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婚之日仅有不到十日的光景。原本,我应当全神贯注于秦昊天一案的种种细节,力求为秦大人讨回公道,然而,现实的琐碎却无情地将我拉入了婚事的繁琐准备之中,令我焦头烂额。

    户部尚书叶长风府邸内,一妻三妾,各自有各自的天地。正室姓沈,名南莲,身份尊贵,育有二儿二女,分别是长子叶和安,次子叶念,女儿叶宣。沈氏终日念佛,整个人都有一种佛性,在府内拥有极高的地位。然而,她鲜少过问庶出子女的事情。乔氏和周氏是叶长风的妾室,乔氏的女儿叶浅是家中嫡女。周氏有二女,长女叶灵,次女叶雪。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充满了变数。随着我生母的离世,以及我与顾云舟的婚事临近,沈氏不得不为我的婚事操办起来。

    此刻,整个叶府上下都被红装装点得喜气洋洋。门口,高高挂起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喜事欢呼。

    沈氏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指着堆放的几个大箱子:“浅浅,看这些,都是我和你父亲为你准备的婚服和首饰。你且看看,是否合你的心意?”

    我恭敬地回应:“母亲费心了,女儿感激不尽。婚服首饰之事,全凭父母做主,女儿自当悉听遵命。”

    沈氏听了,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家里还是你最懂事听话,不像你的妹妹们,总是调皮任性。你放心,这婚事的礼节,我们都会替你一一张罗好的。”

    “明日十一月十七是阿弥陀佛圣诞日,”沈氏拉着我的手,亲切地说,“为娘带你去广华寺上香祈福,顺道也要给你娘烧香。她虽然不在了,但她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婚姻美满、幸福安康的。”

    听到沈氏提到我的母亲,我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悲伤。我的母亲周氏,原本是父亲的侍女,因一次意外才有了我。父亲一直觉得我的出生让他颜面扫地,因此将我们安置在叶府的角落,住在绿怡居。直到母亲在我十岁那年病逝,我才真正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常和悲凉。

    我点了点头,轻声回应:“是,母亲。”

    广华寺是安城最大的寺庙,坐落在安城的郊外,寺内古木参天,是少有的清静之地。此处有一座庄严的金身佛像,传说中是由一位德高望重的主持所化。当今皇帝也曾在此处祈福,听闻在此祈福十分灵验。

    今日正值十一月十七,广华寺人头攒动,人山人海。我、宛儿与沈氏、沈氏贴身侍女楚云、霜文一道前往。

    前方是供佛的正殿,一座金身佛像映入眼帘。他的面容慈祥而庄严,金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每一道光芒都蕴含着他的智慧和慈悲。金身佛像的塑造工艺精湛,每一寸肌肤都仿佛真实可触,连衣纹和手指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他的双眼微微低垂,似乎在注视着每一个前来朝拜的信众。香客纷纷驻足,虔诚地跪拜,祈求平安和幸福金身左右供奉的蜡烛有一人丈高,雕刻着龙凤呈祥,金色的火光在殿内燃烧,显得威严神圣。

    “这尊金身佛像真是神奇啊,据说是由一位主持所化,主持在圆寂之时,自愿舍身化为金身,以永久地守护广华寺。”一位年长的香客感叹道。

    “是啊,听说这位主持生前就救人无数,现在化为金身,继续守护着我们,真是我们的福气啊!”另一位香客附和道。

    “我还听闻过一个传说,”一位年轻的香客说道,眼中充满了敬仰和感激,“据说五十多年前,他曾经在河边捡到过一位孩童,那孩子身上发着金光,似乎是神仙下凡。主持将他带回寺中,精心抚养,教他佛法。后来那孩子长大后化身为白龙,飞到天上去了!”

    香客们滔滔不绝,更是引起层层惊叹。

    沈氏驻足道:“你先去求签处等候,我去后面长生殿先给你母亲上炷香,告诉她你的婚讯,也好叫她多多保佑你。”

    我和宛儿踏进了熙熙攘攘的求签处,周围香客如云,每个人都怀揣着忐忑与期待,期待能从签文中窥见一丝命运的指引。

    我前面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从我的角度只看到她的右脸,皮肤白皙,未施粉黛。她神情淡淡地看着手中的签文,抬头对着正殿中的如来佛,双手合十,嘴里念叨了一些话,神情决绝地叩拜了三次。

    她起身转身,我才看清她的样子,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她的左脸十分可怖,像是被烧毁了一般。

    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她来。

    “这不是张家那个毁容的媳妇吗?”“是啊,她怎么也来了?真是晦气。”

    宛儿看到她的脸,不由得吓得一哆嗦,她轻轻附声说:“小姐,你快看她的脸,好可怕。”我用眼神让她噤声:“不可胡说,人心怎么能用外貌衡量。”青衣女子从我身旁走过,仿佛听到了一般,淡淡地朝我们这里剜了一眼。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左腿似有残疾,走路也是一瘸一拐。

    终于,轮到了我。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祈祷着能抽到一个好签。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签,了空大师接过签文,缓缓念道:“新荷初出来,花叶正发开。鬼抱心中斗,名传天下知。”

    话音刚落,宛儿紧张地凑上前来,急切地问道:“大师,这签文是什么意思?”

    了空大师微微颔首,神情喜悦地望向我:“施主,签文所示,花木逢春之卦,无论求什么,那可都是上上之卦。”

    看我不解,大师继续说道:“施主,最近外出之卦似春来花发之兆,有贵人相助,可名利双收。”

    谢过大师后,突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师,不如帮我也求一卦?”

    我转过头,只见顾云舟身着黑色长袍,露出白色衣领,手持折扇,衬得绝世无双。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小厮荣新则在一旁偷偷捂着嘴笑。在这喧嚣的大殿之中,他们两人无疑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了空大师目光迅速扫向顾云舟,他微微一笑,对顾云舟说道:“施主请便,看看命运如何安排。”

    顾云舟接过签筒,轻轻一摇,抽出一支签来递给了了空大师。了空大师看着签文,缓缓念道:“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到头竟必成鹿箭,贵人指引贵人乡。”大师继续解释道:“此签名书荐姜维,施主若有亲姻最好暂且搁置,待到贵人指路,便会因祸得福。”

    我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顾公子,连上天都让你搁置婚事。”

    顾云舟也忍不住苦笑了起来:“看来我运气也被你带衰了。不知这贵人从何处寻找?”

    了空大师捻了捻胡子:“正如黑夜之后必有黎明,寒冬之后必有暖春。天机不可参破,只能自己去找方法化解。”言罢,大师从袖中掏出两个红色三角状的平安符,每个都用黄色的绳子精心系着,递到我与顾云舟的手中:“这是平安符,愿它能保佑你们化险为夷,无论遇到何种困难,都能平安度过,最终迎来吉庆之事。”

    接过平安符后,我们谢过大师。

    我们缓步走向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避开了人群的喧嚣。我迫不及待地问道:“顾大人,李福一案可有新的进展了?”

    顾云舟目光深沉,反问道:“叶小姐,你是对破案的过程感兴趣,还是真的对秦逸飞的事情上心呢?”

    我微微一愣,嗔怪道:“休要胡说。秦大人乃朝中栋梁,无辜枉死,我怎能不上心?你是大理寺少卿,此事自然责无旁贷。我只是关心案件的进展,希望能尽快查明真相,为秦大人讨回公道。”

    顾云舟脸色缓和些,正色道:“叶小姐所言极是。我自然也是希望能够尽快破案,还秦大人一个清白。我已经差人将此事禀告给了圣上,由圣上圣裁。事实上,我确实找到了一些关键的证据,此案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喜,连忙追问道:“是什么证据?能否透露一二?”

    顾云舟摇了摇头,神秘地笑道:“暂时不能说太多。不过,我真有一事请你帮忙。你可听说过一户人家?城西的郭世明郭员外家。”

    我沉思片刻,努力回想记忆中是否有关于这个名字的线索:“实不相瞒,我并未听父亲说过郭世明这个名字。”

    顾云舟点了点头,似乎早已料到我的回答,他继续说道:“郭世明郭员外是在三十多年前过世的,确实少有人知。但是,我相信你的父亲叶尚书掌管户部,一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我皱眉问道:“既然郭员外已经过世,那为何不去问他的亲戚呢?他们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顾云舟摇摇头:“郭员外的亲人,一共三十六口,无一幸免,全都死在了那场灾难中。”

    “什么?全部……”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顾云舟语气沉重地说道:“是灭门之祸。所以,我才希望你能从叶尚书那里打探一些关于郭世明的消息。”

    我回答道:“好,只是我和父亲虽然是父女,但平时少有来往,未必能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顾云舟薄唇微抿,眼神幽深地看着我,像是把我看穿。许久说道:“我知道这很难,但你现在和以前不同了。”

    我一愣,不太理解他在说什么,随即说道:“我会尽力一试,事后会让宛儿送信于你,约在茗香阁一聚。”

    顾云舟听罢,摇了摇扇子:“好。”

    见沈氏迟迟不来,我唤宛儿:“母亲怕是等急了,我们去瞧瞧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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