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暮钦晋带路,巫憬憬当先走在前面,一个弯都没走错就来到了原先的主墓室。

    暮钦晋失笑道:“皇姑奶奶,你对这儿怎的比我还熟。”

    巫憬憬没理他,若是她有心盗墓,在神鬼不知的情况下,她能把苍暮地底下的墓洗劫一空。

    只可惜巫族的人爱明器就跟乌鸦爱宝石一样,都爱据为己有,轻易不舍得卖,要不然,巫憬憬开几个古董铺子卖卖明器,成为南燕首富指日可待。毕竟人活一世只能积累几十年的财富,可巫憬憬一出马,却能盗取别人几千年几万年的财富积累,她要是想当首富,别人只能争第二。

    是以,之前巫憬憬说她有钱,不是玩笑,虽然她的账簿上没有很多钱,可整个苍暮地底下,全是她“私库”。

    巫憬憬看到主墓室墙壁上一排排的壁龛和其间的骨灰坛子,暮钦晋也看到主墓室墙壁上一排排的壁龛,暮钦晋看不到的是,那骨灰坛子旁边都端坐着鬼魂。

    鬼魂自然可以离开自己的遗体,但离开遗体后会变得虚弱和心慌,是以,鬼魂如果无事,都是喜欢徘徊逗留在自己遗体附近的。

    若是换成其他人,看到那些鲜活的生命变作一只只骨灰坛子,可能会控制不住,泪洒当场。但巫憬憬是巫族人,对生死的定义于旁人不同,见到这些骨灰坛子及端坐在一旁的鬼魂,她心情尚算平静,毕竟,之前在南御山都见过一回了。

    壁龛上面的鬼,她都认识,只是她如今是巫憬憬,不是云宁殊,那些鬼看她便是陌生人了。

    此刻,巫憬憬相信之前那间是暮钦晋的主墓室了。她那点不满亦悄悄散去。

    暮钦晋不知道巫憬憬认识这些人,解释道:“这些是我的部下,就是孙儿第一次遇见皇姑奶奶时,您帮孙儿开目时,见到的那些人。孙儿不得父皇喜爱,出质萨达时亦是九死一生,会被选出来跟孙儿去萨达的人,十之八九跟孙儿一样,不是家族里爱重的。我想,既然不受家里爱重,哪怕葬入祖坟,怕也一样是冷板凳,他们大多无子女,以后有没有人祭拜都不好说,是以,除了那十之一二的少数弟兄,其他人我都让他们在这里安顿下。”暮钦晋笑了笑,“孙儿虽然不受爱重,但只要南燕不灭国,皇陵总是有人定期维护祭拜的。有我一份香火,自然少不了他们的。”

    暮钦晋说到这里,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拍了一下大腿道:“皇姑奶奶,你能开目啊!”

    巫憬憬面无表情。

    暮钦晋急切道:“皇姑奶奶,你……你有看见他们吗,我是说,现在还没到七七,他们应该还在,他们有没有跟着住进来?”

    巫憬憬扫了一圈壁龛上同样心情激动的鬼魂,显然暮钦晋的话,让他们想起这位就是南御山上那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女人了。他们纷纷从壁龛上跳下来,对着巫憬憬作揖行礼,有些甚至跪了下来磕头。

    虽然她已不是云宁殊,但与这些人过往的交情是真的,见他们拜自己,巫憬憬扬了扬手,制止。

    暮钦晋却已经巫憬憬是对他扬手,飞快地低下头,将嘴唇凑到她面前。

    巫憬憬气笑了,她伸手在他嘴唇上轻轻打了一下:“这次怎么不跑了?”她可还记得今夜她回吻他,他吓得落荒而逃呢。

    暮钦晋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个嘛,如何解释都有些尴尬,他索性不解释,从低下头改成半蹲下身子,冲着巫憬憬仰起头闭上眼睛。

    当巫憬憬是小太监时,暮钦晋是她的主人,主仆有别,暮钦晋一个皇子自然不会对一个小太监乖顺;当巫憬憬是云宁殊时,暮钦晋是她的夫主,扮演的更多的是如兄长般保护她的角色,自然也不会对她乖顺。

    如今他在她面前这份温顺乖觉,倒确实是占了来阳公主辈分的便宜。巫憬憬还是很稀罕他这份听话劲儿的。她抬起暮钦晋下巴,打量着他脸上的伤口。她身上没有伤药,但知道暮钦晋这种日常可能被行刺的人,身上是必然有这些备着的,便伸手去暮钦晋怀里掏。

    她手刚伸进去,暮钦晋立刻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一双眼睛四下打量,最后冲着巫憬憬忐忑又讨好地唤了一声:“皇姑奶奶。”

    巫憬憬没理他,伸手继续在他胸口摸。

    此刻暮钦晋深信,他的那些故旧就在这屋里,哪肯让她“乱来”。他将巫憬憬的手从他衣服里拉出来,站起身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皇姑奶奶,你先帮帮我,回头我给你挑面首。”

    听到暮钦晋又想卖她“送面首”的大饼,巫憬憬冷笑道:“前几日我挑中了一个,是谁坏了我好事?”她伸手勾住暮钦晋下巴,眯眼看他“若你真送,我就真收用。”说完,松开手,目光却还一直锁着他,似要等他一句准话。

    对上巫憬憬认真的态度,暮钦晋也不好敷衍,他扪心自问,他真会给皇姑奶奶送面首吗?

    答案是否。

    一想到皇姑奶奶跟面首亲完嘴又来吻他,又或者他们翻云覆雨后她再来抱他,暮钦晋心里一阵恶寒。

    昨夜一宿没睡,摇摆不定的心,更乱了。

    他定了定神,拉起巫憬憬走出主墓室,出主墓室门之前,他转身,搬出了太子的威严,命令道:“不许跟来。”

    在甬道停下后,暮钦晋小声问巫憬憬:“他们有跟来吗?”

    巫憬憬摇头。

    暮钦晋央求巫憬憬道:“皇姑奶奶,让孙儿再见见老达他们吧。”

    巫憬憬故意不答。

    暮钦晋牵起巫憬憬的手,往自己新修整的主墓室走。

    因为巫憬憬要来住,新主墓室里的石床已经换成了一张暖玉床,铺上了锦被,暮钦晋没有往床边走,牵着巫憬憬来到一张长案前,与她面对面坐下。

    暮钦晋轻声问道:“皇姑奶奶,你方才为何要……”他没有将话再说下去,伸手点了点自己衣襟。

    巫憬憬知道眼前人又想岔了,故意不答。

    其实也不能怪暮钦晋容易想偏,毕竟他跟巫憬憬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一张床上也睡过了,他本就不是在室男,在萨达时为了谋些利益或者加固盟约,都肯跟萨达那些女人睡觉。他对男女之事本就随便,而巫憬憬对他又格外亲昵,很多举止堪称勾撩。毕竟,别说姑奶奶了,便是亲生母子,在儿子成年后母亲也不会把手伸入儿子衣襟里摸吧。

    暮钦晋又问:“皇姑奶奶,你这么做,是为了报复皇伯父吗?”

    巫憬憬愣了下,目光里闪过一丝懊恼,她终于有点理解夕诚子的不满了。大概当暮钦晋将她视作来阳公主去跟夕诚子认真商议时,夕诚子心里的恶心和嫌弃,就跟此刻她听见暮钦晋认真提夕诚子一样吧。

    看到巫憬憬冷淡的脸容现出懊恼和嫌弃,暮钦晋以为自己猜对了,认真道:“皇姑奶奶,你可要想清楚,皇伯父可以为了你不顾伦常,但你若与旁的男的有了首尾,你与他之间怕是真的再无可能。皇伯父这次让你搬出陵寝,大约是误会了,又在气头上,你可不能跟他赌气,不然,后悔的还是你自己。”

    巫憬憬心想,要后悔也是夕诚子后悔,来阳公主早就投胎轮回,夕诚子这些年修为一直没长进,只怕是情关难过。

    至于她,她有什么好后悔的,又或者,她的遗憾并非是自己造成的,夕诚子的遗憾,尚有后悔药可以补救,她的遗憾,即便有了后悔药,亦是无用。

    有了后悔药,她也不能比郑伊早出生,先一步在他心里扎下根;

    更何况,若是真有可以提前出生的办法,那她想提前出生的时间也不是这么几年,若是可以,她想提前几百年出生,或许在那时……

    暮钦晋一直盯着巫憬憬看,头一次在她冷淡的脸容上看到了哀伤。

    她的哀伤冰冷静默,像一尊裂如蛛网的冰雕,从心口处裂开细缝,蔓延至全身,看似完整又满是残缺,看似残缺又倔强挺立。

    暮钦晋的心跟着裂开缝,他原本是想让她好好想清楚,别再把对夕诚子的爱而不得移情到他身上;可如今见她那恍如透明的哀伤,发现自己竟不忍直视。

    而他的决心,终于在此刻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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