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远离云凉，驶向凌锦州天音宗。
飞舟内，三人围坐在软垫上，岑衔月抱着剑倚墙，视线望向窗外的云海。
“我们来此，本是为了查云凉的失踪案，不想此案牵扯甚多，竟还与魔神相关。”季繁音拖着腮解释。
“是啊，”宋雪见难得没跟她对呛，“多亏了师弟和江姑娘，否则我们就要白干一场了。”
岑衔月垂了眸，并不多言：“过奖。”
……总感觉她们好像不是很熟。
江明溯这般想着，攥着袖角的指间忽而一顿。
她不曾出过地宫，自然也不知晓地宫位置，那日通过凝霜寄出的信中自然也就未曾提起。
地宫深埋地底，隐秘难寻，即便斩云恰好在附近，又如何能到得这样快？
似是感应到她想法，腕间浅青色的杏花印记又微微发起烫，江明溯轻抚那块肌肤，道声失陪。
岑衔月目送她回房，不自觉软下眉眼，心绪浮动，前几日强行吸取的魔气又隐隐翻涌起来。
他咽下喉间黏稠的腥甜，亦回了房间。
甫一关门，杏花枝一般的纤细灵毫便迫不及待跃出灵印，围着江明溯打起转来。
江明溯无奈地将它按住：『停。』
『冷静点凝霜，真没有旁的办法么？』
凝霜是六岁时母亲不知从何处得来、赠予她的生辰礼，用以教她读书写字。
母亲过世后她常睹物思人，某日写下的字竟收到了回应，因此才与斩云有了联系。
收到信已过去三天，她好容易有了看信的空闲，奈何因这目盲，根本看不见。
凝霜在半空一滞：『对哦，我还可以念！』
江明溯：。
『咳咳，』凝霜轻咳两声，『那我开始了哦。』
『展信佳。见字如晤。』凝霜字字深情，再平常不过的内容被它念得抑扬顿挫，『怕你不曾听见，阿洄，生辰吉乐。』
太过字正腔圆的声调，听得江明溯有些脸热。
她其实听见了，只是那时那地，那样的承诺，她不敢答应。
『天音宗来人，我不便久留。你且放心，该宗为仙门之首，作风清正，不会为难你。』
『……』
信不长，一如既往的温柔细致，字里行间却满是担忧与后怕。
念完信，凝霜兴致高涨：『怎么样主人，可要回信？』
……
稍一松懈，为救阿洄强行攫取的魔神之力便在体内泛滥成灾，折磨了岑衔月数日。
……真不愧为神力，即便是他也无法轻易吸收。
他面上血色尽褪，向来偏浅的灰眸赤红，暗色魔纹割裂他清冷的面容，与凸起的乌紫青筋虬结，扎入血肉，仿佛下一刹便要将主人吞噬。
岑衔月攥紧门把，几乎维持不住清醒时，识海内骤然一烫。
那枝浅青的杏花冲出出灵印，竟霸道地将正攻击识海的魔气震开些许：『主人，阿洄的信。』
纷乱思绪微滞，岑衔月颇为无奈地取出灵毫，轻道：『化漪，展开罢。』
躲回房间，原是为了回他三日前那封信。
炽烈魔气卷土重来，岑衔月低叹一声，凝神读信。
『多谢相救，天音宗几位仙长办事妥帖，不必忧心。』
『我的事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既视你为至交，便不愿见你为我枉送性命。』
『那日递信是迫不得已，却也并非如你所想——斩云，我当然信任你。』
又是如此。
她总是如此，即便在谈论生死，也是这般云淡风轻得仿佛在说今天云很漂亮的语气。
岑衔月轻阖了眸，沉默无言。
所以若非是那样的初见，他以为她定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下长大。
若非见过她那一双死寂的眼，他以为她无忧无虑，如每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凡人少女一样。
这么多年他未曾想过深究的异样，原是因为从头到尾，阿洄笔下那个温柔的世界，都是从她母亲和他口中拼凑出的梦境。
『魔神之力汹涌，你那日如何自我体内祛除？对你可有影响？』
『还有，随信附来的生辰礼我收到了，谢谢，我很喜欢。』
『今年你的生辰，我定会好生准备。』
『……』
真客气。
魔气挑起的晦暗情绪却奇异地被寸寸抚平，魔纹淡去，倚着门板的剑修少年自嘲地扯了下唇。
*
江明溯回到厅中时，只余季、宋二人在日常拌嘴。
季繁音听着显然很烦躁：“你来解释？魔神祭祀十年一次，为何要关这样多的人？”
宋雪见的声音不甘示弱地抬高：“你怎么知道十年一次？万一他就是丧心病狂一天一次呢？”
“你没听口供？五十年内五人受害，如何不是十年一次？”
“嗯，那祭坛边尸骨上百如何解释？孟秋撑死也不到五百岁不是么？”
“我若是能解释，还会问你？”
“……二位仙长。”江明溯敲敲舟壁，打断这场争吵，“灵舟似乎停了。”
……
流云缓缓淌过指尖，绿意葱茏中，天音宗庄严的大门渐渐显露。
门边立着一位纤细的白袍女子，帽沿半压住眉，生得温润柔美，素白手中提着一盏绿意盎然的花灯。
江明溯跟着几人步下灵舟，停在她面前。
三位修士恭敬道：“清荷尊者。”
清荷略一颔首，那双饱含悲悯的眸子落在江明溯身上：“就是这孩子？”
“是。”季繁音笑着应了一声，安抚性地捏捏江明溯的手腕，“不想尊者您竟亲自来了。”
清荷抬手揉揉眉心，道：“还不是沈丹洲那家伙……”
“嗯……明溯，你随我来。”
未待江明溯反应，下一刹，整个人便换了地方。
她只觉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潜入她体内，将脆弱相接的经脉缓缓修复，不过须臾，身上的内外伤都已痊愈。
正欲睁眼，清荷摇一摇头，制止她：“你的眼部已完全溃烂，你是凡人，我修复它为逆天而行，须背负因果。”
“您的意思是……”
“可会打坐？”
江明溯迟疑颔首，听话地照做。
“屏息，感知周身灵气。”
清荷本欲助她引灵，却发觉周围的灵气早已自发汇聚到少女身周，散发出浅淡金光。
……不愧是天生灵骨。
清荷神色微妙，低头传讯的功夫，周遭急速涌向少女的灵气忽而微滞，她诧异抬眸——那孩子竟自己入了炼气境。
不知过了多久，江明溯停止运气，身体里的污秽似乎都被洗涤干净。
此外，她与生俱来的感知能力也愈发敏锐。
按说在高阶修士有意隐藏时，低阶修士不该能探查到其真实修为。
可此刻，江明溯却能感觉到身侧多了一群修为极高的人。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不知谁吸了口气：“炼气后期……”
不到半个时辰，从凡体晋入炼气境，这样的天赋在内门都罕见。
短短几日，江明溯见到的人比半辈子加起来还多。
炼气后期的身体不再滞涩，她站起身，因不安而声调稍低：“见过诸位仙长。”
虽心下紧张，衣带也被苍白指节绞紧，少女的脊背瘦削却挺拔，如一柄藏锋的刀，不见分毫局促。
清荷欣赏的同时，也头疼得焦躁，手心的通迅珏放了又拿。
沈丹洲怎么回事……再不来人都要被抢走了。
到场的长老们争先恐后地介绍起自己，江明溯于是也为难得左右张望。
忽而，半空中遥遥传来一道慵懒女声，将她们打断：“我不过来得迟些，怎么这般热闹，还自顾自抢上人了？”
各长老：“……”
凡人晋阶那么大动静，她们想不知道都难。
闻声，江明溯下意识抬首，竟于无边黑暗中窥见一段朦胧的光。
发顶被轻拍了拍，光缎凝成人形，微风吹开那女子柔白明亮的长发，女子垂首，银眸澄如明镜，笑音落在江明溯耳畔：“啊，你果然能看见。”
如久晒日光的清爽枫香轻轻拂过，江明溯呼吸微滞：“……什么？”
女子并不多言，只道：“我乃天音宗主沈丹洲，你可愿拜我门下，随我入道？”
若入道，便能如斩云、如仙长们一般，护住想护之人么？
【是的。若得道，任务完成后，天地之大，任你去闯。】
“自然。”沈丹洲轻扇睫帘，温和应声。
这孩子的灵魂干净的如同一捧山巅初融的白雪，眼也似潺潺溪水、波光粼粼。
是再重的阴霾也染不脏的至纯至善。
她心心念念了几千年的天选徒弟，果然再合她心意不过。
须臾，江明溯轻一颔首：“我愿意。”
她渴望力量，能自主命运、守护他人的力量。
她不要再如从前一样任人宰割，生死由天、全凭他人定夺。
既决定了逆天改命，她便不要做依附他人而生的藤。
沈丹洲唇瓣微勾，牵过少女的手，看向众人，下颔微抬，仍旧是懒洋洋的声调：“诸位，散了吧？”
秋空尊者姗姗来迟，闻言轻嗤一声：“看在你三千五百六十三年才找到一个徒弟的份上，我懒得骂——小师侄，阿音与雪见都在拂岚峰，没事来玩儿哈。”
绿芜尊者与她同来，闻言轻揉眉心，补充道：“栖霞峰高陡极寒，难免孤单。我座下衔月虽然寡言，性子却温和，可以相交。”
沈丹洲：“……”
当她面撬她墙角？
她不怒反笑：“幼稚。”
江明溯轻弯了下唇角，心下不由生出几分疑惑：三位仙长不在同一位尊者座下，为何以排行相称？
沈丹洲似能将她看穿般，低道：“三尊者与我平起平坐，座下弟子一同排行。”
“带你回来的三个孩子里，季繁音排行最前，宋雪见第二，岑衔月则为第三。”
“所以小明溯你呀，便是最小的师妹了。”
江明溯轻轻点头，欲言又止。沈丹洲笑了笑，复道：“你这眼疾，待筑基中期便能自己痊愈。”
……
“这里便是栖霞峰。”
“小明溯，你知晓拜我为师，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什么？
江明溯微怔：“回师尊，弟子不知。”
【终于到我有用的时候了……！】系统适时出声。
【沈丹洲在修真界的地位，可以说是极其特殊。】
四海之内，无人会不识沈丹洲。
不只因为她是化神期大能、仙门之首天音宗的宗主，还因为她虽只是六界最优秀的大祭司，力量却强大到能与剑尊等人媲美。
光灵根修士的神性与生俱来，因此多从事祭司，即灵修。
祭司一职，沟通天地灵气，破厄除秽，超度怨灵，得道者可勘探天命，通晓世事，主修往往并非攻击性术法。
因此灵修少，祭司更少，留给后人的发展空间太多，就难免让人轻看。
在沈丹洲以前，战斗中，光灵根多被视为辅助，人们依赖她们的治疗与防护能力，却又视她们为无力战斗的弱者，百般瞧不上眼。
直到沈丹洲在仙门大比中将光灵力操纵得炉火纯青、一举夺魁，分明是最弱小的灵修，却在金丹期如剑修刀修一般越级碾压对手，才堵住了世人的嘴。
此后，再无人敢轻视光灵根，也再无人敢看扁灵修。
此时，这位祭司看着年轻的法修少女，语气郑重道：“小明溯，你生了一双天生能穿透人心的眼睛。”
澄澈、明净，似蕴了盎然的春，又似潺潺溪流，眸光淡而清泠。
它如今蒙尘，她却能清晰看见。
【总而言之，灵修是一种相对全能的种类。】
“拜我为师，就意味着你只能选灵修这一条路。这条路与法修也不同，它前人寥寥，比任何一道都难走得多。”
“——如何，可还愿唤我这声师尊？”
此时才问，其实她也并未给江明溯退路。
然后少女只是望着她，魂魄熠熠生辉：“师尊说笑。”
她不后悔。
……
自沈丹洲手里接过几大卷书，江明溯回到栖霞峰的弟子居。
沈丹洲这几千年空闲颇多，不是布置此处，就是撰写教案。
因此教案几大卷，弟子居也布置得精致舒适。
江明溯捧着书走出房门，正欲抬手感应，忽而察觉到熟悉的灵压。
飞舟内，三人围坐在软垫上，岑衔月抱着剑倚墙，视线望向窗外的云海。
“我们来此，本是为了查云凉的失踪案，不想此案牵扯甚多，竟还与魔神相关。”季繁音拖着腮解释。
“是啊，”宋雪见难得没跟她对呛，“多亏了师弟和江姑娘，否则我们就要白干一场了。”
岑衔月垂了眸，并不多言：“过奖。”
……总感觉她们好像不是很熟。
江明溯这般想着，攥着袖角的指间忽而一顿。
她不曾出过地宫，自然也不知晓地宫位置，那日通过凝霜寄出的信中自然也就未曾提起。
地宫深埋地底，隐秘难寻，即便斩云恰好在附近，又如何能到得这样快？
似是感应到她想法，腕间浅青色的杏花印记又微微发起烫，江明溯轻抚那块肌肤，道声失陪。
岑衔月目送她回房，不自觉软下眉眼，心绪浮动，前几日强行吸取的魔气又隐隐翻涌起来。
他咽下喉间黏稠的腥甜，亦回了房间。
甫一关门，杏花枝一般的纤细灵毫便迫不及待跃出灵印，围着江明溯打起转来。
江明溯无奈地将它按住：『停。』
『冷静点凝霜，真没有旁的办法么？』
凝霜是六岁时母亲不知从何处得来、赠予她的生辰礼，用以教她读书写字。
母亲过世后她常睹物思人，某日写下的字竟收到了回应，因此才与斩云有了联系。
收到信已过去三天，她好容易有了看信的空闲，奈何因这目盲，根本看不见。
凝霜在半空一滞：『对哦，我还可以念！』
江明溯：。
『咳咳，』凝霜轻咳两声，『那我开始了哦。』
『展信佳。见字如晤。』凝霜字字深情，再平常不过的内容被它念得抑扬顿挫，『怕你不曾听见，阿洄，生辰吉乐。』
太过字正腔圆的声调，听得江明溯有些脸热。
她其实听见了，只是那时那地，那样的承诺，她不敢答应。
『天音宗来人，我不便久留。你且放心，该宗为仙门之首，作风清正，不会为难你。』
『……』
信不长，一如既往的温柔细致，字里行间却满是担忧与后怕。
念完信，凝霜兴致高涨：『怎么样主人，可要回信？』
……
稍一松懈，为救阿洄强行攫取的魔神之力便在体内泛滥成灾，折磨了岑衔月数日。
……真不愧为神力，即便是他也无法轻易吸收。
他面上血色尽褪，向来偏浅的灰眸赤红，暗色魔纹割裂他清冷的面容，与凸起的乌紫青筋虬结，扎入血肉，仿佛下一刹便要将主人吞噬。
岑衔月攥紧门把，几乎维持不住清醒时，识海内骤然一烫。
那枝浅青的杏花冲出出灵印，竟霸道地将正攻击识海的魔气震开些许：『主人，阿洄的信。』
纷乱思绪微滞，岑衔月颇为无奈地取出灵毫，轻道：『化漪，展开罢。』
躲回房间，原是为了回他三日前那封信。
炽烈魔气卷土重来，岑衔月低叹一声，凝神读信。
『多谢相救，天音宗几位仙长办事妥帖，不必忧心。』
『我的事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既视你为至交，便不愿见你为我枉送性命。』
『那日递信是迫不得已，却也并非如你所想——斩云，我当然信任你。』
又是如此。
她总是如此，即便在谈论生死，也是这般云淡风轻得仿佛在说今天云很漂亮的语气。
岑衔月轻阖了眸，沉默无言。
所以若非是那样的初见，他以为她定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下长大。
若非见过她那一双死寂的眼，他以为她无忧无虑，如每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凡人少女一样。
这么多年他未曾想过深究的异样，原是因为从头到尾，阿洄笔下那个温柔的世界，都是从她母亲和他口中拼凑出的梦境。
『魔神之力汹涌，你那日如何自我体内祛除？对你可有影响？』
『还有，随信附来的生辰礼我收到了，谢谢，我很喜欢。』
『今年你的生辰，我定会好生准备。』
『……』
真客气。
魔气挑起的晦暗情绪却奇异地被寸寸抚平，魔纹淡去，倚着门板的剑修少年自嘲地扯了下唇。
*
江明溯回到厅中时，只余季、宋二人在日常拌嘴。
季繁音听着显然很烦躁：“你来解释？魔神祭祀十年一次，为何要关这样多的人？”
宋雪见的声音不甘示弱地抬高：“你怎么知道十年一次？万一他就是丧心病狂一天一次呢？”
“你没听口供？五十年内五人受害，如何不是十年一次？”
“嗯，那祭坛边尸骨上百如何解释？孟秋撑死也不到五百岁不是么？”
“我若是能解释，还会问你？”
“……二位仙长。”江明溯敲敲舟壁，打断这场争吵，“灵舟似乎停了。”
……
流云缓缓淌过指尖，绿意葱茏中，天音宗庄严的大门渐渐显露。
门边立着一位纤细的白袍女子，帽沿半压住眉，生得温润柔美，素白手中提着一盏绿意盎然的花灯。
江明溯跟着几人步下灵舟，停在她面前。
三位修士恭敬道：“清荷尊者。”
清荷略一颔首，那双饱含悲悯的眸子落在江明溯身上：“就是这孩子？”
“是。”季繁音笑着应了一声，安抚性地捏捏江明溯的手腕，“不想尊者您竟亲自来了。”
清荷抬手揉揉眉心，道：“还不是沈丹洲那家伙……”
“嗯……明溯，你随我来。”
未待江明溯反应，下一刹，整个人便换了地方。
她只觉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潜入她体内，将脆弱相接的经脉缓缓修复，不过须臾，身上的内外伤都已痊愈。
正欲睁眼，清荷摇一摇头，制止她：“你的眼部已完全溃烂，你是凡人，我修复它为逆天而行，须背负因果。”
“您的意思是……”
“可会打坐？”
江明溯迟疑颔首，听话地照做。
“屏息，感知周身灵气。”
清荷本欲助她引灵，却发觉周围的灵气早已自发汇聚到少女身周，散发出浅淡金光。
……不愧是天生灵骨。
清荷神色微妙，低头传讯的功夫，周遭急速涌向少女的灵气忽而微滞，她诧异抬眸——那孩子竟自己入了炼气境。
不知过了多久，江明溯停止运气，身体里的污秽似乎都被洗涤干净。
此外，她与生俱来的感知能力也愈发敏锐。
按说在高阶修士有意隐藏时，低阶修士不该能探查到其真实修为。
可此刻，江明溯却能感觉到身侧多了一群修为极高的人。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不知谁吸了口气：“炼气后期……”
不到半个时辰，从凡体晋入炼气境，这样的天赋在内门都罕见。
短短几日，江明溯见到的人比半辈子加起来还多。
炼气后期的身体不再滞涩，她站起身，因不安而声调稍低：“见过诸位仙长。”
虽心下紧张，衣带也被苍白指节绞紧，少女的脊背瘦削却挺拔，如一柄藏锋的刀，不见分毫局促。
清荷欣赏的同时，也头疼得焦躁，手心的通迅珏放了又拿。
沈丹洲怎么回事……再不来人都要被抢走了。
到场的长老们争先恐后地介绍起自己，江明溯于是也为难得左右张望。
忽而，半空中遥遥传来一道慵懒女声，将她们打断：“我不过来得迟些，怎么这般热闹，还自顾自抢上人了？”
各长老：“……”
凡人晋阶那么大动静，她们想不知道都难。
闻声，江明溯下意识抬首，竟于无边黑暗中窥见一段朦胧的光。
发顶被轻拍了拍，光缎凝成人形，微风吹开那女子柔白明亮的长发，女子垂首，银眸澄如明镜，笑音落在江明溯耳畔：“啊，你果然能看见。”
如久晒日光的清爽枫香轻轻拂过，江明溯呼吸微滞：“……什么？”
女子并不多言，只道：“我乃天音宗主沈丹洲，你可愿拜我门下，随我入道？”
若入道，便能如斩云、如仙长们一般，护住想护之人么？
【是的。若得道，任务完成后，天地之大，任你去闯。】
“自然。”沈丹洲轻扇睫帘，温和应声。
这孩子的灵魂干净的如同一捧山巅初融的白雪，眼也似潺潺溪水、波光粼粼。
是再重的阴霾也染不脏的至纯至善。
她心心念念了几千年的天选徒弟，果然再合她心意不过。
须臾，江明溯轻一颔首：“我愿意。”
她渴望力量，能自主命运、守护他人的力量。
她不要再如从前一样任人宰割，生死由天、全凭他人定夺。
既决定了逆天改命，她便不要做依附他人而生的藤。
沈丹洲唇瓣微勾，牵过少女的手，看向众人，下颔微抬，仍旧是懒洋洋的声调：“诸位，散了吧？”
秋空尊者姗姗来迟，闻言轻嗤一声：“看在你三千五百六十三年才找到一个徒弟的份上，我懒得骂——小师侄，阿音与雪见都在拂岚峰，没事来玩儿哈。”
绿芜尊者与她同来，闻言轻揉眉心，补充道：“栖霞峰高陡极寒，难免孤单。我座下衔月虽然寡言，性子却温和，可以相交。”
沈丹洲：“……”
当她面撬她墙角？
她不怒反笑：“幼稚。”
江明溯轻弯了下唇角，心下不由生出几分疑惑：三位仙长不在同一位尊者座下，为何以排行相称？
沈丹洲似能将她看穿般，低道：“三尊者与我平起平坐，座下弟子一同排行。”
“带你回来的三个孩子里，季繁音排行最前，宋雪见第二，岑衔月则为第三。”
“所以小明溯你呀，便是最小的师妹了。”
江明溯轻轻点头，欲言又止。沈丹洲笑了笑，复道：“你这眼疾，待筑基中期便能自己痊愈。”
……
“这里便是栖霞峰。”
“小明溯，你知晓拜我为师，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什么？
江明溯微怔：“回师尊，弟子不知。”
【终于到我有用的时候了……！】系统适时出声。
【沈丹洲在修真界的地位，可以说是极其特殊。】
四海之内，无人会不识沈丹洲。
不只因为她是化神期大能、仙门之首天音宗的宗主，还因为她虽只是六界最优秀的大祭司，力量却强大到能与剑尊等人媲美。
光灵根修士的神性与生俱来，因此多从事祭司，即灵修。
祭司一职，沟通天地灵气，破厄除秽，超度怨灵，得道者可勘探天命，通晓世事，主修往往并非攻击性术法。
因此灵修少，祭司更少，留给后人的发展空间太多，就难免让人轻看。
在沈丹洲以前，战斗中，光灵根多被视为辅助，人们依赖她们的治疗与防护能力，却又视她们为无力战斗的弱者，百般瞧不上眼。
直到沈丹洲在仙门大比中将光灵力操纵得炉火纯青、一举夺魁，分明是最弱小的灵修，却在金丹期如剑修刀修一般越级碾压对手，才堵住了世人的嘴。
此后，再无人敢轻视光灵根，也再无人敢看扁灵修。
此时，这位祭司看着年轻的法修少女，语气郑重道：“小明溯，你生了一双天生能穿透人心的眼睛。”
澄澈、明净，似蕴了盎然的春，又似潺潺溪流，眸光淡而清泠。
它如今蒙尘，她却能清晰看见。
【总而言之，灵修是一种相对全能的种类。】
“拜我为师，就意味着你只能选灵修这一条路。这条路与法修也不同，它前人寥寥，比任何一道都难走得多。”
“——如何，可还愿唤我这声师尊？”
此时才问，其实她也并未给江明溯退路。
然后少女只是望着她，魂魄熠熠生辉：“师尊说笑。”
她不后悔。
……
自沈丹洲手里接过几大卷书，江明溯回到栖霞峰的弟子居。
沈丹洲这几千年空闲颇多，不是布置此处，就是撰写教案。
因此教案几大卷，弟子居也布置得精致舒适。
江明溯捧着书走出房门，正欲抬手感应，忽而察觉到熟悉的灵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