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宋黎两人根据白日的记忆探寻到长生庙。

    整间庙宇的装饰依旧富丽堂皇,与白天唯一的区别就是那尊长生娘娘的泥塑往边上挪的一寸,恢复成原来的角度,也就是说,有人挪了泥塑。

    或者,泥塑自己走回去。

    萧渡渊看着宋黎靠近泥塑,泥巴糊的云霞衣复衫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轻盈,捧心垂眸的长生娘娘在夜晚仿佛懂了情怀了痴,苦苦等待某个人。

    宋黎挥袖点燃一盏的灯烛。

    视线落在泥塑衣角部分,准确的来说是落在那的影,散散的阴影,是一小束细丝。

    白日里光线充足,根本不会注意到高高大大的泥塑手心的细丝,那些信徒个顶个怯懦,根本发现不了,或是有人发现了,但,他们敢说吗?

    细丝不是衣料那种线头,烛火的照耀下,宋黎看清,一缕黑色的发,左右发质粗细不一,用一根红线绑在一块。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宋黎拉着祖宗就躲到高大泥塑背后的阴影当中,少年任她拉拽。

    来的是一对夫妻,正巧是招待他们的那家。

    “完了完了,都怪你,睡过头了,连轮到我们打扫都忘了!”汉子愤恨地将火撒到妻子身上。

    女人也是着急,嘟囔道:“还说我,你白日点的灯都没熄灭。” 声音极小,怕被男人听见。

    两人不似白日合家欢好的相亲相爱,反倒是相看两厌。抽出自备的抹布,蹲身细细擦拭神像前的地砖。

    静谧的空间只有烛火的噼啪声,女人找话聊天:“下一次祭祀快开始了吧?”

    “嗯,你倒是幸运,找到一个替死鬼。”

    某位替死鬼眨了眨眼,看了眼不小心踩脏的祖宗的白靴。

    靴尖半个鞋印,和沁着寒意的眼对视一瞬,宋黎露出一个无辜的笑。

    两人擦着地砖,时不时搭句话。

    “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现不对,跑了?”

    “差不多得了!赶紧,我还要回去补觉!”

    女人声音低了下去:“小憨呢?”

    男人不抬头,答道:“守在镇子口,怕祭品跑掉,还有让他好好学一下怎么扮可怜,今天祭品的随行侍卫看都不看他,他不行就你上。”

    宋黎也想起了那一幕,朝少年做了个口型,少年读取到意思,随即偏过脸不再看她。

    她说的是:“哥哥,要抱。”

    外面的女人还在抱怨:“对面那个瞎子,真是老不死,偷摸着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去,害的多少人遭殃。”

    “赶紧干活!”

    “我说真的,那年要不是她把那白眼狼送出去,我的闺女也不至于……”

    许是某个字眼勾起汉子的回忆,破天荒没打断。

    女人越骂越来劲:“她年轻时就勾搭了刘家的男人,可最后呢,还不是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

    要我说,那家没一个好东西,男的跑了,小的也跑了,咱们都保持这个岁数多少年了,她依旧在不断变老,这就是报应!”

    夫妻俩完全不觉得自己谴责他人有什么问题。

    擦完泥塑前最后一块地砖,男人把抹布扔给女人先离开,女人在井边洗干净也离开了。

    宋黎从泥塑后面冒出来,打量着做工简单的神女像。

    听那对夫妻聊天,几岁学语的稚童恐怕也不无辜,身子是几岁,心智已经十几亦或是几十。

    进镇的女孩当作祭品,他们得到的就是保持岁数,唯一突破点就在那个不断变老的媪妪。

    走之前宋黎特意回顾庙中,尤其是长生娘娘手中捧着的那缕头发。

    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

    呵,长生娘娘前身当是一个痴情女。

    宋黎带着萧渡渊趁着夜色浓重,进了白日剥豆角的老人家。

    某位祖宗就站定在院中,不再行一步,若不是宋黎拿着他的配剑,他绝对不可能大晚上跟着到处乱晃,偏偏渡渊剑和宋黎熟了,不再抗拒少女接近。

    看着少女用的极顺手的剑,一时分不清渡渊剑到底是谁的配剑。

    屋中简陋,锅碗边角皆有豁口,勉强还能用。白天剥的豆角炖的软烂,还有一半剩灶台中。

    老人早已酣眠在榻,宋黎不避讳地靠近打量老人,镇中还有不少老人,确实没有眼前这位年纪大,那些个老人像是被掐着时间,停止变老。

    这位就是时间放缓,还是会衰老。

    正打算去找别的线索,院子角落立着一间小屋。起初宋黎以为是茅房,可她没见过谁家茅房晚上会上锁。

    她走近,不费吹灰之力便撬开了锁,儿时宋志成会用锁将她堵在琉璃院,撬锁撬多了,熟练。

    小屋里头物件整齐干净,衣柜,床,桌一应俱全。

    最上层是几件衣裳都是现下过时的、没人会穿的款式,只是她盯着那上头最鲜艳的花卉,眼熟,但实在想不起什么。

    垫在最下方的头巾上绣着绢花,针脚细密,当是个熟练的人绣的,只是绢花样式单一,和镇门口客栈的东家头上包的类同。

    若是把镇口客栈的东家,和多年前送出去的女孩联系,倒是有了一部分答案。

    那所谓的刘家男人……

    宋黎猜的差不多,还差点事情没摸清楚,等天亮了,再去那对夫妻那里探探口风。

    不知谁家的鸡嚎了三嗓子,男人走出屋子,遇见守镇门回来的小孩。

    “没逃?”

    “嗯。”

    男人还要再问,余光瞥见宋黎出了屋子,换上一副慈祥好爹的模样,亲亲热热招呼儿子:“儿子,来爹爹这。”

    小孩先是露出诧异的神色,瞧见隔壁出来的宋黎,立刻嘤嘤地奔过去,投入父亲的怀抱。

    宋黎见过了昨晚夫妻反目的情形,现下瞧着这别扭一幕,何其讽刺。

    宋黎静静看着父慈子孝的一幕,也不出声打断,躲在父亲臂弯的孩子忍不住稍稍退出几步,冲宋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笑中带的不是稚童纯粹的笑,而是更深层次的……

    男人道:“小友起了,饭后我带你们去长生娘娘庙中看看吧?”

    宋黎点点头。

    妇女端着陶盆出来,里头装着几个粗粮饼子,旁边还有一碟酱菜。昨晚清扫长生庙,没休息好,眼下挂着青黑。

    宋黎放慢速度,细嚼慢咽,拖到对面的媪妪出来,才问到:“对面老人伴侣已近过世了吗?”

    “没,好多年前跑了,再没回来。”妇人回答。

    宋黎:“啊?这样……”

    妇人像是见到忘年交,拉着宋黎絮絮叨叨:“是啊,不过我说,你别看她可怜,她也不是一个好东西,她孩子都被放跑……”

    女人差点说脱口,连忙找补:“所以,找男人一定要擦亮眼睛。”

    宋黎连连附和,摆出热心帮忙的架子:“那人姓什么,长什么样,我回去后托人找找。”

    “姓刘,样貌记不太清,只记得他额头有颗黑痣。”

    女人笑意浅浅回答,心中却道:“你出不出得去还另说。”

    宋黎咽下粗粮饼,跟着汉子去长生庙。

    来两趟了,路线也熟了,宋黎地跟在汉子身后,闲来无事凑近萧渡渊,直白地打量他,萧渡渊微眯着眼看过来,无声地询问:何事?

    宋黎转回头看路,不走心夸赞:“祖宗,之前没发现,你真是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嗯,你和之前也颇有不同。”

    听到这话,她再次回眸看过来,以为某祖宗终于学会做人,眼眸亮的仿佛住了条星河:“哪里不同?”

    本以为他破天荒会夸赞两句,再不济也会说些差不多的客套话。

    “不瞎了。”

    宋黎:……

    果然不该相信他能说什么人话。

    少年懒洋洋地睨了她一眼,眼底情绪莫测。

    两个樵夫从不远处的林子走来,一边调整框子,一边叫谈,声音顺风传来,清晰地进了宋黎和萧渡渊耳中。

    “村子里还有多少?”

    “不下十人。”

    “最多撑一年,得想想办法,到时候女人没了,咱们的日子也就到头喽。”

    “如果能让女人进来的话,就不愁事,反正镇子门口有东西可以直达长生庙,找个人守着镇子口就行,就愁这女人从哪来?”

    “这能有什么办法?除了那家送了个女儿出去,镇子里谁都出不去,女人越来越少。”

    樵夫转进另一片林子,逐渐走远。

    宋黎猜测镇口直达长生庙的东西估计是某一类移动阵法。

    “小友进去吧,有什么疾病啊,愿望啊,就拜一拜,长生娘娘可灵了,绝对会让你心想事成。”

    汉子停在庙门口,平日里除了祭祀前和清扫绝不靠近分毫,现在也是,拿长生娘娘不喜人多的借口搪塞。

    用女人当祭品,女人不够了,男人也可以凑数,所以人们对长生庙既依赖又避之不及。

    宋黎几步跨进庙,萧渡渊承着那句“随行侍卫”守在门口,汉子不知为,有些惧怕这位“随行侍卫”,比起长生娘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想事成吗?

    宋黎直直看着那尊泥塑,心想:“那我许覆灭宋家,亡了仙盟,角氏和天道也别放过。”

    “你能做到吗?”

    宋黎发问,一秒后替泥塑回答:“你做不到。”

    无论哪个,都要她自己努力,于她来说,诸天神佛皆无用,若是有一个开了眼,她上辈子都不至于沦落到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宋黎转身出门,面上的寒意转瞬回温,一脸轻松道:“真是灵验。”才怪。

    汉子也笑起来:“对吧,长生娘娘很灵。”

    萧渡渊就闲闲靠在一侧柱子,抄着手握着剑鞘,眼皮都懒得抬。

    宋黎三人回去了,夫妻加一子又开始扮演合家欢,宋黎对此兴致缺缺,没多久就打着“困了”的名义回了房间。

    夕阳透着惨淡爬下山,月带着凉意爬上坡。

    镇子另一头。

    “娘子是在做什么?”

    少女听见,瞳孔猛地一缩,身上的血液仿佛凝固,眼睫微微发颤。

    抬眼就瞧到那贼眉鼠眼的看门的村民立于自己前方,不怀好意地上下扫视过自己,语气轻浮:“哦,解绳子啊,不用这么费事,伺候我伺候好了,说不定就放过你了。”

    村民拉扯腰间的粗布束带,本就没有系紧,宽宽松松一扯就敞开大半,迫不及待的向少女走去,嘴角挂着令人作呕的笑。

    “我不是祭品吗,你不能动我。”

    “进去横竖都是死,死前和我爽爽也是不错的想法,对吧?”

    少女往墙角瑟缩着,在他语言中想到什么,脸色煞白,手上抖得厉害,但动作不停地割裂绳子,割绳子的过程中手滑,在另一只手背开了好几道口,却不敢停下。

    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绳子,竟然有束缚道法的能力,一旦落到他手上,就是羊入虎口,生不如死……

    少女不敢往下想,唇角被咬出了血,村民抬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凑近,语气轻呢,像是恶魔的低语:“不要怕,我会轻轻的。”哪怕她极力偏过头,两人距离还是不断缩短,他的呼吸已经喷洒到她皙白的脖颈上。

    只要割开绳子,只要割开绳子,只要……

    为什么割不开啊!

    少女慌乱无门,拼出全力挣扎,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她!

    某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嗯?要我救你吗?”

    面前的登徒子恍若未闻,兴冲冲地扒下她的衣襟,那渺远的声音宛如幻觉。

    她恐惧到极点,挣扎间眼泪流下,没入鬓角。

    无论是谁,求你,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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