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垢弊乔装入尼庵,挽婵媛绝裾出泥潭

    黛玉、晴雯出了林府,正欲登上马车,就见苏清源匆匆跟了上来。

    “你又打算撇下我吗?”苏清源目光含怨,直盯着黛玉看。

    黛玉瞥了他一眼,计上心来,忙道:“你上来!”

    苏清源心头一喜,略带挑衅地回望了一眼,骑在马上的禛钰。

    好像在说:你瞧,她邀我同乘!

    苏清源才撩帘进去,就被黛玉、晴雯一左一右拽住。

    “脱衣服,快!”黛玉睨着他道。

    苏清源腾地一下脸红了,心中瞬间千回百转,即刻想到:莫非他俩个房帏不谐,为了气太子,女王才来这么一出。虽说风月之事,他暂时无分,但他手上功夫不差呀。啊,不管了,机不可失,来就来,谁怕谁!

    他姿态妖娆地褪下衣服,口里忸怩道:“这不大好吧,车夫还在外面……”

    等他脱到只剩中衣中裤时,一套衣裙兜头扔了下来。

    晴雯喝道:“穿上!”

    苏清源抱着衣裙,一脸懵怔。

    黛玉蹙眉道:“我们眼下要去水月庵救人,那里早成风月之地,需要你扮成一位与情郎私奔的贵女。”

    “情郎?”苏清源愕然,脖子僵硬地扭向窗外骑马的禛钰,“他?”

    黛玉点头,“你俩先与姑子们周旋两日,我先救姊妹,回头只有人来荡平巢穴。”

    苏清源听了,登时将衣裙一掼,撇嘴道:“我不干!”

    黛玉与晴雯对视一眼,二人一左一右地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马车里扔了出去。

    “不想干,就回去吧。”

    苏清源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臂,正打算转身回去。

    忽然想到自己若是不去,那与禛钰扮作私奔男女的,岂不就是女王本人。

    不,他不能让禛钰白白跨凤乘鸾!

    “等等!”苏清源立刻发足狂奔,一路追着马车跑。

    不久马车停下,黛玉与晴雯下了车,将苏清源请了进去。

    不一会儿,里头传出一句怯生生的“好了……”

    晴雯挑起灯笼照过去,黛玉与禛钰双双回头,着实被惊艳到了。

    只见苏清源眉如墨画,肌似羊脂。脸衬桃霜白透红,鬟簪金凤垂千丝。秋波湛光比嫦娥,玉腰纤丽塞飞天。

    禛钰“啧啧”两声,感叹道:“不愧是扶桑第一美人,源狐姬。”

    听到久违的诨号,苏清源浑身一抖,立刻撂下车帘,粗声粗气地怒道:“你再说,我就不去了!”说着就拔去了头上的凤簪,又要撕了衣裙。

    黛玉忙哄他:“苏姑娘别恼了,玉公子与你开玩笑呢。”又抬眸示意晴雯替他把发髻绾上。

    晴雯取了凤簪替他挽起,小声在他耳畔道:“这衣裙、簪环都是女王备在马车里的日常穿戴,除了你,别人也不配穿。”

    “哼!”苏清源口里气哼哼的,到底没再闹性子了。

    他从小就生得极美,父皇对他“爱不释手”,说他是长于父皇膝下的也不为过。数百个美男子的名字,父皇都不选,偏偏因他一双狐狸眼儿,就爱唤他“狐姬”。

    因为这个名字,他没少遭人欺凌蔑视,禛钰那个混蛋,竟当着女王的面,生戳自己的心!看我扮个小娇娘,惹得你如痴如狂。

    马车行至郊外林中掩盖起来,一行人兵分两路,苏清源缠挽着禛钰敲响山门,黛玉则带着晴雯越墙,去寮房中找人。

    智善今夜无客,听见到山门被人擂响,不情不愿地起身开门。

    见到打头的一位颀长的年轻公子,相貌英俊,器宇不凡,登时心头鹿撞,身骨如棉,软作一塌。

    若非死扣住门框,只怕都站立不住,心想:若能陪他一夜,就算死也甘心。

    谁知他臂弯下还挟着个惊天貌美的姑娘,智善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听说二人是从南省夜奔至此的苦命鸳鸯,请求暂住一晚,智善忙道:“罪过,罪过,两位稍待,贫尼须禀过主持师父。”

    智善先将门缓缓阖上,而后走跳如飞地进了净虚的寮房,将从天而降的俊男美女讲给她听。

    净虚睡得迷迷瞪瞪,听了这话,眼珠子瞬间睁得老大,手里捏着缁衣,欲穿不穿,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把这对男女留下来。

    思量妥当了,便睄了智善一眼,对她说:“你只说庵里只剩一间厢房了,让姑娘与你同榻,教那公子独卧厢房,要他们天明即起,速速离去。而后你使闷香,弄倒他两个。

    待智能服侍完古董行的程老板,你就把他引到你屋里,让他先占了那小娘子的身,你再陪了公子的床,如此囫囵一夜,第二天交缠不清之际,为师再出面。劝那小娘子出家赎罪,让你还俗,劝那公子娶了你。好徒儿,这主意你看如何?”

    如何?当然是极好了!智善喜不自禁,咬紧下唇,点头如捣蒜。

    净虚笑了笑,摆手让徒弟出去,自己卧席安枕。

    她不过是给智善下了一个饵罢了,怎么舍得让摇钱树自己长腿跑了。她要把那美公子偷偷锁在戒律院中,供自己消受。许她的青春徒儿露水图欢,还不许她这个老师父堪消寂寞么?

    趁着天还未黑透,晴雯很快找到惜春所在的寮房,轻轻敲了两下门。

    起初惜春一心抄经,并未留意,晴雯只得又重敲了两下。

    惜春这才有所察觉,还以为是智能送晚斋来了,又一想庵中过午不食,哪有什么晚斋,必是送换洗缁衣来的。

    “能儿!”惜春打开门来,就见晴雯一把捂住她的嘴……

    黛玉跟上来,四下看了看,才带上门,插上木拴。

    晴雯见惜春不断挣扎,若自己轻易松手,她必然会大喊大叫,便向黛玉使了个眼色。

    黛玉拿起她抄经的笔,在纸上写明了水月庵的真实情况,让惜春仔细看了看。

    惜春满目惊疑,犹豫不定,又挣扎了一会儿,拼命摇头。

    黛玉又写了一句话:你保持安静,我带你眼见为实,同意的话,就眨眨眼。

    见惜春眨了眨眼,晴雯才松开手来。

    黛玉揽住惜春的腰,跃上院中供人祈福的大榕树,此处有茂密的枝叶可以藏身,也能窥看到寮房中的情形。

    晴雯就着香炉,烧掉了黛玉写的纸条,见她二人已经上树,才收拾了惜春的包袱行李,带上门出来。

    对于水月庵已变泥潭的事,惜春犹是不信,坐在树杈上,气鼓鼓地说:“林姐姐为了劝我回家,不惜诬蔑清净道场,殊不知诽僧谤道可是大罪。你们就饶我随缘度日罢。”

    黛玉指着智能房中半开的窗户,道:“那你自己亲眼看看,白天口诵梵言,柱香礼佛的友人,夜里修的是什么缘法。”

    夜幕降临,原本静寂的禅院中响起了几个男人交谈的声音,惜春的脸色登时变了。

    进来的三个男人,彼此熟悉,互相称名,有两个竟是从前贾府的清客,一个是詹子亮,一个是程日兴。

    惜春虽不认得他们的面目,但是先前与姊妹们论画之时,曾从宝玉的嘴里,听到过二人的名讳。

    他说詹子亮擅长工细楼台,程日兴的美人是绝技。

    附庸风雅的三个人,在廊下聊了片刻诗词书画,寮房开了三扇门,便有智能、智通、智静三人出门接客入寮。

    只见窗扉之内,智能儿坐在程日兴的膝头,一手挂在他脖上,一手拎着酒盅给他喂酒,笑道:“程大爷喝个酒还要我喂,难道我手里有蜜!”

    “我的菩萨姐儿,你身上何止有蜜哟。”程日兴美滋滋喝过酒,笑得一脸猥琐,伸手就朝智能缁衣里探去……

    惜春浑身一震,两手不由揪紧了衣襟,原来幡影摇曳藏男客,晚磬悠扬掩欢声,并不是虚言。

    “林姐姐,带我走吧,这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惜春含泪道。

    黛玉携她下了树,与晴雯汇合,出了水月庵,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见到惜春失魂落魄的样子,黛玉心中不忍,劝她道:“你待智能还是从小的情常,却不知她也有身不由己的苦处。这世道留给女人走的路,本就不多,还处处是歧途陷阱,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你吵着要出家,为的是寻一个隔绝红尘的清净世界。可如今你见了,这五浊恶世里,并无一片净土。你若想虔心修行,也并非不可,只是要投善知识,修光明道。”

    惜春哭着点点头,搂着黛玉道:“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差点就被这些姑子给带累坏了。多亏姐姐救我出这火坑!”

    “好了,吃一堑长一智。”黛玉抚了抚她的发鬓,安慰道:“你本具慧根,情志炼达,只是一时被附佛外道所欺蒙罢了。如今才至将笄之年,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但愿慈慧之光永远照你前行。”

    车行至长林园外,黛玉对惜春说:“太子不日就会对水月庵进行一番清理,为了你的名声考虑,趁还未起更,今晚且让湘云陪你回贾府住一宿,就对王夫人说你被湘云劝回来了。”

    “我明白了,谢谢姐姐。”

    这边安排妥了惜春,黛玉又派人去林府送信给父亲,告知他事情的进展,请他协助禛钰妥善处理此事。

    水月庵中,智善分拨了一处偏远的厢房给禛钰居住,见他神采英拔,举止潇洒,自己两道目光,犹如铁钵遇到磁石,紧紧地粘在他身上,生挪不开,絮絮叨叨地讲完规矩,又东扯西拉地想与他搭话。

    禛钰充耳不闻,摆手叫去,智善只得把炉中清檀,改了闷香,燃着即去。

    弹指之间,一道风过,闷香已灭。

    禛钰正要开门出去,便见苏清源扑身而来,娇笑:“公子,奴家好想你啊!”

    “少来!”禛钰一把嵌住他的肩膀,反拧了胳膊,制止他靠近自己。

    苏清源下剩的一手掠过肩头的发丝,嘟囔道:“不是私奔男女么,抱一下都舍不得,这还怎么演。”

    “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禛钰冷哼一声。

    他不过就是想弄晕了自己,叫两个光瓢葫芦来玷污,好在表妹面前诋毁人。

    苏清源试图与他过招,奈何几个回合下来,半点便宜也讨不到,只得作罢,悻悻道:“那个小光瓢已经被我撂倒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请苏姑娘,再勾一个‘雅客’来,去主持院中消遣一二。好闷香也别浪费了,都给他们点上。”禛钰道。

    苏清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撇嘴道:“你便是颠倒众人的男人,打那些光瓢葫芦跟前一荡,就酥倒十八女罗汉,又何须我献媚卖俏?”

    “术业有专攻嘛,苏姑娘,请吧!”禛钰伸手向外,催促他早点行动,“你若还想在这儿过夜听房,不去也行。”

    苏清源一咬牙,闪身而去。

    禛钰在尼庵中翻找了一番,果然在白衣大士的塑像底座发现了账本。

    账本上详细记录了,前来嬉游买欢的客人名单,以及出入钱财,其中供奉香油一项,明显是虚设出来的,很可能这笔支出就是“孝敬”给水月庵背后的主子。

    甄太妃虽说失了财势,到底还有几分人脉在,能在这庵中开荤场,若上头没人给罩着,可混不长久。

    禛钰袖了账本骑马走了,苏清源办妥了事出来,却见禛钰已不见人影,气得跳脚,牵走了客人的一头大青骡,三颠四崴地回了长林园。

    天将蒙亮,金銮殿上,神态萎靡的皇帝打着哈欠坐在龙椅上,他好容易摆脱了那些在他眼前晃荡跳舞的小人儿,总算清醒了几分。

    宣隆帝耐着性子听群臣奏事,内政都交派给内阁处理,外事由太子协办,一点儿心也不想操。只想着如何把脑袋里嗡嗡的声音给去掉。

    早朝过后,宣隆帝派了心腹太监请林如海到龙景殿议事。

    林如海才要拜见陛下,就被宣隆帝一把托起。

    “爱卿,快快平身。”宣隆帝忙拉着林海说:“朕近来精神稍减,夜不能寐,太医也诊不出个病症来,爱卿不比旁人,天星舆地,阴阳历法,无不博究,还请你替朕算一卦。”

    林海见御案上拜了铜钱、杯珓、蓍草、龟壳,想是推脱不过,就拣了三个铜板,摆了一卦。

    宣隆帝见林海面色凝重,急不可耐地问:“如何?可是不好?”

    林海一时默然点头,又恍觉不妥,对宣隆帝说:“陛下,是西南坤位出了问题。”

    “正是!”宣隆帝一听这话,摔手叹道:“朕失了三位皇后,可不是坤宫不宁么!”

    林海沉吟道:“水堂不净,五蕴炽盛;月染尘垢,即见魔心。”

    宣隆帝听了这高深莫测的警语,又不解其意,恳请林海再明示一二。

    “陛下,此卦依我之见必是清净门风受了染污,虚空之境遭了荼毒。陛下不妨派人对京郊大小寺庙庵堂明察暗访,清弊除垢,如此病痛便可稍解。”

    不久之后,锦衣卫指挥使柳湘莲就擎着陛下亲书的驾帖,带着数千人马纠察京郊各处僧院尼庵,最终将水月庵的丑事大白于天下。

    宣隆帝震怒不已,原本水月相映,寂印禅心的圣地,竟然出了这等污秽之事,害得他被梦魔折磨了三日之久。当即下旨查封水月庵。待调查完毕,将庵中秽行姑子全部枷项示众两个月,遣发宁远。又鞭笞了那些来庵中冶游的香客,发卖兵丁为奴。

    为了安稳西南坤位,宣隆帝又思量起立后的事来,召见大宗令忠顺王觐见。

    此时忠顺王抖着手盖上了自己的亲王印,给太子奉上了五十万两银票。

    禛钰悠然接过,敲着手里的账本,道:“王叔,此番本宫揪住了你的小辫子,若要保住王爵之衔,宗令之职,过后父皇召你问话,该怎么说,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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