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重华宫中亮起的灯笼,光芒点点,向着远方蜿蜒而去。

    元蘅不服气,固执地想弄清楚为何她与徐见羞等人看的信不一样,“我找到你的信后,特意打开看过。”

    元明月热忱与她分享骗人的小把戏,“那封信本就被我写过两次。”

    第一次,是徐见羞等人看见的内容,皆是她的废话。

    先用毛笔蘸上隐墨,等墨水干透,字迹便会消失。若要纸上的内容出现,要么等个五日,要么拿到阳光下暴晒。

    第二次,是元蘅看见的内容,都是一些大逆不道之语。

    同样也是用隐墨书写,不过这回的隐墨,五日后便会彻底消退。

    “你若是偷完信,马上去找太后,没准我已身首异处,”元明月走到元蘅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可惜,你偏偏要等元前进宫,白白错过了告发我的好时机。”

    她此番兵行险招,万幸元蘅虽心狠手辣,但极听元前的吩咐。

    为了让元前看到全部信件,她甚至耐心等了足足五日。

    等到元前进宫,看完所有书信,她才携信去长秋宫告发。

    元蘅惊愕回头,“你怎知?”

    元明月:“元前那个死不要脸的王八蛋,最爱熏浓梅香。你难道闻不到吗?你身上也有这种香味......”

    起初,她以为元前让元蘅留在她身边,只为安插一枚棋子。

    直至后来,元蘅拆开程九昭写给她的信,又频频来她房中左顾右盼。

    她才知,元前是想用元蘅逼她出宫。

    元明月想起一事,“你上回算计我,他是不是骂你了?”

    元蘅:“骂了,骂我蠢。”

    元前当时还吩咐侍从打了她两巴掌,说她差点坏了他的大事,说她不如元明月聪明,“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元明月为了宽慰她,与她说起女观之事,“我刚去女观时,师姐师妹连同观主都不喜欢我。她们背地里说我年纪小小,心思却歹毒无比。打不过师姐,骂不过师妹,便往饭菜里下毒,只会使些下三滥的阴招。”

    她自小在式山长大,大巫只教会她如何下毒,“杳杳,看不顺眼之人,一把毒死便是。”

    她去了南山,心觉自己受了她们的欺负,想起大巫所说,便往饭菜里洒毒药。

    大师姐医术绝绝,一眼看穿饭菜中有毒,将她狠狠骂了一顿。

    翌日,观主亲自带着她,挨个敲门向师姐师妹们道歉,“明月,下毒不对,杀人更是不对。”

    “你确实比我狠。”

    元蘅诚心夸她,“我只会使些小把戏,连下药,都只敢下蒙汗药。”

    元明月:“后来,师姐们与我说,不会有男子喜欢草菅人命的女子,我便改了。”

    她开始跟着观主认真学诗书,跟着几位师姐学习为人之道。

    元蘅笑道:“你若如我一般,藏的深些,何须改过?”

    元明月却坚持要改,“不行,他心思纯良。若有朝一日知晓我是个滥杀无辜之人,定不会喜欢我。”

    元蘅抬头看她,暗暗嗤笑,“一个男子而已,也值得你变成这样。”

    “你不懂,我对他势在必得。”

    夜里漆黑一片,满宫只有冷清清的几盏灯笼还亮着,外面泛起一阵青烟似的薄雾。

    元明月困了,哈欠连天,说了几句吉利话便要回房安寝。

    走至门口,元蘅突然问她,“你今日为什么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告密吗?”

    元明月回头,眼中满是怜悯与同情,“堂妹,你不会出宫了......”

    元蘅握着元前的秘密,他怎会放心让她出宫。

    元前的棋子,废了便得死。

    元蘅不明其意,等元明月离开,灭了蜡烛,睡的安稳。

    只是,她这一睡,再也未醒。

    次日,宫娥照常入内伺候她。谁知,她鼻息脉息全无,桌上放着一封绝笔信。

    信中说她做错事,没脸再见爹娘与姐姐。

    元蘅死在出宫前夜,元武带着大女儿元茹进宫,沉默地带走她的尸身。

    元茹本不想走这一趟,她这个妹妹自小没少给她和元道暗中使绊子。

    她成亲后,元蘅借口散心,跑来她的夫家久住。

    日子久了,元蘅便挑拨她的夫家给她立规矩。

    她撞破他们私情的那一日,她问元蘅到底想做什么。结果元蘅回她一句,“看你们过得不好,我便开心。”

    她这个妹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可不管怎么说,元蘅都是她的亲妹妹。

    她今日进房后,一眼便看见元蘅收拾整齐的行囊。

    一个准备出宫之人,怎会想不开服毒自尽,“父王,妹妹死因有疑。”

    元武不理家事多年,坊间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他从未当真。

    上月一细查,才得知是元蘅搞的鬼。

    他离开中都城时,元蘅闹着不走。今日徒然失了女儿,他悔之晚矣,“千不该万不该,本王不该把她留在中都城。”

    元茹找到徐见羞,要求彻查元蘅自尽一事,“太后娘娘,元蘅性子傲。就算真做错事,从不会低头道歉,又怎会做出自尽一事?”

    徐见羞召来元明月,“明月,你昨夜去见过元蘅?”

    元明月点头,“我去给堂妹送行。门窗都开着,门外一大堆宫娥太监看着我俩呢。”

    当夜守在门外的宫娥太监被找来,都作证元明月只和元蘅说过话,并无其他举动。

    “她们说了什么?”

    宫娥:“听不真切,婢子依稀听到公主提过女观几句。”

    元茹问起昨日元蘅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伺候元蘅的宫婢道:“县主昨夜未曾进食,只在公主来之前,喝过一杯茶水。”

    “茶水在何处?”

    “已经倒掉了。”

    申时已至,元明月见此事与自己无关,赶忙行礼离开。

    等到了校场,程九昭担忧地问她,“公主,你昨日没事吧?”

    他一早入宫,便听千牛卫的同僚说,昨日金乡县主指认千金公主叛国。他想起那日看到的北朝武将,生怕元明月真被人抓到错处。

    元明月借机靠近他,满怀期待,“小侯爷,你担心我吗?”

    她的脸近在眼前,程九昭默默挪步,往后退,“我们都担心你。”

    “还有谁担心我?”

    元明月跟着他挪步,用手轻轻戳他的胸口,“还是说,他们都是幌子,只有你担心我。”

    程九昭退无可退,被迫点头,“对,我担心你。”

    元明月站定,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我打定主意要嫁给你,他们休想拆散我们。”

    程九昭日思夜想,一来想他喜不喜欢元明月,二来想元明月喜欢他什么。

    今日之话,已说到此处,他斟酌着开口,“公主,我实在不知你为何喜欢我?”

    他爹是有权势,可太子已经继位。

    再者说,他爹前日已上奏,决心做个闲散侯爷,不再掌兵权。

    他已无利用价值,元明月何需为了皇位稳固嫁给他。

    元明月奔上去抱住他,“我觉得你好,才想嫁给你。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是个顶好的女子。并非我自夸,我若嫁给你,你余生定会美死。”

    程九昭低头叹气,抬头吸气,“公主,你先放开。”

    “行,我听你的。”

    元明月放开他,老老实实开始练武。

    一边练武,一边与他说起昨日之事,“元蘅太傻了。与虎谋皮,他日必定为虎所噬。”

    程九昭知晓元蘅自尽一事,眼下听元明月所言,心觉此事怕是有隐情。

    他关切道:“公主,你小心行事。”

    元明月得了他的一句关心,眉开眼笑,“放心,他不会杀我。”

    “他是谁?”

    “一个讨厌鬼,他心眼最小,你别惹他。若是见到他,记得恭恭敬敬行礼。”

    程九昭看着元明月的背影深思,他大概猜到元蘅死在谁的手上。

    元明月今日跟他说了太多辛秘,临走前生怕他惹怒元前,千叮咛万嘱咐,“反正这事,我知你知他知。你别说漏嘴,他小气又记仇,若你被他抓住,我到时还得费心救你。”

    “那你为何愿意跟我说这些?”

    “他比元蘅还会装,我怕你上当呗。”

    程九昭与她挥手道别,出宫时,碰巧遇到淮北王元前。

    他牢记元明月的嘱托,上前恭敬行礼,“末将参见王爷。”

    元前郁闷地看着面前向他行礼的程九昭,元祁有一回跟他抱怨,说关外侯那个儿子实在无礼,见到他们从不行礼。

    当时,他的左右侍从打趣道:“怪了,小侯爷每回都知道给王爷行礼。”

    行礼之后,元前与程九昭寒暄了几句,“听说小侯爷近日在教明月武功?”

    “对。”

    “明月不求上进,小侯爷费心了。”

    方槐序推着司臣来找程九昭,三人告辞离开,有说有笑。

    元前摸着素舆,愤恨地盯着三人的背影。

    一个坐素舆的废人,一个随时随地都需要侍从照顾的废人。

    他最好认,可是他宁愿程九昭认不出他。

    出宫路上,侍从说他们废掉的那颗棋子,死的无声无息,“王爷,听说长乐王欲追查此事。”

    “让他查吧,任他把重华宫翻遍,都找不出一个证据。”

    另一个侍从仍想不通那些信为何前后脚打开,内容却完全不一样,“公主这招关门捉贼,使的确实不错。”

    “先帝与闻美人皆不是有心计之人,她不知像谁。”

    “先帝后宫只一儿一女,皆出自闻美人,没点心计可做不到。”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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