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最后托付给她的,那定是极重要的东西。

    叶楚悦将它好生收好,喘着冷气,回想段南萧适才流走的声音,抬腿往那处跑去,耳边响起系统警告声。

    【宿主,男主就是被礁石撞击冲走的,现在你按他的路线走,非但救不了他,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感受到面前的激流愈发汹涌,几近要将裙摆卷走。她缩回了脚,将心底那阵惊慌失措压下去,理智逐渐回笼。

    “你说得不错,既然时空尚未崩塌,那说明,段南萧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慌乱无用,现在她要做的,便是从这里逃出去,再搬救兵过来。叶楚悦使用系统定位,标记他被冲走的位置。

    眼下还剩五积分,勉强能撑到她复明之日。

    河畔悠长曲折,夕阳如血,天际染作斑驳画卷,余晖轻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落下一道道散发金光轻柔的笔触。

    一位身着白色素雅长袍的女子,步履蹒跚地行走在浅滩之上,河水时不时漫过白皙的脚踝,带着几分凉意。

    叶楚悦脸色苍白如纸,额间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不知往上游走了多久,已略有些倦意。

    【宿主,你只要穿过这条小河,便能到达无喜洞了。】

    不知是饿还是冷,叶楚悦蓦地腹部一阵绞痛,刚探出脚尖,就被冻得直打哆嗦。

    按理说,她在河岸走了许久,早该适应了这水的温度。她在心里默数着日子,忽地想到,怕是……来葵水的日子提前了。

    她拧眉,捂住腹部那处揪心的疼痛,脚底冰冷的石子霎时变得尖锐,一块块扎进皮肉。

    系统担忧道:【宿主,要不你先歇息片刻,再渡此河吧。】

    “不可,再等太阳就落山了,到时只会更冷。”

    段南萧还等她救。

    河水轻拍着河岸,发出细碎悠长的声响,叶楚悦一面紧抓河岸边的碎石杂草,指甲用力,微微泛白。一面谨慎挪动步子。

    即便如此,也抵不过这具身体的极限。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她踉跄几步,脚下的河石顿生苔藓,突地变得滑腻难行。

    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缓缓向前倾倒,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入河水中。

    河水瞬间将身体包围,腥味的湖水灌进鼻尖,脑内逐渐混沌。

    夜幕低垂,星辰点点,银辉如练,铺洒在静谧的河岸上。

    远处,虫鸣与夜鸟啼声相互交织,宛如一声声哀怨。

    此刻,一阵急促而小心的脚步声打破夜晚的宁静,叶楚悦头痛欲裂,半晌才听到一句。

    “殿下,快醒醒!”

    见叶楚悦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处,翠桃快步上前,跪倒在身旁,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轻轻地解下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试图驱走夜晚寒意。

    其他人也纷纷围拢过来,检查叶楚悦的伤势。不一会,一股热流从嘴边灌下,暖气宛如一双手,暂时抚平了腹部那处凶寒之地。

    多喝热水,真的有用。

    她缓缓睁开眼,关切的眼神和忙碌的身影映入眼帘,其中有几个面生的,应当是从军营赶来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是无霜她们,真的赶到了。

    努力挤出一丝笑:“我无碍,只是……”

    目光落到其余几人身上,话到一半,她止住了嘴,段南萧的真实身份,怕只有心腹知晓。

    思及此,她闭目养神,由着他们倒腾。

    回天虞府时,已近戌时。

    月色中天,凉风驱散白日淤积的燥热,小院前的树下,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叶楚悦坐在石桌前乘凉,眼处蒙上一层白纱。

    李角命下人备了几碗温补的药,带着大夫急急赶来,见她安然无恙,皱成橘皮的眼尾挤作一团。

    “是臣失职,让殿下受了惊吓。”

    叶楚悦窝着一肚火未发泄,“砰”地一拍石桌,桌上瓷碗滚落下来,茶水洒到他袍边。

    几滴热茶溅到指尖,疼得他直打哆嗦。

    头顶传来哒哒来回踱步声,带着几分压迫,“本宫不过是去河边漫步,你手下却个个蠢笨如猪,下雨涨水也不告知婢女。若非本宫会水。”

    “恐怕今日你见到的,是一具死尸!”

    “还有,本宫的双目生了疾,你当如何整治。”

    翠桃方才与她通气,为了与她会面,故意支开府尹的奴仆,又制造落水的假象。最后再让沛洲来的人去无喜洞汇合。

    只是没想到,再见到她时,真就差点溺水而亡。

    这声吼得李角扑通一声跪下,豆大的汗珠从腊肉般的双颊流下,身后的奴仆见状,脸色惨白,纷纷跪下。

    “殿下息怒!”

    “您若是瞧上什么,尽管拿去。”

    他低头,眼底泛起一抹狠色,宛如把刀,欲将地上那道晃动影子砍断。

    不就是比寻常女子身份尊贵些,也敢在他头上撒野,他就不信,昭王殿下治不了个小娘们。

    叶楚悦扫视他一圈,绕过身后时,踩在他后摆上,紫色的衣袍上多出两个脚印。又反复在地上摩擦,冷笑一声。

    “府尹这么着急赶来。”她顿了顿道,“一定口渴了吧。”

    “不渴不渴。”他笑嘻嘻连连摆手,眼见她又往杯盏中倒茶,咕噜咕噜响,刚满上。

    手一扬,便洒在他手背上,烫得红一块,李角痛叫着抱住手,她伸手,一旁的翠桃见状,又递上一杯。

    “不。”

    不等他话落,又是一道滚烫席卷而来,滋溜滋溜烧得皮开肉绽,他双目瞪大,颤抖着站起身,退出几步。

    掀起阵风,叶楚悦知他动了。

    “跪下!”一声厉呵,好似刀刃钉在脊背,打得他直不起腰来。

    惊恐之余,李角发觉身子不停使唤似的,伏跪在地,宛如一只头埋进羽翼的鹌鹑。

    不止他,就连身后的翠桃与无霜,也为之一震。尤是无霜,自打认识叶楚悦以来,从未见她发火,平日是如沐春风。

    原身的记忆犹新,叶楚悦自知如何整人,“整座天虞山都是本宫的,谈什么拿不拿,包括你这府尹之位,若做不好……”

    口出半句,裙袍被人紧绊住,耳畔是哭天喊地叫声,“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小的为您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只求您放小的一马。”

    又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李角是真的慌了,这职位若是先被革职,饶是昭王有通天本事,也难以复职。

    叶楚悦心底一阵恶寒,这厮不提个醒,真当自个儿能只手遮天了。若她不急着讨回封地,这天虞山的百姓,不知要受多少苦头。

    “本宫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做得好,兴许考虑不换人。”

    “无霜。”说罢,身旁之人朝前递上一份卷轴,“这里面有一百个条律,完成了,便能留你。”

    “一、一百条?”

    地上跪着的人懵了,但瞅见她面色又沉下来,擦把汗慌忙接过,连连道谢。

    屁颠屁颠带着一马子人溜走了。

    见他走得急,叶楚悦又要翠桃与云杉跟着,看看此人又生了什么其他心思。

    待人都走后,无霜扶她走入房内,本欲转身离去,吱呀一声开门。

    身后的叶楚悦冷不丁吐出一句。

    “他……不见了。”

    这声有如惊雷,无霜仿若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句信息太大,她刚收到沛洲传信,都尉昨晚追那贼人,直至今日还未归来,恐遭不测。

    然,轩国已修整完毕,蓄势待发。

    彼时翼兵群龙无首,又损耗了一波兵力。

    是以,叶楚悦口中的“他”,指的究竟是远在锦城的驸马爷,还是身处沛洲的都尉。她不敢妄下定论,只得试探着开口。

    “殿下你莫不是……”

    叶楚悦颔首,旋即从长袖中取出一布条,递与无霜。

    “这是段南萧留与我的,方才我已暗中叫翠桃写信,告知沛洲士兵他失踪的大体位置,兴许能寻到。”

    无霜听她直呼段南萧其名,便知晓她知晓自家原主子的真实身份,便也没那般警惕,接过布条,定睛看去。

    “这是……翼国与轩国军营布局图,还有虎、虎符的位置。”

    叶楚悦微微张唇,她有想过这是什么信物,但未想到,这竟是他的拖嘱。

    一股酸涩发芽般从心底冒出。

    原书中提及,段南萧是武痴,剑与虎符,是旁人碰都碰不得的逆鳞,叶楚悦身为锻造传人,亦是感同身受。

    人可死血可流,宝剑不可被人夺。

    而他竟为她,挖断了宝剑,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虎符的位置。

    叶楚悦眼角微微湿热,泪水打得空洞的瞳孔刺痛。“他身旁可有深信之人,此物断不能落入歹人手中。”

    她信他至此,她定不辜负。

    无霜思来想去,“细究下来,除去林洋,其余都不在沛洲,可林洋军营中人都熟识。”

    “唯恐少了点威信。”

    林洋虽有官职,可要想调动翼军,还是有难度,况且虎符一旦亮出,会引得诸多同级将士不服。

    她本想着等那搜寻的士兵回来再说,谁知,耳边一阵剑鸣响起,冷风卷起一地尘沙,偏头看去。

    清冷月光下,一道窈窕白影静立窗边,眼纱高扬,增添一丝仙气,她背手执剑,偏头之际,三千墨发散开。

    她道:“既无,那我便替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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