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妃和亲赴滇南,宣隆帝憨戏失龙威

    自真真国在谈判场上铩羽而归,滇南王于海疆捷报频传,举国欢庆。

    这边册封南安郡主为皇后的诏书星驰而去,那边真真国王的请降书飞骑而来。

    高坐在金銮殿上的宣隆帝听着群臣山呼万岁,不禁朗声大笑,这几日扬眉吐气,总算把心中郁积的阴霾一扫而空了。

    只是一想到三婚之夜,自己要让年轻的皇后独守空房,宣隆帝又怏怏不乐起来。

    禛钰身为礼部侍郎,岂会让宣隆帝有这等烦恼,在礼部花钱下聘之前,南安郡主就会“一命呜呼”了。

    远在拉雅城的滇南王沐昭宁,接到了禛钰的教令,命他即日凯旋。

    沐昭宁日夜兼程行船到了刺桐港,泊船时已至黄昏,他驿馆也不住,渴饮饥餐,换马飞驰,一路直奔京城。

    鸣鸾殿中华灯初上,黛玉在案前写信给母亲,忽然面颊上被人烙下一吻,还没等她回过头来,手里的鹅羽笔也掉了……

    “表哥,我还要给娘亲写信,还要打点给姐妹们的贺礼……你晚点再来成么?”黛玉无视男人暧昧炙热的目光,弯腰去捡地下的笔。

    “让晴雯做就好了,她不是最懂你的心,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怎么为你做宰牧?”禛钰伸手将她捞起,掉转过来,捧着她的脸由浅入深地吻着。

    黛玉见晴雯笑着进来,又一声不吭地带上门退出去,还想说些什么,唇齿已经被他完全占据,只能发出细碎的嘤咛。

    一路衣裙散落,心脏也跟着他胸腔传出来的声音,扑通扑通地跳……

    到了半夜,这位神道才消歇了片刻,侧躺在枕上,伸手替黛玉推拿筋骨松弛肌肤。

    黛玉趁机说:“我在宫中住了大半月,如今两桩大事落定,也是时候回长林园看看姊妹了。”

    覆在身上的大手,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加了两分力道继续默默揉捏。

    那沉默的态度,不悦的眼神落在黛玉眸中,仿佛是无声的质问。

    表妹,是我重要还是姊妹重要?

    黛玉不免歉然,待给姊妹们送完嫁,接待公主归宁之后,还要去造办处、神机营研习取经。之后会在离京城最近的太仓市舶司,举行为期两个月的贡赐与榷场贸易。结束之后,她就直接从太仓港出海回茜香国了。

    行程安排得这样紧凑,她实在腾不出工夫与禛钰单独相处。

    这个男人为了她付出了太多,牺牲了太多,就连她前世稀里糊涂欠下的泪债,都被他代偿了去,还拖累他遭了天谴白了头。

    黛玉嗫嚅着唇,开口道:“其实在牟尼院已经见过了,倒也不必再……”

    见她极力克己的样子,禛钰的心又疼得紧,那双薄怨幽嗔的眼里,流露出无限怜惜,以及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羡慕。

    她毕竟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是在姊妹的关爱与陪伴下长大的,不似自己茕茕孑立冷血无情,就连唯一的伙伴章明,都被他抛弃了。

    自己不该让她受委屈的,来日方长,不急一时。他喉结微动,笑着说:“表妹,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见谁就见谁,不必对我报备。”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颇有默契地只以表哥表妹相称,也许在旁人看来世间至亲不过夫妻,但在他们心中,表哥表妹就是平等互敬的爱称。

    夫妻之名、眷爱之情,从来不该是束缚彼此的理由。

    两人沐浴回来,已近三更。

    黛玉唯恐他心存芥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倚在枕上轻声暗语:“实在想我得紧,凹晶溪馆午时茶。”

    轻灵的声音好似鹅羽挠过禛钰心上,四肢百骸瞬间又酥又痒,环在腰间的柔荑,娇若白玉,引诱着人轻捻慢揉。

    “好妹妹,再赏我一个时辰吧!”禛钰翻身将她压下,柔云般旖旎的裙袍又被堆到了腰际……

    黛玉忙扯住要被他拽下的诃子,嗔怪道:“都三更天了,难不成你还想一面汹涌掉眼泪,一面挺身往上撞?女王如狼似虎的名声,生是你给带出来的。”

    在宫里哪有秘密可言,谁人都知道太子是女王裙下臣,可怜的殿下被美艳凶蛮的女王剥削压榨,以至于含泪服侍夜不暇枕。

    禛钰噗嗤一笑,“我巴不得女王生吃了我呢!”

    “好哥哥,咱们歇了吧,明儿我还要回林家、外家看看呢!”黛玉可不敢纵他乱来,好歹面上要过得去,“若教你带出幌子来,你就不怕我爹揭了你的皮!”

    一听这话,禛钰头皮发麻,只得放弃,扭股糖似地黏在她身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说来,贾家不日又有两桩非常喜事,你的三妹二哥一嫁一娶,一时门庭若市,不知又有多少人被这瞬息繁华迷了眼。”

    黛玉心知沐昭宁此番回京,必然要将三妹妹娶走,只是眼下宝玉还不见人影,哪来的新妇嫁他?

    禛钰悠然一叹:“你的宝哥哥道心壅蔽,又以闺阁良友自居,不幸再堕迷津了。”

    黛玉猜到了什么,不欲深思,缓缓闭目悄然睡去……

    此时贾宝玉正在百里之外,一个芥豆之家中呆坐。

    家中男主人因酗酒醉死了,只有一个年轻的寡妇织席贩屦为生。

    这苦命的寡妇不是别人,正是从前的花袭人。

    自从她被哥哥花自芳卖给了典妻解燃的酒糟男人,袭人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朝打暮骂只是家常便饭,被丈夫倒手转卖数十次,都因总未生育,反被买主要账讨赔。

    每次卖了她的钱财,丈夫拿到手三夕五日就花光了,哪有余钱退赔,只得又将她死打一顿,扔在席上供人消遣抵账。

    好容易捱到丈夫死了,她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断了生计,可怜她在贾府学的分寸礼节,在这穷乡僻壤一概用不上,只有“伺候人”这桩事还能勉强续她一条命。

    偏巧遇见一个破衣烂衫疯癫花子,手里拄着一根锡杖,看起来还值些银钱,袭人有心想骗来变卖,便施舍了他半个馊馒头。

    谁知二人凑近了一搭话,才渐渐认出彼此,同是天涯沦落人,当即就抱头痛哭起来。

    袭人知道贾府还有门庭在,极想跟着宝玉再回贾府,便把过往不堪经历一笔勾销,只说蒋玉菡走了后,自己又嫁了个汉子也不幸死了。

    在袭人苦口婆心的劝导下,宝玉渐渐意动,漂泊日久的心,也渴望岁月静好,富贵荣华。

    袭人不惜卖了破屋,换得二两银子并一吊钱上京的盘缠,伺候宝玉愈发殷勤小意,撺掇他早日回家。

    宝玉见袭人没有栖身之地,也只得刮了胡须,绾了头发,打算明日天亮就带她回贾府。

    深秋时节,天气将冷上来,宝玉与袭人衣衫单薄,互相搀扶,顶着萧瑟的秋风赶路。

    走到官道上,正碰上凯旋归京的水师队伍。打头的滇南王顶盔掼甲,披红挂彩,雄赳赳气昂昂地骑在高头大马上。

    后面还跟着一班吹吹打打的乐人,奏的不是凯歌,倒像是迎亲的曲目。

    紧接着是百十来抬漆红的大箱子,也不知里面装的战利还是聘礼。

    宝玉从前在长林园听凤姐提过一句,“你探春妹妹相准了滇南王。”不由遐想,莫非滇南王此去就是上贾府求亲去的?

    愣神之间,先头队伍已经走了半里路了。

    待到二人紧赶慢赶来到荣宁街附近,已近申时了。

    此时十里长街已经被围幙挡严,五城兵马司的兵备正在街衢两旁,撵逐闲人。

    宝玉一旦靠近,就被兵备举板喝退下去。

    袭人哪里甘心近在咫尺的安荣富贵不能再得,心念电转,扬声喊道:“这是贾府的宝二爷,你们五城兵马司的裘指挥使还是二爷的朋友!”

    那兵卒一愣,随即嗤笑道:“你说的是哪年的老皇历了,如今做五城兵马司指挥的是锦乡侯家的韩大公子。景田侯裘大人都高升护军参将了。冒认官亲是要坐监戍边的,今日是滇南王来贾府下聘的好日子,且饶你们一遭,还不快去!”说着,又将手里的杀威棒给扬了扬。

    宝玉只得连退几步,袭人急得满地干转,又想到贾府世仆都住得不远,不如先去找几个相熟的仆妇待为通禀。

    岂止贾府旧人都走的走,散的散,袭人竟连一个熟面孔都找不到。

    此时贾府荣禧堂上,首席坐按品大妆一味痴笑的贾母并探春,次席坐着滇南王。

    贾政夫妇则侍立阶下,对于滇南王今日要求娶探春之请,哪有不应的道理。

    前日他们已接了圣旨,探春被圣上赐号“彩云”和亲滇南王,三日后就要启程离京了。日子虽然紧了点,但是从前被南安太妃敲定和番的时候,府里也是东挪西凑了些嫁妆,加上宫里赏的东西,林林总总拢到一处,也不错看了。

    滇南虽远,好歹还在中原版图之上,尚有邮驿可以通信。若被迫和亲海外,嫁与言语不同习俗迥异的西洋红夷,那才真是山遥海远,骨肉家园齐抛了。

    从前稀里糊涂的贾母,今日忽然明白了几分,拉着探春的手说:“我的三丫头就是好,偏是两个玉儿可恶,久久也不来看我。若你们都在,我也不孤不独了。”

    “老太太说得是。”探春笑了笑,心知黛玉此时就在潇湘馆中,只是不便前来,以免惊吓众人。待她明日姐妹们来添妆,林姐姐自然要回来看望老祖宗的。

    正想着添妆一事,就听到琥珀通禀说:“老太太,清吏司家的薛姨妈、宝姑娘来了,正候在外头。”

    探春脸上笑意一顿,心想这母女二人又是闻风而动了,不由冷脸道:“后门上该班的妈妈也太不像样了,今日王驾下临,阖府戒严,她倒好先掏出个鼠洞来。”

    “王妃勿恼,是我请她们来的。”王夫人讪笑道:“王妃眼见着要出嫁,府中上下都需要人操持,我这精神一日短似一日,只她母女来了,我方有个膀臂。”

    探春不好与嫡母争持,将头扭向一边。沐昭宁见媳妇儿生气了,哪里容人欺负她。

    他也不管这薛姨妈、宝姑娘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直接发话道:“今日本王及王妃不见外客,婚礼议程全由礼部操办,无须岳母挂心。”又吩咐王府长史官说:“明日来为王妃添妆的堂客,若无请柬,一律不得入府。”

    长史官朗声应是。

    王夫人本就破了面相,此刻还讨了个没脸,越发臊得慌,还被贾政低声呵斥,再不敢多言。

    探春见沐昭宁如此维护她,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笑。

    薛家母女没见到真佛,还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灰溜溜地从后门走了。

    没曾想薛姨妈才走到巷口,与一个婆娘撞了个对脸,差点没把老腰闪了。

    花袭人起先很是惶恐,生怕冒犯了贵眷,此时瞥见是薛家母女,简直如蒙救星!

    她来不及与薛家母女见礼,忙去墙根下将蹲在地上的生啃红薯的贾宝玉拉起,推到了她们眼前……

    眼见太阳快要落山了,滇南王才辞别王妃,与才赶上来的征南总兵卫若兰,一道应召入宫。

    宣隆帝设宴款待功臣,又对年轻有为的滇南王、卫总兵大肆褒勉了一番。

    沐昭宁与卫若兰双双看向太子,见太子略一点头,他二人立刻亲捧了虎符,递到了龙案上。

    这两位年轻人颇识时务的举动,极大地取悦了宣隆帝,兴致越发高兴起来。

    庆功宴上歌舞升平,一派喜庆祥和。

    正当诸位将士酒足兴尽之时,一位内侍神情忐忑地走了进来,跪在丹墀之下,对陛下说:“皇上,南安郡主突发癔症没了。”

    酒酣耳热的宣隆帝听了这个消息,登时睁大了一双虎目,只觉酒气突突地往心上撞,他试图思考些什么,但什么要点也抓不住。

    呆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的第三任皇后,还没有嫁过来就死了,还是疯死的。

    这让他想起疯了的孝敏皇后,疯了的牛皇后,眼下又多了个疯了的火皇后。

    孝敏皇后以泪洗面的模样,牛皇后与次子纵情的模样,不断地在他眼前来回闪现。

    他试图用拍打自己的头,来驱赶那些越发恐怖的景象,可是一切徒劳。

    阴气森然的闻嗅之声,腥臭扑鼻的污秽味道,仿佛有鬼神飘来,迫使他一会儿拱肩缩背,一会儿跳蹋嚎叫起来,一会儿半哭半笑起来。

    其动作之滑稽,声音之怪诞,如同猿猴躁踊,凡目见者无不装醉笑倒。

    禛钰冷眼看着这一切,皇帝憨戏迷离,还没意识到,自己只是坐在龙椅上的傀儡罢了。

    从今以后朝堂内外、禁城上下、四海列国都只认中原太子,不识皇帝了。

    贾府三小姐高嫁滇南王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滇南王是当今新贵,功勋卓著,彪炳史册,远胜西宁、东平二王,更不用谈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南安王,以及早早殒命的北静王了。

    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高门世家如何也想不到,人家滇南王早就心有所属,凯旋归来先去岳家求亲,再去皇宫。真真羡煞人也。

    然而想要与贾三姑娘添妆把盏拉近关系的贵妇千金,都不得入门。就算是贾家正经的亲丁女眷,被请柬挡在门外的也不在少数。

    薛宝钗也不强求,佯装叹了口气,抱着礼盒离开了。而今她手握贾府的凤凰蛋,这有去无回的人情不送也罢。

    原来探春待嫁之地,恰是从前贾母院中,绛芸轩对面的西厢,黛玉故地重游,难免有些伤怀。

    探春打点了好了家仆,才同惜春一道陪着黛玉先去拜见老太太。

    侍书悄悄打起帘栊,让黛玉走进去,只见贾母正歪在榻上小憩,鸳鸯拿了美人捶,在她腿上轻轻巧打着。

    鸳鸯抬头见到黛玉讶然瞠目,经年不见,打量再四,才确信林姑娘又活了过来。

    像是若有所觉一样,睡得迷迷糊糊的老太太忽然睁开了眼,掀开貂毛毯子挣扎坐起。

    她看到一个娇花软玉一般的姑娘款款向前,笑呵呵地招手说:“玉儿,你快过来,仔细被朔风吹凉了,你的身子骨可禁不得寒气。”

    黛玉方欲牵裙下拜,却被老人家欠身搂入怀中,拉着她的手摩挲了半晌,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鸳鸯见黛玉抬眼看过来,也只是默默摇头,黛玉还抱了三分希望,依旧笑盈盈地与贾母应答,大抵以劝哄安抚为主。

    “老太太,玉儿一切皆好,还想请您老人家去长林园住些日子呢。”黛玉还想请王君效瞧一瞧外祖母的病症。

    “我就不去了。”老太太抚着黛玉的鬓发,慈爱地打量着她,说:“你和宝玉如今都大了,也是时候成家了,也省得他成日里抱怨天抱怨地,没个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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