿脚不便,走的慢,他们俩便远远的追在后头。

    靠着老人家耳力不行,听不清也不发声,三个人一时寂静无声,就这么诡异地走着。

    宋黎一开始没话找话,她戳戳旁边的白袍少年,低声道:“祖宗你打哪儿来的呀,家中有几口人,有无兄弟姊妹?”

    少年没回答,只是默默拉开距离,让她戳不到,碰不着,就像块冰雕,捂不热也化不了。

    少女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冷淡态度,只是撇撇嘴,老人脚步蹒跚,眼睛也不行,好在宋黎招出藤蔓每当老于要摔倒之时,那藤蔓便会扭曲一块凸起,堪堪扶住老人。

    老人顺势站稳,疑惑地“诶”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一段路不长不短,在宋黎用藤蔓扶住老人的第七八次时,前方出现了绰绰火光,她也没多想,当即拉着少年拐进了一片残园旁。

    少女摩挲着下巴环视一圈打量,

    嘶,有点眼熟。

    她着脸思忖,少年看上去像是不忍直视,淡淡提点:“前行百步,你看这是哪儿?”

    少女美眸一亮,哦,前面有我设置的结界。

    她难得发愣,平日里那种成熟看淡生死的心态在此刻散的干净,萧渡渊不免多看了两眼。

    长生庙前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块,一瞧恰巧能瞧见那老妪,她站在最外围,安安静静的,周围的热闹喧嚣仿佛与她留有一层隔阂,像个空壳。

    这时候人群攒动,宋黎很快收起来,那幅少有流露出来的志气,震慑到来了几人,喘了几声,“来了,来了……”

    安静下来,几颗细小的萤火漂浮在空中,众人熟练地做跪拜状,一声不吭,一个人自庙堂深处缓缓踱步而出。

    白衣羽扇玉观。腰间配的银铃一步一响,在深夜中带有凉意,外袍立高领,神色亦是淡淡不羁的模样,但气势与宋黎身侧的少年差了一大截,自称长生娘娘的使者眼底存有化不开的贪婪。

    宋黎难得回头去好好审视一番少年,萧渡渊也瞧见那使者,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从始至终没有变化过表情。

    他孤傲的神情仿佛是在观察一只蝼蚁,长生娘娘的使者默不作声,看着领头的汉子奉上一精致瓷碟。血液使者抬手,那端瓷碟的人机立即将碟子举过顶,头埋下,使者伸出骨刺一般了无生机的手指,一点沾过那血液,将血液送入口中。

    待尝到第三滴时,他眼里闪过一丝狂热,一点点将碟中的血液刮干净。

    他留下一张墨纸,人又晃进了长生庙,过了半刻,放碟子的人才战战兢兢的抬头,瞥见墨纸,碟子也顾不上了,抓过墨纸口中喊道:“拿到了!拿到了!!!”

    村民围拢上来火把快拿火把来,众人接力一般送了只火把到前面。往上一照,只瞧见层层有两行字

    【阙首子时,献祭三女。】

    昏暗的火把照亮了众人,一群咧嘴狰狞的嘴脸在火光下无处遁形。

    树下的男子沉默一番又叹了口气,左侧的人见此揽住他的肩膀宽慰:“你又能多活几年了,被长生使者选中也是你妹妹的福气。”

    被拦住的书生样的男子叹气,“话虽是如此,家妹幼时丧母,几年前又丧父,就剩我这么一个兄长,还……还将她往火坑中砸。”

    他眼中泛起泪意,大步往前走的同时说:“我,我不能这样,我得让她离开,只要想办法离开这个镇就没……”

    方才安慰他的兄弟面色猛然一变,带着几个人拦住了他,气势汹汹的:“你要哭,要死,我不在乎,但你要想放祭品离开,自己先掂量一下够不够命!”

    “可是……”

    “今晚你别回去了,你妹我会找人照顾。”

    那人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等人散的差不多了,迈开步子走了。

    宋黎看完戏嗤笑一声,又突发奇想,很好奇身侧的少年怎么看待刚才的事情,遂问到:“祖宗你怎么看?”

    少年道:“懦弱,贪婪,无知。”

    宋黎眨眨眼,笑起来:“怎么这样说?”

    萧渡渊也意识到了宋黎在闲聊,难得分出心,将那被抛弃的少女与前面言笑晏晏的少女联合在一起,不免多说了几句话。

    “被威胁就不敢再反抗,此为前一;顾念亲情又不愿意放弃长生,此为第二;难堪自身私心,又说出话让他人逼自己无法选择为最后。”

    宋黎也想到,明明这个人可以在选祭品前将妹妹藏起,也可以不出声在祭祀前悄悄送走人,拖到现在才开始不忍。

    她笑着总结,

    “虚伪。”

    两人趁着天亮回屋子,离开时静悄悄的,这家男主人就走在不远处盯着门扉,步履匆匆,许是担心夜长梦多,几乎是两人前脚刚翻进屋把窗合上,后脚这汉子就搬了个板凳坐在不远处,牢牢地盯着这屋子。

    宋黎起了逗逗的心思,故意天一亮就拖着少年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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