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何人在此?

    许清禾掀被起身,绕过屏风缓步向外行去。

    可外间空无一人,浓郁药香中,只有靠近药柜的地上还零零星星留着未干的水渍。

    她皱了皱鼻子,问道此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去的脂粉香。

    将唇抿紧,许清禾沉默着,挪步重新回到内间诊室。

    未过多久,六公主静安便被阮凌带着来到了医馆。

    “总算寻到你了清禾,你今日险些将我吓死!”

    静安疾奔过来,牵住许清禾的手,将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儿。

    许清禾由着她摆弄,唇角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许清禾十二岁初入宫时,正是被静安公主的生母所养。

    是以整个后宫之中,她与这位六公主最为熟稔,就连她所谋之事,也好不见外与其一一道明。

    二人在宫中一路扶持,才没倒在后宫的那些阴谋算计中。

    然而躲过了深宫的明枪暗箭,六公主却没能逃过帝王无情。

    去岁仲秋,永顺帝为了拉拢新科武状元,便将六公主指了婚。

    最后连公主府都不曾赐下,只给了她一个静安的封号,便急急忙忙将人嫁入了状元府邸。

    自此,武状元在禁军任职,公主便随其住在平康坊的府邸之中。

    然而这些都是过往,如今的静安公主,只一心关怀好友安危。

    “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当真有人如此胆大,竟敢挟持当朝郡主!让我瞧瞧,除了手臂,可还伤到了哪里?”

    “放心,我如今已无大碍了。”

    她自幼体弱,受尽了病痛折磨,便也生怕旁人受伤生病,许清禾知其所想,便又细细安慰了几句。

    等对方将心完全放下,她才道:“如今宫门已经下了钥,我回不去了,请你来便是想问问,能否留我住上一晚?”

    静安如今到底已为人妇,她也不好贸然打扰,怕她心有负担,便又说:“若是不便,我也自有旁的法子。”

    二人多年以来心意相通,静安便笑道:“你能有什么法子?找家客栈去住?让我猜猜,如今郡主说不定根本身无分文,否则怎会将一向喜欢的镯子都赠给了旁人,如今还能有银子找客栈?

    “我知道你在忧心什么,放心,驸马今夜宿在宫中,你大胆随我来便是。至于今日之事,我路上再与你细说。”

    许清禾这便放心了,两人再次同阮凌道过谢,便相携着坐上马车一道离去。

    医馆在皇城以南,平康坊则在城北,为防许清禾伤况加重,静安公主便让人将车赶得极慢,她则将今日情形细细说与对方听。

    “别院距京都有些距离,等你被劫走的消息传来时,已近正午时分。后来未过多久,皇祖母传来旨意让各家姑娘先行散去,别院中便并无什么要事。

    “倒是京都,皇宫里面听闻此事,不论是父皇还是皇祖母都怕得很,立即将禁军的几位将领召入宫中护驾。

    “也不知晓是顾面子还是什么,下晌时又派出许多禁军来寻你。”

    大翎国到永顺帝这代,武备松弛,禁军大都是富家子弟,全是些酒囊饭袋之徒,这也是为何永顺帝会将公主下嫁,以拉拢这位有着真才实学的新科武状元。

    至于地方兵力,只有从前南安王、如今辅国公统领的南境军,以及定北王统领的北境军,这两支军队的实力尚且说得过去。

    因此虽南弋国是新起之秀,却还能在南境侵扰大翎国数十年。

    而宫中派出禁军来寻,一是怕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劫,伤了皇家体面,二则是不想失了民心。

    毕竟自两年前南境之战再起时,宫中那位魏太后便放出皇室礼待南安王遗孤的传言,在民间造势,博了个慈爱长辈的名声。

    如今许清禾骤然被劫,她多少也得做做样子。

    待静安将宫中的情况说完,许清禾便谈起自己,她如何被劫、如何让蒙面人去抓卫澈、最后又如何逃出的事情一一说了,只是刻意隐去了卫澈会武一事,只说自己是侥幸逃脱。

    静安公主听过之后,忧心忡忡:“你说那位辅国公世子知道了是你有意祸水东引,引那刺客去抓他的?”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她又抵着额头好好想了想,道:“辅国公夫人将这唯一的儿子宝贝的不行,今日虽不曾听闻辅国公府寻世子的消息,但既然那世子知道了此事,辅国公夫人也迟早知道,我只怕她要找你麻烦。”

    辅国公如今手握南境军,辅国公夫人的姊妹也是宫中极为受宠的贵妃,从前便没少折腾她与静安。

    但许清禾却觉得,卫澈此人...兴许并非会按照常理出牌。

    “事情已做,便只能静观其变,我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好。”

    静安点头,又宽慰了她几句,等到府中,终是觉得不好,又说要与她一同睡。

    “你受了伤,我不放心,万一那些刺客今夜还来怎么办?我得跟你一起才能安心。”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但许清禾心中另有打算,便劝她:

    “你若是会武还好,可你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跟我在一起又有何用?好生去睡你的主屋便是,可别今日出了事,明日驸马就气冲冲来找我要人。”

    她并非时常语出玩笑的人,正因如此,打趣起人来才更让静安公主羞赧。

    “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了。家中还有护卫,我已吩咐下去让他们好好守着了,若是有什么动静,你记得喊人。”

    送走静安,许清禾卸了力气,走向软榻,靠在软枕上歪了片刻。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一场劫持和出逃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更何况她昨日被罚跪到四更天,现下只觉得浑身酸软、困意沉沉。

    但也正因今日发生了这些事,虽是冬日,她身上也还是出了汗,好些都是冷汗,现下虽然干了,但许清禾心中还是觉得不舒服。

    于是便扬声道:“南枝,沐浴。”

    话一出口,才想起来南枝现下不在身旁,应当是已回了宫中,也不知白日里的混乱有没有伤到她。

    顺着这一思路,她又想起今日那个当街拦路的妇人。

    她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究竟是与刺客率先计划好,一个挡下车架,一个出来劫持?

    还是这仅仅是个巧合,那妇人走投无路前来拦车,被刺客钻了空挡,这才引起混乱?

    无论哪一种,都得明日入了宫,见到南枝方能知晓。

    屋外,静安公主专门找来伺候的两个小丫鬟安安静静立着,听见郡主呼唤,便轻声叩门,问:“郡主可是要沐浴?奴婢们这就去提水。”

    一刻钟后,几个小丫鬟便提着热水进了浴间,最后只留下守门的那两个,替许清禾宽衣。

    郡主左臂受了伤,面上又一派冷清,扯疼了伤口时眉心微蹙,两个丫鬟受伤的动作更轻了些许,连呼吸都不敢太大,总觉得若是再将郡主弄疼,怕是要受罚了。

    等脱得只剩一件里衣,薄薄的一层衣衫,却将郡主的窈窕身姿勾勒了出来。

    二人正欲去解她腰间系带,却被许清禾制止:“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南枝不在身边,她并不太能接受旁人服侍。

    “是,郡主。”

    等两个丫鬟将门合上,许清禾才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解开系带。

    里衣一开,便露出里面杏红色的梅花纹肚兜,以及半截雪白似玉的肌肤。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侧了身子,对着暗处将衣衫褪下,而后才跨入了浴桶。

    将左手抵在浴桶之外,许清禾单手盛水撩在身上,动作极缓极慢,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堪堪沐浴完。

    等重新穿上备好的新里衣,才扬声将两个丫鬟叫进来给她绞发。

    两个丫鬟悄悄对视一眼,倒也佩服,没人服侍,还带着伤,郡主竟还能洗了头发。

    他们自是不知,幼时许清禾虽受疼爱,却不是娇宠,身边从来只有一个南枝。

    有回她因贪玩摔伤了手臂,南安王妃为了让她记住教训,愣是将南枝直接调走,让小姑娘自己无人服侍过了整整七日。

    等后来入了宫,虽说外面百般传言说她受尽礼遇,但先前养在静安公主母亲膝下那几年,日子过得也不好,亲历亲为之事实有许多。

    两个丫鬟对此一无所知,只悄无声息地做事。

    等绞干了头发,已是半个时辰后,许清禾困顿得不行,便直接上了床榻。

    茜红色的纱帐层层放下,木门再“吱呀”一声合上,便无人知晓里面是何情况。

    冬月廿九的穹顶,几乎看不到月亮,寒风吹来,廊下的几盏灯笼便摇摇晃晃,在寒气中闪着微弱的光。

    整个府宅静悄悄一片,陷在了三更天的沉寂之中。

    冬日寒凉,许清禾早让两个丫鬟回房去睡,如今房门之外正是无人看守之际。

    有两道黑色的影子翻墙入院,摸到客房,确认了里面正是那位郡主,便从怀中掏出一杆竹筒,点燃里面的熏香,戳破窗纸吹进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两人估摸着里面的人已经昏睡,便抽出匕首,欲挪开门闩而入。

    谁知细长的刀刃探进里面竟畅行无阻。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明晃晃的笑意。

    原来是这位郡主觉得这是武状元府邸便万无一失,放松了警惕,竟连房门也不闩上。

    今日这钱,可当真好挣。

    一个深宫弱女子,要她的命,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二人忍着笑,轻轻推开房门,借着廊下灯光,跌跌撞撞地寻到屏风。

    绕过去,便是那位郡主所在的床榻了。

    二人掀开幔帐,“唰”一声腰间长刀出鞘,对准床上那人的胸口腰腹便是一刺。

    只是可怜了这位郡主的花容月貌,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

    但凡是利刃没入血肉,理应发出“扑哧”一声,方才这声音却沉闷到几乎无声。

    有一人反应极快,彻底掀开帐子一看,烛火之下哪有什么郡主,分明只有一块被戳了两个大洞的枕头!

    “不好!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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