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昭是留下了,可元明月又犯了难。

    窈娘在外费心教导春杪和冬葭,她听着三人交谈,昏昏欲睡,“睡醒再说,足有三个月,反正他也跑不了。”

    等她再睁眼时,窗外月白风清一片黑。

    冬葭端着晚膳进房轻呼,“公主,您终于睡醒了。”

    外间似有人行过,房檐下的宝铎引风而歌,元明月一抬头,发现是元晖。

    “阿姐,睡得可好?”元晖今日已来过两次,看她安睡,不愿扰她的清梦,“孤今日已与六皇叔商议,打算下旨封小侯爷做千牛卫中郎将。”

    元明月:“此举意图过于明显,他恐怕不会同意吧?”

    连她都看出元晖是故意留程九昭在宫中,难道关外侯程渊会看不出来,任由他们变着法引他入局。

    元晖为她夹菜,“阿姐,你多吃点,六皇叔说他有办法劝程侯。”

    为了一个皇位,处心积虑诱无辜之人入局,元明月心烦意冗,一时没了胃口,“冬葭,撤了吧。”

    元晖不知她的心思,继续说道:“阿姐,你可得多多费心,元曜和元熹明日进宫。”

    提起这两人,元晖有说不完的怨气,“两位皇叔说是让他们进宫与孤作伴,背地里指不定已想好法子除掉我们姐弟二人。”

    人生在世,保命要紧。元明月定定心神,问起另一件事,“六皇叔愿意助你,可提了什么条件?”

    树影晃,人影近。

    元晖附耳道:“他想做辅政王,孤觉得可以答应。”

    淮北王元前偏居锦洛城多年,无儿无女还是一个不良于行之人。纵使做了一人之下的辅政王,料他也不会做出谋朝篡位的事。

    其实除了元前,他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靠山。

    元明月自然明白他们的处境,但真论起来,元前巴不得与他们合作。

    鲁阳王元祁与定山王元封势大,若他们二人之子继位,他哪还有命,“你无需事事听他的,他是你的靠山,你亦是他的靠山。”

    “阿姐,孤明白。”

    元晖走了,方十六岁的少年,形单影只,背影萧索,身后跟着七八个侍卫。

    天子崩,太子代立,明明是常理,到了他身上,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从前权势在握的太子,现在却要伏低做小去讨好臣子。

    翌日午后,赐官的圣旨送到程九昭手上。

    看着上面的官职,他郁闷连连。千牛卫护卫皇宫,他若真去了,免不得要碰见元明月,“她心眼也忒小了些,偶尔吓我几回便算了,如今竟准备日日吓我!”

    为了保命,他原想抗旨。

    可亲爹程渊将他喊至书房,苦口婆心地劝他,“千牛卫皆是精兵,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

    程九昭:“太子意与程家结亲。儿子去了,便是砧板上的肉,任他们宰割。”

    程渊白他一眼,“你的心在你身上,公主还能硬抢了去?”

    “万一下旨赐婚呢?”

    “另外三位王爷各有一女,你与其害怕公主,不如避着点三位县主。”

    一个不够,又来三个。

    程九昭欲哭无泪,出府去找司臣诉苦,“四哥,你说我该备些什么厚礼,她才会放过我?”

    程渊为防他抗旨跑回稷山,今日特意与他说,莫家与淮北王交好,更有意与太子结亲。言下之意便是:公主并非非他不可。

    他既不是唯一人选,至此,他越发笃定元明月是故意报复他。

    同在稷山,也多年未下山。

    司臣拿不准女子们的喜好,只好努力想了想与元明月相处时她的一言一行,细细思量后道:“公主不缺俗物,你不如送些字画?”

    程九昭道好,推他去了城中书画斋选画。

    司臣选了一幅《倚云仙杏图》,程九昭瞧上了颇有古拙之趣的《骏马图》。两人互不相让,一时不知该买哪幅。

    老板圆滑,见两人衣着贵气,应身份不凡,赶忙来打圆场,哄得程九昭一口气买了两幅画。

    “明日,我便将画送给她,万望她收了字画原谅我。”

    程九昭走马上任中郎将的第一日,风平浪静。

    别说元明月,连只恼人的蚊子都没见到,“难道她大发慈悲放过我了?”

    倒不是元明月不想去找他,实在是春杪不准她出门,“公主,女子过于主动,男子反而会失了兴趣。”

    元明月问为何,春杪笑笑不说话,冬葭一言点破,“公主,这便是反客为主!”

    “你们说的是有几分道理。”

    虽行兵布阵,乘胜追击为佳,但男女之事,讲究见收为好。凡事需张弛有度,她已接连使了两计,近日确实不宜与他多见面。

    不能找程九昭,元明月在房中闷了一日,至晚间才换了身行头,磨磨蹭蹭去了千秋宫赴宴。

    方一进殿,喧闹的人群停下,定山王元封见是她,摔了茶杯带着一儿一女离席而去。鲁阳王元祁冷哼一声,起身走到殿中大声质问,“皇后娘娘,妖星何时离宫?”

    徐见羞:“此事由大巫定夺。”

    鲁阳王元祁得理不饶人,“大巫若三年五载不回宫,妖星便要一直留在宫中?我们兄弟几人命浅福薄,受不住妖星作乱!”

    “皇兄,大巫已定好回宫的日子。今日家宴,别扰了兴致,”淮北王元前上前劝阻,见他怒气未消,又对立在原处的元明月说道:“明月,你先回宫吧。”

    元明月喏喏行礼离开,春杪和冬葭扶着她,唉唉叹气。

    元晖等她离开,才缓缓开口,“父皇接千金公主回宫,是为照拂孤。请三位皇叔放心,等大巫回宫,她的去留皆由大巫定夺。”

    鲁阳王元祁拂袖离开,女儿元芙与儿子元曜走在他两侧。出宫的路上,路过挽月殿,里间隐约有女子娇俏的笑声传出。

    他立在墙外,吐了一口唾沫,“呸,真是灾星。”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

    元明月坐在秋千架上叹气,春杪立在一旁,轻声安慰,“公主,几位王爷素来仗势欺人,您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

    “春杪,我饿了,你去御膳房寻些吃的过来。”

    春杪应声离开,元明月荡着秋千,心里想的却是:元家的几个人果真一个赛一个的讨厌。

    “特别是那个元芙元曜,尖嘴猴腮,和五皇叔一样无礼。”

    “还有元瑛元熹,贼眉鼠眼,和三皇叔一样势利。”

    倘若放在儿时,他们骂她辱她,她定会躲在房中骂他们个三五日方休。可观主说,避祸就福乃人之常情,世人的口舌是管不住的。她若因生气虚耗自身阳寿,更让骂她之人高兴。

    “算了,我大度,今日便只骂你们这几句吧。”

    春杪取来晚膳时,元明月已跑回房中钻研孙子兵法。

    那日,青霜去选宫娥服侍公主,人人避之不及。她偷偷问了交好的宫娥,才知千金公主元明月,乃妖星转世,与之亲近者十有九伤。

    没人愿意去,稍有银钱的宫娥塞钱免灾。

    她和冬葭是低阶宫娥,每月的月俸少得可怜,没钱塞给选人的女使,便只好求了两张平安符,收拾东西去章台宫伺候元明月。

    “公主,瞧着有些可怜......”

    月落日升,又是一日。

    程九昭走马上任中郎将的第二日,水静无波。

    为了将字画送给元明月,他在宫中宿卫时,在离挽月殿最近的宫道走了几个来回。

    元明月没见着,倒是见到了太子元晖。

    因元晖换了身常服,程九昭险些没认出他,万幸他先开口,“扶光兄长。”

    程九昭拱手行礼,与他交谈了几句。原想托他将字画转交,转念想起司臣所说,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殊不知,他一脸想提不敢提的样子,在元晖看来,自当他与元明月好事将近。

    午后,元晖借故去了挽月殿,将此事告知,“阿姐,今日孤遇见小侯爷,他话里话外似是想见你?”

    元明月心觉自己英明无比,“都让你放宽心了,手到擒来之事,也值得你日夜忧心?”

    元晖:“对了阿姐,三位县主不日入宫。”

    欣喜不过一瞬,元明月敛了笑意,“她们入宫作甚?”

    元晖:“说是入宫陪伴她。”

    “这宫里,来了一个讨厌鬼,又来三个烦人鬼。”

    “阿姐,且忍几日。我们势弱,你切勿与她们起冲突。”

    “嗯。”

    元晖走后,来了一面生的太监,“公主,小侯爷托奴才送您两幅字画。”

    冬葭接过字画展开,一幅画中杏花浅淡润秀,笔锋细劲有力,有堆粉砌霜之姿。另一幅画青绿设色,笔墨纵恣,骏马散游其间。

    “他这是何意?”

    太监只管送画,摇头说不知,“小侯爷只让奴才送画。”

    春杪仔细盯着画,饶有深意地说道:“公主,他定是对你情根深种了!你瞧这幅杏花图旁有题词......”

    元明月凑近去看,字有些小,她一字一句念出声,“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1]

    春杪道:“此乃前朝相思词,婢子曾听伺候的美人念过。”

    元明月红了脸,“那这幅骏马图又是何意?”

    冬葭道:“他许是想和公主策马奔腾。”

    元明月吩咐两人将画挂在房中,“听说他喜欢骑马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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