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渝看着屏幕另一边对着摄像头打量的任奶奶，笑道：“任奶奶，你终于学会打视频电话啦？”
任奶奶拿着手机好不容易找到个角度能把自己的一张脸全都放到屏幕里，不知道为什么话筒说话声音特别小，她以为安渝那边听到的也是这个音量，所以扯着嗓门道：“学会了，真是不容易，现在年轻人玩的这些东西我可摆弄不明白。”
“周安还叫我坐火车去找他，我可不去，出了村我就开始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任奶奶调整了一个胳膊举着没那么累的动作，看到安渝还坐在什么地方，背景是一片白色，“还没下班呢？”
“下班了。”安渝把手机拿近些。
“你在家呢吗？”
“.......在医院。”
任奶奶关心地问：“这么晚怎么去医院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来找个朋友。”安渝撒了个小谎。
“那你可早点回家，加点小心。”任奶奶见安渝脸色不如几个月前在云台的时候好，“你要是生病了可跟我说，奶奶知道可多偏方了，前一阵周安进火场嗓子被烟熏坏了，说话都哑，还一直咳嗽。刚开始还骗我说感冒呢，还是他室友那个大小伙子跟我说他是被烟熏的，我才知道。”
“说他半宿半宿咳嗽，他们都睡不好。”
“后来我告诉他嗓子痒，拿个大蒜，咬一口把蒜汁含到嗓子眼，含到含不了了位置再咽下去，他就试了，可有用了。”
安渝：“哈哈，周安居然愿意吃大蒜。”
“他是不愿意，架不住他室友被吵得受不了，硬吃。”任奶奶想到周安吃大蒜那样忍不住哈哈笑，不忘叮嘱安渝，“你要是哪不舒服，吃药没效果就跟奶奶说，没准我知道呢。”
“好。”安渝心里暖暖的。
“我听说火场里的烟都能把人熏成哑巴，你说这么大个事他也不早跟我说，就这样我怎么放心他当消防员。”任奶奶许久没见安渝，之前两个人都是在微信上你一句我一句聊不了多久，这下会了微信视频，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什么都想说。
“他也是怕你担心，周安心里有数，可能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说了也徒让您担心。”
“他是怕我又像以前一样不让他当消防员吧。”任奶奶撇嘴，“我现在才懒得管他。”
“对了，小程现在怎么样？”
安渝：“他，应该还挺好的吧。”
任奶奶听这话不对，多问一嘴：“你俩还没在一块呢？”
安渝：“我们俩本来就没什么。”
“我看不是。”任奶奶道，“之前我房子着火那次你还记得吧。”
安渝心里莫铭停了半拍。
任奶奶缓缓道来。
那天小院起火，火势起来得很快，浓烟滚滚。
率先发现火情的住在小院对面的王庄，他把左邻右舍都叫起来一起灭火。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浓烟充斥着整条街。
男女老少拿着锅碗瓢盆，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只敢在周围洒水，没有一个赶紧去救人的。
“里面除了周安他奶奶，那谁家的媳妇也在里吧，还有没有别人？”
“没了吧，就三个？”
“不对不对！应该还有一个！”
“我今天看到住在酒店那个小姑娘，长得很好看那个，叫......叫......余什么......”
一只削瘦有力的手突然握住在说话的那人的胳膊，突如其来的大力让他吓了一跳。
“你说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叫安渝？”
“好像是这个名字......欸你不能进去啊，没看见这火越来越大了吗？我们打119了！”
任奶奶道：“我瞧着小程这孩子真不错，他一进门就看到我躺在屋里，二话没说就过来先把我带出去了。”
“男人最重要就是有责任心，有责任心的男人会疼人。”
安渝十分惊讶，心里的滋味数不清也说不清。
她没想到程时屿居然是以为她在里面才冲进去的，他那时在见到她时并没说什么，那么平静。
“周安给我来电话了，我先不跟你说了。”任奶奶手忙脚乱起来，画面因为插.进了一个电话变得卡顿。
“好，任奶奶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身体。”
“知道啦，你们年轻人比我还辛苦，你们更要照顾好自——”
视频被挂断。
走廊突然陷入安静，安渝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今天来青山医院，是来医院续费。
医院每天扣款的速度犹如流水，安渝真切地感受到为什么说钱的属性是水。
大学的时候她们寝室有一段时间迷上了玄学，不知从哪个博主那里看到说钱的属性是水，得让他流起来。
好么，她现在可是真流起来了。
安渝突然想到小学曾经做过的应用题，大概是讲一个池子有一个注水点A和出水点B，一个注水一个放水，问多少小时能把水池蓄满水。
她觉得自己心态还真不错。
这种情况还能发散到n多年前做过的应用题。
《小亨利》的尾款已经全部结完，预计一两年都不会再启动。
《季风》目前还处于存稿中，因为成楠对漫画的不断更要求的非常严格，所以不到安全的稿数，漫阅不会轻易上线，这也代表安渝短期内除了几个月前拿到的预付款外，没有任何进账。
护士在ICU换完药出来，见安渝还在门口坐着。
“怎么还在？青山到市区的大巴车马上要最后一班了吧。”
她看眼挂表，“四十末班车，还有十几分钟了。”
安渝起身，淡笑道：“这就要走了，刚才跟朋友说了会儿话。你今天大夜？”
“是啊，连着两天大夜，难熬哦。”护士打了个哈欠，“你妈妈前一阵换的国产药和机器，维持的挺稳定的，你放心吧。”
“多谢你们平时费心了。”安渝真心道。
“应该的。”
街上车流不少，大巴车已经在青山医院站停了半晌，司机在车外抽烟。
看见安渝从医院出来，司机跟她打了个招呼，“今天怎么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安渝加快脚步上了车，大巴车整点发车，现在已经超了2分钟，她知道是司机好心多等了一会儿，不敢再多耽误时间。
见安渝上了车，司机也把烟头往地下一扔，用脚随便踩了两下，上车关门。
大巴车缓缓放了个气，启动。
摇摇晃晃的往南湖市区的方向驶去。
…
汽车路过咖啡店时鸣了一声长笛，压下女人连汤带水的声音。
程时屿听她说了这许久，从第三句就摸清楚他们今天找过来的目的。
要钱。
前摇过长，从那个叫杨铭的人身世说起，连坐在旁边桌子上的人都没耐心继续听八卦离开了。
时间一点点推移，整间咖啡店除了低头打游戏的店员，只剩下他们三人。
放在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程时屿不会跟他们多废半句话。
但女人提到的那个杨铭，是个消防员。
他还没忘记安渝在云台时露出的那种表情。
直觉告诉他，跟这个叫杨铭的人有关。
所以他在听着女人那些杨铭从小到大的琐事时，并没出声，只静静的听着。
“铭铭从小没爹没妈，爹妈刚把他从福利院领养回来没几天就出车祸全死了，是我们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两个人一个捡垃圾一个编汽车坐垫养起来的。”
“从小因为没有爹妈就被班里的小孩欺负，撕他作业本，用剪刀剪他的衣服，老爷子捡了一个月塑料瓶给他买的那双球鞋，让他们班那些淘小伙子故意踩着后鞋帮，把整个鞋底都踩下来了。”
“初中的时候，有同学嫉妒他学习好，老师照顾他，诬陷他偷钱。那时候的几百块都快赶上一个人半个月的工资了，事情闹的很大，老爷子来到学校以后给那些同学赔礼道歉，还给校长下跪，求他们不要开除铭铭。”
女人夸张的擤了下鼻涕，虽然是做戏，但是真把杨铭的经历说出来，眼角的泪水也掺杂了几分真心。
“后来，架不住那学生家里找了人，明明还是被开除了，但是他没气馁，最后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了消防员，老爷子和老太太本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说他拿的是国家给的饭碗，一辈子不能掉。”
“没成想啊，有命当没命享啊，我那可怜的侄子。”女人大哭起来。“谁能想到他好心去救人，却跟人家一起从楼上掉下来。谁又能想到两个人都掉了下来最后只死了他一个啊，我那可怜的侄儿，这是什么命啊。”
“他救谁？”
“还能救谁！”女人眼睛哭的通红，“不就安渝的那个妈！”
程时屿心里一震。
当年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们有钱人今天赚了几千万，明天又赔了几千万跟玩一样，也没见谁破产了各个都要去跳楼，就她妈矫情，真要想跳楼怎么不找个夜深人静没人的地方消停跳，还是不想死。”
女人越说越愤恨，没注意到程时屿的表情逐渐难看。
“非赶上大中午人最多的时候坐在楼顶，那不就是等着别人去报警吗？她四五十岁了没了就......”
程时屿斜她一眼。
女人咽下还想继续咒骂的嘴，转而开始说起今天的重点：“我们一家几口全靠着铭铭的工资，他没了以后我们这一大家子过的那是什么日子。老爷子因为这事得了脑梗，铭铭走了没多久他也没了，就剩一个眼睛半瞎的老太太，让她怎么活？”
程时屿：“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女人一听，这是有戏啊。
她心里止不住得意，赶紧拿出手机，“我有证据！”
程时屿嘴边擒了一抹冷淡的笑意，声音带有引导似的说：“什么证据？”
“我找出来。”女人打开相册，手指划的几乎要飞起，终于找到几年前偷偷拍的那张照片，但她还是存了几分谨慎，拿在自己手里没给程时屿，隔着半臂距离举给他看。
程时屿扫过去，目光在触及到照片时陡然收紧。
照片能看出来是很多年前拍的，像素非常差。
里面的人脸早都糊成一团，但画面还能辨认清楚。
画面中角落的站着一个小姑娘，隔着几年被岁月压缩的像素，程时屿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惊恐与无措。
而她在他记忆中，本是那么明艳的一个人。
如果杨铭的婶婶说得没错，那画面中下跪的老人，就是安渝的奶奶。
抱着黑白照片哭的两位老人，就是她口中将杨铭拉扯大的爷爷和奶奶。
“所以你们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程时屿收回目光。
女人又拿不准了，刚才感觉他好像挺在意这件事，怎么看了照片之后反而又平静下来了？
这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我赵艳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我们这一家子被安渝他们家害得这么惨吃饭都揭不开锅就差去大街上要饭了，要点补偿不过分吧。”赵艳瞄着程时屿的表情，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逼丫头命真好，找的姘头都这么好看。
“哦？”程时屿笑笑，视线在对面二人身上流转，“当时救人的时候，你们两个也受伤了？”
“什么意思。”
“一没受伤二没残疾，怎么就要去当乞丐了？”
程时屿看了眼手机，点开肖明申的头像，有些散漫地等着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二人回复，手指在键盘上一字一字敲着：【老肖，你堂姐是不是在青山医院当医生？】
“跟这没关系，是安渝她家害死了我侄子，不然我们家也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不管怎么说她都得负责！”
“是么？”肖明申回复的很快，程时屿了解他这个点都是在刷软件，大学四年雷打不动，所以这个时间找他基本上都能立刻回复。
肖明申：【肖哥都叫上了，啥事？】
“是啊！我都说了我侄子就是为了救她妈才跟着一起掉下楼的，这事当年报纸都报了，不信你去找。”赵艳看程时屿注意力都不在桌上了，不免心急，猛拍大腿想让程时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来。
程时屿：【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有没有一个叫柳美兰的病人？】
吐沫星子从女人嘴里迸到桌面上，程时屿扫了眼，补了句：【有点急。】
“我对您侄子的牺牲感到很遗憾，但是这种牺牲国家不是会给一笔补偿吗？”而且按照宜宁的政策，牺牲者的家属每个月都能领到补贴，虽然数额不大，但是一个老人生活足够了。
“补偿、补偿那么两个钱，老人买个墓地就十几万，再说补偿再多能比得上人命吗！”
看来是这两个人好吃懒做，花光了补偿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程时屿往咖啡店对角看了一眼，摄像头冲他们的位置闪烁着红灯。
手机一声震动，是肖明申的回复。
肖明申：【是有一个叫柳美兰的，在青山医院住了好几年。】
肖明申：【不过是个植物人。】
肖明申：【我姐说这病人最近身体状况不是很理想，之前有两个流氓过来病房闹事，从那之后就进了ICU，一直用机器吊着最后一口气。】
肖明申：【这是你什么人？】
两个流氓。
程时屿把手机撂下，缓缓抬眼，手指轻轻扣在白色瓷杯的把手上，衬得骨节清冷分明。
“所以，你们就去医院闹事？”
任奶奶拿着手机好不容易找到个角度能把自己的一张脸全都放到屏幕里，不知道为什么话筒说话声音特别小，她以为安渝那边听到的也是这个音量，所以扯着嗓门道：“学会了，真是不容易，现在年轻人玩的这些东西我可摆弄不明白。”
“周安还叫我坐火车去找他，我可不去，出了村我就开始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任奶奶调整了一个胳膊举着没那么累的动作，看到安渝还坐在什么地方，背景是一片白色，“还没下班呢？”
“下班了。”安渝把手机拿近些。
“你在家呢吗？”
“.......在医院。”
任奶奶关心地问：“这么晚怎么去医院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来找个朋友。”安渝撒了个小谎。
“那你可早点回家，加点小心。”任奶奶见安渝脸色不如几个月前在云台的时候好，“你要是生病了可跟我说，奶奶知道可多偏方了，前一阵周安进火场嗓子被烟熏坏了，说话都哑，还一直咳嗽。刚开始还骗我说感冒呢，还是他室友那个大小伙子跟我说他是被烟熏的，我才知道。”
“说他半宿半宿咳嗽，他们都睡不好。”
“后来我告诉他嗓子痒，拿个大蒜，咬一口把蒜汁含到嗓子眼，含到含不了了位置再咽下去，他就试了，可有用了。”
安渝：“哈哈，周安居然愿意吃大蒜。”
“他是不愿意，架不住他室友被吵得受不了，硬吃。”任奶奶想到周安吃大蒜那样忍不住哈哈笑，不忘叮嘱安渝，“你要是哪不舒服，吃药没效果就跟奶奶说，没准我知道呢。”
“好。”安渝心里暖暖的。
“我听说火场里的烟都能把人熏成哑巴，你说这么大个事他也不早跟我说，就这样我怎么放心他当消防员。”任奶奶许久没见安渝，之前两个人都是在微信上你一句我一句聊不了多久，这下会了微信视频，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什么都想说。
“他也是怕你担心，周安心里有数，可能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说了也徒让您担心。”
“他是怕我又像以前一样不让他当消防员吧。”任奶奶撇嘴，“我现在才懒得管他。”
“对了，小程现在怎么样？”
安渝：“他，应该还挺好的吧。”
任奶奶听这话不对，多问一嘴：“你俩还没在一块呢？”
安渝：“我们俩本来就没什么。”
“我看不是。”任奶奶道，“之前我房子着火那次你还记得吧。”
安渝心里莫铭停了半拍。
任奶奶缓缓道来。
那天小院起火，火势起来得很快，浓烟滚滚。
率先发现火情的住在小院对面的王庄，他把左邻右舍都叫起来一起灭火。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浓烟充斥着整条街。
男女老少拿着锅碗瓢盆，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只敢在周围洒水，没有一个赶紧去救人的。
“里面除了周安他奶奶，那谁家的媳妇也在里吧，还有没有别人？”
“没了吧，就三个？”
“不对不对！应该还有一个！”
“我今天看到住在酒店那个小姑娘，长得很好看那个，叫......叫......余什么......”
一只削瘦有力的手突然握住在说话的那人的胳膊，突如其来的大力让他吓了一跳。
“你说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叫安渝？”
“好像是这个名字......欸你不能进去啊，没看见这火越来越大了吗？我们打119了！”
任奶奶道：“我瞧着小程这孩子真不错，他一进门就看到我躺在屋里，二话没说就过来先把我带出去了。”
“男人最重要就是有责任心，有责任心的男人会疼人。”
安渝十分惊讶，心里的滋味数不清也说不清。
她没想到程时屿居然是以为她在里面才冲进去的，他那时在见到她时并没说什么，那么平静。
“周安给我来电话了，我先不跟你说了。”任奶奶手忙脚乱起来，画面因为插.进了一个电话变得卡顿。
“好，任奶奶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身体。”
“知道啦，你们年轻人比我还辛苦，你们更要照顾好自——”
视频被挂断。
走廊突然陷入安静，安渝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今天来青山医院，是来医院续费。
医院每天扣款的速度犹如流水，安渝真切地感受到为什么说钱的属性是水。
大学的时候她们寝室有一段时间迷上了玄学，不知从哪个博主那里看到说钱的属性是水，得让他流起来。
好么，她现在可是真流起来了。
安渝突然想到小学曾经做过的应用题，大概是讲一个池子有一个注水点A和出水点B，一个注水一个放水，问多少小时能把水池蓄满水。
她觉得自己心态还真不错。
这种情况还能发散到n多年前做过的应用题。
《小亨利》的尾款已经全部结完，预计一两年都不会再启动。
《季风》目前还处于存稿中，因为成楠对漫画的不断更要求的非常严格，所以不到安全的稿数，漫阅不会轻易上线，这也代表安渝短期内除了几个月前拿到的预付款外，没有任何进账。
护士在ICU换完药出来，见安渝还在门口坐着。
“怎么还在？青山到市区的大巴车马上要最后一班了吧。”
她看眼挂表，“四十末班车，还有十几分钟了。”
安渝起身，淡笑道：“这就要走了，刚才跟朋友说了会儿话。你今天大夜？”
“是啊，连着两天大夜，难熬哦。”护士打了个哈欠，“你妈妈前一阵换的国产药和机器，维持的挺稳定的，你放心吧。”
“多谢你们平时费心了。”安渝真心道。
“应该的。”
街上车流不少，大巴车已经在青山医院站停了半晌，司机在车外抽烟。
看见安渝从医院出来，司机跟她打了个招呼，“今天怎么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安渝加快脚步上了车，大巴车整点发车，现在已经超了2分钟，她知道是司机好心多等了一会儿，不敢再多耽误时间。
见安渝上了车，司机也把烟头往地下一扔，用脚随便踩了两下，上车关门。
大巴车缓缓放了个气，启动。
摇摇晃晃的往南湖市区的方向驶去。
…
汽车路过咖啡店时鸣了一声长笛，压下女人连汤带水的声音。
程时屿听她说了这许久，从第三句就摸清楚他们今天找过来的目的。
要钱。
前摇过长，从那个叫杨铭的人身世说起，连坐在旁边桌子上的人都没耐心继续听八卦离开了。
时间一点点推移，整间咖啡店除了低头打游戏的店员，只剩下他们三人。
放在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程时屿不会跟他们多废半句话。
但女人提到的那个杨铭，是个消防员。
他还没忘记安渝在云台时露出的那种表情。
直觉告诉他，跟这个叫杨铭的人有关。
所以他在听着女人那些杨铭从小到大的琐事时，并没出声，只静静的听着。
“铭铭从小没爹没妈，爹妈刚把他从福利院领养回来没几天就出车祸全死了，是我们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两个人一个捡垃圾一个编汽车坐垫养起来的。”
“从小因为没有爹妈就被班里的小孩欺负，撕他作业本，用剪刀剪他的衣服，老爷子捡了一个月塑料瓶给他买的那双球鞋，让他们班那些淘小伙子故意踩着后鞋帮，把整个鞋底都踩下来了。”
“初中的时候，有同学嫉妒他学习好，老师照顾他，诬陷他偷钱。那时候的几百块都快赶上一个人半个月的工资了，事情闹的很大，老爷子来到学校以后给那些同学赔礼道歉，还给校长下跪，求他们不要开除铭铭。”
女人夸张的擤了下鼻涕，虽然是做戏，但是真把杨铭的经历说出来，眼角的泪水也掺杂了几分真心。
“后来，架不住那学生家里找了人，明明还是被开除了，但是他没气馁，最后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了消防员，老爷子和老太太本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说他拿的是国家给的饭碗，一辈子不能掉。”
“没成想啊，有命当没命享啊，我那可怜的侄子。”女人大哭起来。“谁能想到他好心去救人，却跟人家一起从楼上掉下来。谁又能想到两个人都掉了下来最后只死了他一个啊，我那可怜的侄儿，这是什么命啊。”
“他救谁？”
“还能救谁！”女人眼睛哭的通红，“不就安渝的那个妈！”
程时屿心里一震。
当年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们有钱人今天赚了几千万，明天又赔了几千万跟玩一样，也没见谁破产了各个都要去跳楼，就她妈矫情，真要想跳楼怎么不找个夜深人静没人的地方消停跳，还是不想死。”
女人越说越愤恨，没注意到程时屿的表情逐渐难看。
“非赶上大中午人最多的时候坐在楼顶，那不就是等着别人去报警吗？她四五十岁了没了就......”
程时屿斜她一眼。
女人咽下还想继续咒骂的嘴，转而开始说起今天的重点：“我们一家几口全靠着铭铭的工资，他没了以后我们这一大家子过的那是什么日子。老爷子因为这事得了脑梗，铭铭走了没多久他也没了，就剩一个眼睛半瞎的老太太，让她怎么活？”
程时屿：“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女人一听，这是有戏啊。
她心里止不住得意，赶紧拿出手机，“我有证据！”
程时屿嘴边擒了一抹冷淡的笑意，声音带有引导似的说：“什么证据？”
“我找出来。”女人打开相册，手指划的几乎要飞起，终于找到几年前偷偷拍的那张照片，但她还是存了几分谨慎，拿在自己手里没给程时屿，隔着半臂距离举给他看。
程时屿扫过去，目光在触及到照片时陡然收紧。
照片能看出来是很多年前拍的，像素非常差。
里面的人脸早都糊成一团，但画面还能辨认清楚。
画面中角落的站着一个小姑娘，隔着几年被岁月压缩的像素，程时屿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惊恐与无措。
而她在他记忆中，本是那么明艳的一个人。
如果杨铭的婶婶说得没错，那画面中下跪的老人，就是安渝的奶奶。
抱着黑白照片哭的两位老人，就是她口中将杨铭拉扯大的爷爷和奶奶。
“所以你们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程时屿收回目光。
女人又拿不准了，刚才感觉他好像挺在意这件事，怎么看了照片之后反而又平静下来了？
这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我赵艳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我们这一家子被安渝他们家害得这么惨吃饭都揭不开锅就差去大街上要饭了，要点补偿不过分吧。”赵艳瞄着程时屿的表情，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逼丫头命真好，找的姘头都这么好看。
“哦？”程时屿笑笑，视线在对面二人身上流转，“当时救人的时候，你们两个也受伤了？”
“什么意思。”
“一没受伤二没残疾，怎么就要去当乞丐了？”
程时屿看了眼手机，点开肖明申的头像，有些散漫地等着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二人回复，手指在键盘上一字一字敲着：【老肖，你堂姐是不是在青山医院当医生？】
“跟这没关系，是安渝她家害死了我侄子，不然我们家也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不管怎么说她都得负责！”
“是么？”肖明申回复的很快，程时屿了解他这个点都是在刷软件，大学四年雷打不动，所以这个时间找他基本上都能立刻回复。
肖明申：【肖哥都叫上了，啥事？】
“是啊！我都说了我侄子就是为了救她妈才跟着一起掉下楼的，这事当年报纸都报了，不信你去找。”赵艳看程时屿注意力都不在桌上了，不免心急，猛拍大腿想让程时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来。
程时屿：【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有没有一个叫柳美兰的病人？】
吐沫星子从女人嘴里迸到桌面上，程时屿扫了眼，补了句：【有点急。】
“我对您侄子的牺牲感到很遗憾，但是这种牺牲国家不是会给一笔补偿吗？”而且按照宜宁的政策，牺牲者的家属每个月都能领到补贴，虽然数额不大，但是一个老人生活足够了。
“补偿、补偿那么两个钱，老人买个墓地就十几万，再说补偿再多能比得上人命吗！”
看来是这两个人好吃懒做，花光了补偿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程时屿往咖啡店对角看了一眼，摄像头冲他们的位置闪烁着红灯。
手机一声震动，是肖明申的回复。
肖明申：【是有一个叫柳美兰的，在青山医院住了好几年。】
肖明申：【不过是个植物人。】
肖明申：【我姐说这病人最近身体状况不是很理想，之前有两个流氓过来病房闹事，从那之后就进了ICU，一直用机器吊着最后一口气。】
肖明申：【这是你什么人？】
两个流氓。
程时屿把手机撂下，缓缓抬眼，手指轻轻扣在白色瓷杯的把手上，衬得骨节清冷分明。
“所以，你们就去医院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