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婆跟着招弟妈妈一起把附近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江石溪和郭一鸣寻找的范围就更大了。

    就这么找了几个小时都是一无所获,后来寻找的范围越来越大,整个平城都找遍了,才在距离市区很远的一个荒地处找到。

    找到她的时候,江石溪也倍感惊讶,这是长期生活在平城的居民都根本不会来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划进了待建设的地皮。

    这里要多荒凉有多荒凉,只有几户人家,还有大片的坟地,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

    江石溪冬天办案子的时候也来过这一片,夜间还会有烧锅炉的烟尘。

    这样的地方,大人见了都害怕,何况是一个小女孩。

    并且这样的边缘地带,不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可以到的地方。

    江石溪知道这孩子肯定是已经受惊了,打算先安抚好了再开车带回去。

    小女孩已经上一年级了,但是刚才看背影也才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样子,很矮,很瘦,寸头。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挺厚的线衣。线衣没有款式,应该是涤纶的材质,看着很厚,上面还起了球。因为太久没洗已经看不出来本身的颜色了,灰灰的。

    江石溪需要蹲下才能跟她保持平视着说话。

    “小朋友,知不知道我们是跟什么的呀?”

    招弟点点头,“警察叔叔,抓坏人的。”

    江石溪心道现在这小学教的真统一,平白无故老了十岁。

    他点点头,“警察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招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事情比想象中更加顺利,小姑娘并没有因为来了荒郊野岭而受惊到说不出话,语言表达上还是非常清楚的。

    从这里开到招弟家里至少也要一个小时,郭一鸣一边问着一边认真做着笔录。

    “小朋友,跟叔叔说,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啊?”郭一鸣这人不仅话多,而且非常有亲和力,跟老人小孩沟通的都无比顺畅,他问一句,招弟就认真答一句。

    招弟道,“不是我要来的,奶奶送我来的。”

    郭一鸣听了大为震惊,差点就要在小孩面前爆出了粗口,他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后问道,“这是你亲奶?送你来这儿?”

    招弟从早上被扔到这个地方试图走出去,但这周围十里地都是荒地根本出不去,现在终于有人能带自己回去了,她的紧张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怯怯地小声道“不是亲奶奶。”

    那胖老太从头到尾表现的确实也不像是个亲奶奶的样子。郭一鸣直白地问道,“她给你扔这儿的?”

    招弟怯怯地点点头,哭了。

    今天早上招弟本来是要帮着妈妈去超市买东西的,但是奶奶也一起跟出去了,说要带她去公园玩,就带着招弟上了公交车,坐了几十站到这里。

    胖老太把招弟扔到这里,任她如何求着要回家,胖老太都不理会,把招弟扔在这里就直接回家了。

    郭一鸣认真做着记录,听招弟刚讲的时候他还是无比的义愤填膺,想骂一遍这胖老太的祖宗十八辈,但是招弟一直说着就让她先说完,没有插嘴。

    等小女孩说完,郭一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算不是亲生的孙女,也不至于这样,都已经是违法犯罪了。

    这里的路过于偏僻,因为人迹罕至的缘故,很多地方都是没有路灯的,而且车下面是泥地,多有颠簸。刚才来的路上倒是还好,现在回去就需要格外小心。

    江石溪一边聚精会神注视着前方,一边问道,“那你继父对你怎么样,他和你奶奶之前有没有虐待或者想要遗弃你的情况?”

    招弟被奶奶扔在这荒郊野岭一整天,眼泪都已经哭干了,见到两位警察叔叔无比的依赖和信任,把什么都说了。

    郭一鸣一边在心里狠狠地骂娘,一边认真的做着记录。

    见她说的差不多了,江石溪继续问道,“之前没有虐待的情况,遗弃也是第一次对吗?”

    招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胖老太之前就扬言说要把她扔了,但是一直没付诸于行动,这确实是第一次。

    江石溪想了一下继续问道,“家里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儿?”

    “爸爸妈妈有没有吵架的情况?”

    招弟把她知道的情况都给江石溪讲了一遍。

    招弟还不记事儿的时候,父亲就已经病逝了。起初只有母亲带着她生活,每天早出晚归的干些零活来赚钱,因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就只能找个依靠。

    所以就带着招弟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也就是招弟的继父。

    虽说他也不是能赚多少钱,但至少也是有力气,有劳动能力,比一个人带着招弟省力多了。

    但是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渐渐也有了矛盾,招弟继父的母亲,也就是招弟的奶奶越来越不愿意他给招弟花钱,矛盾就越来越大。

    家里一有什么矛盾就会拿招弟来出气,招弟母亲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招弟细细小小的声音在夜间的警车里面显得渺小又无力。

    一个七岁的孩子,本该涉世未深,但是对于生活的不易,妈妈的不容易她全都是明白的。

    招弟继续道,“都是因为我,妈妈才总被他们骂的。”

    “我死了就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静,跟刚才说家中情况的时候一样的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认为的事实。

    招弟认为,只要自己死了,妈妈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话从一个七岁的小孩口中说出来太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平时话无比密集的郭一鸣都被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江石溪也没说什么,车已经开到了市区里,他找了几家附近的快餐店停下,指指这一排的店家问招弟,“一天没吃东西,想吃点什么?”

    招弟在家里虽然经常受气,但是有妈妈在倒是没饿着过肚子,这一天早就已经饿的有些受不了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

    她本质上是一个懂事腼腆的小孩,而且很守规矩。学校要查红领巾,家里不给买,她被逼的没办法了就去偷同学的钱。后来被发现了,同学们一起合伙欺负她,她觉得无地自容甚至选择了跳楼。

    结果又有那么多好心人愿意帮她,非亲非故的叔叔阿姨给她买东西,劝她好好活着,招弟那时候就决定,以后无论如何再也不去偷东西了。

    所以江石溪问她要吃点什么,她也不要,方老师说过,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

    江石溪去街边随便买了点东西回来,他和郭一鸣也一直忙着没吃东西呢。

    街边的这些小店有可能不卫生,但是一定是好吃的才能一直开下去。

    一打开餐盒就是扑面而来的香味,江石溪把饭拿到小女孩前面让她闻了闻,然后自己打开吃了。

    果然,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在美食面前没有坚持超过两分钟,接过江石溪递过来的另一盒饭吃了。

    吃完饭后,招弟对于两位警察叔叔的信任感更加提升了,继续说着自己家里的事。

    招弟说道,“奶奶说娶妈妈进来就是想要妈妈生弟弟的,因为我在就生不了弟弟。”

    郭一鸣奇道,“为什么你在妈妈就生不了弟弟?”

    招弟这个年纪虽然比同龄人懂事的多,但是对于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也不能完全明白,说了半天才说出个大概来。

    招弟妈妈现在改嫁的老公,也就是招弟的继父虽然挣得够生活了。养孩子也是可以的,但是要供两个孩子上学还是困难的,所以招弟奶奶就想着让招弟趁早别念了,反正迟早也是要辍学的。

    招弟妈妈因为前些年身体消耗太大,所以腰和腿都不好,干不了什么重活儿,也不出去工作。加上改嫁的老公和婆婆都十分强势,所以她在家里的日子也是非常艰难的,说了不算。

    但是在招弟上学的事情上,她是非常强硬的,坚持要孩子继续上学。这样一边不满足婆家的要求生孩子,一边还要维持招弟的花费,渐渐引起了老公和婆婆的不满。

    家里的争吵越来越多,婆婆觉得一切的原因都是招弟,就想着把她送走,让招弟妈妈赶紧生儿子出来。

    把一切都听明白之后,招弟家这一趟是必须要去的了。无论如何,招弟奶奶这确定是遗弃罪无疑了。

    郭一鸣越是听着就越是心疼招弟,安慰了一路,把自己话痨的优势最大的发挥了出来。

    在上大学的时候,周美静并不是年级里最好看的,但绝对是最有气质的,这表现在她对于不熟的人比较高冷,加上本身出众的身材,会让很多男生望而却步,觉得这人追不上。

    不过对于郭一鸣来说,就不会有他不熟的人。

    只要给他一定的时间,都会成为他的朋友。

    郭一鸣道,“招弟,刚才净忙着问你正事儿了,这个名字是你后来改的吗?”

    招弟答道,“之前叫妞妞,后来妈妈嫁过来奶奶就让改名了。”

    郭一鸣道,“妞妞,小女孩叫这个名字挺合适,比招弟强多了。”

    “妞妞啊,你看是我比较好看,还是前边开车的哥哥好看啊?”

    江石溪:“......”

    招弟想了想,像是在做数学题一样反复观察研究了一下,认真的回答道,“前面开车的哥哥好看。”

    郭一鸣:“......”

    前面开车的江石溪已经憋不住笑了,赞道,“小姑娘年龄不大,有眼光。”

    郭一鸣这人好就好在,他并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又换了个话题开始和小女孩开始唠。

    招弟也全然没有刚上车的拘谨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再怯生生的了。

    郭一鸣欠儿道,“要我说,不上学正好,我就最不喜欢上学了,你很喜欢上学吗?”

    招弟认真的回答道,“喜欢。”

    郭一鸣奇道,“愿意上学倒是可以理解,你喜欢写作业吗?”

    招弟又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郭一鸣惊道,“你不会告诉我,还喜欢考试吧,警察叔叔是绝对不能被欺骗的哦。”

    招弟点点头,“警察叔叔,我也喜欢考试。”

    郭一鸣:“......”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郭一鸣今晚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的语塞。

    车内的氛围越来越愉悦轻松起来,而离家越是近,招弟就越发的局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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