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渝这边的饭局结束时,隔壁还闹的热火朝天。

    隔着门都能听到里面程哥程哥的叫着。

    这么多年他还是这样,不管在那里都很受欢迎,永远是人群的中心。

    安渝到家后,照例洗漱完躺在懒人椅上画画。

    接到程时屿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电话那边嘈杂声一片。

    说话的不是程时屿,而是那个叫张旭的男人,“喂?能听见吗?”

    安渝:“可以,你是......?”

    “你好你好,是安渝对吧。”

    张旭解释道,“是这样啊,我们部门聚餐那几个小孩把时屿灌醉了,他没带身份证.....”

    身后有人一直在说:“车,程哥的车呢。”

    “什么车?”

    “银灰色的宾利,车呢?车钥匙咋也没看见。”

    张旭在这边跟安渝说话,被几个大舌头烦的不行,扭头喊了一句:“他没开车!今天说好了聚餐要喝酒,没开没开别问了。”

    “你们下手没个轻重,啤的白的红的混着几个人轮着灌他,真不怕喝出事。”

    喊完两嗓子,后面总算消停了,几个小辈在椅子上排排坐,脑袋点地,都不清醒。

    “安渝,你好你好,我继续说哈,他没带身份证,我用我的身份证在亚格酒店给他开了间房,但我这边还得把那几个小的送回去,程哥喝多了我怕他一个人在屋里有危险,万一呕吐物窒息啊什么的,是吧。”

    “就是滨海大道那个亚格酒店,到时候我跟前台说一声,你报名字就可以了。时屿手机没电了,我挂了啊。”

    “欸...”

    安渝一个字都没有机会说,张旭那边就已经火急火燎的把电话挂断了。

    她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叹了口气。

    她去,这叫什么事。

    不去的话......

    安渝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之前安怀志喝醉的时候,美兰女士也是一直守在旁边。安怀志胖,喝完酒满脸通红鼾声惊人,而且时不时那滔天的鼾声还断下来几秒钟,真像是随时会窒息的样子。

    不过程时屿,应该诶那么吓人吧?

    安渝在椅子上换了好几个姿势,怎么坐都不舒服。

    对了,可以找肖明申和盛礼啊。

    但现在这么晚,他们两个不会都睡了吧。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安渝给这两个人都发了消息。

    不过一会儿,肖明申回了,他出差在青岛。

    盛礼一直没回复。

    良久,安渝从椅子上起身,在柜子里拿了件厚点的外套,穿鞋出门。

    打车到亚格酒店,三十分钟。

    夜间车少,司机开得快。

    她到前台说了名字,前台给了她一张房卡。

    安渝来到15楼,顺着门牌号找到程时屿的房间,刷卡进门。

    亚格是南湖数一数二的大酒店,房间内有一片巨大的落地窗,外面就是阑珊的城市灯火。

    屋里只开了一盏床边的小夜灯,床上一团被子,但却不像有人的样子。

    安渝心一慌,上前两步,果然没人!

    她打开床边的灯,房间内一一亮起来,没人!

    她立刻去摸床铺的温度,已经凉了,看来人走了有一阵。但是房间内的房卡却没有拔走,难道是程时屿醉的太厉害忘记了?

    看来自己来得太晚了,她心里埋怨自己,拿手机去打电话。

    房间内响起手机铃声,安渝竖起耳朵去听,声音似乎是从浴室传出来的。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趴在门上听了一阵,电话铃确实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安渝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想推开却犹豫了。

    万一他在洗澡怎么办?

    想了想,安渝还是先敲了敲门,“程时屿?你在里面吗?”

    无人回复。

    她又加大力度敲,依旧无人回复,但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可以听到里面的流水声。这下安渝心彻底被提了起来,顾不得其他,她推门进去,却看见程时屿穿着酒店的浴袍,双手撑着洗手台,头垂的很低。

    吓死了!还好人没事。

    “你醒着?那怎么我叫你不出声,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晕倒在里面。”

    程时屿依旧未动,安渝担心地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这才似有所感的动了下脑袋。

    他这一动,安渝发现他洗完澡浴袍系的很松,胸前大剌剌敞着,白皙紧实的肌肉几乎一览无遗。安渝要是再往下仔细看,没准还能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她赶紧扭头把程时屿的浴袍拉好,手忙脚乱的在他腰边打了个死结。

    程时屿歪头注视着安渝这一通操作,眼尾挑起个戏谑的弧度,原本深邃的眼底现在满是醉意,看在人身上,飘忽忽、不确定的,像一团带着温度的棉花落在人的皮肤上,有点痒。

    安渝看到洗手池旁边插着充电器的手机,“很危险的,浴室多潮湿啊,我给你拔下来插在床边吧。”

    她去拔充电线,回过神发现程时屿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安渝突然有种哄小孩的感觉,“回房间吧,能走吗?”

    程时屿慢慢点了下头,扶着台子走了出去。

    安渝这边把手机和充电器收好,又关了洗手池上的水流,检查了一圈没什么疏漏才出去。

    等她出去,程时屿已经坐在床边,面前还摆了杯水。

    安渝笑了,这人就算喝醉了,还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不光知道洗漱洗澡、还能给自己倒水喝。而且他,酒品很好的样子,已经醉到路都走不稳,但却十分安静,不作不闹。

    她道:“那你睡吧,是张旭给我打电话说你一个人在酒店,他怕你出事。”

    程时屿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安渝知道他好像没听进去,但为了防止他明早酒醒以后误会,还是继续解释:“我本来找了盛礼和肖明申,但盛礼没回我,肖明申在青岛出差。”

    程时屿后仰,双手在身后撑着,眼睑压着,轻嗯了下。

    安渝看他听进去了,转身便要走。

    一只微凉的突然手扣住安渝的手腕,然后向后一拉,安渝失力倒在柔软的床上。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程时屿却覆身而上,将她圈在自己身下。

    安渝懵了,酒酒酒酒酒后乱,性?

    “别走。”

    他身上带着刚沐浴过后的青桔香,声音低哑。

    两个人贴得很近,安渝都能感受到他说这话时胸腔震动的频率。她有片刻慌神,伸手推他:“程时屿,你喝醉了。”

    “不喝醉,怎么能梦到你?”

    他说话时唇齿间都是薄荷的香气,是炙热的。

    原来他刚才看了半天自己,是在判断是不是做梦?

    安渝顿时不敢大动,生怕哪下让他清醒过来不是梦。那到时候给她一百条地缝也不够钻。

    见安渝果真不挣扎,程时屿轻笑,“第一次。”

    什么虎狼之词?!什么?!

    安渝瞪着眼睛看他。

    “第一次,你在梦里没有离开。”

    安渝愣住。

    情绪被五味杂陈的揉成一团,隐隐地疼。她看着程时屿眼下的那颗小痣,伸出手极其轻的碰了一下。

    她居然在心疼他。

    痣离眼睛很近,程时屿眨了下眼睛,睫毛扫过安渝的指尖,有点痒。

    他缓缓靠近,冰凉的唇瓣贴在安渝的唇角。

    安渝听见自己的心在咚咚直跳,似在敲鼓,却没有推开。

    他十分克制的只停留一瞬便离开,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在落地窗外城市灯光的映衬下安静地看她。

    就在安渝要招架不住这种眼神的时候,程时屿靠在她颈窝处呼吸均匀。

    他睡着了。

    安渝松了口气,动作轻缓的把他放在一边盖好被子,却看到他锁骨处那道伤疤,有半个锁骨那么长,看起来像是骨折的伤口。

    她伸手轻轻摸了下,程时屿条件反射的皱了皱眉。

    怕打扰他休息,安渝收回手指,等他呼吸彻底绵长均匀后,收拾东西离开。

    将多余的房卡还给前台后,她出了酒店门。

    停在门口的一辆车冲她闪了两下,安渝挡着眼睛透过指缝去看,盛礼叼着烟从车上下来。

    盛礼冲她招了招手,指着旁边一家24h营业的咖啡店,“坐一会儿去?十分钟。”

    咖啡店内,今夜已经快过去大半,安渝也不打算睡了,一会儿回去都画稿子,所以点了一杯黑咖啡,没加糖。

    苦涩的咖啡喝进嘴里,她还是忍不住皱眉。

    “他在1519,你找前台就可以了。”

    盛礼那根烟没抽完就掐了,此刻有些嘴痒,喝了一大口咖啡,才把嘴里的烟瘾压下去一点。

    “你跟老程,有戏吗?”

    安渝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白。

    盛礼道:“老程没跟我说什么啊,是我自己多管闲事。他这人看着挺臭屁的,有时候嘴贱的不行,但其实真有什么事他反而不会说,就在心里憋着。但我知道当年你跟他断了那件事,在他心里应该挺伤的。”

    安渝:“嗯。”

    “你跟含青一样是18级的,但老程又说你们两个是同学,那你当年跟他...是因为你高考没考好,复读了吗?”

    盛礼身边朋友多,情侣之间因为高考没考好,一方复读而分手的,他也不是没见过。

    程时屿对含青不了解,根本都不知道她是18级的,所以盛礼猜程时屿可能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来之前盛礼已经想好了,如果今天安渝给他发完消息,没收到自己的回复她人也没来,那他也就不管这事了。

    但他到前台的时候,被告知人已经来了。

    那他就不明白了,这两个人还在这拉扯什么呢,为什么不能干脆点在一起。

    他知道程时屿骨子里骄傲,问不出口,那他今天就帮他问问。

    安渝否认,“不是因为这个。”

    盛礼眼神困惑不解,也有几分不信。

    安渝扣着杯子外面的陶瓷花纹,“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盛礼:“你说吧。”

    “如果他醒了以后不记得我去过的话,能麻烦你别跟他说我今天来过吗?”

    既然他能当成梦,那醒过来大概率也不会记得了吧。

    盛礼彻底不明白了,他有些烦躁的抓了下头发,“你们两家不是世仇吧?”

    “不是。”

    “那我真搞不懂,有什么好拧巴的呢,成年人想要就要,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暧昧拉扯也不是你们两个这么个拉扯法。”

    盛礼家境好,想法也简单直白,根本理解不来了这世界上有什么苦衷能让两个人不能在一起。

    “我不会瞒着他。”

    安渝淡声开口:“你知道云泥之别吗。”

    “我跟他,就是云泥之别。”

    “盛礼,我不想连累他。就算是为他好,也请你帮忙。”

    -

    六年前,宜宁医院。

    小报记者被安保“客客气气”请出医院,医院病房的走廊内终于重归安静。

    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停在安渝眼前。

    她抬头,顺着裁剪整齐的灰色西装裤腿往上看。

    “孩子,这件事已经成为你人生的污点,难道你也要让它成为一个定时炸弹,随时被人翻出来用来戳他的脊梁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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