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各个寺院的行者敲打着木鱼挨家挨户地报晓,入市之人闻此而起。

    各个城门,吊桥和街市具已开放,渐渐烟火弥漫,吟叫百端。

    京城,十字街,商铺密集,是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街道。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商贩往来不觉绝。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

    此刻,一阵敲锣打鼓的热闹声响吸引来往行人纷纷驻足围观。

    是十字街又开了一家新店铺,门楣上一块方形横匾刻着“桂牙堂”三个鎏金大字。

    一位身姿曼妙、优雅动人的年轻女子从店里款款而出,衣袂飘飘,细腰玲珑,脸上还覆着面纱,面纱下的轮廓虽不清晰可见,但光瞧着娉婷婀娜的身姿,就知道是位仙姿玉貌的小娘子。

    年轻女子对着身边一位鲜眉亮眼的小丫鬟轻声说了些什么。

    小丫头得令掏出随身携带的竹筮筒,放入三枚铜钱,看似虔诚地摇了几下,嘟囔着:“大吉大利,顺水顺风......”

    继而铜钱叮零当啷破筒而出,掷到地上。

    小丫头屈身去望,双眼一亮,笑道:“当家,是大吉!”

    女子眉梢上扬,颔首道:“喜霁,开业吧!”

    喜霁提着个小锣迈到人群前,清了清嗓子——

    “桂牙堂今日正式开业!”

    “田宅典当租赁、雇觅人口、古董、牛马、织物、米、茶、香料......各行各业牙侩服务应有尽有......”

    人群中,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女孩眼中满是疑惑:“牙人是什么呀?”

    女孩的母亲正要回答,却被一道甜美的声音打断。

    是那位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她温柔解释道:“牙人是专门负责买卖交易的中间人。庄宅、人口、畜乘等产业,须凭牙保,并且有牙人监督投税印契,方可交易。不纳税可是要官府抓去关小黑屋呢!”

    听到“小黑屋”三个字,小女孩瑟缩地躲了一下。

    女子声音轻柔,继续开口道:“我是桂牙堂的当家,小妹妹有什么想要交易的吗?”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桂牙堂?是江南那个有名的桂氏牙行?”

    其中一道声音响起:“据说,桂牙堂以牙侩起家,至今累资千万呢,市场上的牙商众多,能做到富甲一方的却是少之又少!”

    有人啧啧称羡。

    又听另一道声音:“我亦曾听闻桂牙堂之名,传闻其业务广泛,涉足各行各业,且服务质量堪称一流。我侄子前往江南贩卖字画,便是找的桂家牙人,效率高,交易公平,从不坑蒙客旅。不过听说当家的是个中年男子,如今怎么是女子当家?”

    “对呀!这桂牙堂该不会是仿冒的吧,女子怎么做成这么大的生意?”

    “女子做生意,还带着面纱,既想抛头露面,又故作矫揉造作之姿态?能把生意做好吗?”

    “就是呀!”

    人群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

    喜霁想辩解,带面纱是因为当家柳絮过敏,正逢初春之际,柳絮漫天,当家出行只得用面纱遮面,掩住口鼻,不然柳絮入鼻,轻则起红疹子,重则窒息而亡!

    但是当家的说过,咱们行商在外,弱点不能轻易暴露,她心里憋屈,只好不满地敲了敲锣示意众人安静。

    年轻女子上前两步,嗓音温柔,还带点江南独特的吴侬软语道:“桂牙堂当家——桂清与是我父亲,父亲入京时水土不服,身体不适,由我暂代当家几天。”

    而后她取下系于腰侧的牙人付身牌,示于人前:“牙人系籍有牌才能营业,牙行的每位牙人都有官府下发的牙牌,上面都有户籍和姓名等信息,牙人信息做不得假,大家大可以放心。”

    众人凑近去看牌子上的信息。

    ‘桂晏秋—桂牙.......’

    印有官章,是桂氏牙人。

    转而有人随声趋和:“牙人牙行可是直接与官府打交道,如有做假,自有官府抓人咧!”

    众人点头。

    桂晏秋闻言神情微舒道:“是了,大家可以放心到桂牙堂交易,并且开业一月内,牙钱一律只收半数,欢迎各位父老乡亲光临。”

    听见牙钱折半,众人的疑虑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等着光顾一探究竟。

    此刻,似有阵阵微风拂过。

    桂晏秋才暗舒一口气,袖中攥紧的手指微微放松,心中紧张的情绪稍稍得以平复。

    “喜霁,迎客吧!”

    “是!当家!”

    喜霁敲着小锣,笑脸相迎指引着人群:“今日我们当家坐堂,有交易,请先到堂中登记吧。”

    锣声叮铛,人如潮涌,锣声、脚步声和欢笑声,更唱迭和,愈发显得热闹了。

    正堂中有一块方桌,桂宴秋端坐玫瑰椅上,提起纸笔。

    小厮春生迎着顾客落座。

    桂晏秋一边落笔一边询问道:“请问是买主还是卖主......?”

    ——“租宅子是吧?”

    ——"好的,养外室用的宅子,僻静简洁,无人打扰......"

    ——"已悉数记载,请拿着这份凭证,从左边楼梯上二楼金栗阁,会有专人为您服务。"

    “下一位!”

    ——“嗯嗯,缺女使是吧,家里什么时候摆宴呢?唔,下月初,歌童、舞女、厨娘、针线供过、粗细婢妮都需要是吧?短期租赁还是终生契约呢?”

    ——“请上二楼木犀阁。”

    “下一位!”

    ——

    晌午将近,客人也少了,端坐了一上午的桂晏秋准备放松放松,伸个懒腰。

    在隔间里,没有客人,更加接触不到柳絮,桂晏秋将面纱取下来透透气。

    此时,喜霁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当家,有贵客!”

    “什么贵客?”

    “是!是公主!”

    正说着,一只皓腕掀开斑竹帘,探了进来,来人仪态万方、贵气十足,一席鹅黄色的长裙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珠钗轻摇,朱唇粉面,下巴微微扬起:“当家在哪呢?”

    这就是公主了,后面还拥着一群婢女、宦官和侍卫,隔间都挤不下了。

    桂晏秋上前行礼:“参见殿下,民女桂晏秋,正是桂牙堂当家。”

    面前举止大方的女子,身着庭芜绿窄袖褙子,青白色百褶裙,梳着简单的小盘髻,眉裁翠羽,肌胜羊脂,声似娇莺,眸凝秋水,颊衬桃花,半露出风姿月态,一时让鹤宵都看呆了。

    出门能瞧见如此美人,鹤宵满心欢喜,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小娘子,眨巴眨巴眼,语气娇俏道:“呀!桂娘子,你真好看,整个京城的美人恐怕都比不上你。”

    桂晏秋被公主的热情惊诧了片刻,耳根有些发热,半响才回过神来。

    “殿下谬赞了,民女不及殿下万分之一。”她只想赶紧跳过这个羞人的话题,“不只殿下光临是需要桂牙做些什么呢?”

    鹤宵也不打趣:“我听说桂牙善雇觅人力,想聘个画师。前些日子去江南游玩,就想去寻你们,不过听说你们搬到京城了。”

    画师?宫里什么样的画师没有,需要到牙行来聘吗?恐怕不是简单的画师。

    不过这是今日第一单大生意,务必要做好了。

    桂晏秋压下疑惑道:“那请殿下随我去顶楼包间商谈。”

    鹤宵身后尾随着一群小跟班,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顶楼。

    ——仙客阁

    桂晏秋恭敬地奉了茶:“殿下想要聘什么样的画师?”

    鹤宵落座,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道:“是......有点特殊的画师。”

    有多特殊?桂晏秋眼波转了转道:“顾客的觅雇信息我们都是保密的,殿下请放心直言。”

    “那此事只能桂娘子一人知晓。”

    这么神秘?

    “为殿下聘画师之事民女一手包办,绝不假手于其他牙人。”

    鹤宵端起茶杯,轻轻摩挲着杯面,朱唇轻启:“首先,画师需得美貌,般般入画,让我赏心悦目,男子女子皆可。”

    果然,公主好美色,桂晏秋暗自腹诽,笔下书写不停,这个要求也不算稀奇,也不难找。

    “其次,我聘的画师是要替我画......”

    “画什么?”

    “避火图!”

    桂晏秋:!

    蓦地,气氛一滞

    桂晏秋的嘴角笑得有些僵硬。

    避火图?就是男男女女交流的避火图?

    桂晏秋虽是尚未出阁的娘子,但是桂父的教育方式一向比其他人家要开明,有些东西她还是略有耳闻。

    大安朝,公主也有三十几位,据说好几位都养着面首,面前的这位看着年纪不大应该还未出降,已经玩得这么开了吗?

    今日是桂晏秋第一天当家,她不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这样想着,面上愈发显得从容淡定,从容不迫,当然如果不是纸上已经洇了一大团墨的话。

    涉及皇家阴私,她不敢多问避火图是要画谁,画师又为什么一定需要美人,只是不动声色继续道:“殿下对画师还有什么要求吗?”

    鹤宵顿了顿道:“暂且就这些,只是此事只能你一人知晓,嗷,还有那个画师,我们三人知晓!”

    三个人么?桂晏秋瞥了一圈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小跟班们......

    鹤宵见状会意,品了口茶道:“无事,他们都是我的人。”

    所以,美人!避火图!保密!

    “殿下的要求已悉数记下,只是要求特殊,恐怕需些时日。”

    鹤宵颔首:“牙钱怎么结?这么多够不够?”

    一旁的侍女呈上一个小木箱,打开。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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