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伊跟着萨达五王子术仑从南燕来到萨达,暮钦晋看到与术仑共承一骑坐在术仑怀里的郑伊的那一刹那,心中裂开道道闪电,他想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扔在术仑的马蹄下,让马蹄把自己混沌的脑子踩醒,又或者抠出他的眼珠子,用烈酒烫一烫,看看上面是不是覆盖了什么蛊虫,要不然,他那再清贵板正不过的老师郑太傅的掌上明珠,高傲得如九重天上的仙女一样的南燕第一才女郑伊,怎么就成了南燕第一名妓。

    南燕是有将犯官的妻女充入官妓的律法,可据他所知,郑太傅并未犯错,依然是当朝一品官。

    暮钦晋看向顾北庭:“郑太傅出事了?”

    顾北庭走近暮钦晋,迟疑了下,轻声道:“殿下,有件事情属下瞒了你很久,再您来萨达的第二年,郑小姐就病故了。殿下,马上那位女子是南燕春风得意楼的花魁,不是郑小姐。”

    暮钦晋静默不语。

    南燕关于楚风无与的香艳传闻众多,是男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即便远在萨达的他都有所耳闻。甚至他的下属们,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壮小伙们,围着火堆说着一些荤话时,也曾笑言,到了南燕要去春风得意楼豪掷千金,与楚风无与春风一度。

    见到郑伊时,他的属下们除了惊艳于她惊世的美貌外,有些见过郑伊的人,也很吃惊。

    顾北庭轻声道:“之前是听说过这位楚风无与才情和容貌与郑小姐有七分相似。”

    赠艾道:“何止七分,我看有九分。听说正是因为这份相像,让那些曾经觊觎郑伊的公子哥儿对这位楚风花魁趋之若鹜,把她当做郑伊,尽情……”他话未说完,被顾北庭拉了拉袖子止住,顺着顾北庭的暗示,看到了面色惨白的暮钦晋。

    赠艾拍了自己一嘴巴,即便这只是个花魁,即便她真的像郑伊,他又怎么能在殿下面前如此轻浮地提及那位早已香消玉殒的青梅。

    可其他人并没有发现顾北庭和赠艾之间的小动作,他们这些男人对妓女自然是不屑的,对贪慕虚荣陪外族男人睡觉的妓女更是不屑,对为了荣华富贵背弃南燕跟外族男人来到萨达的妓女更是大大的不屑。听赠艾起了头,一个属下接着道:“确实如此,我二哥当年就对郑伊思慕不已,可郑伊哪看得上他。自从楚风无与挂牌后,我二哥听说后当夜就去了春风得意楼,你猜怎么着,那个楚风无与行情好得很,一千两银子才能先要个号排队,我二哥花了一千两银子后,拿到的号子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了。我二哥眼巴巴等了两个月后,那一夜过得无比满足,他在信里跟我说,如得瑶池仙子垂青,若仙若死。隔日醒来,立刻有掏了一千两银子,又去排号了。哎,我原本想要是能回到南燕,我也要去买个号子,没想到她竟然被术仑赎身了,可惜啊,没机会了。”

    另一个属下笑道:“他们这种窑姐儿,伺候人的本事自然要比正经小姐厉害,说句冒犯的,便真是那位郑小姐,睡起来的滋味或许都不如这……”

    “闭嘴。”顾北庭大喝一声。

    见到统领阴沉的脸上,属下们这才后知后觉,那位郑伊似乎是殿下的旧相识,他们这些话委实有些冒犯了。

    与暮钦晋见到郑伊很震惊一样,郑伊见到暮钦晋身身边的云宁殊一样震惊。她很生气,在与他私下第一次见面,尚未来得及叙一叙别情时,她就要求暮钦晋将云宁殊作为礼物送给术仑,暮钦晋拒绝了。后来,郑伊又找了机会与暮钦晋私会,想跟暮钦晋有肌肤之亲。暮钦晋没同意,他不是嫌弃郑伊已非完璧,而是认为自己不碰她才是尊重她。

    虽然郑伊已经是术仑的女人,虽然从南燕传来的香艳传闻里,郑伊有过很多男人,可在他心里,郑伊依然是那个高傲高洁的太傅之女,他如何能因为她不得已的遭遇,就怠慢她、没名没分的占有她。

    或许是郑伊想岔了,或许是她因爱生恨,又或许是她觉得为了成功没有什么不可牺牲。

    在他拒绝了与郑伊燕好后的另一个夜晚,郑伊又私下找他。

    那次不欢而散后,暮钦晋心里一直想着要找个机会好好跟她道歉,好好跟她把话说分明——他要告诉她他不碰她不是嫌弃她而是爱重;他要告诉她他已经找到了一处安稳和乐的桃源之岛,很快就能带她远走高飞;他要告诉她,他和云宁殊是情势所迫、逼不得已,他只碰过云宁殊一次,到了桃源之岛后,他会跟云既异和云宁殊剖心相谈,让云既异带走云宁殊;他要告诉她,他绝不会在意她过去的遭遇,届时他们正正经经拜堂,入洞房,从今而后,他只会有她一人。

    可他没想到的是,第三次见到郑伊时,她竟让他去和萨达王的阏氏睡觉。

    他记得那一夜萨达王大宴,郑伊作为术仑从南燕带回来的花魁被起哄着当众献舞。术仑是一个不得宠的王子,楚风无与是这个不得宠的王子买回来的草娘,萨达那些权贵未必看得起术仑,自然更轻慢一个小小草娘。萨达的舞是篝火舞,谁都能进场跳几下。

    当楚风无与进场跳舞时,萨达的权贵很多人都走进去一起跳——这个女人虽然是个草娘,却有着比草原上的太阳还耀眼的美丽,实在让人心痒难耐。楚风无与在跳舞时被占了很多便宜,还有几个萨达权贵直接贴着她的身体与她跳舞,一顶一顶顶着她。

    暮钦晋就这样眼都不眨地看着舞池里发生的一切。

    他是南燕质子,跟其他质子一样,只坐在末席。

    他看着郑伊这样,并没有愤怒或嫉妒,只有歉仄和心疼。

    若不是为着他,郑伊作为太傅之女,又怎会勉强自己忍受这些屈辱。

    萨达人爱吃烤全羊,那些权贵正拿着刀一块一块割着肉吃,暮钦晋觉得他们的刀全割在他身上,他一会儿觉得自己非常痛,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跟篝火上的烤全羊一样,其实已经死了。

    一曲舞毕,楚风无与走回坐席,坐在术仑腿上,为他切肉,口对口喂了术仑酒。萨达人对女子的贞洁本就不在意,楚风无与又是个草娘,术仑看到她在舞池里被一群萨达权贵贴肉调戏时,不仅没有生气,还觉得比之南燕那些伪君子去妓院里听琴对诗故作风流的狎妓,萨达男人这种一拥而上的抚摸更令他觉得畅快、够劲,就像大口喝酒大口喝肉一样畅快,当楚风无与回来时,他下腹早已燃起篝火,在其他人的轰笑声中,横抱起郑伊离场了。

    半个时辰后,郑伊的婢女来找他,给他换了身药婆的装束,又给了他一碗药,引他到术仑的毡帐。

    术仑的侍卫拦了下,听婢女说是送药的药婆,就把他放进去了。

    郑伊斜坐在一张矮桌前,正在梳头发,她的身上还残留着些欢爱的气息。

    暮钦晋忽然就明白了手里端着的是什么药。

    暮钦晋觉得眼前这一切真是荒谬——她与术仑欢好后,便将他喊来,还让他给她端来避子汤。

    暮钦晋不知为何想起来静公公,父皇每次临行嫔妃,都是静公公候在外面,完事后,再进去伺候。

    好巧,他名字里也带个“晋”。

    他的目光落在躺在床上酣睡的术仑身上,他是不是睡得太沉了。

    郑伊淡淡道:“我给他下了药。”

    见他进来,郑伊将手里的玉梳子递给他:“过来帮我梳头。”

    看到这熟悉的物品,暮钦晋心念微痛。

    郑伊淡淡道:“这把梳子是你亲手雕给我的,我总想着你我大婚后的第二日,我定要你用这把梳子帮我梳妇人髻。”

    暮钦晋走上前,执起郑伊乌黑的长发,缓缓梳动。他看着一旁躺着的术仑,再一次觉得一切当真荒谬。

    他给郑伊梳着发,郑伊忽然道:“术仑很有才干,可是会被送去当质子的王子,都是没有权势的。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她顿了顿,用风轻云淡的语气道,“我打听过了,满杜娜阏氏很喜欢你,她曾找过你,你拒绝了她。阿晋,我答应了满杜娜,你陪她过一夜,她认术仑当儿子。”

    咔嚓。

    玉梳子没有落地,稳稳地握在暮钦晋手里,变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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