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顾南客山颓木坏已经许久了,久到扶光快要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在印象里,她永远都如太阳那般热烈耀眼,而他是早已只剩一副躯壳的银色月亮。他的温柔、他的温润围着众生转,而他的阴暗、他的癫狂却只有太阳知晓,他绕着众生转,亦一生都在追随着太阳。

    在文明重启前,他想最后去看看被南客烧毁的命书。烧毁的那本命书是被修改过的,是扶光修改的,却被烧得乌黑发焦,散落得到处都是,一碰就如烟散去,完全没有了修补的可能。

    扶光心里阵阵钝痛,牵动着浑身的神经脉络,浑身发麻。扶光踉踉跄跄地寻来了几壶青竹酿,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灼得喉间干涩不已,烧得胃里火辣辣的,逼出了点点泪花,沾在了纤长的睫毛上。

    “这神仙当得还有何意思?”扶光砸碎了酒杯,心烦意燥,“为何问题还没能解决?为何要排放核废水?为何还要战争?本君活到现在是要看着你们毁掉文明的吗?她会不开心的...她会不开心的...”扶光掩面而泣,最后泣不成声了,靠着垒成天柱的命书跌坐在地上。

    酒壶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扶光趁着酒意寻来了他与南客的原命书,散尽仙力也要修改上面的内容。明知不可为,他偏要为之。

    “扶光与南客不是没有交集的...扶光也要在西厢房听曲...扶光也要吃面食...扶光要一直一直和南客在一起...扶光无论如何都要把南客留在身边...”那把剑插在心口很痛的,下次能不能换他来挡下这把剑。扶光似乎是在梦里找到了可以幻想幸福的支点,他抱着血迹斑斑的命书沉沉地睡去。

    梦里又如何呢?是停留在心间一池结霜的缘啊。下一个轮回,我们定能又相见、相识、相爱了,或许、或许我们再努力一点、再多一点便能相守了。

    玄赤剑遗址

    “现在我们能看到刚出土的玄赤剑是完好无损的...我们初步判断这里原来是一个祭祀坛,根据出土的物件判断历史应有四千年了。诶?不对不对,玄赤剑是纯铁炼成的,怎么会?”一众考古学家百思不得其解,只道是知其便可通神迹。

    天忽生异像,气温骤然升高,还没来得及反应,人们便死在了奇形怪状之下。

    天崩地裂间,一切的文明不复存在了。

    天忽明晃晃,文明又一次重启了。

    阿玄悠悠醒来,他又要去寻那个傻子顾南客了。

    三百万年后,第168号文明开始复苏。

    “阿玄,这身如何?”顾南客换上干净利落的男装,但在秀气的脸蛋上仍显得有点用力过度。

    “不可。”阿玄擦拭玄赤剑剑身,也不看她一眼。

    “阿玄,我的好阿玄。品茗、听曲乃一雅事,和我去吧。”阿玄这剑灵古板得很,南客扭扭捏捏拉着阿玄的小袖子撒娇。

    “云韶府?雅事?”阿玄挑眉。

    “最后一次。”

    “昨天也这么说的。”阿玄想万一如之前那般再遇上那厮可怎么办?

    “哎呀呀..除了去云韶府我哪都不去的。”南客束起青丝,画上醒目英气的剑眉、深邃的眼窝,再用法术捏上高挺的鼻子和棱角分明的下颌,贴点小胡渣在颌和下巴上,最后用法术照着阿玄的样子变幻出男儿身形。这样一看,倒与这男装挺贴合的。

    顾南客知师尊设下了可以追踪的法术,又怕再山下遇到下山试炼的师兄师姐,为了避免麻烦,干脆是连性别都换了。

    “走啦,走啦,回头师尊出关问起说我在用功练武呗。师尊现在可相信你的话了。”南客可怜巴巴地看着阿玄。

    阿玄皱眉。

    “我从小没了爹娘...”南客眨巴眨巴眼睛,亮晶晶的眼瞳里冒出了几朵泪花。

    “又来...罢了。”阿玄捏住顾南客的嘴,真受不了她这样。阿玄知南客身世凄苦,可每个轮回都如此,无论做多少努力都无法改变既定的现实。如今是能快活一天算一天吧。

    “阿玄真好。”南客笑着一把抱住了阿玄,开心得又蹦又跳。

    阿玄别扭地转过头,红着脸。投入轮回几十一百次的老剑灵了,每每这时遇上单纯耿直的小南客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玄轻轻推开南客,他是有点洁癖在的,他一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擦拭玄赤剑。

    南客带着阿玄下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云韶府。

    “〔旦上〕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贴〕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乌夜啼〕‘〔旦〕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贴〕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阑。〔旦〕翦不断,理还乱,闷无端。〔贴〕已分付催花莺燕借春看。’〔旦〕春香,可曾叫人扫除□□?〔贴〕分付了。〔旦〕取镜台衣服来。〔贴取镜台衣服上〕‘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镜台衣服在此。”

    “开场了,开场了。阿玄,快点,今日是《还魂梦》第十出。”明媚的春光温暖柔和,轻盈湿润的春风带走了躁意,萦绕在少女四周愉悦轻松的氛围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明媚娇艳。

    人若桃花,这四个字最能形容此时的南客了。阿玄想着,若南客一辈子都如此快乐无忧便好。

    南客喜欢一个西边靠窗的厢房。且窗边看花听雨时安抚了中场休幕时暂且无法从曲中自拔的情绪。一曲落幕时,恰巧夕阳时分,浓艳凝重的余晖平淡了曲终人散的遗憾。

    南客与阿玄皆落座。

    “〔旦〕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行介〕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贴〕今日穿插的好。〔旦〕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贴〕早茶时了,请行。〔行介〕你看:‘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旦〕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小二哥。”

    “客官,来咧。您需要点什么?”

    “两铢黄芽茶,玫瑰酥糖,备器。”

    “得咧。”

    这时东厢房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戏乐也随之止声。这里的云韶府最为热闹繁华,偶有生事也属实正常。

    南客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车水马龙,嬉笑欢闹。人间好热闹,她好生喜欢这里。

    “客官,不好意思。东厢房器具发生了点小问题,恐怕这几天都无法使用,能不能让这两位客官......”小二哥难为情地看着南客和阿玄。

    “无妨,无妨。”南客笑着说。

    阿玄眸光暗淡,心里闷闷的,看向窗外,真应了那句“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在下唐突,可有叨扰到两位公子?”南客寻声望去,男子一身书卷气息,温润如玉,温文尔雅。脸如雕刻一般五官分明且精致大气,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殷唇荡漾着令人心醉的笑容。最难忘的便是那一双眼睛了,干净清澈。

    身材比例也是极好的,孔武有力,虽是有书卷气息,却也有习武之人的气魄。

    已到园林,原来春色如此。

    “请。”南客起身作揖礼。

    “请。”男子回礼。

    曲起。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合〕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贴〕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

    “客官,您需要的到了。”

    “多谢。”

    南客将茶、茶点与器具摆放好。

    “公子,我点了黄芽茶和玫瑰酥糖,不知合不合胃口?”

    “没关系的,还要感谢公子收留之恩,我家公子每日都要来这里听上一曲,就在那东厢房,怎知今日出了意外。”男子一旁的侍卫讪讪一笑。

    “好巧,我也每日来这听曲,在西厢房。”

    男子勾唇一笑,亮晶晶的双眸望着南客,说道:“我为两位公子泡茶吧。”

    男子净手,温杯洁具,择山泉水至沸腾而后冷却,投茶,回旋高冲注水。嫩绿微黄的茶叶上下翻飞,翩翩起舞,汤色黄绿明净。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世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举止投足之间,雅致却又不失贵气。

    “良辰美景空自流逝。”

    “我与公子共赏这美景。”

    “甚好。”

    “公子请用茶。”

    “〔旦〕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贴〕成对儿莺燕啊。〔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旦〕去罢。〔贴〕这园子委是观之不足也。〔旦〕提他怎的!〔行介〕”

    “多谢。”

    黄金芽茶口感浓厚,滋味馥郁,茶香嫩香持久,甘甜、清爽。

    都说不同的人冲泡出的茶滋味也不一样,这茶一如他的人一样,悠扬、清爽。

    “茶如其人,一绝。”南客很是中意这样的男子。

    “公子谬赞。”

    “琴里知闻唯渌水。”

    “茶中故旧是蒙山。”

    两人相视一笑,在茶汤中感受着此刻的温润祥和,似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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