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女王通译掌话权,滇南王反攻红夷国

    为了开辟航道供各国王公使臣顺利归国,茜香国出海会哨的舰队暂时返回了茜草湾。

    而真真国为了进一步扩大战果,增加谈判要价的筹马,趁此空隙进一步向中原近海闽州深入,破坏了十里海塘,火烧了几个渔村。

    这时一只游隼为禛钰送来西海的最新消息,禛钰面露欣慰之色,将情报隐而不发。

    宣隆帝命太子禛钰组建谈判团,谕示两条谈判底线:闽州寸土不让,真真国若遣返俘虏南安王,准允南安郡主和亲,以平争端。若对方不愿遣返南安王,就宣布立南安郡主为皇后,以稳定南安部曲,收拢兵权。

    真真国人从前也是与汉人同出一脉,认中原为领主。只是一百年前,真真国被西洋红毛番所占领,改官话为西夷语,中断了朝贡往来,国中西洋人增多,汉人减少,与中原的关系也日渐微妙。

    此次,真真国的使团呈报给中原的谈判名录,只有利维、詹娜、海廷加、诺亚、贾胡安五人的名字,职务不详。

    为了确保安全,两国商议将谈判地点在京郊平原举水河畔。这里视野开阔,方圆五里,无有遮蔽。

    真真国使团要求谈判时,双方扈从不得超过五百人,除了配刀外不得携带火铳及其他兵器乃至暗器。

    禛钰表面上同意了,但在谈判地点五里之外的林地,依旧布列了火枪岗哨,在谈判期间,保持子弹上膛,刺刀出鞘的状态严阵以待。

    因真真国使用西夷语,禛钰向陛下请求让忠诚可靠的茜香国女王林思政,作为通译随团前往。

    宣隆帝诧异之余,权衡再三,再次认识到林思政也好,林绛珠也好,都不能将其视为纯粹的女人。

    一个有才能有魄力有谋略的人,幸为我所用,若不甘驱策,很可能倒戈相向,谁也不能保障自己没有丧命之患。

    于是宣隆帝同意了这个提议,又钦点了卫戍军队,命柳湘莲带队的锦衣卫两百人,谢鲸抽调京营节度两百人,火器营精兵一百人,随太子前往谈判地点,维护安全。

    名为警备,也为监视。

    黛玉是以通译的身份列席谈判,只能带晴雯与清源二人前往。

    出宫之时禛钰笑得一脸和煦,扶了黛玉的手,送她上了马车。

    “此次谈判事关重大,有劳女王殿下了。”

    黛玉见他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官腔,只得颔首行礼,嗔笑:“能为殿下效力,小王荣幸之至。”

    禛钰为她掀开窗帘,作了个请的姿势。

    黛玉嫣然轻笑,弯腰进去,展眼就看到车中坐着一位身着真红仙鹤补服的尚书,正是她沉静俊朗、风姿炜烨的父亲林如海。

    “父亲!”黛玉欣喜地喊出声来,抱着父亲的胳膊不撒手。

    林如海将女儿引到他身边坐了,满目慈爱地打量着她,“玉儿,你还好吗?”

    “爹,我都做女王了,还能不好吗?”黛玉笑意盈盈,心中十分感激禛钰安排了这场惊喜,“我还见到了娘,爹,你想见她吗?”

    素来稳重自持的林如海,有了瞬间的失神,他轻叹了一口气,搭在膝头上的手指蓦然攥紧了官袍,反问道:“那她想见我吗?”

    黛玉一时语塞,她对于父母之间的事了解得太少,两人的态度又这样暧昧不明,让她也不知所措。

    林海见她没有说话,一颗近乎跃动的心复又渐渐平静下去,他偏头看向窗外,肃容道:“太子任命我及大理寺卿严必显、护军参将裘良等人作为谈判代表。真真国自百年前被红毛番所窃据之时,便是我中华之患,近海百姓深受其害。今次谈判,你我不必藏锋敛锷,切要挞伐跳梁猖獗之小丑,力震洋夷,张我国威。”

    “是!”黛玉郑重点头。

    父女二人并肩而坐,再无别话。

    在京郊的举水河畔,以谈判大帐为界,双方安营扎寨的驻地与之距离相等,都是两里。

    到了未时,双方谈判团首次会面,让黛玉有一瞬间讶然的是,真真国的谈判代表中有两个眼熟的人。

    一个是被章明“除掉”的章静,此时是真真国的次席代表詹娜。另一个是当年被贬崖州为奴的贾雨村,此时是真真国的末席谈判代表贾胡安。想必是贾雨村不甘为崖州奴,趁着真真国袭扰近海之际叛逃,又因其确有几分才干,在真真国谋个官职也不难。

    黛玉刚在想,谈判中贾雨村会不会以“师生”之分,凌压自己。

    就听到那边贾胡安已经摆开姿态,自我介绍了。

    “鄙人贾胡安,恰是茜香国女王开蒙启智之师。”他伸手指了指黛玉,又佯愧一叹,“而今她以是一国之主,难免富贵骄人,居功自满,于礼仪上倒是了不长进,见了老师,都不知道叩拜。”

    黛玉刚要反驳,就听父亲伸手在谈判桌上一敲,冷声嘲谑:“贾犬当日叨食林家之米,不亦我家奴耶!既见主公,为何不跪!”其声势之大,气概之强,只把真真国人吓了一跳。

    贾胡安身子亦是一抖,眯眼看了林海一眼,他想先声夺人,反被人捏了喉颈。

    忝颜讪笑了一阵,低头拱手道:“原是林阁老,失敬失敬。当年宦途起复,擢升显秩全靠林公提携了。可惜,奸人作祟,让贾某登高跌重,惨为奴矣。幸而真真国王慧眼识珠,于我有再造之恩,贾某才能与诸故旧高处重逢。”

    禛钰才懒怠得听他“叙旧”,冷笑道:“真真国谈判使,就是这等卑劣侍贼的三姓家奴耶?无父无君之竖子,不足与语!”

    说罢,他一挥披风,转身出了大帐,林如海、严必显、裘良、黛玉等也一并昂首而出,徒留真真国谈判代表干站在帐中。

    詹娜,不,章静对贾雨村说:“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弹压下林氏,就进入正题,眼下人皆知你不堪的过往,还怎么谈。”

    贾雨村脸上羞容未褪,假意捋须笑道:“正是要他们瞧不上才好,单有一个太子就及难应付,更兼高谈雄辩满腹经纶的林如海,咱们在嘴上就讨不了好。依我看他们都是傲气十足的人,必不会再出席谈判。只会让底下的人来谈,届时我们再以上马对中马,稳操胜券矣。”

    听了这话,章静尚在半信半疑间,只得暂且作罢,等对面的消息。

    禛钰回到驻地营帐,对诸位说:“真真国派了章静、贾化过来,无非是不想让我出面罢了。身为天赋异禀的星相师,章静极有可能谙熟我们的底线。”

    林如海道:“陛下设的底线实乃重大让步,我们决不能以此为基。”

    这时候有护军参将裘良,接到了线报,真真国人也在举水河对岸,五里外的森林中增派了三百名火枪手,欲以武力相恫吓。

    黛玉向禛钰谏言道:“殿下曾告诉过我,死过一回的人是无法预判其行为的,也就是说对章静而言,我和晴雯就是她天然的对手,我让晴雯坐主位,在一旁为她敲边鼓即可。”

    诚然,晴雯的窥心之能,才是最大的杀招。

    禛钰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又说:“再加一个苏清源罢,他的嘴可惹人厌得很。”

    裘良见太子轻易让两个“异国”人上谈判席,未免太儿戏了,又不敢多嘴,站在原地浑身不爽。

    黛玉笑了笑,对太子说:“既然太子对我茜香国人信赖有加,我等定不辱使命。不知太子可要宣召他们进来聆听教诲?”

    太子摆手道:“不必了。”他递给黛玉一张字条,黛玉见之一笑,又递与父亲。

    一张字条在几人之间蓦然传递,最后才到了裘良手中,他狐疑地拿起了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没有了。

    别说派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去谈判,便是此刻拂袖而去,真真国也坐不住了。

    到了下晌,章静见对面谈判桌上只有晴雯与苏清源二人,颇为惊讶,又见林黛玉坐在一旁不动如山,更是不免心慌。

    禛钰这是什么意思?对她不屑一顾到如此地步,还是暗藏什么玄机不想让她窥探。

    很快,关于茜香国王廷岐黄司司长晴雯及王廷虎贲卫教头苏清源的简略资料就摆在了真真国使团的面前。

    贾雨村率先发难,指斥晴雯说:“一个异邦疾医,也配上谈判桌?”

    “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一照。”苏清源伸脚蹬掉了他的椅子腿,冷笑道:“你一个崖山奴,也配于我岐黄司司长平起平坐。你敢坐下,我下一脚包管你腿上的筋折两根。你河对面的火铳再快,恐怕也不及我的脚快。”

    “你、你、你!”贾雨村固然气愤,但看到资料中苏清源“剑杀百人,易如反掌”八个字,早就额头冒汗,心里发慌了,只得忍气吞声老实站着。

    章静失望地闭了闭眼,苏清源正是让她刺杀林黛玉失败的程咬金,也是让她差点死在哥哥手里的罪魁。

    出于规避风险的胆怯,她又把矛头转向了相对柔弱的晴雯,“这里是严肃场合,关乎两国利益,不是医坊。人贵有自知之明,才不配位,必遭其累。”

    晴雯凤眸一闪,双手抱臂,冷笑道:“不巧,鄙人擅治百病,专克你这样目短于自见①,不服钤管之症。”随后与黛玉相视一笑,女王的预判真的想当精准。

    这时候黛玉开口道:“詹娜小姐,既然是谈判,难道离题万里、揭挑微弊的能力,在贵国国王眼中是什么惊世大才、智辩高手吗?”

    章静哼了一声,坐直了身体,趾高气昂地说:“我真真国王诚心求娶公主,以换来两国和平,结果你们却视我们为冤家对头,相顾眦裂,宁肯将公主下降小官之子,对我王奉上的后冠不屑一顾。”

    晴雯笑道:“在你真真国遣使求婚之前,华光公主已定婚约,是你们冒渎公主,无礼强求在先,实无一驳之价值。”

    在一旁站得腿酸的贾雨村,说话狠虫一般,“你的意思是,贵国已经不在乎南安王火燎的性命了,如不救开国功勋之后,又何以慰捐躯殉国的将士在天之灵耶?就不怕寒了千万军民的心?殊不知民怨所积足以亡国。”

    晴雯噗嗤一笑:“难为贾葫芦先生身在曹营心在汉,还为故国怀忧。为了安抚浴血奋战的军民,陛下已经坚心,无论南安王能否遣归,都将立南安郡主为后。”

    言下之意,是中原已经做好放弃南安王的准备了,这个要挟的筹马已然失灵。

    立南安郡主为后,这步棋可谓极妙,直接将战败被俘的南安王示为英烈,此举多少有点千金买骨的意思,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让人无可指摘。还断了真真国退而求其次,选郡主和亲以挽回尊严的后路。

    章静与贾雨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不妙”二字。

    哪怕真真国占据了闽州一角之地,章静都可以拿黛玉扎筏子,提出让茜香国女王和亲的要求。

    然而真真国始终没有在战场上拿到绝对优势,征南总兵卫若兰虽然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但是颇有骨气,守土尽责,临难不怯。

    前一天真真国抢占的村落,第二天就会被他重新夺回来。反复几次,真真国也只能放火烧村,大肆破坏,以示威胁罢了。

    然而卫若兰早就依太子指令,让近海村民坚壁清野,迫使真真国抢滩上岸的将士掠无所获,军中大饥。

    割地是不用想的了,若谈判拿不到赔款或者和亲的嫁妆,他们的舰船只能返航了。

    这时候海廷加、诺亚、利维三个红夷人,不满詹娜与贾胡安二人出师不利的表现。

    他们用西夷语,强势阐明了想获得战争赔款,以及在近海开辟民间榷场的要求,并且要拆除琼州、崖州、闽州三地的海防设施,否则绝不退兵。

    黛玉冷着脸翻译出来,给了苏清源一个狠厉的眼神。

    苏清源被那眼神中的杀气惊到,吊儿郎当的模样瞬间肃然起来,绷紧下颌。

    扬声道:“你真真国王安德森不过海盗出身,言行不一,从无信誉可言,你们的承诺,一个字都不可信。谁人敢按兵束甲,放虎自卫,餍其无穷之欲壑。”

    他足下横扫一腿,那三人的椅子腿登时短了两寸。

    三人被震得一惊,趴在桌上不敢乱动,身后的真真国护卫也紧张得齐刷刷亮出了刺刀。

    柳湘莲麾下的锦衣卫也抽刀在手,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黛玉一脸淡然,对西夷语对那三个西洋人说:“是块肥羊肉,只是烫得慌吧。”

    三人自不懂中原俚语之意,黛玉也不解释,反而对章静、贾雨村说:“想必你们还不知道,前日滇南王沐昭宁带着三大主舰与我茜香国大司马程荣秀的舰队,双路夹击已攻占真真国港口拉雅城,逼降了真真国守港主将。”

    一句话就让章静顶梁骨走了真魂,一声气也听不见,一个字也说不出,瘫在椅上,如同木人一般。此刻别说求赔款了,求中原休战也都不可能了。

    黛玉偏头看向晴雯,抬了抬下巴。

    晴雯会意,朗声道来:“滇南王督师南下,真真国战败失地,须向中原、茜香纳贡称臣,岁贡中原十万两白银,每年向茜香国交纳小麦三十万石,如若不然,中原绝不言和!”

    这时候真真国的谈判团才意识到,主导这场谈判的人,并非对面咄咄逼人的俊男美女。而是充当通译的茜香国女王陛下。

    恨得咬牙切齿的章静,千算万算没算到西海之上又杀出了个滇南王。她又一次连皮带骨都输给了林黛玉。

    而她梦中的情人,竟连她的笑话都不屑出来看,一个眼神也不愿给。

    急怒怨愤之下,章静从腰间拔出火铳,然而她还未抬起手,晴雯已察听其心,一枚梅花镖已经抵在了她的喉管上。

    目睹这电光石火之间的事,黛玉眼中波澜不惊,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睨了一下,她裙下偷藏火铳的位置。

    三个洋人见黛玉正气凛然,面对荷枪实弹的詹娜,毫无畏惧之色,反劝詹娜千万冷静,又急忙撤回兵卒,喝命收刀入鞘。

    詹娜被没收了火铳,由士兵架走,贾雨村见势不妙脚底抹油溜出了大帐,而剩下的三个红夷人赶紧表示愿意签订合约,力劝安德森国王接受议和条件退兵纳贡,希望能放他们安全离开。

    黛玉点了点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只要诸位如期归国,行程绝无阻滞。”

    禛钰重新回到帐中,由林海执笔与真真国谈判代表利维签订了和约。

    利维、海廷加、诺亚向太子禛钰三折圆腰,长揖到地。又向女王近前拜谒,神情恭顺,原本想向女王行吻手礼,但在太子凌厉地眼刀威慑下,怯怯撒手。

    只得按照茜香国的最高礼仪双手交叉在胸前,颔首鞠躬向女王表达崇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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