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分,太阳透过雾霭的云层播撒于大地。虽常言早春三月,但对于南半球来说,却正值夏日酷暑,太阳的朦胧苏醒使得整个国度逐渐开始了升温。

    绵延的海面上雾气弥漫,如圆盘般的暖红色太阳翻着刺眼的光从天际海平线间徐徐升起。由于海面白色的大雾还未彻底散去,阳光的折射使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产生了如海市蜃楼般波浪形状的光线。

    观夏被海面折射的阳光射得有些刺眼,感觉眼睛上甚至有小黑点闪过。从座位旁边的沉重背包中,翻出了她之前在机场免税店里临时买的墨镜,为了不引人耳目她甚至把墨镜上的小logo给有意扣掉。

    戴上墨镜后再去看窗外的海上美景,果然舒适了很多。她记得以前看一位当代的设计大师的设计作品采访,他说,在所有的线条中,最吸引人的是波浪线,这总会令人想起美好而性感的肉

    体。

    看着海平面上形成的波浪般光线,观夏这一刻觉得,这位艺术家在一定程度上说得很对。

    观夏所处的位置正是拉美洲板块的格罗共和国,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与毒品,这个国度应该成为吸引全球游客来这里度假的热门景点。

    这里有热带水果,有热情的桑巴,有湛蓝的海洋。同样,这里有强烈的民族歧视,有泛滥的毒品,有政府与反政府恐怖组织之间的不断交战。

    她是环球社的驻外记者,去年年末这里正式开始爆发国内战争后,观夏秉着“新闻要从第一现场获取”的原则,毅然决然签了生死状,踏上了来到格罗共和国的飞机。

    这次她要去的地方是格罗共和国的第二大城市,阿瓦达格城。

    车子飞速在格罗大道上行驶,这条路笔直且宽阔,道路两侧是荒凉的山丘,偶尔能看见几只野生动物从山丘处跑过,听司机说,夜间甚至会有狼在附近出没。

    虽然拉美洲充满危险,但观夏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美景总是充满了一种自然的野性。格罗大道也是格罗共和国国内最大的一条高速公路,在战争以前这里是不少游客旅游的必经之地。

    如今,格罗共和国的局势动荡,这条路上飞速来往的车辆却成了比大自然更危险的区域。这里不像国内,没有收费站,只有每隔几公里会在道路两侧修建一座加油补给的小店。

    但即使在路边加油,这些开车的司机也会加满之后立即离开,不会过多逗留。因为没有人能猜测出你身边的车子是绑着炸弹还是藏着毒品,甚至有可能与其他人起争执,对方直接一把手

    枪就顶在你脑门上了。

    “summer,给你。”宁远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

    观夏本来看着窗外一路的风景,被宁远打断了发呆的思绪,接过矿泉水道谢,“谢谢。”

    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才发现自己嘴巴已经干得泛白起皮,难怪宁远会突然递水给她。

    车上只有她一位女性,司机和宁远都是男性,她一人独自去这边补给站上厕所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怕在路上上厕所,甚至四个小时的车程她硬是一滴水都没敢喝。

    打开矿泉水也只是抿了一下口,简单的把嘴唇打湿一下。

    “不用太担心,阿瓦达格还属于政府管辖范围,相对治安不算糟糕。”宁远看出观夏对于即将要去的地方充满紧张,说完耸了耸肩试图让她心态放轻松点。

    宁远是格罗共和国的中格混血,从小生活在首都拉委尔,这里战争之前他是首都电视台的一位摄影师,战争之后被环球社聘用和观夏开始搭档拍摄。

    宁远的中文很流利,他的父亲从小教他中国文化,他的名字也取自于宁静致远之意。

    之前的简单交流中,观夏了解到他的爸爸年轻时在这里做工程,后在本地扎根结婚生子有了他。国内战争开始后组织了一批志愿撤侨,他的母亲是格罗人,他是中国籍,但他把撤侨的名额给了他母亲,让父母先回到中国,而他自己则选择留在这里继续守护着这个正在被战争支离破碎的国家。

    当窗外出现城市的景象时,车也缓缓开出了格罗大道。

    进入城区交界处,左右都有几排铁网丝挂着的栅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留给车辆通过的距离很窄,只能一辆辆车挨个进入并检查。

    格罗当地警察身穿特警的警服,并配着防弹衣防弹帽,身后背着一把把黑色自动式步  枪。这些特警神情严肃,警惕的盘问着每一辆的来历,询问司机的身份。

    到观夏一行人的车时,司机摇下了车窗。

    特警用格罗当地语言盘问着司机是从哪里来的,并让车上所有人出示证件。观夏只会英语,这里的语言她只会一些“你好,吃了么”这种简单的词汇,特警盘问的问题她基本没听懂,宁远让她递护照的时候她就跟着乖乖掏出护照给特警。

    “中国人?”特警看着他两的护照,竟然用发音不太标准的中文说了出来。

    “yes,yes。”观夏一紧张,潜意识用英语回答了过去。

    特警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笑,把护照递回过来,对他们又说了几句本地语,用手示意等会通行。

    这里的特警本就只是排查有无反动分子进入城区,对于车上是否装了违禁的东西并不会挨个车搜查过问。局势动荡,警察人手严重不足,对于审查毒品枪支运输等类有专门负责的警察分支负责。

    “刚刚警察说这里有中国驻军的维和部队,他们会过来审问下我们。”宁远给观夏翻译。

    刚说完,两名头戴蓝色军帽,身穿迷彩服的两名军人走了过来,宁远和观夏也见机下车。

    两名军人礼貌性敬礼示意,格罗室外近四十度的高温,两人身穿厚重的防弹帽和防弹衣,观夏清晰的能看见他们裸露黝黑的皮肤上覆盖了一层汗水。

    “你好,中国驻格罗维和安全部队二支队,请说明来阿瓦达格城的来意。”两名戴着墨镜的军人眼神冷峻,有些审视的看着他两。

    观夏和宁远连忙掏出记者证,“我们是环球社的驻外记者,这次是有一份采访任务要完成。”

    领头审问的军人看了看两人记者证,又递交给旁边一直未开口的另一名士官看。

    未开口的士兵对照着观夏记者证上的照片认真审视了一遍,但并未过多询问,只是简单和刚审问他们的士兵说了几句。

    估计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审问他们的士兵又将记者证递回给他俩,并叮嘱“这里并不安全,采访任务结束请立马离开,我们无法完全保证你们安全,但如果有安全需要可以请求当地政府联系我们。”

    观夏狗腿子式的连忙点头答应,还不忘道句谢。

    在战乱国家遇见自己祖国的军人,这不亚于在沙漠里找到了一捧清泉般的欣喜感。

    盘问结束后,刚刚戴墨镜的军人和本地特警简单说了一句,特警示意通行的手势,放他们一行人进入了城区。

    观夏觉得一直未开口那士兵的身形很熟悉,但看不清脸。观夏又立马反驳了自己的想法,或许因为都是中国人,看起来难免有种熟悉的亲切感。

    陆如笙看着远去的吉普车,注视良久。

    “陆队,你看什么呢?”刚刚审问观夏一伙人的士兵询问。

    “看见个熟人。”陆如笙语气平淡的回应。

    “哪?哪呢?”顾虎环顾四周,除了他们被派过来执勤的几个中国人,其余基本都是黑人或白人围绕着,连个华裔都未见到。

    陆如笙踢了脚脚边如碎石般的黄土泥沙,用手打了顾虎头盔一巴掌转身离开,又继续回到他们巡逻点上。

    九年零八个月,她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

    “几年前我来这里时,这些街道到处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宁远看着如今空荡荡的主城区街道,不禁感慨。

    整个街道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偶尔有几家小商店将卷帘门半开着,有种随时关门的准备,商区附近的居民楼并不高,但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偶尔能看见窗户上有衣物晾晒着,证明这里还有人在居住。

    距离这座城市几百公里外的城市已经被反政府组织占领,反动组织的旗帜插上了当地的政府大楼以示主权。电视节目里天天都有对政府持悲观态度的专家预测着什么时候会攻陷到阿瓦达格,弄得这里生活着的居民人心惶惶。

    车子开过主城区,来到一片低矮楼房的密集街道。

    基本都是平房,红砖砌起,用白色粉刷外观,但因为环境脏乱这些外墙几乎斑驳,甚至有些房屋上被画满了涂鸦。而有些稍微好一点的搭建了一个二楼,其实也就是用红砖堆砌了一面砖墙刷上粉漆,再装上几根粗柱子,最后用带有凹槽的铁皮盖封顶铺上,就建成了一个带阳台的小二楼房屋,有些阳台上或堆满了杂物,有些阳台上或种着稀稀拉拉的几盆植物。

    杂乱压抑,毫无生气,典型的贫民窟模样。

    车子拐入一条狭窄的小巷,狭窄到如果有一辆车从对面驶来两方甚至挪不开车的程度。街道周围随处堆放着垃圾,偶尔甚至能看见有几只老鼠窸窸窣窣从巷子的墙壁边沿快速跑过。

    观夏在巷子里被转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但司机却有条不紊的继续向前开着,地面很粗糙使得车子不停地抖动,每穿插出一条巷子都能看见有这里居民自制的拦路铁网,大石头占据了原本就不宽的道路一半,并在上面布满了铁刺线。

    司机跟我们解释说,“这是拦路障碍,能够使警车在追捕过程中被道路拖延。”

    宁远以前也拍过毒品类型的片子,知道这些素材的重要性,想打开摄像机录下街边的拦路障碍。刚打开摄像机盖子,就被司机一脚刹车制止。

    “这些不能拍!”

    “拍了警察就能通过视频知道哪些街道有这些设置,会制定针对这里毒窝的突袭计划。我只带你们去采访,我没有好心肠为警察服务。”司机微微不悦的皱眉说着。

    宁远有些尴尬的放下摄影机,比了个OK的手势,司机才又侧身过去继续行驶。

    司机是他们去采访毒窝的线人,一个月前他发了一张照片在观夏邮箱里,询问她如果提供去毒窝的采访能不能获得报酬。

    图片上几个青年用黑布蒙着头只露出一双独属于拉美人的浅绿色瞳孔和浓密睫毛,身上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脚上一双人字拖,骑着红黑老式的摩托车,车座上一人背着一把长的狙击枪。

    这些人所隶属于的反动组织自然不言而喻。

    格罗共和国反政府的反动组织最大集团便是贩毒集团,也正是贩毒的钱权利益驱动着这个原本美好的国家走向了战争与贫穷的极端。

    最终,车缓缓停在一户人家门口,巨大的铁门紧闭,但留了一扇小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司机停好车先下车进去,让观夏两人在门外等会,他先进去沟通。

    他们今天的采访任务是探访毒窝的制毒过程,这对于任何驻外记者来说,都是十分有意义且难得的素材。观夏内心期待等下要见到的画面,但更多的还是紧张与害怕。

    观夏故意穿着大几码的长衣长裤,衣服下用布把整个上半身裹了一圈,她像个体格偏胖的女人。并且脸上还用如土黄色般的粉底色号抹了自己一脸,脸上画着雀斑,嘴角处还故意画了颗大痣。

    这是她平时在这里故意打扮的形象,对于战乱国家来说,姣好的身材与白皙的脸蛋,足以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这里连生命都不能保证,更难以和别人谈法治道德。

    室外温度越来越热,没有一丝风吹过,观夏感觉自己像待在一个巨大蒸笼里。怕身上出的汗把脸上的妆给抹花,她和宁远撤到了旁边的阴凉处站着。

    旁边门口的一名守卫从廉价的塑料椅子上起身,走过来打量着他两。这人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皮肤黝黑身形很瘦,因为炎热打着赤膊身上还背了一把黑色的老式长  枪,因为老旧,枪柄处都有些磨得发白。

    观夏觉得有一种荒诞的有趣,在国内这样年纪的少年都还在为高考而奋斗,只用考虑未来的前途问题;而这里的少年却枪不离身随时有可能丧命。以前总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很和平,后来当她真正深入这些地方的时候,才明白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处处和平,和平的只是能够保护我们的强大国家。

    背枪的少年过来对着宁远用当地语询问旁边这女人是谁,宁远笑着回答,“她是中国人。”

    他看了观夏一眼,没再继续询问又继续坐回去守着铁门。对于这里的人而言,东方长相显然是能使他们放松警惕的通行证。

    街道几乎没有行人来往,观夏扫视了一圈四周才注意到自己站的地方对方有一面两米多高的墙壁,上面画满了涂鸦,中心画了一张巨大的人像,慈祥的老头带着一双边框眼睛,笑眯眯的俯瞰着道路上的每个人,人像下面是用英语写的一句“我们想念你。”

    观夏扯了扯宁远的衣角,示意他看对面的墙壁。

    宁远跟她解释这是格罗共和国很有名的一位毒贩头目,从小生活在贫民窟后来还掌握过这里最大贩毒集团的主权过。最终尸体在海边被发现,有人说是被警察杀了,也有人说是集体内部反目,具体死亡原因至今也没有准确答案。

    观夏看着墙壁上写实的人像,看着他慈祥的面目很难想象他以前的恐怖背景,全国通缉高额巨款的毒枭就像在街边能随便偶遇的领家大叔一般。

    还在观夏盯着涂鸦沉思时,司机线人从铁门内走出来,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进来。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之际,黄昏的暮光最后残存在街道上。突然几辆摩托车从观夏和宁远身边快速驶过,留下一阵的烟雾尘埃。

    观夏回过头看了一眼,就如之前看的图片一样,几个人蒙着脸背着黑色步  枪骑着摩托。

    有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也同样回头看了一眼观夏,两人对视,那人挑衅的对她吹了吹口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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