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到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作到介〕〔贴〕“开我西阁门,展我东阁床。瓶插映山紫,炉添沉水香。”小姐,你歇息片时,俺瞧老夫人去也。〔下〕〔旦叹介〕“默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啊,得和你两留连,春去如何遣?咳,恁般天气,好困人也。春香那里?〔作左右瞧介〕〔又低首沉吟介〕天呵,春色恼人,信有之乎!常观诗词乐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诚不谬矣。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昔日韩夫人得遇于郎,张生偶逢崔氏,曾有《题红记》、《崔徽传》二书。此佳人才子,前以密约偷期,后皆得成秦晋。〔长叹介〕吾生于宦族,长在名门。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诚为虚度青春,光阴如过隙耳。〔泪介〕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

    南客听到此处有些难受,别过头去看窗外。

    “公子,玫瑰酥糖,很甜。”男子似是看出了南客的低落,温声细语。

    南客捻起一小块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一点。

    “正是。”南客咧开嘴笑了。

    金色的阳光撒在了南客明媚直爽的笑容上,很有感染力。男子微微怔住了,后回以浅浅一笑。

    小小的情绪也能被安抚到心窝处,心悦。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传?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身子困乏了,且自隐几而眠。〔睡介〕〔梦生介〕〔生持柳枝上〕“莺逢日暖歌声滑,人遇风情笑口开。一径落花随水入,今朝阮肇到天台。”小生顺路儿跟着杜小姐回来,怎生不见?〔回看介〕呀,小姐,小姐!〔旦作惊起介〕〔相见介〕〔生〕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旦作斜视不语介〕〔生〕恰好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书史,可作诗以赏此柳枝乎?〔旦作惊喜,欲言又止介〕〔背想〕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生笑介〕小姐,咱爱杀你哩!”

    小姐,咱一片闲情,爱杀你哩。

    火热炽烈的爱意猝不及防抛来,亲近温软间挑逗着心扉,直勾人心里去。

    真正懂得情爱的人,表白才能恰如其分撞上心里的柔软。

    情窦初开的少女轻瞥认真听戏的少年。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旦作含笑不行〕〔生作牵衣介〕〔旦低问〕那边去?〔生〕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旦低问〕秀才,去怎的?〔生低答〕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旦作羞〕〔生前抱〕〔旦推介〕〔合〕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生强抱旦下〕〔末扮花神束发冠,红衣插花上〕“催花御史惜花天,检点春工又一年。蘸客伤心红雨下,勾人悬梦采云边。”吾乃掌管南安府后花园花神是也。因杜知府小姐丽娘,与柳梦梅秀才,后日有姻缘之分。杜小姐游春感伤,致使柳秀才入梦。咱花神专掌惜玉怜香,竟来保护他,要他云雨十分欢幸也。”

    这便是爱情吗?

    可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完美、温润之人,像一块尚未雕琢的玉器,他的一颦一笑侵入了心扉。

    “〔末〕单则是混阳蒸变,看他似虫儿般蠢动把风情扇。一般儿娇凝翠绽魂儿颠。这是景上缘,想内成,因中见。呀,淫邪展污了花台殿。咱待拈片落花儿惊醒他。〔向鬼门丢花介〕他梦酣春透了怎留连?拈花闪碎的红如片。秀才才到的半梦儿;梦毕之时,好送杜小姐仍归香阁。吾神去也。〔下〕”

    ......

    今日这一出曲毕,已是夕阳时分。

    落日的余晖将厢房的每一处角落都撒上了金粉,南客站在窗边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望着天边云卷云舒。

    “夕阳观云雅致,原是有这一方心境与美景,竟是我这些时光在东厢房错过了。浓淡相宜,我心甚悦。”

    幽幽茶香包裹着南客,她知他与她一起,此刻,心意相通。

    “相见恨晚,你我无数次的擦肩而过,终是换来了此次的相遇机会。”

    “鄙人名唤扶光,有幸与公子在此听曲。”

    扶光,扶桑之光,名字甚是好听,似有带予人希望、光明之意。

    顾南客,南客,南冠客,囚犯。

    南客抿嘴,他这么美好,可我却......想给他留下好的印象。

    “家中人唤我客儿,扶光公子便唤我客公子吧。”

    “我今日与客公子一同听戏收获颇丰,可否今后常来讨杯茶喝?”扶光作揖。

    “求之不得,与扶光公子一见如故。”南客回礼。

    “今日我见扶光兄虽沉浸于曲中,但似乎有心事。”南客的洞察力向来是好的。

    “瞒不过客兄的眼睛,眼下却有一事困扰着在下。”扶光也没有抗拒南客的关心,一旁的侍卫很是意外。

    “愿闻其详。”

    “若身处于不欢喜的境地该如何?”

    “既来之,则安之。”

    六个字震耳发聩,扶光也明白眼下如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言之有理。”扶光瞬间觉得周身都通畅了许多。

    曲中唱,“忽见一生,年可弱冠,丰姿俊妍。”

    南客与扶光皆觉得眼前之人,甚是可爱。

    “扶光兄,日后想与你一起听曲、游玩,我该到何处寻你。”

    “我每日都会在云韶府。”

    南客和扶光道别后,走在了回山的路上。

    “阿玄,阿玄,我喜欢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啊。”南客满心欢喜。

    “小客儿,你可知什么是喜欢吗?”

    “我不知,但我想去感受。”南客的眼睛亮亮的,对这个人世间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想去便去吧...”阿玄不可控制地说出这句话。他真的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他真的不愿再将客儿推进火坑里,然后再亲手埋葬。

    “不...不...”可去...阿玄愣是多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懊恼地闭上嘴巴。

    “嗯?”

    “无事。”阿玄叹了口气。

    大抵是天命不可违吧,不然又该作和解释呢?

    阿玄心底里萌生出异样的感觉,他宠溺地摸着南客的头。

    但愿南客,此生平安喜乐吧。

    云韶府每日一出《还魂记》,如今已是到了第四十出。

    南客每日溜下山与扶光品茗听曲,闲时也会观云对弈,雨天时听雨,放晴便拾花。

    二人感情日渐深厚,即便有时候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但只要在彼此的身边都会觉得轻松与惬意。

    “大人喜欢这小公子?”

    “大人有龙阳之好?”

    “......”扶光明白侍卫是何意,不愿作答。

    “质子大人。”侍卫轻蔑的语气中,“质子”二字咬得很重。

    扶光蹙着眉头,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又故作轻松挑眉望着侍卫,悠然笑道:“是又如何?晏王连我喜欢何人都要监视?”

    “不敢,就怕大人被歹人害了去。”侍卫作揖,皮笑肉不笑,“出宫的机会来之不易,还望大人珍惜。”

    “自然,想必小公子的来历与背景晏王都应该调查清楚了。还有何问题?”扶光的目光在笑意中跳跃,如同烛火在狂风中摇曳,忽明忽暗间。

    “陛下也是关心大人。”

    “那君某谢陛下隆恩。”谢恩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出来,不经意间流露出了深藏的愤怒与报复的欲望。

    君梧、晏羌,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早些年,晏王遇刺,彼时体弱的扶光硬生生为晏王挡下了一剑,正中心口下方,险些一命呜呼。晏王感念其救命之恩,特允下恩赐。

    扶光道说自己天性散漫,不爱拘束,偏爱民间戏曲与湖光山色,恳请陛下放出宫去。

    晏王甚是为难,但好在彼时两国关系尚可,允下了只要不出城即可,但一言一行都需有人监视。

    扶光得以出宫后,真如他所说每日除了听曲别无他去。但出宫后每每遇到流民与小乞儿都于心不忍,扶光便拿来了多年的积蓄施粥布善,一时名声大噪。

    人人皆说冥国来的皇子是活菩萨。

    扶光是个聪慧的,此后施粥布善都打着晏王室的名号。

    人人皆说冥国来的皇子是位苦命的活菩萨,那晏王室怎会如此好心。

    晏王听闻后心中甚是别扭,但看到扶光一脸无辜的样子不好发作,就怕落下心胸狭隘的闲话。

    后来,晏冥两国关系紧张。晏王曾赏下的恩赐碍于民意和面子不好收回,但扶光的一言一行就更受限制,需以详细记录并回禀晏王。

    扶光指腹摩挲着茶碗沿口,眼神晦暗不明。

    喜欢吗?扶光只觉得与那小公子在一起最为放松、惬意,很喜欢与他一起的感觉,恬淡、舒适。

    甚至他的一个眼神,小公子也能知晓他的心意。

    “既来之,则安之。”扶光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唇角牵起一挂清冷阴狠的笑意。总会有人比他先坐不住的。

    战时盟约十年期限将至,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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