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杉素手执琴，乐声如月色薄纱水银泻地铺散在宗主殿的每一寸角落。
“曲师兄在外取音数十载，如今归来想必音技较从前更胜一筹。”
曲折柳不语，他孑然立于庭外，身姿清隽，始终萦绕着一股冷淡疏离之感。
徐明杉见状，倒也不奇怪，曲折柳性子如此，她早有体会。
只是今日心底存着气，故意笑道：“曲师兄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师妹这琴音不堪入耳，惹师兄厌恶了？”
曲折柳开口，环佩叩击，清洌出尘：“太衍的人呢？”
“还未到。”徐明杉这话说得坦然，没有半点含糊，“她们未到。”
曲折柳：“那是什么时候到？”
琴音戛然而止，徐明杉起身，笃定道：“不会到的。”
曲折柳面上不喜不悲，眉宇懒倦，似乎对此并不关心，说：“失踪的丹修是太衍丹峰并春长老首徒，这次来的，还有禾山的弟子，你胆子太大了。”
“那丹修与我无关。”徐明杉道，“雾洲的确寻不到她的踪迹，但也不能说她就在濯水音，至于禾山的弟子……”
徐明杉一想到这，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就为了个魔族奸细，搭上整个濯水音宗。
曲折柳：“魔族近来蠢蠢欲动，仙盟出于禾山的情面，即便太衍覆了濯水音，也不会多说的。”
不推波助澜都算好的了。
“哼。”徐明杉忍不住笑了下，眼底寒意尤甚，“我能有什么办法，同月做的蠢事，连累整个濯水音，为今之计，只能一拖再拖。”
雾海难行，出些意外没能抵达濯水音也不是不可能。
意外……徐明杉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不由得浮出自嘲的笑意。
“对了。”徐明杉一顿，道，“你是怎么知道禾山弟子的事？”
曲折柳不言，漆黑的睫羽微微颤动，他薄唇微抿。
“我师妹到了。”
徐明杉眼底划过一丝阴沉，她识趣没再追问，就着曲折柳的话继续道：“我倒不知师叔什么时候收了这样一位师妹……”
曲折柳反应平淡：“嗯。”
徐明杉眸光微闪，她侧目看去，一道乌色人影渐渐出现在视野，模样稚嫩，灵骨不过二十。
曲折柳他师尊都故去百年了。
借尸还魂收了个小徒弟？
徐明杉笑了。
“宗主，师兄。”
柳琢光气息平稳，态度平和，垂落的眼睫下，一双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意外地与曲折柳很像。
“曲师妹。”她颔首含笑，道，“曲师妹看着年纪似乎不大，不知如今修为几何？这笛……”
曲折柳开口打断：“禁阁钥匙。”
徐明杉一怔：“你要禁阁钥匙作甚？”
“有用。”
徐明杉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余光瞥到另一边还在的侍从和柳琢光，却是抬手一挥，将凭空浮现的钥匙交给了曲折柳。
“走吧。”
曲折柳拿了钥匙也不再逗留，他侧脸示意柳琢光，柳琢光便安静地跟在了他身后。
侍从见状，面带迟疑，向徐明杉询意：“宗主？”
徐明杉不知在想什么，目光落在案上的古琴，久久不语。
侍从再次问：“宗主？”
徐明杉回神：“待会儿拂安是不是要过来？”
侍从回：“是，拂安长老已在外等候多时了。”
“让她进来吧，记得不要让她和曲折柳碰面。”
徐明杉顿了顿，转身朝内殿走去。
“是。”
拂安一进来，便闻到一股子浓烈的丹药气息，她凝眉，捂住鼻子：“师姐，这什么味啊，好苦。”
徐明杉抬手以灵力斥退了殿内的丹药气息，面上不悦，她缓了缓神色，才转身朝拂安道：“有找到路长晴的线索吗？”
拂安摇头：“没有，要我说，这分明就是太衍空口白牙赖人，谁都见得那日路长晴离开濯水音，指不定是死在回去的路上了。”
“住口！”徐明杉目光不赞同，“身为一阁长老，整日怎的还如此口不择言的，你可知……”
“哎呀我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师姐你可真唠叨。”
拂安与徐明杉师出同门，自幼相伴，徐明杉将其视为亲妹，拂安性子贪玩，不爱修炼，徐明杉原也纵着她，毕竟当时徐明杉被认为是下任长老，阁中有她相护，拂安就算修为再不济，也不会有事。
可如今徐明杉做了宗门，拂安继承徐明杉原先的长老之位，一阁长老，承担的责任自然不同。
所以这些年徐明杉经常会时不时将拂安叫来，询问她的修为进度。
拂安觉着无趣，随意走到一侧，从刚洗好的果子中，挑了个最好看的，重重咬了下去。
徐明杉忽地静声，眸子死死盯着拂安：“我从未说过这种话，谁说的？”
拂安僵住了：“不是师姐你说的吗？就前几日啊，师姐你这记性愈发不好了。”
徐明杉心下不对，她抿着唇，迟迟不语。
拂安试探性地开口：“师姐？”
徐明杉敛眸，沉默着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拂安急了：“师姐你可别吓我！师姐！”
“禁阁……”徐明杉思绪快速翻转，许久才喃喃出声，“他是想提醒我禁阁吗？”
“什么？师姐，你别吓我……”
徐明杉敛眸：“算了，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唉，不就是因为曲折柳最近回来了，还带回来个师妹，谁不知他师尊早在一百年前就仙去，如今突然回来，还……师姐，你真要纵着他吗？”
拂安越说越气，可抬眼看见徐明杉的脸色，嗓音一下子弱了下去。
“无妨。”徐明杉回了神，“反正他活不了多久了，随他去吧。”
“可……”
徐明杉打断她：“行了，你今日修炼了吗？我瞧你这几日修为不进反退。”
拂安瞬间就不吭声了。
·
另一边，柳琢光跟着曲折柳一路回了阁中。
“今日可有发现什么？”
柳琢光本想着摇头，脑海却忽地浮现一道人影，她顿了顿，道：“好像看到了从前见过的人。”
“嗯？”曲折柳回头，好奇，“见过的人？”
柳琢光点头。
那模样娇艳的少女，她似乎从前在太衍宗见过，只是年岁已远，她的确对那少女的模样有些模糊了，或许是认错也说不准。
毕竟若是见过，恐怕那人早在一开始就揭露她的身份了。
思此，柳琢光定了定心，朝曲折柳问道：“禁阁是什么地方？”
“不是什么好地方。”曲折柳笑，“不过路长晴长年待在那里，我觉得或许会对你有帮助，而且，昨天那只蝴蝶，飞往了禁阁。”
柳琢光蹙眉，抬眸道：“什么蝴蝶？”
曲折柳笑笑，没说话，只是轻轻将冰凉的钥匙放入柳琢光掌心。
柳琢光握着手心那枚冰凉的钥匙，心下几度思忖，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凝望着曲折柳离去的方向。
半晌，柳琢光垂下眼帘，将手中的钥匙收好，回身看向身侧恭候的弟子，他微微欠身，谦逊有礼。
“师姑，长老吩咐，让我带您去禁阁。”
柳琢光颔首。
濯水音的禁阁虽命中带“禁”，可四周景色郁郁葱葱，百尺素练湍流而下，人影翕忽的瞬间飞鸟惊起，伴随着袅袅乐音，振飞竹林。
“师姑，禁阁无令不得进，我便送到这了。”
“多谢。”
柳琢光道了谢，孤身向前走去。
禁阁厚重的大门紧紧关闭着，檐下风铃泠泠作响，柳琢光伸出钥匙推开门，灰尘气扑面而来，似是许久没人打扫过了。
她踏门而入，留下一道道脚印，满是灰尘的禁阁内，残烛旧案，散落的书籍尚停留在一处，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柳琢光垂眸，落灰的书上尚且能看清字迹，她粗略看了一番，不过是本普通的灵药辨识册，灵药图样的一侧，存着原主的墨宝。
浓墨勾勒出字符，清晰了然，一看便知是主人的阅后批注，她目光微留，轻声念出。
“我既生我，我当无我。”
柳琢光俯身，指腹翻过一页页，刹那间那书册化作了尘土。
她神色一变，却见那尘土骤然凝起，形成了一只翩然而起的蝴蝶，上面充斥着诡异而熟悉的气息。
柳琢光迅速抬手，指尖术法凝结，手势变化极快，不一会儿便将那只本要翩然而去的蝴蝶，困在了半空，她起身，术法引过蝴蝶，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垂眸沉吟不语。
半晌，柳琢光俯身，伸出轻轻触碰案牍上的那支残烛，不出意外的，也霎时化作尘土，又霎时化为蝴蝶。
想了想，这次柳琢光并未再将其困住，而是悄无声息将灵力注入了那只蝴蝶，目送着它穿墙离去。
柳琢光眸底疑惑，她低声念着：“师姐？”
不知过了多久，禁阁内已然是一片昏暗，透不进半缕明光，所幸禁阁中还有几根完整的蜡烛，触碰之际也并未发生异变，柳琢光握着蜡烛，想了想，决定缓步上楼。
木制的楼梯看着陈旧，却是出乎意外稳当，除了时不时扬起的尘土惹得柳琢光低咳外，倒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点。
禁阁二楼的尽头是一处狭窄的洞隙，借着烛火，柳琢光眯眼探去，似乎是一间卧室。
她忽地想到，曲折柳不就之前说的，路师姐昔日就是住在禁阁之中的，于是，柳琢光吹了烛火，四周骤然陷入黑暗，漆黑的禁阁中，一缕明光惊鸿，顷刻间便将那洞隙拓开。
接着，她将剑收好，弯腰一跃而下。
柳琢光人一落定，周围顿时亮了起来，照得屋子亮如白昼，她顺着光源看去，是颗明光石，上面刻着清晰的“长晴”二字，那字体，与方才在案牍上见到的如出一辙。
柳琢光正要继续查探，却是一道寒风吹来，惹得她眉头霎时皱起。
从哪里进来的寒风！
倏而，明光霎灭。
明明站在阁中，可风啸声却是不合时宜地响起，那声音凄厉尖锐，比起风啸声，倒更像是妖鬼的哭笑，那声音愈加地近，近到最后，那声音似乎就在头顶，就在柳琢光耳边。
但柳琢光神色宁静，只是剑鞘微微被人用指关节顶开了些许。
滴答滴答——
柳琢光侧眸。
视野范围内，地面赫然显露出一片水渍。
柳琢光抬起头，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柔柔落在上方，却又被遮挡起来。
一双真正空洞的眼睛，它垂头从柳琢光破开的地方“看着”柳琢光，两条乌黑粗长的辫子垂落着，滴答滴答落着水。
身上独属于濯水音弟子的服饰破破烂烂，染着些不知道什么的血迹。
见柳琢光看过来，“它”咯咯一笑，下意识将肿大的手指伸入空洞的眼眶，可掏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掏出来，将手伸出来，“它”的脸上有些显而易见的疑惑，像是发现了什么，刹那间尖叫出来，叫得人耳膜生疼，好像快要裂了一般。
可偏偏在这样的环境下，柳琢光的视线始终未从“它”身上离开，两方始终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忽然响起女人的哼歌声，温柔慈爱，好似这世间至爱慈母降下的恩泽，令人恍惚中感到安心。
柳琢光敛眸，平静地正过头，揉了揉泛酸的脖子。
而后，眸光一变。
“曲师兄在外取音数十载，如今归来想必音技较从前更胜一筹。”
曲折柳不语，他孑然立于庭外，身姿清隽，始终萦绕着一股冷淡疏离之感。
徐明杉见状，倒也不奇怪，曲折柳性子如此，她早有体会。
只是今日心底存着气，故意笑道：“曲师兄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师妹这琴音不堪入耳，惹师兄厌恶了？”
曲折柳开口，环佩叩击，清洌出尘：“太衍的人呢？”
“还未到。”徐明杉这话说得坦然，没有半点含糊，“她们未到。”
曲折柳：“那是什么时候到？”
琴音戛然而止，徐明杉起身，笃定道：“不会到的。”
曲折柳面上不喜不悲，眉宇懒倦，似乎对此并不关心，说：“失踪的丹修是太衍丹峰并春长老首徒，这次来的，还有禾山的弟子，你胆子太大了。”
“那丹修与我无关。”徐明杉道，“雾洲的确寻不到她的踪迹，但也不能说她就在濯水音，至于禾山的弟子……”
徐明杉一想到这，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就为了个魔族奸细，搭上整个濯水音宗。
曲折柳：“魔族近来蠢蠢欲动，仙盟出于禾山的情面，即便太衍覆了濯水音，也不会多说的。”
不推波助澜都算好的了。
“哼。”徐明杉忍不住笑了下，眼底寒意尤甚，“我能有什么办法，同月做的蠢事，连累整个濯水音，为今之计，只能一拖再拖。”
雾海难行，出些意外没能抵达濯水音也不是不可能。
意外……徐明杉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不由得浮出自嘲的笑意。
“对了。”徐明杉一顿，道，“你是怎么知道禾山弟子的事？”
曲折柳不言，漆黑的睫羽微微颤动，他薄唇微抿。
“我师妹到了。”
徐明杉眼底划过一丝阴沉，她识趣没再追问，就着曲折柳的话继续道：“我倒不知师叔什么时候收了这样一位师妹……”
曲折柳反应平淡：“嗯。”
徐明杉眸光微闪，她侧目看去，一道乌色人影渐渐出现在视野，模样稚嫩，灵骨不过二十。
曲折柳他师尊都故去百年了。
借尸还魂收了个小徒弟？
徐明杉笑了。
“宗主，师兄。”
柳琢光气息平稳，态度平和，垂落的眼睫下，一双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意外地与曲折柳很像。
“曲师妹。”她颔首含笑，道，“曲师妹看着年纪似乎不大，不知如今修为几何？这笛……”
曲折柳开口打断：“禁阁钥匙。”
徐明杉一怔：“你要禁阁钥匙作甚？”
“有用。”
徐明杉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余光瞥到另一边还在的侍从和柳琢光，却是抬手一挥，将凭空浮现的钥匙交给了曲折柳。
“走吧。”
曲折柳拿了钥匙也不再逗留，他侧脸示意柳琢光，柳琢光便安静地跟在了他身后。
侍从见状，面带迟疑，向徐明杉询意：“宗主？”
徐明杉不知在想什么，目光落在案上的古琴，久久不语。
侍从再次问：“宗主？”
徐明杉回神：“待会儿拂安是不是要过来？”
侍从回：“是，拂安长老已在外等候多时了。”
“让她进来吧，记得不要让她和曲折柳碰面。”
徐明杉顿了顿，转身朝内殿走去。
“是。”
拂安一进来，便闻到一股子浓烈的丹药气息，她凝眉，捂住鼻子：“师姐，这什么味啊，好苦。”
徐明杉抬手以灵力斥退了殿内的丹药气息，面上不悦，她缓了缓神色，才转身朝拂安道：“有找到路长晴的线索吗？”
拂安摇头：“没有，要我说，这分明就是太衍空口白牙赖人，谁都见得那日路长晴离开濯水音，指不定是死在回去的路上了。”
“住口！”徐明杉目光不赞同，“身为一阁长老，整日怎的还如此口不择言的，你可知……”
“哎呀我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师姐你可真唠叨。”
拂安与徐明杉师出同门，自幼相伴，徐明杉将其视为亲妹，拂安性子贪玩，不爱修炼，徐明杉原也纵着她，毕竟当时徐明杉被认为是下任长老，阁中有她相护，拂安就算修为再不济，也不会有事。
可如今徐明杉做了宗门，拂安继承徐明杉原先的长老之位，一阁长老，承担的责任自然不同。
所以这些年徐明杉经常会时不时将拂安叫来，询问她的修为进度。
拂安觉着无趣，随意走到一侧，从刚洗好的果子中，挑了个最好看的，重重咬了下去。
徐明杉忽地静声，眸子死死盯着拂安：“我从未说过这种话，谁说的？”
拂安僵住了：“不是师姐你说的吗？就前几日啊，师姐你这记性愈发不好了。”
徐明杉心下不对，她抿着唇，迟迟不语。
拂安试探性地开口：“师姐？”
徐明杉敛眸，沉默着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拂安急了：“师姐你可别吓我！师姐！”
“禁阁……”徐明杉思绪快速翻转，许久才喃喃出声，“他是想提醒我禁阁吗？”
“什么？师姐，你别吓我……”
徐明杉敛眸：“算了，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唉，不就是因为曲折柳最近回来了，还带回来个师妹，谁不知他师尊早在一百年前就仙去，如今突然回来，还……师姐，你真要纵着他吗？”
拂安越说越气，可抬眼看见徐明杉的脸色，嗓音一下子弱了下去。
“无妨。”徐明杉回了神，“反正他活不了多久了，随他去吧。”
“可……”
徐明杉打断她：“行了，你今日修炼了吗？我瞧你这几日修为不进反退。”
拂安瞬间就不吭声了。
·
另一边，柳琢光跟着曲折柳一路回了阁中。
“今日可有发现什么？”
柳琢光本想着摇头，脑海却忽地浮现一道人影，她顿了顿，道：“好像看到了从前见过的人。”
“嗯？”曲折柳回头，好奇，“见过的人？”
柳琢光点头。
那模样娇艳的少女，她似乎从前在太衍宗见过，只是年岁已远，她的确对那少女的模样有些模糊了，或许是认错也说不准。
毕竟若是见过，恐怕那人早在一开始就揭露她的身份了。
思此，柳琢光定了定心，朝曲折柳问道：“禁阁是什么地方？”
“不是什么好地方。”曲折柳笑，“不过路长晴长年待在那里，我觉得或许会对你有帮助，而且，昨天那只蝴蝶，飞往了禁阁。”
柳琢光蹙眉，抬眸道：“什么蝴蝶？”
曲折柳笑笑，没说话，只是轻轻将冰凉的钥匙放入柳琢光掌心。
柳琢光握着手心那枚冰凉的钥匙，心下几度思忖，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凝望着曲折柳离去的方向。
半晌，柳琢光垂下眼帘，将手中的钥匙收好，回身看向身侧恭候的弟子，他微微欠身，谦逊有礼。
“师姑，长老吩咐，让我带您去禁阁。”
柳琢光颔首。
濯水音的禁阁虽命中带“禁”，可四周景色郁郁葱葱，百尺素练湍流而下，人影翕忽的瞬间飞鸟惊起，伴随着袅袅乐音，振飞竹林。
“师姑，禁阁无令不得进，我便送到这了。”
“多谢。”
柳琢光道了谢，孤身向前走去。
禁阁厚重的大门紧紧关闭着，檐下风铃泠泠作响，柳琢光伸出钥匙推开门，灰尘气扑面而来，似是许久没人打扫过了。
她踏门而入，留下一道道脚印，满是灰尘的禁阁内，残烛旧案，散落的书籍尚停留在一处，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柳琢光垂眸，落灰的书上尚且能看清字迹，她粗略看了一番，不过是本普通的灵药辨识册，灵药图样的一侧，存着原主的墨宝。
浓墨勾勒出字符，清晰了然，一看便知是主人的阅后批注，她目光微留，轻声念出。
“我既生我，我当无我。”
柳琢光俯身，指腹翻过一页页，刹那间那书册化作了尘土。
她神色一变，却见那尘土骤然凝起，形成了一只翩然而起的蝴蝶，上面充斥着诡异而熟悉的气息。
柳琢光迅速抬手，指尖术法凝结，手势变化极快，不一会儿便将那只本要翩然而去的蝴蝶，困在了半空，她起身，术法引过蝴蝶，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垂眸沉吟不语。
半晌，柳琢光俯身，伸出轻轻触碰案牍上的那支残烛，不出意外的，也霎时化作尘土，又霎时化为蝴蝶。
想了想，这次柳琢光并未再将其困住，而是悄无声息将灵力注入了那只蝴蝶，目送着它穿墙离去。
柳琢光眸底疑惑，她低声念着：“师姐？”
不知过了多久，禁阁内已然是一片昏暗，透不进半缕明光，所幸禁阁中还有几根完整的蜡烛，触碰之际也并未发生异变，柳琢光握着蜡烛，想了想，决定缓步上楼。
木制的楼梯看着陈旧，却是出乎意外稳当，除了时不时扬起的尘土惹得柳琢光低咳外，倒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点。
禁阁二楼的尽头是一处狭窄的洞隙，借着烛火，柳琢光眯眼探去，似乎是一间卧室。
她忽地想到，曲折柳不就之前说的，路师姐昔日就是住在禁阁之中的，于是，柳琢光吹了烛火，四周骤然陷入黑暗，漆黑的禁阁中，一缕明光惊鸿，顷刻间便将那洞隙拓开。
接着，她将剑收好，弯腰一跃而下。
柳琢光人一落定，周围顿时亮了起来，照得屋子亮如白昼，她顺着光源看去，是颗明光石，上面刻着清晰的“长晴”二字，那字体，与方才在案牍上见到的如出一辙。
柳琢光正要继续查探，却是一道寒风吹来，惹得她眉头霎时皱起。
从哪里进来的寒风！
倏而，明光霎灭。
明明站在阁中，可风啸声却是不合时宜地响起，那声音凄厉尖锐，比起风啸声，倒更像是妖鬼的哭笑，那声音愈加地近，近到最后，那声音似乎就在头顶，就在柳琢光耳边。
但柳琢光神色宁静，只是剑鞘微微被人用指关节顶开了些许。
滴答滴答——
柳琢光侧眸。
视野范围内，地面赫然显露出一片水渍。
柳琢光抬起头，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柔柔落在上方，却又被遮挡起来。
一双真正空洞的眼睛，它垂头从柳琢光破开的地方“看着”柳琢光，两条乌黑粗长的辫子垂落着，滴答滴答落着水。
身上独属于濯水音弟子的服饰破破烂烂，染着些不知道什么的血迹。
见柳琢光看过来，“它”咯咯一笑，下意识将肿大的手指伸入空洞的眼眶，可掏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掏出来，将手伸出来，“它”的脸上有些显而易见的疑惑，像是发现了什么，刹那间尖叫出来，叫得人耳膜生疼，好像快要裂了一般。
可偏偏在这样的环境下，柳琢光的视线始终未从“它”身上离开，两方始终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忽然响起女人的哼歌声，温柔慈爱，好似这世间至爱慈母降下的恩泽，令人恍惚中感到安心。
柳琢光敛眸，平静地正过头，揉了揉泛酸的脖子。
而后，眸光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