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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盛佳嘉带着一脸精致的妆容出现在会所负层的酒吧。环顾四周，这里人不算多，音乐缓慢，灯光柔和，与幽暗的色调交织，气氛神秘且浪漫。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来之前没做功课，看来是用力过猛了些。选择吧台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随便点了杯喝的，然后撑住下巴，盯着对面一整墙水纹玻璃发呆。
玻璃外就是天井，蔓生的植物借由午后日光和氛围灯映透出来，朦朦胧胧，生机盎然。
“怎么一个人？”
盛佳嘉循着声源扭过头，见到来人，面色一僵：“张特助？”
转念一回想，又轻快地笑了：“怎么感觉我们总是在酒吧遇见。”
张励杰就站在她旁边，也不急着坐下，目光在酒吧内略微扫视一圈，问道：“有约？”
“本来可以有，”盛佳嘉偏头瞟了一眼他身后方向，在看到方才因一面之缘约见的青年人转身离去后，不免有些遗憾，“现在没有了。”
两人在吧台前并坐，盛佳嘉拿起刚调好的鸡尾酒，瞥见张励杰只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无酒精饮料，内心正感叹这人的自律，那边已经开口给出解释。
“我酒精过敏，”张励杰放下杯子，他的声音平静，表情依旧没什么起伏，“在躲我？”
盛佳嘉一愣，随即咧嘴笑起来：“张特助，我需要躲的前提，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本人行事向来坦荡，没什么好躲的。”
“是么？”张励杰薄唇翕动。
“不过我欠你一个道歉，那晚擅自亲了你，非常抱歉，我诚挚地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但并不打算负责。
于是紧接着坦率直言：“你也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太重，我只是，单纯好色罢了。”
静默片刻，张励杰道：“那至少代表，我在你心里还有可取之处？”
“看不出来，你是这种性格。”盛佳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举杯与他的杯子相碰。
“旅游局有人闹事那天，我也在。”
轻愉的氛围里，盛佳嘉丝毫不曾预料到对方会把话题直接引到自己最不愿提及的伤疤上，神色瞬间变得不自在：“你提这个做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面对施害者的咄咄相逼却毫不怯懦，这种无所畏惧的孤勇，我很敬佩，”说着，这人的嘴边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所以对你，多了份仰慕。”
张励杰说话时的语气自然又合理，盛佳嘉蹙起眉头，一个社会精英，对自己这个整日到处闲逛的无业游民说出“仰慕”二字，她觉得魔幻，同时又感到一股挫败。
嘴上假意玩笑地回答：“不敢当不敢当，不过，听你这话意思，张特助，你对我顶多算欣赏。”
张励杰转过脸来，刀刻般的五官在游离的灯光映照下，原有的冷峻美感中，平添了一丝温柔，他神情认真，出声纠正：“不单是欣赏，更多的是好感。”
“懂了，就是还没到喜欢的程度。”盛佳嘉释然。
“我认为情感的深浅，取决于时间长短，”张励杰稍稍停顿了一下，“这次来，主要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盛佳嘉语滞，只觉得两人的聊天走向越发诡异。
“咱俩现在，不像谈感情，倒像在谈判。”
“抱歉，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张励杰双眸微垂，神色诚恳。
“张特助，你这样的人物，身边应该不缺追求者。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你身上有我曾经渴求的特质，”张励杰沉默一会儿，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自言自语道，“如果当初，她有你一半坚韧，大概能改变很多事情。”
呵，搞半天原来是替身文学。
不知为何，盛佳嘉直觉将此人口中的“ta”归类为女性，不由得在心底冷笑，胸腔莫名生出一股暗火。
“或许对你来说，我只是你在市场里无意碰见的一棵恰巧合适的菜，又恰巧被人挑拣后放回原位，到了该稳定下来的年纪，你想顺手捡走罢了。”
张励杰回过神，表情里带着疑惑。
盛佳嘉看向他：“我的确刚刚结束一场抽筋剥皮的恋爱，但不代表就此对爱情丧失了向往，而似乎在你的概念里，感情依从标准而生，只要符合标准，就可以将就，但我这人打小任性，从不愿将就。”
张励杰眉间微皱，他原本并未想得太过繁复，眼下觉察出盛佳嘉陡然扭转的态度，垂下眼眸简短地思索了一番，没有否认她的观点：“情感维系确实需要一个前提。”
余下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口袋中震响的手机打断，张励杰掏出扫了一眼，盛佳嘉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处理自己的事。
眼见这人转身进了隔音区，盛佳嘉将桌上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又抬手要了一杯更烈的。
喝到见底时，张励杰回来了。
“不好意思，我需要回一趟公司。”
“去吧，反正也聊完了。”盛佳嘉头也不抬。
张励杰的眉宇间恍过一丝犹豫，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声道别：“那我们，之后再联系。”
盛佳嘉微微一笑，尽管内心异样，但仍旧保持着风度：“好，回见。”
酒吧里音乐依旧柔和，灯光依旧朦胧，她望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思绪万千。
“小姐，您的酒。”调酒师将一杯新的鸡尾酒摆在她面前。
盛佳嘉回过神来，朝对方报以一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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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渐退，林间的风逐渐透出寒意。
顾清水醒来的时候，双脚已经套上了鞋，何存溪仍然维持着她睡前的姿势。
身体一动，四肢便止不住地发麻，尽管被拥在怀里，石头的坚硬感还是硌得腿骨生疼，而何存溪一直保持固定的姿势，想必体验更为酸爽，抬眼见那汗湿了的鬓发，心中一阵歉疚。
不等她开口说话，何存溪就凑了上来：“醒啦？我让人在院子里准备了烤架，今晚烧烤好不好？”
“下次直接叫醒我。”顾清水点点头，纠结着抬起胳膊，用手擦去他额头上的汗。
何存溪的笑在她的动作下愈加灿烂，眼里的光远比天边隐隐冒出的星星还要闪亮：“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打扰你。”
顾清水撇过脸，抿着嘴强忍双腿的不适站起来，刚想伸手去扶，但见他的起身利落干脆，自己的举动显然多余，又默默收了回去。
夕阳余晖的昏黄下，何存溪暗自甩了甩早已麻木的胳膊，咧开嘴笑得露出一排白牙，调皮地歪起脑袋：“是在心疼我？”
“不是。”顾清水扭过头，快步向前走去。
“你要是给我肯定的答案，我反倒觉得不真实，”何存溪追上去拉起她的手，边走边感慨，“今天对我而言，像在梦里一样，还好，不是做梦。”
太阳落下后，夜色沉得极快。眼下四周昏暗，伴着不知名的鸟叫和虫鸣，两侧树林深绿的影子随着脚步缓缓向后移动。
顾清水静默不语，深觉此刻比在梦境中更加恍惚。
两人沿照原路返回到院子，盛佳嘉双颊泛红，正在烧烤架前手忙脚乱，听到响动抬起头，脸上凝重的表情才得以松快一些。
“真服了你们两个，这么久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们也走了！”说着，将工具往炭火里一丢，拍拍双手的灰尘。
“励杰哥呢？”何存溪跨步上前，很是熟练地点燃引火蜡，“他没跟你一起？”
“公司有急事，早就走了，”盛佳嘉回得漫不经心，视线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扫过，忍不住皱眉，“你俩荒野求生去了？一腿的蚊子包，不难受吗？”
经她提醒，何存溪才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疹鼓包，刚才与顾清水闲聊散步，为维持形象还能勉强忍受，此时单靠意志明显难以抑制浑身越渐强烈的瘙痒感，面目都开始变得有些扭曲。
“不要挠，会留疤的，”顾清水走上来，阻止他继续抓挠，“我带了止痒药膏，等一下。”
“好。”何存溪眯眼笑起来，乖乖在露营椅上坐好。
盛佳嘉边给燃起的木炭扇风，边摇头讥讽：“你这体质真够特殊的，不仅可以自我麻痹，还能延迟。”
“今天和励杰哥聊得怎么样？”无视了她的调侃，何存溪吸着气，只敢用手掌在腿上来回搓揉，以便分散注意力。
盛佳嘉动作一顿，说：“有进展，起码知道我是怎么得了张总青眼的，可能是因为跟他某个白月光有相似之处。”
“你在说什么？”何存溪停下动作，侧头简略分析了一遍她话中的意思，最终得出结论，“这哪是有进展，你们这是越聊误会越大吧？”
顾清水取回药膏，注意到盛佳嘉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并没有开口，静静走到何存溪身边，拧开螺旋盖蹲下来，想了想又将药盒递到他的手上，“你自己来吧。”
何存溪会意，低声笑笑，用指尖沾上一点药膏，“先给你涂。”
“我不需要。”顾清水摇摇头，将胳膊伸到他面前晃了两下。
何存溪好奇地抓过她的手腕，试图寻找出蚊虫叮咬的痕迹，然而除了几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红点外，她的皮肤依旧光洁如初。
“她从小就这样，被蚊虫叮完只留个小红点，不痛不痒的，”盛佳嘉将串好的食材一一摆到烧烤架上，忽然间想起什么，转头提醒，“对了清清，下午你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可能是秦阿姨打来的，要不要去看一下？”
听到“秦阿姨”三个字，顾清水的神经立即紧张起来，愣过半晌才“嗯”了一声，起身径直进了房间。
何存溪的一只手仍悬在半空，院子里已经不见顾清水的身影，“冒昧问一句，秦阿姨是？”
“她妈姓秦，淞大附中的特级教师，”盛佳嘉往顾清水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夹杂着戏谑，“你们有钱人谈恋爱不是都会提前做背调吗？”
“……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你？”何存溪对她的脑洞甚是无语，刚否定完，脑海里霎时闪过白天与张励杰的对话，打脸之感油然而生，面色稍稍一变，赶忙转移话题，“我觉得你和励杰哥之前存在很深的误解。他一个母胎单身，哪里来的白月光？”
“有没有白月光跟是不是单身没有必然联系，”盛佳嘉正说着，忽然话音一顿，摘出其中的关键词，眯长了眼睛，“我记得张特助好像和许医生是同岁吧？”
“……嗯。”何存溪下意识出现一瞬的慌乱，不自觉捏紧了手里已然捂得温热的小药瓶。
明明上一秒还沉浸在顾清水终于接受自己的喜悦当中，然而只要一想到许熠之，竟然愧疚到于心难安。
“三十岁，母胎单身，天哪，这是什么奇葩物种？”盛佳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脑回路已经由震惊转变成同情，“他这个额……应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有。”何存溪此时心不在焉，随口一答。
盛佳嘉心凉了半截，同情中掺杂着惋惜： “能治不？”
“……牛啊，姐，”何存溪缓缓竖起拇指，但用眼神表达了此刻的无语，“我都有点迫不及待想去给他分享这个噩耗了。”
“过誉了！”
“我没在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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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露天汤池的湿润空气中混杂着硫磺的淡淡气息。虽然套房内自带引入的温泉水，但氛围感远不如此刻抬眼可见的漫天星光。
在这样宁静祥和的环境里，却出现了一道极其破坏气氛的抱怨。
“还以为是混浴，可惜了，亏得我精心准备好几套性感泳衣。”
好在四下无人，顾清水万分庆幸，否则以盛佳嘉这声量，非尴尬致死不可。
“你不是说来泡温泉，就是单纯地享受身体疗愈的吗？”
“咱俩现在可不一样，”盛佳嘉无力地摊开双手，落下的水滴溅起水面阵阵涟漪，“对于我这种单身人士，这一趟，属于白来。”
见她神态轻松，顾清水斟酌了一番语句，顺势问：“白天张特助有没有找过你？”
“找了。”盛佳嘉背过身去，趴在池边。
“那你是什么想法？”
“我觉得很不公平，我的家庭情况他了如指掌，甚至连前任都相当于在他跟前分的手，有种被扒光了的感觉。”
顾清水抿着唇，等她继续。
“而他呢，神秘得很，除了知道长这个样子，其他的一概不知，信息都不对等，别说擦出爱的火花了，擦玻璃都费劲。”
“怎么突然这么消极？”顾清水微微笑了笑。
“光凭他一句仰慕，我就得巴巴地上去跟人谈恋爱？都在感情上吃过一次亏了，老娘才不想有第二次。”
“有了前车之鉴，你谨慎些也是应该的，那之后你什么打算？”
“不知道，”盛佳嘉回过头，背靠山石壁仰面长舒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嘛，他要是有你家太子爷那般的执着，我的确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沦陷，但以目前来看，挺难，他就是性转版的你，整个一闷骚。这样的人，没人推他一把，他能苟到孤独终老。”
“……”作为被殃及的无辜，顾清水心境十分复杂。
不过想到今天的这顿户外晚餐，从生火到烤制，再到装盘，何存溪都全程包揽，尽显体贴周到。
好像每一次深度接触，都能刷新对他纨绔子弟的刻板认知。
“是不是才意识到自己捡到宝？”身旁盛佳嘉笑着望向她，“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顾清水被她的话逗得轻笑起来，温泉的热气蒸腾而上，脸颊由此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只是片刻之间，内心又隐生出些许不安。
“是不是秦阿姨打电话来说了什么？”盛佳嘉察觉出她的表情变化，轻易揪住了问题所在。
顾清水点头：“明晚，她让我回家一趟。”
“中秋团圆嘛，没理由今年因为你们之间闹过不愉快就不过了，往年都是我们两家一块儿吃顿饭，明天叫上老盛跟我们一起回去，她总不能当着我和我爸的面还揪着之前的事不放吧？”
顾清水一愣，垂下视线，“你知道的，她以前不是没干过。”
母亲一生强势，任何脱离她掌控的事情都是在挑战她的权威。顾清水的成长记忆中，当众训斥已是相当常见。
盛佳嘉见她如此，轻轻靠过去：“我们是一家人，在家人面前，被妈妈说一两句没什么好丢脸的，再说我们都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听得再多，也不会影响我们对你的感情。”
“清清，人活在这世上，如果一直过分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是很累的，也非常的不明智。”盛佳嘉的声线柔和却充满力量。
“别人说什么我都可以假装不在意，可她不是别人，她是我妈，”顾清水的肩膀在水中沉了沉，立即将这段自认矫情的诉苦掐断，恢复情绪问，“明天我们，能不能早点下山？”
“难得来一趟，你这么急着走？”
“嗯，刚刚给我妈回电话，没告诉她我们出来。”
“孩子你就是太老实，负担别这么重，随便扯个谎就过去了的事，也值得你在这里忧心忡忡？”盛佳嘉边说，边扶着山石沿池边向那高高直立的木制围栏处缓行了两步，“多糟蹋人家何少爷一番美意呀！”
山中传来几声空灵的鸟鸣，月影摇曳中置身大自然，仿佛与之紧密相连，顾清水逐渐从负面情绪里挣脱，却见盛佳嘉姿态怪异。
“你在干嘛？”
盛佳嘉伸长了一根脖子，隔着水汽瞪大双眼盯住那道围栏：“想看看从这里扒过去能不能瞧见另一头，刚才来的时候有俩小哥哥进了隔壁池子，身材似乎练得还不错。”
“……你是真的有点猥琐了。”
下午三点，盛佳嘉带着一脸精致的妆容出现在会所负层的酒吧。环顾四周，这里人不算多，音乐缓慢，灯光柔和，与幽暗的色调交织，气氛神秘且浪漫。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来之前没做功课，看来是用力过猛了些。选择吧台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随便点了杯喝的，然后撑住下巴，盯着对面一整墙水纹玻璃发呆。
玻璃外就是天井，蔓生的植物借由午后日光和氛围灯映透出来，朦朦胧胧，生机盎然。
“怎么一个人？”
盛佳嘉循着声源扭过头，见到来人，面色一僵：“张特助？”
转念一回想，又轻快地笑了：“怎么感觉我们总是在酒吧遇见。”
张励杰就站在她旁边，也不急着坐下，目光在酒吧内略微扫视一圈，问道：“有约？”
“本来可以有，”盛佳嘉偏头瞟了一眼他身后方向，在看到方才因一面之缘约见的青年人转身离去后，不免有些遗憾，“现在没有了。”
两人在吧台前并坐，盛佳嘉拿起刚调好的鸡尾酒，瞥见张励杰只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无酒精饮料，内心正感叹这人的自律，那边已经开口给出解释。
“我酒精过敏，”张励杰放下杯子，他的声音平静，表情依旧没什么起伏，“在躲我？”
盛佳嘉一愣，随即咧嘴笑起来：“张特助，我需要躲的前提，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本人行事向来坦荡，没什么好躲的。”
“是么？”张励杰薄唇翕动。
“不过我欠你一个道歉，那晚擅自亲了你，非常抱歉，我诚挚地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但并不打算负责。
于是紧接着坦率直言：“你也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太重，我只是，单纯好色罢了。”
静默片刻，张励杰道：“那至少代表，我在你心里还有可取之处？”
“看不出来，你是这种性格。”盛佳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举杯与他的杯子相碰。
“旅游局有人闹事那天，我也在。”
轻愉的氛围里，盛佳嘉丝毫不曾预料到对方会把话题直接引到自己最不愿提及的伤疤上，神色瞬间变得不自在：“你提这个做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面对施害者的咄咄相逼却毫不怯懦，这种无所畏惧的孤勇，我很敬佩，”说着，这人的嘴边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所以对你，多了份仰慕。”
张励杰说话时的语气自然又合理，盛佳嘉蹙起眉头，一个社会精英，对自己这个整日到处闲逛的无业游民说出“仰慕”二字，她觉得魔幻，同时又感到一股挫败。
嘴上假意玩笑地回答：“不敢当不敢当，不过，听你这话意思，张特助，你对我顶多算欣赏。”
张励杰转过脸来，刀刻般的五官在游离的灯光映照下，原有的冷峻美感中，平添了一丝温柔，他神情认真，出声纠正：“不单是欣赏，更多的是好感。”
“懂了，就是还没到喜欢的程度。”盛佳嘉释然。
“我认为情感的深浅，取决于时间长短，”张励杰稍稍停顿了一下，“这次来，主要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盛佳嘉语滞，只觉得两人的聊天走向越发诡异。
“咱俩现在，不像谈感情，倒像在谈判。”
“抱歉，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张励杰双眸微垂，神色诚恳。
“张特助，你这样的人物，身边应该不缺追求者。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你身上有我曾经渴求的特质，”张励杰沉默一会儿，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自言自语道，“如果当初，她有你一半坚韧，大概能改变很多事情。”
呵，搞半天原来是替身文学。
不知为何，盛佳嘉直觉将此人口中的“ta”归类为女性，不由得在心底冷笑，胸腔莫名生出一股暗火。
“或许对你来说，我只是你在市场里无意碰见的一棵恰巧合适的菜，又恰巧被人挑拣后放回原位，到了该稳定下来的年纪，你想顺手捡走罢了。”
张励杰回过神，表情里带着疑惑。
盛佳嘉看向他：“我的确刚刚结束一场抽筋剥皮的恋爱，但不代表就此对爱情丧失了向往，而似乎在你的概念里，感情依从标准而生，只要符合标准，就可以将就，但我这人打小任性，从不愿将就。”
张励杰眉间微皱，他原本并未想得太过繁复，眼下觉察出盛佳嘉陡然扭转的态度，垂下眼眸简短地思索了一番，没有否认她的观点：“情感维系确实需要一个前提。”
余下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口袋中震响的手机打断，张励杰掏出扫了一眼，盛佳嘉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处理自己的事。
眼见这人转身进了隔音区，盛佳嘉将桌上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又抬手要了一杯更烈的。
喝到见底时，张励杰回来了。
“不好意思，我需要回一趟公司。”
“去吧，反正也聊完了。”盛佳嘉头也不抬。
张励杰的眉宇间恍过一丝犹豫，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声道别：“那我们，之后再联系。”
盛佳嘉微微一笑，尽管内心异样，但仍旧保持着风度：“好，回见。”
酒吧里音乐依旧柔和，灯光依旧朦胧，她望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思绪万千。
“小姐，您的酒。”调酒师将一杯新的鸡尾酒摆在她面前。
盛佳嘉回过神来，朝对方报以一笑：“谢谢。”
·
日光渐退，林间的风逐渐透出寒意。
顾清水醒来的时候，双脚已经套上了鞋，何存溪仍然维持着她睡前的姿势。
身体一动，四肢便止不住地发麻，尽管被拥在怀里，石头的坚硬感还是硌得腿骨生疼，而何存溪一直保持固定的姿势，想必体验更为酸爽，抬眼见那汗湿了的鬓发，心中一阵歉疚。
不等她开口说话，何存溪就凑了上来：“醒啦？我让人在院子里准备了烤架，今晚烧烤好不好？”
“下次直接叫醒我。”顾清水点点头，纠结着抬起胳膊，用手擦去他额头上的汗。
何存溪的笑在她的动作下愈加灿烂，眼里的光远比天边隐隐冒出的星星还要闪亮：“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打扰你。”
顾清水撇过脸，抿着嘴强忍双腿的不适站起来，刚想伸手去扶，但见他的起身利落干脆，自己的举动显然多余，又默默收了回去。
夕阳余晖的昏黄下，何存溪暗自甩了甩早已麻木的胳膊，咧开嘴笑得露出一排白牙，调皮地歪起脑袋：“是在心疼我？”
“不是。”顾清水扭过头，快步向前走去。
“你要是给我肯定的答案，我反倒觉得不真实，”何存溪追上去拉起她的手，边走边感慨，“今天对我而言，像在梦里一样，还好，不是做梦。”
太阳落下后，夜色沉得极快。眼下四周昏暗，伴着不知名的鸟叫和虫鸣，两侧树林深绿的影子随着脚步缓缓向后移动。
顾清水静默不语，深觉此刻比在梦境中更加恍惚。
两人沿照原路返回到院子，盛佳嘉双颊泛红，正在烧烤架前手忙脚乱，听到响动抬起头，脸上凝重的表情才得以松快一些。
“真服了你们两个，这么久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们也走了！”说着，将工具往炭火里一丢，拍拍双手的灰尘。
“励杰哥呢？”何存溪跨步上前，很是熟练地点燃引火蜡，“他没跟你一起？”
“公司有急事，早就走了，”盛佳嘉回得漫不经心，视线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扫过，忍不住皱眉，“你俩荒野求生去了？一腿的蚊子包，不难受吗？”
经她提醒，何存溪才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疹鼓包，刚才与顾清水闲聊散步，为维持形象还能勉强忍受，此时单靠意志明显难以抑制浑身越渐强烈的瘙痒感，面目都开始变得有些扭曲。
“不要挠，会留疤的，”顾清水走上来，阻止他继续抓挠，“我带了止痒药膏，等一下。”
“好。”何存溪眯眼笑起来，乖乖在露营椅上坐好。
盛佳嘉边给燃起的木炭扇风，边摇头讥讽：“你这体质真够特殊的，不仅可以自我麻痹，还能延迟。”
“今天和励杰哥聊得怎么样？”无视了她的调侃，何存溪吸着气，只敢用手掌在腿上来回搓揉，以便分散注意力。
盛佳嘉动作一顿，说：“有进展，起码知道我是怎么得了张总青眼的，可能是因为跟他某个白月光有相似之处。”
“你在说什么？”何存溪停下动作，侧头简略分析了一遍她话中的意思，最终得出结论，“这哪是有进展，你们这是越聊误会越大吧？”
顾清水取回药膏，注意到盛佳嘉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并没有开口，静静走到何存溪身边，拧开螺旋盖蹲下来，想了想又将药盒递到他的手上，“你自己来吧。”
何存溪会意，低声笑笑，用指尖沾上一点药膏，“先给你涂。”
“我不需要。”顾清水摇摇头，将胳膊伸到他面前晃了两下。
何存溪好奇地抓过她的手腕，试图寻找出蚊虫叮咬的痕迹，然而除了几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红点外，她的皮肤依旧光洁如初。
“她从小就这样，被蚊虫叮完只留个小红点，不痛不痒的，”盛佳嘉将串好的食材一一摆到烧烤架上，忽然间想起什么，转头提醒，“对了清清，下午你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可能是秦阿姨打来的，要不要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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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存溪的一只手仍悬在半空，院子里已经不见顾清水的身影，“冒昧问一句，秦阿姨是？”
“她妈姓秦，淞大附中的特级教师，”盛佳嘉往顾清水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夹杂着戏谑，“你们有钱人谈恋爱不是都会提前做背调吗？”
“……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你？”何存溪对她的脑洞甚是无语，刚否定完，脑海里霎时闪过白天与张励杰的对话，打脸之感油然而生，面色稍稍一变，赶忙转移话题，“我觉得你和励杰哥之前存在很深的误解。他一个母胎单身，哪里来的白月光？”
“有没有白月光跟是不是单身没有必然联系，”盛佳嘉正说着，忽然话音一顿，摘出其中的关键词，眯长了眼睛，“我记得张特助好像和许医生是同岁吧？”
“……嗯。”何存溪下意识出现一瞬的慌乱，不自觉捏紧了手里已然捂得温热的小药瓶。
明明上一秒还沉浸在顾清水终于接受自己的喜悦当中，然而只要一想到许熠之，竟然愧疚到于心难安。
“三十岁，母胎单身，天哪，这是什么奇葩物种？”盛佳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脑回路已经由震惊转变成同情，“他这个额……应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有。”何存溪此时心不在焉，随口一答。
盛佳嘉心凉了半截，同情中掺杂着惋惜： “能治不？”
“……牛啊，姐，”何存溪缓缓竖起拇指，但用眼神表达了此刻的无语，“我都有点迫不及待想去给他分享这个噩耗了。”
“过誉了！”
“我没在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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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露天汤池的湿润空气中混杂着硫磺的淡淡气息。虽然套房内自带引入的温泉水，但氛围感远不如此刻抬眼可见的漫天星光。
在这样宁静祥和的环境里，却出现了一道极其破坏气氛的抱怨。
“还以为是混浴，可惜了，亏得我精心准备好几套性感泳衣。”
好在四下无人，顾清水万分庆幸，否则以盛佳嘉这声量，非尴尬致死不可。
“你不是说来泡温泉，就是单纯地享受身体疗愈的吗？”
“咱俩现在可不一样，”盛佳嘉无力地摊开双手，落下的水滴溅起水面阵阵涟漪，“对于我这种单身人士，这一趟，属于白来。”
见她神态轻松，顾清水斟酌了一番语句，顺势问：“白天张特助有没有找过你？”
“找了。”盛佳嘉背过身去，趴在池边。
“那你是什么想法？”
“我觉得很不公平，我的家庭情况他了如指掌，甚至连前任都相当于在他跟前分的手，有种被扒光了的感觉。”
顾清水抿着唇，等她继续。
“而他呢，神秘得很，除了知道长这个样子，其他的一概不知，信息都不对等，别说擦出爱的火花了，擦玻璃都费劲。”
“怎么突然这么消极？”顾清水微微笑了笑。
“光凭他一句仰慕，我就得巴巴地上去跟人谈恋爱？都在感情上吃过一次亏了，老娘才不想有第二次。”
“有了前车之鉴，你谨慎些也是应该的，那之后你什么打算？”
“不知道，”盛佳嘉回过头，背靠山石壁仰面长舒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嘛，他要是有你家太子爷那般的执着，我的确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沦陷，但以目前来看，挺难，他就是性转版的你，整个一闷骚。这样的人，没人推他一把，他能苟到孤独终老。”
“……”作为被殃及的无辜，顾清水心境十分复杂。
不过想到今天的这顿户外晚餐，从生火到烤制，再到装盘，何存溪都全程包揽，尽显体贴周到。
好像每一次深度接触，都能刷新对他纨绔子弟的刻板认知。
“是不是才意识到自己捡到宝？”身旁盛佳嘉笑着望向她，“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顾清水被她的话逗得轻笑起来，温泉的热气蒸腾而上，脸颊由此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只是片刻之间，内心又隐生出些许不安。
“是不是秦阿姨打电话来说了什么？”盛佳嘉察觉出她的表情变化，轻易揪住了问题所在。
顾清水点头：“明晚，她让我回家一趟。”
“中秋团圆嘛，没理由今年因为你们之间闹过不愉快就不过了，往年都是我们两家一块儿吃顿饭，明天叫上老盛跟我们一起回去，她总不能当着我和我爸的面还揪着之前的事不放吧？”
顾清水一愣，垂下视线，“你知道的，她以前不是没干过。”
母亲一生强势，任何脱离她掌控的事情都是在挑战她的权威。顾清水的成长记忆中，当众训斥已是相当常见。
盛佳嘉见她如此，轻轻靠过去：“我们是一家人，在家人面前，被妈妈说一两句没什么好丢脸的，再说我们都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听得再多，也不会影响我们对你的感情。”
“清清，人活在这世上，如果一直过分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是很累的，也非常的不明智。”盛佳嘉的声线柔和却充满力量。
“别人说什么我都可以假装不在意，可她不是别人，她是我妈，”顾清水的肩膀在水中沉了沉，立即将这段自认矫情的诉苦掐断，恢复情绪问，“明天我们，能不能早点下山？”
“难得来一趟，你这么急着走？”
“嗯，刚刚给我妈回电话，没告诉她我们出来。”
“孩子你就是太老实，负担别这么重，随便扯个谎就过去了的事，也值得你在这里忧心忡忡？”盛佳嘉边说，边扶着山石沿池边向那高高直立的木制围栏处缓行了两步，“多糟蹋人家何少爷一番美意呀！”
山中传来几声空灵的鸟鸣，月影摇曳中置身大自然，仿佛与之紧密相连，顾清水逐渐从负面情绪里挣脱，却见盛佳嘉姿态怪异。
“你在干嘛？”
盛佳嘉伸长了一根脖子，隔着水汽瞪大双眼盯住那道围栏：“想看看从这里扒过去能不能瞧见另一头，刚才来的时候有俩小哥哥进了隔壁池子，身材似乎练得还不错。”
“……你是真的有点猥琐了。”