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昭没有说话,取了茶杯喂岳天姿,岳天姿喝了一小口,他没把茶杯放回去,握在手里等着她再喝。

    岳天姿想了想,厚着脸皮道:“祝昭,其实你也欠了八哥的。”

    祝昭沉下脸:“莫要胡说。”

    岳天姿低着头小声道:“你我那次后,我的……我的……我的守宫砂没了。”她强压着羞怯说完这句话,整张脸都红了。

    祝昭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的脸要是挂上墙,现成的一对红灯笼。祝昭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又把茶杯凑过去喂岳天姿。

    岳天姿喝了一小口,把头埋进祝昭胸膛,继续道:“后来被发现后,我……我赖给姓暮的了。我爹自然不敢找姓暮的确认,唯一知道实情的只有八哥,我求了八哥,八哥帮我说了谎。也正是这个缘故,这两年来,爹娘再也没催着我婚配。”

    祝昭的茶杯翻了。

    岳天姿赶忙掏出手帕递给祝昭。刚把手帕给了祝昭,她立刻想起了什么,一把扑过来去抢手帕。

    祝昭这人,防备心本就重,她一扑过来抢,祝昭下意识就拿着帕子躲开。

    “哎,你别看,我……我拿错了,那不是帕子,是肚兜。” 岳天姿慌不择言道。

    祝昭道:“最好是我连帕子和肚兜都分不清。”提到肚兜,祝昭不禁想起他两那一次事后,几乎把屋子翻遍了,如何都找不到她的肚兜。他只得红着脸去外面给她买了。过了很久,仆妇帮他换帐子时才在帐子顶上找到了它。仆妇满是错愕,他亦羞愧难当,大约那日醉得厉害,又昏得厉害。

    岳天姿急得不行,扑过来继续抢,整个人都快黏在他身上了。

    她越是着急,祝昭越是好奇,不管身边紧紧粘着自己的炸了毛的猫,摊开帕子,然后无语。

    无尽的沉默,好在沉默并不孤单,陪着无尽的沉默的,还有无尽的尴尬。

    岳天姿在帕子上绣的,不是兰梅竹菊,也不是鸳鸯喜鹊,而是,祝昭心口的纹身。

    对于普通人族来说,成人时是行冠礼,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

    其实冠礼起源便是巫族的成丁礼。

    在上古时期,人们还没学会做衣服时,巫师是通过纹身来彰显身份的。这个习惯沿袭了上万年,直到如今,巫族的成丁礼依然是在男子身上秀纹身。

    “我……我……” 岳天姿“我”了很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嘀咕道,“我是觉得它格外好看,才拿来做花样子的,没别的意思。”

    祝昭不知道该怎么接,那衣服是他自己脱的,纹身是他自己让她看的,她拿去绣手帕,他又有什么脸面质问,只能低声“嗯”了一声。

    岳天姿讨好道:“祝昭,你要是喜欢,回头我给你绣一块帕子。”

    “不必。”祝昭立即拒绝,见岳天姿略带难堪的脸,又补了一句,“你受过指刑,少做这些。”

    听到祝昭关怀,岳天姿若牡丹沐日绽放,伸出纤纤十指到祝昭面前,开心道:“祝昭,我的手早就好了。”

    祝昭轻抚岳天姿的手指,她这手,是为祝绵废的。

    见祝昭今日格外容她,岳天姿握住祝昭的手,手指穿入他指间,继续求着:“祝昭,你想想办法,放八哥一条生路好不好。你我那一次,虽然是我不知羞耻,可到底是你起的头,这两年来,我从未拿那件事说过什么,这次,这次你就当还我的债吧。”

    巫憬憬回到巫府,将匣子收妥,却没有拿去给巫世南。

    她人回到巫府没多久,巫夫人就来了,看着她满目担忧,欲言又止。

    巫憬憬歪着头看着母亲,等她发问。

    巫夫人几次三番鼓起勇气,话到嘴边又担心惹女儿不高兴,生生咽了回去。到最后,她只是将巫憬憬搂进怀里抱了抱,柔声道:“憬儿,最近可有什么开心事或者烦心事想与娘说的?”

    巫憬憬回抱了母亲,没有说话。

    巫夫人见巫憬憬不愿意说,微微笑了笑道:“憬儿,你刚回来,累了吧,好好睡一觉,娘不吵你了。”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看着巫夫人略带失落的背影,巫憬憬道:“娘。”

    巫夫人“哎”了一声,赶忙转身。

    巫憬憬道:“你今日还打叶子牌么?”

    巫夫人忙欢喜道:“打的,打的,正缺人呢。”

    这一个白日,巫憬憬陪着巫夫人打了一日的叶子牌,面无表情地坐上牌桌,略带愠怒的下了牌桌。

    到了夜里,巫憬憬带着那个匣子来到悲观,敲开了夕诚子的门。

    夕诚子满脸不高兴地堵着门,不让她进:“你来做什么?”

    巫憬憬拿出匣子,递给他:“送钱。”

    夕诚子接过匣子,点了下里面的契据,眉毛挑得老高:“怎的,天被你捅破了?”

    巫憬憬没好气道:“捅破了你也补不起来。”

    夕诚子四下望了望,白了她一眼,走进屋里,巫憬憬跟了进去。

    夕诚子将匣子放在桌上,立刻找出一个算盘和一本账册,飞快的盘点起来——那模样,十成十一个京畿小掌柜,传说中的仙风道骨都在算盘啪啪声中灰飞烟灭。

    盘点清楚后,夕诚子道:“原来是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杨家的,怎么到了你手里。”

    巫憬憬懒得回他。

    夕诚子对她这副“没教养”的破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又道:“这上面这些打勾的是何意?”

    巫憬憬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

    夕诚子道:“多说两句话会死吗?”他接过纸张打开看,知道了前因后果,冷笑道,“南燕这些官吏倒是真良心,贪一半还晓得还一半。”

    他将匣子收好,心里对巫憬憬的没事献殷勤还有点不安,又问道:“就这么白送我了?”

    巫憬憬没吭声。

    夕诚子清了清嗓子道:“你不会是想让我给杜仙师下药吧?”

    巫憬憬脸沉了下来,生气道:“不许你调侃杜辞。”

    夕诚子道:“得了,我就算有心帮你,我也搞不定杜仙师。”

    巫憬憬道:“当年你怎么不对来阳公主下药?”

    夕诚子脸沉了下来,生气道:“不许你调侃来阳。”

    一老一少瞪眼对视一会,方各自气呼呼撇开视线。

    巫憬憬道:“你放暮钦晋下山。”

    夕诚子道:“原来为了那小狗崽子,他啊,跟他那爹一样心眼子比蜂窝还多,最近可没少搅风搅雨,你就不用操心了,出不了几日,他就要下山了。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夫做的,白拿你东西,老夫心里瘆得慌。”

    巫憬憬道:“先记着。”

    夕诚子道:“也成。”

    他起身送巫憬憬出去,走到门口,巫憬憬忽然转身道:“给我二十八两银子。”

    夕诚子挑眉:“要二十八两银子做什么?”

    巫憬憬道:“打叶子牌输钱了。”

    夕诚子拒绝道:“不给,赌钱银子可不能代付,不然会把霉运转给我的。”虽然现在是悲观监院,年少时夕诚子斗鸡走狗那也是行家。

    巫憬憬扯住他衣袖道:“给。”

    夕诚子跟她拉扯自己衣服:“不给,快放开我袖子,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巫憬憬认真道:“二十八两。”

    夕诚子道:“一毛没有。”

    巫憬憬道:“二十八两。”

    夕诚子道:“滚滚滚。”

    呱嗤一声。

    夕诚子的袖子断了。

    巫憬憬抓着被自己扯下来的袖子,一本正经道:“反正你已经倒霉了,把二十八两银子拿来。”

    夕诚子怒瞪她。

    巫憬憬又去扯他另一只袖子。

    夕诚子忙不迭道:“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巫世南那狗东西,把你惯成这个样子,真是不成样子。就这狗东西还能当丞相,南燕真要完蛋了。”从怀里取了钱袋子,点了二十八两银子给巫憬憬。

    巫憬憬哼了声,这才满意离开。

    潇潇冷夜。

    暮钦晋抱着一本册子登上南御山,来寻夕诚子。

    云既异打听过,夕诚子今日在悲观。他尚未走近夕诚子的静室,只见静室的门倏然打开,巫憬憬从里面走了出来。

    暮钦晋的心漏了一拍,可能就是因为漏了这一拍,心紧接着有些隐隐的难受。

    如此静夜,一个女子从情郎房里出来,他们在房里做什么足够写一个不能摆在柜台卖的话本子了。更何况眼下巫憬憬出来后,还对夕诚子依依不舍,转身又扯他袖子。夕诚子一代道尊,也自降身份,跟毛头小伙子一样与她玩拉拉扯扯的游戏,袖子被她拉下来后,也只是故作生气,随即就掏出零花钱给她。

    之前巫憬憬那锭金子便让他起了怀疑——那是近年才熔铸的金锭,肯定不是来阳公主的殉葬品,原来是夕诚子一直在给她钱花。

    暮钦晋抿了抿唇,尝到了一丝苦涩,随即安慰自己道:夕诚子本就是皇姑奶奶的总角竹马,皇姑奶奶心里一定更愿意跟他在一起,更何况,以他的本事,远比自己适合养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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